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懵了,韩竹浮的话比容弦带给我的消息还要震撼,我结结巴巴的说:“这有什么不对?是人都希望自己能活,谁心甘情愿赴死?而、而且,为什么我不能贪生怕死?毁约的是那个老头子又不是我们!”
韩竹浮冷笑:“我跟着陛下一起长大,看着他这么一路摸爬滚打到了这个高位,我不能让你这个所谓的妹妹坏了他的基业,陛下心软,把你当亲妹妹看,可是你毕竟不是,你现在是敌国的质子!”他吸了口气,“你记不记得,我们打马吊的时候,你输了我让你承一个人情给我?”
我被他话题转变的速度弄的稀里糊涂,下意识的点头。
他说:“现在,你便还了这个人情罢。我请你不要再向陛下提什么请求,你和沐温泽,注定是要被立斩于和琉璃国兵戎相见的战场上,尸体挂在城墙上示威的。”
25欺骗
韩竹浮走了。
我杵在原地浑身冰凉。
我不明白为什么两国纷争的后果是由质子来承担,也不明白为什么谙暖国的人把仇恨都付诸于我和沐温泽身上。
我悲哀的发现我这身皇室血统,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尊贵和荣耀,到头来我却要为了它赴死。
容弦说他把我当妹妹,却迫于形势不得已要杀我;韩竹浮曾经被我信赖过,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好人,可是他让我和他的学生沐温泽去送死;老头子生下了我和沐温泽,却罔顾我和沐温泽的性命随口说当质子就当质子,随口说毁约就毁约。
从理智上,我能接受他们各自的理由,那在我看来都是正当无比的理由,可是在情感上,我却困惑于为何我只想活下去也这么艰难。
好吧,我承认我自己已经深深陷入不可自拔的自怜自怨的情绪中了。我抬手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润的冰凉,竟是流了一脸的泪。
我想起杜兮兮流泪时鼻涕眼泪糊满一张脸的样子,立刻生生止住了眼泪,把自己给拾掇干净。
案头上苏夏送我的那些东西和他写的那封信安稳的摆在那里。我一想到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我爱的也愿意娶我的人,却马上就要嗝屁了,就觉得十分的心不甘情不愿。
我觉得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可是又想不出有什么法子来拯救我和沐温泽,成天急的如同呱呱鸡爪子下的毛虫。
接下去的日子我过的简直寝食难安,完全不复之前的悠游自在,那种明明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却束手无策的感觉让我夜夜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被腰斩了就是梦见自己被凌迟了,一晚上的血腥让我白日里神思恍惚精神萎靡。
沐温泽倒比我淡定的多,我讶异于他小小年纪竟然将生死看的那么透,某日他看不下去我这个悲摧样,提醒我可以写信给苏夏让他救我,我先是兴奋,可是转念一想,即使我写信了,我这封信能不能到达苏夏手上还是一个问题;退一步,就算苏夏收到了,锦瑟国离谙暖国七万八千里,快马加鞭也得要十日的路程,这十日指不定我就被挂在城墙上激励谙暖国的士气了;再退一步,即使他在我交代遗言前能收到信,他也不一定就能救出我,他是苏漩湖的胞弟,锦瑟国和谙暖国此次又结盟了,共同对付琉璃国和西夜国,也就意味着,我和苏夏是敌人,即使他有心救我,苏漩湖和容弦却未必肯。这么一步步退下来,我悲摧的发现我竟然无路可走,把自己逼到了绝境上。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沐温泽,沐温泽回了我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于是我觉得沐温泽近来的姿态愈发的高深玄奥。
我在给苏夏写信和独自承担之间徘徊挣扎,这么一挣扎,一个月又过去了。
我近来照镜子时,发现我在谙暖国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些肉又没了,整个身段益发的干扁,我不由自主想起叶蔷薇的销魂身段,觉得前路更加的坎坷晦暗。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琉璃国和西夜国的联盟军队开始操练休整了,大有轰轰烈烈干一场的趋势。我不知道西夜国造出那个什么投石车来没,我只知道我和沐温泽的小命就要被玩完儿了。
琉璃西夜联盟军开始操练的第七日,我收到了来自琉璃皇宫的一封信。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关头收到我娘的来信,所以拆的时候就分外的激动,因为无论她里面的内容如何,于我而言都是溺水时的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信不是我娘亲写的,信的署名为云遥,是云尚宫的名讳。
信的内容十分短,我读下来却觉得像是过了一甲子,云尚宫说:娘亲在两个半月前不知何故触怒老头子被下了狱,两月前受辱至死。有人见到她在天牢里的半个月,周公公频繁进出天牢,最后一个见到我娘的人,是沐止薰,是沐止薰授意周公公凌辱我娘至死。
我觉得我在梦里,这封信不过和是我过去那些夜里做的噩梦一样的一个梦。怎么可能呢?我是知道周公公那个阉人的,老头子曾给他指过几个宫女做対食夫妻,却无一例外的惨死,据宫女私下传授,说尸体被凌虐的惨不忍睹,我娘怎么会被这样的人折磨?不不不,不可能,即使老头子再不喜欢我娘,他的皇室尊严也绝不容许自己的妃子被一个太监折磨,可是如果老头子不知道呢?如果一切都是沐止薰和周公公私相授受的呢?
