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月夫人,你怎么了?”有人走来问道。
周惜若擦了擦眼,笑道:“没什么,只是沙子迷了眼。”
旁人还要再问,周惜若已匆匆低头走了。绣架上,凤服华美,唯有那惟妙惟肖的凤眼下一点水渍蜿蜒,犹如凤凰流了泪……
周惜若匆匆走,眼中的泪却越来越多,无法盛载。心底满满被绝望所填满,随着邵云和的凯旋归来,她也许真的要走,还是一个人独自走…漭…
她专挑偏僻的所在,忽地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那人被撞得退后几步,恼道:“你怎么看路的?”
周惜若一看是一位面貌普通的内侍,慌乱之下连忙道歉。那人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跟前。周惜若再回头,忽地惊出一身冷汗。
那身影分明是那一天与库叶什察说话的那个内侍直!
她认得他微躬的身影,还有方才那一声似曾相识的声音。周惜若来不及细想匆匆追上去,果然看见那个内侍在一处花园拱门处慢慢地走。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惜若心中砰砰地跳,方才心中的悲伤也被眼前这事所挤满。她悄悄跟上那内侍,想亲眼看看他到底落脚在哪里。那内侍似十分小心,走走停停,神色神秘。周惜若好几次都差点被他发现了踪迹。那内侍走了一段路许是放了心,慢慢地走入一道宫门中。
周惜若一抬头,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只见那内侍进入的是东宫的侧门!
她心底凉如冰雪,明朗的春光下犹如置身寒冬腊月。
难道库叶什察所谓的计谋是要谋害了阿宝?
难道库叶什察的报复就是拿了不足十岁的阿宝开刀?
周惜若脑中一片空白,回想起库叶什察许下狂妄的言语,心中越发惊慌。她一咬牙,匆匆进了东宫。东宫的侍从都认识她,立刻禀报给福公公。
福公公有些诧异周惜若今日早过来,问道:“莲月夫人有何要事?”
周惜若心中焦急却也知这个时候一切都不好说,更不可以轻易打草惊蛇。她描述了那内侍的样貌,福公公却依然茫然。
福公公皱眉道:“夫人找的这个人在东宫中不算上百也有几十个。这种样貌普通的内侍太多,有干粗活的也有专门负责打扫东宫的。夫人说说到底是什么急事,我把他们都统统叫出来让夫人辨认一下。”
周惜若犹豫不决。辨认出那人是容易,可是她手中无凭无据,又怎么指认那人有不轨之心?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了库叶什察。到时候一问下来免不得玫黛儿要前来过问。到那时她身份就有可能暴露。自己的安危事小,一时扳不倒库叶什察将来对阿宝更是多了一个强有力的敌人。
她心中千万思绪掠过,最后决定静观其变,不为其他,只为她见过陪伴阿宝的一干内侍中都没有那人的身影,而且福公公也不会轻易让这种不明底细的人得手。
她心中稍定,对福公公郑重道:“最近我听闻有人欲对太子殿下不利,请福公公多多注意。”
福公公见她神色异样,顿时警觉问道:“夫人知道了什么?”
周惜若道:“我所知的等适当时机会告诉福公公,只是这其中关系牵扯甚大,现在没有凭据不能轻易说出口。”
福公公沉吟了一会道:“夫人既然不方便说便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平日奴婢便多加留心。”
周惜若与他吩咐了几句,便慢慢回了尚衣局中继续做活。因随着邵云和的归期越来越近,凤服的赶制要求也越来越急。十几个绣娘轮番为这身长长的凤服绣上精美的花样,而中间最繁复的则是由周惜若来亲自绣。
周惜若撇开一切杂念,一直做到了天擦黑才出了皇宫。她回到了莲月坊。曲画见她这几日面色疲惫,连忙端来做好的炖汤给她吃。周惜若想起不久以后离别在即,心中黯然,强颜欢笑受了曲画的好意。
到了半夜,周惜若正要吹灯就寝。忽地后门被叩响。
曲画正睡得沉,嘟哝着去开门。不一会,她匆匆冲进周惜若的房中,惊喜道:“夫人!有贵客来了!”
