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邵云和向他伸出手。
阿宝慢慢退后,眼底有伤心也有失望滟。
“怎么了?阿宝?”他声音微颤。
“那个老女人说,哈赤要纳母后了。”阿宝指着高台上的楚太后,明亮的眼中皆是厌恶:“她还说,我是哈赤和贱人生的儿子,永远也不能上台面。哈赤,什么叫做台面?”
邵云和额上青筋一颤,猛地回头。高台不高,隐隐能看出楚太后面上得意傲然的笑意隧。
“阿宝相信她吗?”他沉声问道。
阿宝摇了摇头,眼底有属于孩子的倔强,大声道:“我的母亲不是贱人。她是阿宝最最好的娘亲!”
邵云和眼中的泪忽地毫无预兆滚落。一定是风太大,将沙粒吹入了眼中。
阿宝看着他的眼泪,急忙上前:“哈赤找回娘亲啊!这样那个老女人就不会这么说娘亲了!”
“你的娘亲永远不会回来了。”他擦去眼角的泪,低声道。
阿宝睁大眼睛,只是不信。
“是爹爹的错,几年前就弄丢了你的娘亲,所以现在再找回已经找不回了。”他望着阿宝稚嫩的脸庞,慢慢地道:“你要恨,就恨爹爹一个人吧。”
“不!——”阿宝猛地挣开他的手,眼底的怒火熊熊,“哈赤骗人!我的娘亲怎么会找不到?!一定是哈赤骗人!”
他说着怒而向后跑去,可是才跑几步就被邵云和一把抓在怀中。阿宝犹如一只受伤的小野兽,拼命在自己的父亲怀中踢打。
“我要娘亲!我要找娘亲!”他怒吼,稚嫩的声音中带着滔滔的恨意。
邵云和抿紧薄唇,将他抱起,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完颜沐霖!你给我听着,在你没长大之前,你不许去找娘亲。”
阿宝眼中已通红,怒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够强,不够好!打不败你的敌人。而你的娘亲就在敌人手中。”邵云和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且你还要在这里好好活下去,躲开要伤害你的任何人,你明白吗?”
阿宝安静下来,眼中掠过迷茫。
“什么叫做看不见的敌人?”他问,转眼他指着高台上慢慢走下来楚太后,乌黑的眼中绽出恨意:“是她吗?”
小小年纪,他已似懂非懂地明白了什么叫做诛心之言。
“是。”邵云和慢慢道。
楚太后与玫黛儿携手前来,玫黛儿看见阿宝,脸色微微一僵,勉强笑道:“好可爱的孩子。”
楚太后眼底的憎恶一闪而过,但面上却浮起笑意,冰凉的手拂过阿宝的脸庞:“雅查,你来这里做什么呢?还不回宫别到处乱跑。”
邵云和看着两人,紧了紧怀中的阿宝,冷冷道:“我可以娶玫黛儿公主为妻,但是同时雅查便是赤灼的太子。是未来赤灼的储君。”
他说完不看两人的面色,抱着阿宝扬长而去。
玫黛儿看着那道暗红的身影离去,脸色十分难看。楚太后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心意,握了她气得冰凉的手,微微一笑:“宫中岁月长,不争一朝一夕。”
玫黛儿对上楚太后眼底的似笑非笑,心底一震,豁然开朗,嫣然一笑,甜甜道:“是,母后。”
……
北有赤灼,南有强齐。消息经由千山万水终于传到了齐国的皇宫中。赤灼国完颜皇帝大婚,立其子完颜沐霖为太子,昭告天下,祝祷永昌。
一字一句,从心头慢慢割过。
中宫中寂静的寝殿中,狻猊铜鼎中香烟青青袅袅,飘忽不定。周惜若放下手中的奏报,素白的面上木然。
林嬷嬷上前,低声道:“皇上晚上要来中宫用膳。”
周惜若定定看着铜鼎香炉,久久无言。
林嬷嬷见她神色有异,上前扶着她坐下,轻叹一声:“皇后娘娘如此只会是折磨了自己。”
周惜若把手中的奏报一点点撕碎,放入铜鼎中,点点细小的火光耀起,顷刻就吞噬了纸片。
“母亲想说的其实是无缘再也不能强求是吗?”她轻笑,眼中却无泪。
林嬷嬷欲言又止。此时,有内侍前来禀报:“凌妃娘娘前来拜见皇后娘娘。”
周惜若摆了摆手,涩然道:“不必了。”
内侍依言出去,过了一会,他又为难前来:“凌妃娘娘说今日一定要见皇后娘娘。”
周惜若叹了一口气,准了。
不一会,凌瑶由宫人领着前来,她上前跪下道:“臣妾有几句话想要单独与皇后娘娘说。”
周惜若见她神色郑重,遂挥退了众宫人。
凌瑶见四周无人,上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周惜若听完面色不变,木然道:“本宫现在不想知道他见了谁。”
~文·凌瑶听得她心灰意冷的话,不由得退后一步打量她的神色。
~人·凌瑶叹道:“皇后娘娘知道了从北边传来的消息了,是吗?”
