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如雨浆,其状可怜。
周惜若饶是心性坚韧也忍不住在一旁暗自痛哭。龙越离清醒过来,见她哭泣,虚弱笑道:“该死的邵云和一定是故意的!改天我一定……一定也要打断他的肋骨!以报今日之仇!若儿,你说要打断他身上几根?”
周惜若双目红肿,闻言恼道:“都是你活该!”
龙越离见她终于不哭了,忍着剧痛笑道:“是,是我活该!”
周惜若见他小心翼翼讨好自己,心中一酸又莫名想要掉眼泪。他对她的好足以石头人都动容,可为何偏偏对她这般情深?
龙越离见她又要哭,连忙叫唤一声道:“哎呦,痛死了!”
周惜若见他呼痛,急忙扶着他问道:“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再叫军医来。”
帐外,一双深眸将这一切统统收入眼中。他终于忍不住踏入帐中,冷笑道:“好个郎情妾意。周惜若,你还能说你有什么清白可言?”
一声断喝将帐中两人喝住。周惜若看着他冷然的俊颜,心底涌起一股怒意。
她冷笑:“是你将我和他关在一起,难不成关在一起还不许我和他说话?”
邵云和深眸一眯,忽地笑了:“这么说,难道是我让你特意不顾生死去救了龙越离?!”
周惜若知他再也不相信了自己,仍然道:“那是龙越离救了我,不然我早就死在了国师的剑下!为人若不知恩图报,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龙越离靠着软垫,似笑非笑地看着。
邵云和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他眼中的得色,心头怒火熊熊,上前盯着龙越离,怒极反笑问道:“你很开心?”
龙越离敛下眼中的痛色,慵懒一笑:“这是自然。你终于把朕的皇后还给了朕。”
邵云和眼中杀气掠过,长袖中手掌咯捏得咯咯作响。
龙越离一抬狭长深眸,淡淡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你应该知道惜若说的是真的。完颜霍图要杀她。她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再者她的为人你应该很明白,她决计不会对我见死不救。所以你可以恨我,可是你若不信她才是大错特错!”
此话一出,帐中顿时一片安静。
周惜若鼻间一酸,定定看着面前震怒的邵云和。
邵云和看了看龙越离肃然的眼神,终是一把拉起周惜若,丢下一句话:“算你今日捡回一条狗命!”
龙越离缓缓闭上眼,忽然甩了自己一记耳光,骂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实情?!”
……
周惜若被邵云和拉回了他的营帐。这一路上,邵云和沉默得可怕。他心底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几乎要将他理智烧毁。周惜若从他手中的力道就能察觉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帐中。邵云和一把将周惜若放开,冷冷问道:“你为何不告诉我实情?!是不是太后也与你说过什么?!”
周惜若叹了一口气,美眸幽幽看着他道:“他们是你的父亲与母亲,我该怎么开口?”
邵云和冷笑一声,眼中的戾气深深,怒道:“我没有父亲和母亲!从今日起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们!”
周惜若看着陡然爆发的愤怒,不禁吓得退后一步。
邵云和说完胸口剧烈喘息,眼底深深的厌憎令她心惊。该是怎样的隐忍,才能让他认两个居心如此不堪的父母为父母?当他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将他残忍抛弃,未曾给过他半分温暖,如今又出现在他的眼前,无法忽视。
周惜若黯然长叹:“云和,你想要怎么处置龙越离?”
邵云和看了她一眼,冷声反问:“你想要怎么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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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无法避免
周惜若沉默了一会,看向邵云和,缓缓道:“你难道不想议和?”
撇开个人恩怨,议和才是对两国最好的选择。萋'晓赤灼来势汹汹,擅长途奔袭,快打快攻。但是赤灼立国方不久,粮草短缺。此时又是寒冬,若是杀了龙越离,温景安定会设下重重阻碍拖死邵云和的军队,到时候两败俱伤,谁也无法从这场战事中得到好处。
而如果邵云和放了龙越离,不但可以适时脱身这场战事,拿了齐国优厚的条件回国重建赤灼,也许从此两国修好不再征战。
何去何从,她不信邵云和不明白。他这么问不过是想探明她对龙越离的心意罢了。明知这是邵云和的心结所在,可事已至此,她怎么能违背心意对他道杀了龙越离以证她的心意清白?
