《八·二三炮击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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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炮击金门-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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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缺胳膊少腿的伤兵们惊吓哭嚎,任凭巨浪将他们一口一口吞噬;头脑四
肢尚健全者来不及取救生器具,下饺子般投入大海,作徒劳、绝望的挣扎。。
地狱搬到了海上,海上上演着一出血淋淋的“世界末日”。

我承认,尽管死的都是“敌人”,但仍为如此众多的性命于一瞬间化为
冥魂而感到了精神上的震撼。他们在跌入死亡深渊时的种种痛苦一点也没有
使我产生将他们全部干净彻底歼灭之的快意,毕竟,他们和你一样都是中国
人,毕竟,他们也都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数百人的一去不还将导致数千人的
永恒哀恸。

战争的另一个名字叫“残酷”。

古来,中国的统一无一不是依赖战争得以实现。为了大一统,有一个


观念根深蒂固:无论怎样的“残酷”都值得。

如果有一天,中国人找到了战争以外的方式把分裂的国土重新粘合在
一起,不再有兵戎相见的“残酷”,却能头顶同一块蓝天脚踩同一方土地而
和睦共处之,所有想来离间插足的洋鬼子都滚他娘的蛋,那么,这无疑标志,
伴随时代前进的脚步这个民族理性的进化和文明的提升。

有关统一的史书每一页都值得后人珍惜。但并不等于每一页上的故事,
都值得后人复制和重演。

※※※※※


19 时30 分,张逸民率鱼雷艇队返航。

鱼雷放尽,这些叫人望之生畏的小艇便成了拔去尾针的蜜蜂,对任何
天敌都不再具有威慑。清醒过来的敌舰开始同他们“秋后算账”,曳光弹瓢
泼雨般紧紧追逐它们,使它们付出微小但同等“残酷”的代价。

5


原新华社海军分社社长陆其明老人说:1958 年“八·二四”海战的海
上指挥员张逸民,是鱼雷六支队一大队的参谋长,副营级,军衔好像是上尉。
此人在海军里边算得上是能打的啦海军一共打沉了多少敌舰?反正里边有他
们三条半。前边一条是1955 年在大陈水域击沉的“洞庭号”。中间一条半就
是1958 年在料罗湾击沉击伤的“台生”、“中海”号。后面一条是1964 年在
崇武以东水域击沉的“永昌”号大型扫雷舰。张对海军是有大功的人。就说
打“洞庭”号那次吧,他是在夜间、单艇、独雷、六级风浪、按规定不能出
海的情况下打掉的,我写3 篇报道登在苏联的《红星报》上,苏联海军很佩
服,说二次大战也没有这样的战例呀,把他捧上了天。我们自己有人不服气,
认为张逸民是瞎猫碰死耗子碰上的。我说打胜仗确实有运气,但科学看里面
又有必然性的基础,张逸民碰上了能打掉,换个别人可能就打不掉。张逸民
训练严格,勇敢胆儿大,加上动脑子、聪明点子多,又积累了一定的海上作
战经验,是块很好的海军材料。

刘建廷老人说:张逸民这个小子,打仗行!我一生就爱两样人,一是
有才的,再一个就是能打的,关键时刻能冲得上去拿得下山头的。在海军讲
战功,谁能超过张逸民?

“八·二四”海战前开作战会议,我说海上张逸民指挥,陆上我指挥。

一大队副大队长尹大法是1938 年的老兵,还有意见,闹了点情绪,我
说,你意见个啥嘛,说实话,咱俩到了海上,都比不上张逸民这小子,海上
他比谁都精通我是党委书记,当时就这么拍板定了。我只相信一条,能打就
是好家伙。海上叫张逸民指挥!