~书·周惜若沉默不语,良久淡淡一笑:“终究是回不去了。”
~屋·凌瑶摇头道:“娘娘不想再试一试吗?也许有别的转机。”
周惜若忽地轻笑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很好的笑话,笑得眼中水光点点,她看着眼前忧虑的凌瑶,凄然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你不懂吗?他娶了玫黛儿,他是决意不会再对我抱有希望了!”
凌瑶看着她眼神中悲愤欲绝,急忙跪下,固执地道:“难道娘娘就这样放弃了吗?一辈子困在这里吗?”
周惜若面上毫无表情,慢慢地道:“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凌瑶想说什么却被她的神色吓住,只能痛惜道:“可是娘娘您……”
“退下吧。”周惜若打断她的话,看着殿外艳阳高照,喃喃道:“我累了。”
……夜幕降临,白日的热气吹过重重宫殿,带来残余的热力,各个宫殿中,中宫中今日却唯有死气沉沉。
龙越离撩起重重帷帐,皱眉对内侍道:“为何不掌烛火?”
内侍见他不悦,急忙下去吩咐。
“不必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漆黑的宫殿深处传来,“只要心如明镜,就算是在黑暗中也能辨认自己应该走的路途。”
龙越离微微一笑,朗声问道:“这是谁说的呢?”
良久,周惜若的声音柔柔传出:“这是曾经一位得道高僧说的。皇上当时也在旁边听讲经,难道忘记了吗?”
龙越离笑了笑:“皇后是要与朕玩躲猫猫吗?”
周惜若低声一叹:“皇上,你过来,臣妾心里有一句要亲自与你说。不过不能点燃烛火,不能碰翻了寝殿中的东西,皇上可明白?”
龙越离看着黑漆漆的寝殿,笑道:“明白。”
他说着举步向黑暗中走去。伸手不见的五指的寝殿还特地垂下重重帷幔,在夜的暖风中徐徐飘扬。
终于,龙越离安然无恙地走到了她的跟前。
窗下,周惜若临窗而立,窗棂外明月如昔。她面色素白,笑容飘忽,银色的余月光洒在她身上,美得如梦似幻。
她轻启红唇,柔声问道:“皇上赢了。想听臣妾的一句心里话吗?”
龙越离含笑问道:“皇后要与朕说什么?”
周惜若不语,只伸手轻抚他的眉眼。她的手微凉,轻触而过,带着她指尖的馨香。她明澈的眼渐渐流露淡淡的哀伤。
龙越离轻叹一声,不由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低声道:“惜若,惟愿年年岁岁如今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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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楚国来使
周惜若微微一笑,月色明亮,照出她清丽的面容,一分一毫都清晰可见。葑窳鹳缳晓只是不知为何,月下的她看起来神色恍惚。
“皇上可还记得去年,皇上来臣妾中宫不小心绊倒了那寝殿门旁的花架子上的御窑花瓶?”她的声音轻柔:“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了,皇上方才走到这个门边竟会闪一下。”
龙越离眼神中笑意猛地沉下,缓缓放开了她的手。
周惜若笑意不改,只是渐渐凉薄:“皇上早就记起来是不是?只是皇上瞒得大家好苦。一两个月来在宫中宁愿把自己当做了人偶,见了楚齐王与太后也不肯流露半点痕迹。这又是何苦呢?”