邵云和久久看着烛下的周惜若,良久才道:“好,我去与龙越离谈。滠”
周惜若心中长舒一口气,以手附额,颤声道:“谢天谢地!”
邵云和眸中的冷色并没有因为这而和缓。他冷冷道:“你别高兴太早。国与国的战争从来不是太过单纯的个人恩怨。赤灼要夺回帝都,还要再分齐国的土地才能罢手。因为赤灼人也要生存。”
周惜若闻言想起自己曾被完颜霍图劫到了赤灼沙漠中,那边穷山恶水的确不适合人住。邵云和能当上赤灼国的皇帝,定是当时与各部族许下了承诺钧。
这一场战事,他不得不为之。反过来,战事要如何走向,他也没有理由因为个人的恩怨而停止前进的脚步。
周惜若想着,方才还滚烫的心顿时又冷了下来。龙越离说对了,男人的战争从来不是因为女人。
她动了动唇,明澈的眼眸带着凄然,低声道:“那尽力而为吧。打仗流血总是谁都不愿见到。赤灼人也同齐人一样有父母兄弟,有娇妻稚子。死一个英勇的战士等于死一个儿子,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
邵云和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了帐子。
那一夜,他与龙越离彻夜密谈。谁也不知这两位南北两国野心勃勃的帝王到底谈了什么,也不知到底两国是和是战。一切都成了谜。
周惜若一夜未曾安眠,可是邵云和不归来她亦是没有办法从他口中得到半分消息。
周惜若一早起了身,问起邵云和的行踪,守在帐前的侍卫与侍女对她道:“皇上去巡军务了。夫人若需要什么吩咐一声便是。”
周惜若心中微微失望,但是想起此时龙越离在赤灼军营中,邵云和的确是要改变军中布防防止齐人劫营救人,便心下了然。
她问道:“我能否去看望一个人?”
侍卫点了点头,按着她的吩咐带着她到了龙越离的帐子中。周惜若踏入帐中,龙越离正歪在榻上安静睡着,他身上衣衫潦草单薄,被衾随意盖着,似乎睡梦中梦到了不高兴的梦境,深深皱着精致的眉。
周惜若看着他,心绪酸楚复杂,上前悄悄为他盖好被衾。
龙越离一动,一把抓住她的手,见是她长吁一口气道:“我以为是邵云和要杀了我呢。”
周惜若心头一突,问道:“昨夜你们谈了什么?”
龙越离笑了笑,淡淡道:“你不必问了,这是男人之间的事。”
周惜若再问:“可谈成了吗?”
龙越离缓缓摇了摇头。周惜若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果然无法阻止他们两人对决,这是命吧?不然为何她拼尽一切都无法扭转?
龙越离见她失神的神色,微微一笑,握了她冰凉的手,柔声道:“若儿,若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周惜若惶惶看着他一如既往慵懒的笑容,。
“当真没有办法了吗?”她问道。
龙越离轻笑,眼底却有一抹不容察觉的坚定:“除非齐国杀尽最后一个男儿,不然的话赤灼人休想割走一寸齐地。”
周惜若张了张口,眼中的泪滚落,低声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若儿,你走吧。离得我远远的,离得邵云和远远的,无论谁胜谁败,你都无法忍受的。”龙越离轻抚过她雪白的脸颊,含笑道。
周惜若只觉得心口破了一个洞,寒风呼呼吹入,再也无法缝合。半晌她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龙越离微微一笑:“我敢来就算准了邵云和不敢杀我。他若真的杀了我,大皇子立刻即位,景安总揽朝政。朝中稳定,齐国不会顷刻就败了,他若要胜还要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
周惜若看着他无所谓的笑容,心若刀绞,半晌又问道:“若是他不杀你,只是折磨你呢?”