※※※※※


1993 年8 月的一天,我在南京海军干休所找到了正师级离休干部张逸
民老人。

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通过握手获得的,他的厚而硬的大手像钳子握得我
虎口隐隐作痛,一种内在力量的信息立即传递给我。这是一位体魄魁梧强健
的老人,助黑发光的四方脸,凸隆结实的胸肌臂肌,中气十足的嗓音,像几
笔粗粗的线条,勾勒出一尊东北汉子铁铮铮的形象来。我觉得,如果来一场
友谊拳击或摔跤赛,我这个四十出头的“书生”恐怕不是眼前六十五岁长者
的对手。

“别看我六十多了,全身零件从大到小没一点毛病哩。”老人不无几分自


豪地笑道。

每天坚持跑、跳、单双杠、门球等体育锻炼,是老人当海军后养成的
习惯,几十年风雨无阻,乐此不疲。

老人健康乐观,我自然高兴。但温热的高兴中也掺入了些许寒凉的感
伤。如果有人告诉你,眼前这位体力精力旺盛、对国家有过很大贡献的人已
整整二十几年没有工作了,像一台状态良好的设备,被长久地锁在仓库里形
同废铁,默默地锈蚀氧化,你会作何想?我用眼下颇为时髦的方式提问:您
一生最得意的事?当海军,打掉了三条半。

您一生最糟心的事?下半辈子没为海军做任何贡献,光领俸禄不出力,
心里有愧啊。

您现在最想干的事?为海军再做点什么。做什么都行。

我是1946 年7 月在东北参的军,四野六纵,43 军。在团部当过书记,
师部当过作战参谋,参加过打长春、四平、辽阳、鞍山,辽西会战,然后入
关,一直打到海南岛。

全国解放,建设海军,从陆军中选人。我当时算有点文化的,首长都
不愿放我。但我心里乐意当海军,因为打海南渡海时吃了敌人军舰的亏,我
们的木船被狗日的军舰打沉了好几条,那时就想,我坐的如果也是兵舰,一
定好好治治那些王八蛋。

在苏联,敢上鱼雷艇的就算半个英雄,因为鱼雷艇被比喻是“海上爆
破手”,“海上送炸药包的”,近距作战,危险性很大。我说,我愿到青岛三
海校学鱼雷,危险我不怕,只要有仗打,能到第一线。

三海校,我是同期中第一个放的单航,比一般人少一半时间。苏联顾
问挺看得起我,说,“达哇立士”张(张同志),在苏联,你能得很多很多卢
布。他们那儿,节约了航油,可以折成钞票奖给个人。

毕业后第一次参加海战是1955 年1 月10 日晚上在东海打“洞庭”号。

现在回想,当时年轻,胆子也确实大,暗夜、浪高,我又是单艇独雷,
换个人真不一定敢走,我楞是带一条艇闯出去了。天寒地冻,那个冷啊,别
提了,甲板上冻了手指厚的一层冰,滑得不能走人,12。7 机枪管,结满了
冰,月光下像两根白蜡一样。我胸前系一条围巾,也冻成冰疙瘩了。海浪迎
面打来,海水从脖领灌进去,一直冷到臀部、小便、两腿根,回来后,脚面
冻得像个馒头。好在月亮刚出来,能见度不错,老远就看到了“洞庭”号的
影子,我悄悄靠近它,也就是一链的距离,亲自扳的发射把,打在它的当中。
这是一条美国造,密封好,6 小时以后它才沉没。后来我们潜水员下去看,
在海底它断成了两截,不在一处。一条雷就要了几百吨的“洞庭”号一条命,
我觉得干鱼雷艇是干对了,再苦再累再冷心里也高兴。而且,有了头一回胜
仗,以后出海,心里不打休了。

1958 年8 月23 日傍晚,盼了好久的炮击开始了,我们在定台湾看不到
听得到,天边轰轰轰打闷雷一样,无数很重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对我们鱼雷
兵来讲,好比战鼓擂得心里很痒痒,还没接到出击命令哩,我就让各艇开始
暖机。鱼雷艇的发动机和喷气战斗机是一样的,润滑油必须加温到43’,才
能跑高速。个人的、参战艇的决心书、保证书送到我这里一大摞,同志们的
口号是“大炮欢迎,鱼雷送行”,准备和国民党海军拉开架式大干一场。帮
我们伪装的船老大看到我们要出去打仗都流泪,一个老汉伸出大拇指说,解
放军不简单,我活了六十几岁,还没看过军队打仗这么高高兴兴的哩,像跟