两个月前,两个月前正是沐止薰启程来谙暖国的日期,容弦曾说过沐止薰那番来是有家事要讲与我听,可是他没说!他隐瞒了这个消息!在我问他我娘亲可还安好的时候,他骗了我!
我呜咽出声,眼泪糊满了整张脸而不自知,我捏着那封信跌跌撞撞的跑去落潮楼找沐温泽。他似乎是从未看到过我如此疯癫的样子,竟然比我还惊慌,一把扶住我问怎么了。
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把那封被我揉捏的皱巴巴的信摊给他看。
沐温泽的眉头皱的比老头子还紧,看完后喃喃:“不可能……”
我抹去眼泪低声说:“怎么不可能,云尚宫不会骗我的,而且当时陛下也说过沐止薰来谙暖国是有家事来找我……我去问陛下!”我掉头就跑,不管沐温泽在后面追喊。
风从耳旁呼呼的刮过去,我脑子里一片混沌,许多的片段交错而过,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脑子里娘被凌虐的不堪入目的尸体却一直一直浮现。我不是沐凌霄,如果我是沐凌霄,此刻我只需柔弱的哭,将自己随便靠在谁的肩膀上,也许就有人会心甘情愿的为她处理以后的一切繁杂事情;可是我是沐薏仁,是自己都即将死去的质子,我想在我死前弄清楚这件事,就当是死前最后的愿望也好。
我一把推开守在衍星殿门口的小良子就闯了进去,也幸而容弦没有纳妃,倒不用担心打扰了他和谁谁谁的云雨。容弦从案头上吃惊的抬起头来,看到我披头散发的样子,柔声问:“怎么了?”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破罐子破摔的把信甩到他的案几上,像个无赖一样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
我一直哭,许久容弦叹气:“别哭了,薏仁。”
我不管他,把自己挪了个位置背对他,继续哭。
他的声音很无奈:“薏仁,我以为你知道了。”
我的火蹭蹭的就上来了,一边哭一边说:“你当我是没心肝的人吗,我如果知道了,那几天我还能没事人一样的笑!沐止薰他根本没和我说,沐止薰他骗我!你和他一起骗我!”事后回想时,我觉得我在容弦面前的这个举动和这些话,着实是丢脸。可是当时我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哭,哭自己的命,哭自己的遭遇。
容弦沉默良久,说:“孤虽然说把你当亲妹妹,可是不够关心你。”
我得寸进尺:“关心我又怎么样?把我当妹妹又怎么样?我还是要死!”
他不做声了。我也觉得再闹下去就该惹人嫌了,于是拼命止住眼泪问他:“当时沐止薰来谙暖国,你说他有事来找我,就是这件事吗?”
他点头:“当时就有琉璃国的眼线回报了,孤以为,这其中大概是有误会,又见二皇子亲自来谙暖国,所以想把你们的家事留给你们自己解决。”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神游回了果香阁。
我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我娘的尸体,烦躁的只想杀个什么东西,是以呱呱最近几天,见着我就迈开两条鸡腿跑。
在我持续伤心萎靡了许多天以后,烧了一场小小的风寒。我躺在床上万念俱灰,我本来以为,老天没给我漂亮的脸,没给我一个好的身世,至少给了我一个健康的身体,我这十六年来要说躺在床上昏迷的人事不知的,除了那次被上刑外,还真没其他的。可是如今我觉得我简直是一无所有,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也死去了,除了苏夏,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可是就是苏夏,才支持着我必须活下去。
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我知道暖阳来看过我,因为她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身上,那熟悉的触感和压力让我立刻知道了是暖阳。容弦偶尔来看了我几次,我不贪心,他能来看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我始终是要死的。而至始至终陪在我身边的人,是沐温泽。
半夜偶尔清醒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冰冰凉的手一直贴在我的额头上。几次迷蒙间只听到谁在喊“薏仁薏仁”,那声音和叫魂似的悲摧,挠的我恨不得坐起来大吼我还没死呢,可是眼皮沉重,身体也软绵绵的,只能任由这阴魂不散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荡来荡去。
第三日上,我终于醒过来了。
沐温泽一脸憔悴,顶着两个黑眼圈兴奋的一跃而起:“三姐,你终于醒了!”
