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着脸,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邵云和,想要说什么却被他眼底的怒火给骇住。
“谁让你给她洗衣服的?”邵云和怒道。
眼前的他脸色铁青,手握着腰间的剑柄咯咯作响,像是下一刻就要用怒火把她燃烧殆尽。
周惜若擦了擦手,平静下来,淡淡道:“我如果要留在府中,就得做事。这是公主的吩咐。”
邵云和一听回头看着那战战兢兢的侍女,忽地冷笑:“去跟你家公主说,现在!即刻!让她滚回去!”
侍女被他阴沉的声音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颤声问道:“去……去哪里?”
邵云和一把抓起周惜若的胳膊,丢下一句冰冷的话:“让她该滚回哪里就滚回哪里。不许再让我看见她出现在眼前,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
周惜若被邵云和拽着一路踉跄而行。他手劲奇大,捏着她瘦削的手腕像是要即刻把她捏断了一样。周惜若忍着剧痛吃力地跟上他的步伐。一路上他脸色铁青得吓人,看样子是真的很生气很生气。
他步伐很大很快,周惜若跟得吃力,几乎是被他拖着往前走。到了房中,邵云和猛地将她一掼推入了房中。房门砰然关上,房中顿时一片昏暗。周惜若费力起身喘气,雪白的手腕已一圈青紫,可想而知他方才用了多大的力道。
她一双明澈的眼眸盯着眼前怒气未消的邵云和,忽地轻笑问道:“你生气什么?”
邵云和背光站着,雕花窗棂中漏进来的光打在他身上,只见他高大的轮廓却看不清他脸上的阴冷神色。
“你不想走?”他忽地冷冷地问。
周惜若轻抚手腕的痛处,沉默许久才道:“我想见阿宝。所以我不走。”
“阿宝这几年没有你也活得好好的。他不需要你。”他忽地冷笑。
这一句如一记鞭子抽在了她心头最柔软的一处。周惜若一哆嗦,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扑到了他的面前,一伸手狠狠地向他扇去。邵云和一把抓住她的手,眼一眯,看着她眼底陡然迸发出来的恨意,忽地笑了。
“你原来也是恨我的!恨我当年暗地抢走了阿宝是不是?!”
周惜若心里痛与恨拧在一起,痛得心都要碎了。果然是邵云和!果然好一个邵云和,狠起来竟专挑她最痛处下手。玫黛儿这几日的折磨根本顶不上他方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云和,你别逼我!”她浑身颤抖得无法控制,眼中的灼热得像是要烧起来。
她以为他能原谅白马寺那一次的截杀,她以为他终究可以明白她的身不由己!可是她错了。眼前的邵云和已经被恨意所蒙蔽,他不再相信她了!
邵云和看着怀中簌簌发抖却倔强得不肯落下一颗眼泪的小女人,冷冷一笑:“我不逼你,去留随你意。我也不会折磨你,只是你要留下来就证明给我看你的清白!证明你从此忘了龙越离!不然的话你一辈子都别想见到阿宝!”
他说完狠狠甩开她,冷然走出了房中。
周惜若看着大开的房门,颓然跌坐在了地上,寒风吹入房中,冷得刺骨。
……
龙越离下圣旨命温景安为督军大元帅,以郁将军为前锋元帅,发五万精兵增援西北一带以挡住赤灼大军气势汹汹的来势。五万援军在加上在西北落霞岭附近一带郡县作战的四五万齐军,总计大约十万精兵,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大军分批开拔。还有南面与楚军对峙的几万水师与精兵,齐国已是以倾国之力在两边作战。
冬天到了,南方湿寒,北面干冷,第一场雪纷纷下了下来,包括宏州和其余几片广袤的齐国北地皆覆在了一片白雪皑皑中。
齐宫,天早早就昏暗下来。大块大块的铅云从宫殿上方的处撕扯南去。齐京也要下雪了,只是这将下未下的时候最是难熬。
一队宫人飞快地在平整宽阔的广场上匆匆而走,长长的行列中有宫娥内侍,有嬷嬷有女官。当先一人身着胭脂红宫装,怀中用一条轻软的狐裘包裹着一位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她面上已有了岁月的痕迹,浓重的胭脂装点只能隐隐看出当年的一些秀丽。她吃力地抱着怀中的男孩,即使累得气喘吁吁依然不肯给身后的女官。
她走得满头大汗,带着宫人匆匆向着远处的高大宏伟的宫殿走去。
终于到了宫殿近前,一位胖乎乎的老内侍走来,道:“德妃娘娘总算来了。”
德妃虞氏眼中亮了亮,带了三分的急切,低声问道:“皇上在吗?”