去看大戏一样。

结果23 日我们没打成,24 日傍晚接到副支队长刘建廷的命令,说敌人
逃跑了,立即出击。我马上把各艇长叫到我的指挥艇上,作一次战前交待,
其实讲的很简单,中心思想几句话,要保证做到“三不放”。第一,距离不
到不放,进入三链500 米以内再发射,谁打早了放跑了敌人,回来算账。

第二,角度不好不能打,敌向角,即我们攻击方向和敌航向构成的角
度,要呈扇面状,必须大于45°,小于100°。第三,战斗状态不稳不能发射,
艇身不能左右摇摆,要很稳很稳才成。

我们一共出动了6 条艇,一中队的184、175、103 号和二中队的180、
105、178 号。184 为指挥艇,180 为预备指挥艇。我在184 上,跑在最前边。

鱼雷艇打仗和骑兵打仗的道理是一模一样的,冲锋时,首长在前自身
引导带队冲,如果我被打掉,预备指挥艇马上自动接替指挥。所以,干鱼雷
艇指挥员最基本的要求是不怕死,而且死的可能性也确实比较大,谁叫你爱
上这一行呢,那没有办法。

18 时10 分,我们以单纵队出击接敌。记得太阳离落山还有好大一截哩,
海面微风小浪,能见度大于5 海里,是一个适宜鱼雷艇攻击的好天侯。但一
出海就遇到了麻烦,我还没有开足马力,其它5 条艇都掉了队,耳机里有人
喊“加速加不上!”我就叫184 也加速试一试,果然,一挂高速档发动机就
冒黑烟,艇速却上不去,像一台在泥地里往前拱的拖拉机。用不着检查,我
知道是海蛎子在捣乱。你大概也知道吧,鱼雷艇跑高速,艇底部必须保持光
滑清洁,最大限度减少海水的阻力,这同滑雪板越光滑越好的道理是一样的。
一般鱼雷艇只要三天不出海,艇底就会长满密密麻麻黄豆粒大小的海蛎子,
正常情况下,清除很容易,我带着艇队到海上跑一圈最高速,等于每秒二十
几米流速的海水就把还没长结实的海蛎子全部冲刷掉了。每次总参、海军来
检查装备,我的艇都是保养最好的。这一回不行喽在厦门不挪窝隐蔽待命二
十多天,艇底的海蛎子全长到墨水瓶盖那么大,趴得死死的,战士们怕到时
候艇跑不动,每天轮换潜到艇底用刮锈板刮,脊背、胳膊腿被海蛎子壳割出
一道道伤痕流血不止仍坚持干,管点用吧,但已不可能彻底弄干净了。我也
是头一回领教,海蛎子这玩艺真他妈讨厌,平常训练我敢开到55 节,现在
只能开到27 至28 节。鱼雷艇的优长就是一个高速嘛,速度上不去,对“八·二
四”海战的影响简直太大了!

出了定台湾,艇队90°左转弯,我就彻底亮相了。航路上,有一个敌占
的小岛——东碇岛,大太阳底下,我知道是要硬闯这一关的。果然,在距离

4。5 至5 海里时,东碇敌人开炮了。小高炮、速射炮打得挺欢,炮弹在我们
的前后左右炸开。紧接着,我们的岸炮开始压制射,炮弹弹道低得不能再低,
就贴着我们头顶划过,声音很响,像鸽子起飞,喀勒勒勒——很快硝烟就把
东碇岛完全遮盖住了,敌炮也哑了。现在回想,敌人方面的一个重大失策恐
怕是通信不灵,如果这时候东碇立即把我艇队出动的情报报告其料罗湾舰
队,我们突袭的计划大概会落空。而事实上,我们从东碇到料罗湾又走了近
1 小时,他的舰队仍然糊里糊余,可见敌人也乱了套了,他的情报是逐级上
报的,机械、呆板,并且东碇到金门之间,金门到海上舰队之间,肯定哪个
环节上传递不畅,导致贻误了战机。我虽然只有28 节的航速,平均每秒钟
也是10 米啊,换一个角度讲,敌人的情报传递每延误1 秒,就意味着危险
向他的舰队迫近了10 米,问题是,他整整延误了3500 秒!其实,当时我不

可能想那许多,鱼雷艇一旦出航就是离弦的箭,敌人发现也好不发现也好都
是一码事了,我们不可能再缩回去,只有横下一条心,豁出命也要把鱼雷扛
上去同他干!