龙越离注视她良久,沉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滟”
周惜若轻笑一声:“我一直都不太相信皇上会失忆。直到有人看见皇上暗中去见了宁妃和二皇子。臣妾这才完全确定皇上的用心良苦。”
她抬起黑白分明的眼,淡淡地问:“为什么?”
龙越离后退一步,深深看着她,轻笑:“原来朕又被你使计诈了一次。隧”
他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心中始终有邵云和!因为你始终不肯接受朕,不愿意重新开始!周惜若,你是这个世上最铁石心肠的女人!”
周惜若眼中无泪,唯有眼中明亮得令他心惊。
她步步逼近,冷笑:“到底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设计埋伏云和!你用失忆来迷惑所有人,再暗地用卑鄙的手段去杀他!是不是!”
“不是!”龙越离怒道:“知道什么时候朕才想起来的吗?就在白马寺的后山门!就在你疯了一样拼命喊着邵云和的名字!那件事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冷笑:“可是若朕早点清醒,必布下天罗地网,一百个邵云和都不可能逃出去!”
周惜若定定看着他。龙越离脸色沉沉地与她对视,那双眼底再也没有爱恋,唯有被揭穿之后深深的震怒。
他冷然道:“周惜若,你不要试图激怒朕。从今日起,朕对你已失去了耐心。你想要去找你的前夫?找你的儿子阿宝?朕告诉你,做梦!你生生世世都要与朕困守在这皇宫中!”
他说完丢下周惜若,冷冷地走出中宫。周惜若吐出心口压着的一口热气,她听见他的声音冰冷如铁石。
“传朕的旨意,从即刻起,皇后无朕的旨意不得出中宫半步!”
内侍们纷纷跪下,她还听见中宫宫人们惊慌的议论声。
一夜之间,热闹的中宫顷刻成了皇宫中最冷的宫殿。夜,越发漫漫没有边际。
……
中宫周后的突然失宠就在一夜之间。后宫议论纷纷。龙越离下旨将周惜若禁足,没有言明什么时候可以放出,也不许任何宫妃前去探望。整个中宫死气沉沉,门前冷落。
温景安赶到时亦是被侍卫阻拦。他怒道:“本相要去见皇后!你等敢拦?”
侍卫们面无表情,道:“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可进中宫。”
温景安正要再争辩,在他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景安,你想抗旨吗?”
温景安猛地回头,他对上了龙越离熟悉的冰冷的眼眸。他一步步走进他,手微颤:“皇上?!你竟然骗了我?”
“朕没有骗你。”龙越离盯着他的眼,冷冷道:“朕的确是失忆了。只不过后来又慢慢想起来了。”
温景安想要笑,却发现自己双手颤抖得无法停止。
“朕要好好谢谢你,是你设计埋伏了邵云和。”龙越离似笑非笑的话传来,声音不高,却钻入了他的心底,“你怕放走邵云和,让他知道朕失忆了会对齐国不利是不是?”
龙越离看着眼前面色煞白如纸的温景安,笑意冰冷:“还是你担心惜若会就这样一走了之,再也看不见了?景安啊景安,到了现在你为什突然不愿放手了呢?”