叶公公点了点头道:“皇上在等着大皇子和德妃娘娘呢。”
德妃虞氏大喜过望,急忙抱着大皇子低头匆匆走入了宫殿中。
宫殿很大,装饰华美,可是四周却只点燃几盏昏黄的烛火,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殿中弥漫着一股清幽好闻的香气,这是龙涎香,唯有皇帝才可以用的香。四周帷帐低垂,影影绰绰,看不出有人存在。
大皇子忽地往她怀中缩了缩,似乎很害怕。德妃虞氏感觉到了他的紧张,想起来意急忙把他放下来,抓着他的小小肩头,低声又急切道:“母妃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大皇子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见到父皇要怎么说?”德妃虞氏不放心地追问。
“要说……父皇安康,儿臣这几日很想念父皇。儿臣这些日子随太学院的先生读书,不敢一日松懈。”大皇子还小,奶声奶气地说着。
德妃虞氏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放了心,眼眸紧紧盯着大皇子明澈的大眼,又追问:“如果父皇心情不好呢?不笑呢。母妃是怎么教你的,你说给母妃听听。”
“那就说,父皇不要不开心,齐国一定会旗开得胜,一统南北。”大皇子稚嫩的声音说起这老成的话有模有样。
德妃虞氏大大松了一口气,抱住大皇子道:“对,就这样说!”
她正要抱起他往里走,猛地呆愣,只见她们母子身后冷冷站着一抹明黄秀挺的身影。
龙越离一双狭长深眸盯着她的眼睛,讥讽笑道:“错了,你应该教他的第一句是,父皇用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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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 岁寒初雪
德妃虞氏吓得一哆嗦,急忙放开大皇子拼命磕头。煺挍оQ晓
龙越离慢慢走上前,看着眼前睁着一双明澈眼眸的小男孩,伸出手,深眸看着他,淡淡道:“你很久没见过父皇了是吗?”
大皇子点了点头,纯净的眼中隐约有期盼。龙越离犹豫了一会,便将他抱起。小小的身子有了几分分量,他忽地想起当初她亲手将襁褓中的大皇子交给他手中还那么小。
龙越离看着怀中的大皇子,记忆中她明亮的眸光在眼前掠过,她眉眼弯弯,笑得温柔:“皇上再好好看看,这眉毛眼睛,长开了就很像皇上了……”
好好看看,再好好看看滟。
他的目光在怀中稚子的面上掠过,这是他第一次好好打量自己的孩子。他曾经多渴望过被父母呵护在怀中,可是他却不知自己却一直在做着曾经自己痛恨的事,生而不养,不懂为人之父。
大皇子被龙越离瞧得有些害怕,怯怯地想要挣脱。
龙越离收回了目光,对地上依然还跪着的德妃虞氏道:“她是不是很喜欢大皇子?它”
德妃虞氏一怔,呆呆想了半天才明白龙越离说的那个“她”是指周惜若。她连忙俯身磕头道:“是!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就说过大皇子品性纯良,性子温和。再说皇后娘娘才是大皇子的母亲,臣妾只是暂代一职罢了。”
此时她的谦恭更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谄媚。
龙越离想起长宁宫中那抹清影抱着孩子轻轻地走来走去的样子,唇边溢出丝丝笑意。他恍惚道:“是啊,她才是朕孩子的母亲。”
他说罢对德妃虞氏冷冷道:“你退下吧。大皇子与朕一起用膳。”
他说罢把大皇子抱入了内殿中。
内殿中有了新鲜的生命,不再死气沉沉,龙越离看着小小的孩子在地上走来走去,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俊颜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还记得你的母后吗?”他忽地问道。
“记得。”大皇子拿了一柄玉如意,在地上试着敲了敲,听着这价值连城的玉如意与金水砖相击传出悠长悦耳的声音。他一边玩一边回答龙越离的问话。
“你的母后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龙越离又问。
内殿中寂静,他静静看着自己的孩子,问一个似乎很难懂的问题。
“母后很香。”大皇子抬头心无城府地道:“母后还给儿臣很多喜欢吃的东西。儿臣喜欢母后。”
龙越离一颤,眼底有水光掠过。良久他问道:“你想你的母后吗?”