龙越离笑意依然,淡淡道:“一个被囚的皇帝会让士兵更有耻辱感,会奋起杀敌。”
周惜若听着他的话,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
两人相对无言,帐中寂静,周惜若看着龙越离眼睑的阴影,半晌道:“越离,好好睡一觉吧。从今日起,我们不再烦恼这种事。”
龙越离眨着狭长的眼,笑道:“好,那你要陪着我。”
周惜若微微一笑,眼中的泪悄然从眼角落下,柔声道:“好。我陪着你。”
龙越离放了心,径直躺好,沉沉睡去。
……
一连几日,周惜若在营地中早起照料龙越离的伤势,夜中便回了自己的帐中歇息。邵云和外出未归,周惜若也不知他到底去了哪里,更不知齐军中是不是知道龙越离已身陷囹圄。
龙越离就如一盘棋局中被突然抛弃的弃子丢在赤灼军营中,除了她无人再上心。
周惜若从那天起绝口不提战事,只挑一些往日的趣话与他说。许是再无所牵挂,龙越离的伤好得很快,断了的肋骨也渐渐长好,苍白的面上也多了几分血色,他容色本就俊魅,虽养伤在帐中,但是偶尔有侍女前来伺候亦是被他的俊容看得一个个娇羞不已。
他不以为意,衣衫不整,长发不束,凭得多了几分难分男女的妖魅之气,连看守他的赤灼士兵都频频侧目。
周惜若照料他,神色平静温柔,恍若无事。两人从未这般平和相处,所以每一分一刻都觉得尤其珍贵。
楚太后见周惜若不顾男女大防,时常在龙越离的帐中逗留,终是按耐不住,一日冷冷阻了她的去路,冷笑道:“周惜若,你总是能令本宫大出意外。”
周惜若面上波澜不惊,淡淡道:“太后也总是能令我一次次对无耻两字有了新的认知。”
楚太后眸色一沉,冷冷道:“你不想活命了吗?”
周惜若乌黑的眸迎上她犀利的目光,冷笑反讽:“太后何时想饶过我的性命?越离袭营时玩颜霍图趁乱前来要杀我,这其中难道太后没有份?我不过是照料自己的救命恩人,太后就前来叱责于我,这不是无耻难道是什么?”
楚太后语塞,愤然道:“龙越离终究会死的,你所做的一切都白费!”
周惜若冷笑:“死?曾经太后逼宫变乱,越离与我早就九死一生过了。死都不惧,奈何以死胁之?!”
她步上前,冷冷盯着楚太后明显不再妩媚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太后若是再使手段想杀龙越离或者我,要么就一击毙命,不然的话,我不会再容情!”
她说完端着饭食转身离去,不再看楚太后一眼。
楚太后气得脸色煞白,冷哼一声:“一介弃妇,再加上一个草包荒唐的皇帝,想杀你们不过易如反掌!”
周惜若到了龙越离的帐中,眉间不展。龙越离见她出神,在她面前晃了晃手,笑问道:“你怎么了?”
周惜若皱眉道:“楚太后不会放过你我的,要想出一个办法。”
龙越离眼底的恨意一掠而过,不过片刻他轻笑:“生死由命。避不过的自然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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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飞雪茫茫
周惜若收回思绪,微微一笑:“不会有事的,我会想办法让你平安的。萋'晓”
龙越离笑了笑,眸光在她素雅的面上一转,忽地道:“你不要再管我了,走吧。去赤灼寻你的孩子。我看得出你很想念他。”
周惜若心底一颤,良久轻声道:“他会很好的。”
龙越离仔细看着她的面色,缓缓道:“你要把他给了邵云和?”