天光耀眼,中宫殿门前热浪滚滚。温景安却犹如置身在千年冰窖之中。最后一句道破了他深深埋藏在心底唯一有过的自私念头。
“朕相信,景安如此大公无私,一定是因为第一个理由。”龙越离低声笑道。
温景安已说不出话来,背后冷涔涔湿透了衣衫。他看着那中宫紧闭的殿门,陡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再也无颜再见那个人一面了。
肩头一沉,龙越离拍了拍他,道:“回去吧。她会好好的,与朕一起。”
温景安木然看去,龙越离已大步离开了中宫。
华丽的中宫屹立在了明亮的天光下,这是世间最大最美的金丝鸟笼,一辈子无法挣脱的华丽囚牢。深宫深几许,只看着这眼前重重守卫便知。
……
龙越离下旨传议和国书递到了楚国,楚国果然派来了使臣。四国之中打打停停,停停合合,本十分稀松平常。没有永远的敌人,唯有永远争执不休的各国利益。看样子楚国也不愿与强大的齐国为敌,即便占据了南方水战的优势,再深入齐国腹地也需要更多的兵力。
楚国的使臣在楚皇接到国书几日后很快便到齐京。
楚国与齐国世代姻亲,若不是因为楚太后从中作梗,想来现在还是依然两相平和。在朝堂上,龙越离重赏了楚国的使臣,吩咐他们前去驿馆中歇息,待明日便安排宫宴款待原来的贵客。
中宫中平静如昔。
周惜若一身素衣跪坐在凉亭中的席上,眼前有一盘棋,黑子白子在寸方间厮杀。她对面无人,便是自娱自乐。
林公公看着她清雅的身影,叹了一口气上前禀报:“启禀娘娘,宁妃前来拜见娘娘。”
周惜若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微微皱眉:“不是说任何人不可进中宫吗?”
林公公见她神色还算安稳平静,低声道:“宁妃是奉了圣旨的。”
周惜若轻笑一声,冷冷道:“这么说,不见也得见了?”
林公公黯然不语。不一会,宁妃郁可月手中捧着一个火红的漆盘,慢慢走到了凉亭跟前,拜下:“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周惜若微微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郁可月,她记得郁可月被她禁足了足足有好几个月,如今看来她的气色也不见得不好,反而水润了些。周惜若淡淡问道:“皇上要宁妃来中宫做什么?”
宁妃郁可月看着眼前素净得犹如美丽瓷人的周惜若,眼底掠过讥讽,掀开手中的朱漆红盘,冷冷道:“皇上命臣妾给皇后娘娘送来新裁制的凤服。明日便要穿上,宴见贵客。”
她手中的大红漆盘上凤服华美异常,有宫女上前小心捧出在她面前展开。一副凤服长裙层层叠叠,每一层都花了不一样的心思,中衣、外衣,批帛、紫金绶缎……精美非常。
周惜若看了一眼,淡淡道:“知道了,宁妃既然旨意已传,退下吧。”
宁妃郁可月见她神色冷淡,退后几步终是不甘的上前,冷冷道:“皇后也会想到有今日?”
这一句说得大胆。林公公出列呵斥。郁可月抬了眼傲然道:“怎么?你是什么东西?本宫还不能说话了不成?”
周惜若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命宫人退下。她看着站在亭外的郁可月,轻轻摇头叹息:“什么今日明日的。本宫听不懂。在后宫这么多年,本宫只知道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人。”
她捏起一枚棋子,柔声问道:“宁妃可知道这是什么?”
“棋子。”郁可月沉了沉声回答道。
“是,我们就是这一颗棋子,每个在后宫的人都是这一颗棋子。本宫有幸坐到了最高处,可是还是终究逃不过这棋子的命运。你觉得你比本宫好多少?甚至可以今日肆意来本宫面前叫嚣?”周惜若似笑非笑问道。
郁可月心中一凛,禁不住退了一步。她想了想,恼道:“我不信!皇上虽不喜欢我,但是也不至于翻脸无情!唯有你利用了旁人最后还死不悔改!”
周惜若嗤笑:“你不过是在记恨本宫不扶持你的儿子,把你禁足在了宫中的事罢了。”
郁可月顿时语塞。
周惜若幽幽看着她,忽地反问道:“你怎么没想过为何皇上要把你放出来?”
郁可月一怔,半晌才愤怒地道:“总之不会是你想的那样!”她说罢匆匆转身走了,如逃一般。
周惜若看着身旁的华美凤服,黯然道:“为何真话总是没人愿意听呢?为什么真相总是这么残忍呢。”
……
第二日,周惜若一早就在宫人巧手的打扮下妆点一新。她面色沉静,从从容容,半分也不似黯然被囚的皇后。林嬷嬷的叹息声低低传来,像是为她惋惜。
周惜若回头,看着林嬷嬷花白的头发,缓缓道:“母亲不要为我可惜。我本就不是生来就适合宫中的女人,所以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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