“想。”大皇子头也不抬地道,他在殿中转了一圈,爬上了龙越离的身上,睁着与龙越离酷似的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问道:“父皇把母后藏哪里了呢。儿臣好久没见到母后了。”
龙越离忽地笑了,笑得眼中的泪缓缓落下:“父皇没有把你的母后藏起来,但是父皇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
翌日,齐帝下旨,册封大皇子为太子,另下旨御驾亲征楚国,势必安内攘外,保齐国代代永昌。
……
战事依然在推进,落霞岭只是个起点,邵云和坐镇岭关中指挥着赤灼大军继续向南进攻,可是温景安的到来令这一场战事看起来并不顺遂。温景安谨慎,步步皆防。宏州以南更是防得滴水不漏。他了解邵云和的大军缺衣少粮,便把大批的粮食都往南迁,使得邵云和的赤灼军队无法再多得一粒粮食。
入冬了,与寒冷抗衡的不仅仅是力气,还要意志力。
温景安亲临前线督战明显拖慢了邵云和进攻的脚步,几年同朝为官,他是最了解邵云和的人。每一步邵云和布下的兵力,他都能参破他的用意,事事抢得先机。周惜若在城守府中也感觉到了府中日渐紧张的气氛。来来往往皆是面色严肃的将军,有的是老迈的其余族的首领。他们追随邵云和攻下帝都,拿回百年前属于赤灼人的都城之后,一路跟随他至此可不仅仅只是平白的牺牲而已。
邵云和肩上背负的一切可想而知。周惜若已经看着他书房的烛火连续两夜彻夜不息。
到了第三天夜里,她终是忍不住踏入了他的书房中。
邵云和从桌案上的一堆军报中抬起头来,双目如赤,眸光冷冽地看着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周惜若张了张口,想要说的话顿时又咽回了肚中,她问道:“夜深了,你想吃点什么?”
邵云和眼中的冷色缓和,揉了揉紧绷的眉间,随意道:“随便煮点什么便是。”
周惜若默默到了小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面。
热腾腾的面端上书案,邵云和看了她一眼,低头吃了起来。周惜若站在房中为他收拾床铺,已经好几天了他都是宿在了书房中。身后的声响渐渐消失。周惜若一回头,只见邵云和吃完已伏在书桌上沉沉睡去。
他还真的放心就这样睡了。周惜若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不知该是喜还是忧。
爱恨交织,她现在已不知怎么对他了。
她咬了咬牙上前,推了他一把,唤道:“云和,去床上睡。”
邵云和猛地惊醒,片刻的迷茫之后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声音暗哑:“方才我怎么了?”
周惜若心中一痛,轻声道:“你方才太累了,睡着了。”
邵云和揉了揉眉间,似乎这个时候才发现她依然在身边。他皱起修长的剑眉,冷冷道:“你怎么还不走?”
周惜若心中一窒,转头道:“我这就走。”
“等等。”身后忽地传来邵云和低沉的声音。
周惜若回头看着他,等着他的话。
邵云和丢给了她一纸皱巴巴的军报,再丢给她一张军行图,冷冷道:“你看看,温景安是要做什么?他要从哪边进攻。”
密密麻麻的军行图还有语焉不祥匆匆写就的军报,周惜若看了好一会这才理清楚头绪。她猛地睁大美眸看着他,失声道:“你要我帮你参详军机?”