周惜若披衣起身,问道:“是谁呢?”
曲画欢喜道:“不就是夫人日夜都在念着的云家大少爷吗?他来了!”
周惜若一怔,衣衫也来不及穿好,匆匆追了出去。后门大开,灯笼朦胧昏黄的光线下,云思泽风尘仆仆的俊容就显露在了光晕中。
周惜若心中的一颗大石猛地落地,她紧走几步看着他,半晌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云思泽似有千言万语与她说,但是都忍住,回头张望了身后有没有人跟踪,很快把后门关上。周惜若知道他消失了这么久一定有内情,急忙带着他到了凉阁中,支开了曲画命她去烧水。
灯火照得凉阁中明亮如昼,草虫被烛光所惊,纷纷啾啾四下里叫了起来。云思泽坐定,眸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周惜若,良久才道:“娘娘可知我碰见了水?”
周惜若心中涌起一股不安,问道:“是谁?”
云思泽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我碰见了皇上!”
“哗啦”一声,周惜若手中一抖,扫落了桌案上的空茶盏。她定定看着面前的神色复杂的云思泽,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地问道:“他说了什么?”
云思泽沉默地从怀中掏出金册,递到了她的手中:“皇上放了凌瑶自由。他说这是他答应娘娘的承诺。”
周惜若手微微颤抖,几次想打开都打不开,好不容易打开,撒了金粉的墨迹清晰无比,写着凌瑶的生辰八字,何时入宫……
她眼前渐渐模糊,掠过那一张俊魅而情深的深眸。她低声道:“他总算做到了对我的承诺。”
云思泽轻叹一声:“皇上还说,是他弄丢了娘娘……言语中十分自责懊悔。”
周惜若缓缓闭上眼,金册在手,虽不是她的,但是她却知道今日今时的龙越离与往日不一样了,他开始懂得放手。
她擦去眼中的泪意,把金册递还给云思泽道:“好好收着,这是凌妹妹的自由。她值得你这样磊落的男子呵护一生。快去寻她吧。她为了打听你的下落已回了齐国。”
云思泽收回金册,默默看着眼前的周惜若,半晌,他忽地问道:“那娘娘怎么办呢?”
周惜若心中一颤,垂下眼帘遮挡了眼底的凄然,低声道:“我自有去路。”
“是什么样的去路?”云思泽追问道:“娘娘到底想到了什么样的去路?”
周惜若被他连二接三地逼问下,只是抿紧苍白的唇不发一语。
云思泽忽地愤怒站起身来,直视周惜若,怒道:“娘娘若将我视为知己就应该明言。娘娘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去路?!”
周惜若肩头一颤,抬头,眼中茫然,想要撑起一个笑靥,眼中的泪却簌簌滚落。
她张了张口,半晌才道:“你说对了,我本无去路。阿宝我不能自私带走,却无法留下。天大地大,我已没有了去路。”
云思泽一怔,缓缓坐下,久久不语。
……
苍茫的夜空中,一道黑影盘旋着在墨蓝的天际。它越来越低,像是要遮挡住皎洁的月光。黑暗中,一盏昏黄的烛火从巷子深处缓缓而来,烛光明灭,照出风帽下他半张如魔似魅的脸。
他缓缓抬头,看着寂静夜色下透出微微烛光的院落,低声一叹:“惜若,我终于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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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情深如痴
天蒙蒙亮,周惜若起床梳洗,看了紧闭的客房一眼,黯然转头。豦穬剧晓昨夜云思泽不赞同她的想法,竭力想要说服她把阿宝带走。
他道,既然留下无名无分,孩子起码是她将来的依靠。
周惜若心中难以抉择,对云思泽道自己会郑重再重新考虑。
她收拾思绪,匆匆梳洗吃了早膳便帮忙曲画打开店铺的门板。曲画知道她是照例进宫给玫黛儿做秀活的,说不定还要做得很晚,于是包了几个包子馒头塞给周惜若让她不至于在宫中饿着了。《小说下载|WRsHu。CoM》
周惜若打起精神吩咐道:“若是客人不多就早早打烊了,早些歇息。漩”
曲画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目送了周惜若出门。