周惜若点了点头,道:“云和要阿宝将来继承赤灼,我不知道这对阿宝到底好不好,但是我不会阻止他。因为毕竟他是他的父亲。滠”
“那你怎么办?”龙越离问道。
周惜若笑了笑,笑容恍惚,淡淡道:“不必再说这个了。”
再过了两日,邵云和回营,同行带来的竟还有温景安。周惜若看着他们一行进了一个大帐中,密谈良久。从白日当空到天色擦黑,周惜若这才得了空隙见到温景安峻。
温景安看着明显消瘦憔悴的周惜若,眸色隐动,深深伏地:“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周惜若轻叹:“你不必谢我。我终究是做不到不管不顾。”
温景安道:“娘娘如今打算怎么办?”
周惜若苦笑,如今每个人都仿佛在问她同样的问题,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轻笑,道:“不必管我了。我自有办法和去处。只是如今你们商议下来,到底是战是和?”
温景安朗朗眉眼间皆是忧虑,良久才道:“恐怕无法言和。皇上心意已决,让我们不必再顾虑他,做臣子的只能遵从。”
周惜若苦笑:“曾经我以为龙越离是最大的野心的人。可是如今看来都错了。有野心的不是他也不是云和,而是这个不得不为的世道。”
温景安叹道:“皇上之所以是皇上,因为娘娘是皇后。娘娘若不在身边了,皇上便不再是皇上了,只是一个为爱而疯狂的男人。他的情深比娘娘想象的更深。”
周惜若良久无言。末了两人道别,周惜若面色平静,淡淡道:“无论怎么样都会有解决之道,还望相国大人多多尽力。”
温景安定定看着寒风中纤细瘦削的周惜若,轻声问道:“娘娘会原谅我曾经做过错事吗?”
周惜若还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会的。谁让这个世间唯有你才是我的知己呢?”
温景安心中一热,低声道:“世事无论如何变幻,娘娘的心始终不变,这一点,世间无人能及。”
他说罢郑重躬身施了一礼,毅然转身离去。
周惜若久久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久久无言。远远的,一道清冷挺拔的身影走出帐子,他看到寒风吹起她长长的发,瘦削的声音在风中站成了一道铭刻在心中再也抹不去的影子……
……
温景安带着使团离去,商议了两日并未有什么结果。龙越离依然被囚在赤灼营地中,只是从温景安领着痛哭不已的使臣们在他帐前三跪九拜之后,他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古往今来被自己所放弃的皇帝。
周惜若前来看望他,龙越离面上笑眯眯的,看不出一点别离的伤感。
周惜若轻叹:“你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呢?”
龙越离一笑:“生死关头,你又何必几次舍身来救我呢?我欠了你那么多想忘也忘不掉,索性拿一命来还你总是应该的。”
周惜若笑了,道:“那这么说来都是我的错?”
龙越离深眸中带笑,眼底的脉脉流光令人恍惚,他低声轻叹:“是,都是你的错。”
周惜若久久看着他,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温景安带着使臣们离开赤灼营地,两国的战局一下子紧绷起来。第二日邵云和便下令开拔,大军全部撤回了落霞以南,宏州城以北,果然齐国大军奇袭而来,一举夺下牛头镇。郁可鸣率三万精兵不惧生死攻打落霞岭。郁可鸣可谓不世将才,排兵布阵令人难以捉摸,要不是落霞岭易守难攻,恐怕趁着这个高涨的士气,落霞岭几乎要被齐军夺回。
邵云和很聪明地避开了齐军的势头,固守落霞岭以北,避战不出。同年十二月,就在齐国上下皆白雪纷纷的季节,齐国立太子为少帝,龙越离为太上皇,温景安为辅国大臣,兼任太尉一职,统领六军。诏书发布齐国上下,人人皆惊。这时齐国上下才知道他们年轻的皇帝已落入敌手,生死不明。
落霞岭。群山披上皑皑雪装,似龙蛇又似群兽向远方奔驰。周惜若立在城楼上看了一眼,轻声叹了一口气。她转身,却看见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