“温景安太了解我,而你更了解他。”邵云和慢慢地道:“苏郡一役之后,他沿线布防,看上去无懈可击,你猜他是要进攻呢还是不进攻?若是要攻,要攻我哪里的守军?”
他修长的手指点着桌上的一张更全面的军行图,轻轻点着,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回答。他这一番话真真假假,不知是当真在问她还只是试探。
周惜若握紧了手中的地图,心绪翻涌,半晌她才道:“我不知道。”
书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邵云和冷眸盯着她清丽白皙的面容,忽地挑起长长的剑眉,轻轻嗤笑:“你会不知道?”
周惜若把手中的军报递还在他面前,神色清冷,一字一顿重复:“我不知道。”
邵云和深眸中的讥讽之意越发浓了:“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周惜若也笑了,冷淡道:“我说了你会信吗?”
邵云和眼瞳猛地一缩。她冷冷道:“你说的不错,我是了解温景安,你只见过他处理政事,但是你没见过他如何布兵打仗。”
她手指一点邵云和眼前的地图,指着苏郡旁边一个小点,淡淡道:“这是苏郡的重镇牛头镇,景安要夺这里。我这么说,你信吗?”
邵云和一挑剑眉,问道:“为什么?”
“因为牛头镇是宏州的退路,进可攻,退可守,比起占据没有什么价值的宏州,只要掌握住了苏郡旁边的牛头镇,就能如一把尖刀刺入你赤灼防线的软肋中。小小的一个地方有时候却是兵家必争之地。”周惜若有条不紊地分析。
邵云和定定看着她,眸光变幻不定。
她当真说了,可是他信吗?
良久,邵云和收了地图,冷淡道:“今日你说的话不可跟外人说半个字。”
周惜若清丽的面上神色清冷,静静道:“今日说的这种话我以后不会再跟你说了。因为我是齐国人,我不会帮着你攻打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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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对阵
烛火摇曳,昏黄的烛火下,她清丽的容颜如在齐宫时一般的高贵矜持。煺挍оQ晓邵云和慢慢走近她,看见她眼中的明澈与坚决。他忽地明白了点什么。她可以随他走遍千山万水,唯独不能让他伤害她在乎的一切任人和事。牛头镇,不过是弹丸之地,她此时明明白白告诉他温景安要夺,却也让他顷刻明白温景安定会死夺到底。
她给他点明了这一场仗的关键之眼,却已算了万千可能。烛光流转,她的明眸湛然,带着他所不熟悉的倔强。
“惜若,我真不明白你。”邵云和如曜石一般晶亮的深眸中眸光沉沉犹如无底之渊。
周惜若微微一笑,笑容凄凉:“这个世上唯一明白我的人只有温景安。”
他缓缓问道:“为什么不随着我一起平定河山?为什么不肯?滟”
“因为我是齐国人,你是赤灼人。你所谓的平定河山要血流千里。我不能帮你。”周惜若看着他,落下泪来:“云和,不要打仗了,你能放过龙越离一次为什么不放过他第二次?”
邵云和微微踉跄一步,他看着她明澈的美眸,忽地一伸手狠狠扫落眼前的碗碟。“哗啦”一声,碗碟汤汁四溅,一地破碎狼藉,再也无法收拾。
…它…
牛头镇,小小之地,风云诡异。温景安一身儒雅的月白儒士服,高冠缓带,看着天光下的山形如龙蛇。身后千军万马皆隐没在山形中,这是牛头镇外的一座山谷。他看着,忽地微微皱了眉头。空气中带着一种不祥的震动,连风声都变形。
隐藏的士兵们也感觉到这扑面而来的杀气,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剑。
有什么不对!温景安猛地看向山谷口。
果然有一骑缓缓而出,白马白衣,一身雪影走入了他的视线。马背上的人令他结结实实一怔。她就孤零零地在山谷中,出现在了这去往牛头镇的必经之路上。温景安心中大大一震,猛地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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