18 时40 分,我的雷达在左舷30°、距离130 链处发现了从料罗湾外窜
的敌舰群,我就讲:“黄河,发现目标,准备战斗”,再说两句鼓励话。

我打仗,讲话很少,这次战斗,一共讲了不到三十句,战后,总参通
信兵部部长还专门表扬了我。平时训练,我很注意养成一种习惯一种作风,
尽量少讲话,讲一句是一句。因为指挥员不管哪一级,讲话太多下面就疲塌
了,你就没有威信了。我当参谋长、大队长,那可是绝对权威,老天下大雨,
我说今天出海,没有人敢怀疑是不是出的去,都得给我撅屁股老老实实做准
备。所谓权威,我理解,就是不讲废话,每一句话说出来都钉钉砸坑,很有
分量。由于许多同志是第一次上战场,难免有点紧张,我又下令,“各艇唱
歌”,目的是要大家安定松弛一下,在最佳状态中完成各种动作。

说来挺有趣,我们6 条艇是一边唱着《义勇军进行曲》,一边向着敌人
接近的。

60 链时,根据雷达报告的方位,我看到远处有一个灰黑的长条,开始
模糊,逐渐清楚。继而又看到好多长条。按照比例,敌舰这时看我应该只是
几个小黑点,我心里明白,他肯定还没有看到我。

30 链时,左前方突然出现两个小目标,是敌人两条小炮艇,航向与我
并行。正值黄昏,西南方偏亮,东北方略暗,我恰在亮处,他看我应该更清
楚。我着实紧张了一下,让各艇把烟幕弹准备好。但两条敌艇居然无任何反
应,我估计,我们刚打完炮,敌人可能惊魂未定,注意力都在金门那边。另
外,他们的小艇也不一定装备有雷达。我又侥幸过了一关。

距敌4-5 链时,敌人终于看到我了,打信号灯,一闪一闪和我联系。

要打招呼早就同你打了,现在还联系个屁,恕我无礼啦,率领艇队一
头就扎到敌舰堆里去了。进去没一分钟,敌人开炮,可惜晚了,“台生”、“中
海”两条舰已经没地儿躲闪了。

时间我记得很清楚,19 时25 分30 秒,我率一中队三条艇在距“台生”
号2-3 链间以敌舷角70°左右的攻击扇面上占领了齐射阵位。也就是300
米嘛,太近啦,我的整个视线里已全是敌人的这一条船了,敌水兵在甲板上
乱作一团跑来跑去、敌舰首冲起的浪花看得清清爽爽。我喊了一声“打!”5
条鱼雷嗖嗖嗖出去了,一共击中两枚,哪条艇打到的搞不清楚,我估计可能
性还是我的184 指挥艇大,因为我居中攻击,位置最好。打完,我们立即作
180°转向、脱离。刚刚转过来,就感到艇身猛烈震动,回头,先看到一个大
火球,有多大呢?整个“台生”的舷翼都成了一个大太阳,比船体还高出一
块,红里透黄,光芒耀眼。紧接着水柱从海底深处直冲上天,水柱高度,能
有船体的三、四个高,非常壮观。水柱下落后,一切浓浓的白烟又升起来了,
这时候,肉眼已看不到敌舰,它完全被烟雾盖住了。接来,可以听到烟幕中
发生连续不断的爆炸;不到5 分钟,雷达兵就报告,“台生”已从荧光屏上
消失了。我打过的几次海仗,数这条敌舰沉得最快。

“台生”是国民党的一条大型登陆舰,4000 多吨吧,当运输船用,满载,
又运上去一些伤兵,几百人总是有的。战后,我说,我作孽哟,两发鱼雷不
知要了多少人的命,反正不可能有活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二中队三条艇向与“台生”一般大的“中海”发起


攻击。严格讲,二中队的战斗动作未按要求做,不够沉着准确,急于求成,
没有进行编队齐射,而是依次单艇轮流发射,大大降低了命中率,6 条鱼雷
仅命中1 条,打在“中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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