周惜若走出莲月坊,照例是顺着往日的走的巷子向皇宫的所在而去。她走到一个巷子口,忽地眼角看见一辆浑身漆黑的大马车就停在不远处。马车上没有马夫,车窗子密密用黑布蒙着,车帘也是黑布垂下,看起来格外神秘。
她不由多看了一眼,刚想要看清楚这马车的式样。忽地,莫名从心里打了个寒颤,那一动不动的马车中似乎有人也在盯着她看,而且目光若有形的刀锋般犀利,令她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烀。
周惜若心中奇怪这马车的来历,但是想要上前探问又不敢,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匆匆走了。
她走了老远再回头,那马车已不见了踪影。
周惜若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慢慢向皇宫而去。
……
莲月坊渐渐来的客户多了,大多数是京中慕名而来的官宦人家的夫人与小姐。他们都听闻周惜若已被皇后玫黛儿请去改良缝制凤服,一个个慕名而来专门指名道姓要周惜若亲自缝制衣衫或者绣几幅花样。可怜曲画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忙得团团转,不过好在她机灵,又稍微懂得笔墨和珠算,勉强做得来。
周惜若去了宫中,曲画照例在店铺中忙前忙后。忽的,正当她要挪动着娇小的身子去取柜子上方的一匹布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慵懒悦耳的声音:“敢问这里有没有裁剪做衣服?”
曲画回头,无意看了一眼顿时眼猛地睁大,只见眼前朗朗春光下站着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他一身白衣如雪,面容俊魅得若用工笔画出,一双凤眼微挑,数不尽的风流邪魅,令人窒息。
他声音悦耳好听,如墨莲徐徐在眼前绽放,天籁梵音不过如此。明明他说的是齐国话,曲画却已被他的人和声音所震,无法出声。一旁的夫人与小姐们都羞红着脸,看着这突然出现在绣坊中的陌生俊美的公子。
那人见曲画愣住,好心地在她眼前摆了摆手。曲画“呀”地一声回过神来,羞得手忙脚乱,期期艾艾地道:“公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从未知道齐国话从这个美得不似真人的公子口中说出来,竟动听如仙乐。当然,她偶尔听见周惜若说起齐国话也是如此好听,但是……毕竟不一样嘛!
她一颗还未解男女情事的芳心忍不住噗通跳个不停。那公子旁边有仆从似乎懂得赤灼话,耐心将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曲画这才明白,连忙道:“公子要订衣衫是吗?”她礼貌问道:“公子贵姓?”
那公子听了侍从的解释,眸色一闪,含笑道:“我姓黄。”他顿了顿我要你们家莲月夫人亲手做的衣衫。”
曲画为难:“可是向夫人订衣衫的人太多了,公子若要的话就要等许久。”
那黄公子笑道:“要等多久我都等。”他转头看着店中摆出来的绣品,忽地道:“为了显示诚意,这所有的绣品我都买了。”
他话音刚落,听得懂齐国话的夫人与小姐们纷纷低声惊呼。莲月坊中摆出来的虽然已不是莲月夫人亲手绣的绣品,但是也是千里遥遥从齐国运来的上等的精致绣品,价钱不菲。这位黄公子出手不凡,一张口就买下了店中所有的绣品,实在是财大气粗。
不少来莲月坊的小姐听了同伴们的窃语,对眼前这翩翩俊魅的黄公子更是多了几分爱慕。
曲画听了黄公子身边侍从的解释,心中“咯噔”一声,顿时没了主意。这位黄公子竟把店铺中所有的绣品都买了,那莲月坊没有绣样可供客人挑选岂不是要早早打烊了?
她踌躇道:“黄公子何必这么心急呢?若是想要我家夫人亲自为公子裁制衣衫,就让店中的裁缝师傅量一下尺寸,到时候等夫人回来我与她说便是。黄公子是齐国人,这绣品也都是从齐国运来,若是公子一下子都买了,一定比齐国贵好几倍,十分不划算。”
黄公子听得侍从传了曲画的意思,深眸中眸光微闪,道:“小姑娘年纪虽小,但是却十分诚实。是你家夫人教导的吧?”
曲画听了笑眯眯道:“是啊,我家夫人说做生意如做人一样,不能贪小便宜。贪得一时将来就没有人肯光顾了。”
黄公子闻言神色微微恍惚,良久才道:“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曲画点了点头,招呼他道:“黄公子若是喜欢我们夫人的做工,就请进店中让师傅量一下尺寸。”
她唤了两声却见那黄公子却犹自出神。直到侍从轻声提醒他才醒悟过来。
黄公子看了看店中三个秀美的字,眼中异样掠过,低声道:“是她的字。”他的声音很轻,曲画想要听却听不清,她转念一想左右自己也听不懂就作罢。再看时,黄公子已径直走入店后。曲画连忙跟了进去。店铺中还留着的几位夫人与小姐伸长了脖子想要再看那黄公子一眼已无法,想要离开却恋恋不舍,直到踌躇方各自散去。
曲画在前面带路,那黄公子慢慢地跟在身后。他一举一动有说不出的贵气与高雅,神色慵懒,眼中带着笑意,可是看久了却觉得他眼底埋着着一抹说不出的淡淡悲伤,令人见之心酸。曲画多看了两眼都觉得心也要跟着酸楚起来。
黄公子打量着小小的庭院,忽地驻了足,低低一叹,问道:“她就住这里吗?”他眸光清明却充满了痛惜。曲画听不懂,直到侍从对她说起。她才道:“是啊,夫人就住这里。我也跟着夫人一起住。”
黄公子忽地看向她,问道:“你们这平日还有谁来?”
曲画听了,眼神不由警惕,反问道:“公子问这个做什么呢?”
黄公子看到她眼底的狐疑,似猜中了她的回答,散漫一笑掩饰道:“没什么,同为齐国人我只是好奇你们家夫人在异国他乡怎么生活。”
曲画听了侍从的解释,放了心道:“我们家夫人与人为善,左右邻居都喜欢她,自然在帝都中住得十分好。”
黄公子听了,良久自嘲一笑:“是啊,她这么善良到哪都有人喜欢她。不像我到哪里都有人厌憎。”
曲画听得他喃喃自语,想要问那侍从,黄公子已向庭院更深处走去。曲画见他竟要走入房中急忙拦住不让他往前,道:“这是夫人的卧房,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黄公子顿住脚步,张望了一眼,笑道:“好吧,今日就做衣衫。”
曲画见他回转松了一大口气,心道这个黄公子真的好生古怪。一番量体,老师傅在布匹上画上炭线,又让他挑布料。黄公子似心中有事,随意挑了一匹玄色墨绸便不再费心挑选。他临走前不顾曲画的相劝,命侍从拿了先前订的绣品,一并带走,丢下了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
曲画从未见过这么大方的主顾,正要恭送了他出店门。
他忽地顿住脚步,漆黑的深眸回头盯着曲画的眼睛道:“告诉你家夫人,我要她亲手做我的衣衫,不可假手他人。”他笑了笑,淡淡道:“因为三日后我再来。取衣,见人。”
他说罢翩然离去,曲画看着他挺秀的身影在门前消失,嘟哝道:“真是个怪人。”
到了晚间,周惜若从皇宫中归来。曲画急忙上前把今日碰到的奇怪主顾与她说了。
周惜若听了,疑惑道:“他当真是说三日后吗?三日还真的赶。”
曲画点了点头,又道:“夫人,那黄公子还把店中的绣品都买走了。出手十分大方。”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忽地神秘道:“夫人,那黄公子的样子好像是仰慕了夫人许久呢!不然的话怎么会把我们坊中的东西都买走呢?又一定要夫人做衣衫呢?”
周惜若一听,心中忽地一突,云思泽对她说过他见到了龙越离。难道这个黄公子就是他?!
周惜若想着心头不禁狂跳,可是心中另一个念头又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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