我醒后的第一句话是:“温泽,我要我们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去我娘亲的坟前祭拜;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和苏夏在一起;一切可能的前提都是活下去,只是我没想到,可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机会竟来的这么快。
26计划
这个机会也是容弦告诉我的。
这是我病好后他第一次来看我,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一方面他把我当做亲妹妹,顾及着兄妹之情;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帝皇,需承担起作为一个帝皇的责任。从这一点来说,他远不及老头子的狠戾冷酷,幸而有一个韩竹浮在他身边,不然以他那一副软心肠,这个上位的位置他是坐不稳的,所以我不怨容弦,也不恨韩竹浮。
这么一想,我自己都被自己宽广的胸怀感动了。
容弦大约是把自己当做死刑犯处死前最后那一顿丰盛的晚餐了,我笑,如果真要这么比喻,那他岂止是丰盛,他简直是饕餮盛宴。
饕餮盛宴开口说话了:“西夜和琉璃的联盟军已经往谙暖的边境线进发了,谙暖和锦瑟的军队择日也要启程了,战争要开始了。”他叹气,显然是很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我知道容弦是打算做一个明君的,战争这种劳民伤财生灵涂炭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我口拙,做不来安慰人的事情,于是我问:“两方都是派谁出战?”
容弦说:“我们这边是柳童和容煌……”
我失望的叹气,我以为会是苏夏的。但是失望之余又觉得庆幸,幸而不是苏夏,看样子苏漩湖的心还是偏向自己胞弟的,竟然忍心派自己刚成亲不久的男后上战场。我对这素未谋面的苏漩湖女皇的敬意,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
“敌方那边,是西夜国曾经的三殿下如今的太子,以及——沐止薰。”
我剧烈咳嗽,万分不可思议:“你说谁?沐止薰?”
容弦不愧是帝皇,比我淡定:“是他。”
我望天,我是知道沐止薰的鞭子耍的不错,但是不知道他还能领兵打仗,原来他除了欺负我这等弱女子外,还是有点别的用处的。
容弦又陪我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想来是事务繁多,能抽空陪我已属不易。我也巴不得他赶紧走,他要再磨叽一会儿,我怕韩竹浮非得找上门来把我大卸八块。经过那一次,我算是知道了,韩竹浮对容弦的那种感情,堪与那位龙阳君相媲美,不是我等人可以去破坏的,我庆幸当初没有喜欢上容弦,否则无异于走上一条不归路。
容弦走了以后我开始和呱呱交流感情,知道时日无多以后,我对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惜。我把时间安排的十分合理,早上写一篇随笔,当做遗言也好感怀也好,其中大多数都是给苏夏的,少数是给沐温泽的,零碎的几篇是给暖阳和容弦的,我伤感的嘱托容弦,在我死后把我这些胡言乱语交给苏夏;写完随笔我和呱呱交流感情;和呱呱相亲相爱以后,我去找沐温泽交流感情;沐温泽完了以后是暖阳,基本上白日里就这么过去了。晚上的时候我想我娘亲,什么都想,她的神态她的动作,更多的是想到她教给我的金玉良言。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右手去抚摩左手的镯子,那是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渐渐养成习惯,一思念娘亲就去摸镯子,然后昏昏沉沉睡去。于是这么一天就在交流感情中过去了。
我这珍惜时间的安排举措没有实施多久,就被沐温泽和暖阳抗议了,沐温泽说:“三姐,你不要这么煽情行不?要死我们一起死,你非得弄的托孤一样的作甚?”
暖阳说:“薏仁姐姐,你真矫情,太肉麻了,这种举动不适合你。”
我怒了,我虽然知道自己平常皮糙肉厚迟钝强壮,但偶尔想学养在深闺里的小姐那样伤春悲秋感怀一下都不行么?他们俩没有理睬我。到了后来,连呱呱见了我都颠着翅膀企图扑腾上天。于是我静默了,天天把对苏夏的思念之情写在纸上,只恨自己不会丹青不能把苏夏的一颦一笑画下来以供自己意淫无数。
几天后,容弦让小良子传来消息:谙暖军队将于三日后启程,望我和沐温泽也准备好行李随军一同出发。
那天夜里我一夜无眠,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我是真的怕死啊。我翻来覆去想了半天,突然想到容弦说这次琉璃国派出的人是沐止薰,沐止薰沐止薰……我念着,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当下激动的从床上一跃而起赤着脚绕着桌子转了好几个圈,沐止薰啊,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你的名字是如此的可爱,我念着这名字,觉得简直像是在念叨情郎一般,连苏夏都不曾这么被我念过。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冲到容弦的衍星殿去找他商量事情,结果想必他是刚刚起床,睡眼惺忪的打着呵欠,一头乌发散在明黄色亵衣上,衣服还宽松的敞着露出一片胸膛。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觊觎容弦美色的心思,但是显然随立在旁的韩竹浮不是这么想的,他一把冲过去掩住容弦的衣襟,大怒:“你给我出去!”
我慌不择路的转身就逃,还被从里面摔出来的一个什么东西砸了一踉跄,我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铜脸盆,在地上咣咣咣的乱转。
我骇然而立,韩竹浮一脸怒气的出来:“你大清早的擅自闯陛下的寝宫所为何事?”
我张口结舌:“可是韩大人你比我更早啊!”
韩竹浮的脸上快速的涌起不自然的潮红,恶狠狠的看着我:“我是有事要向陛下禀告。”
我不是故意要跟韩竹浮顶嘴,真的,可是:“我也是有事啊。”
韩竹浮脸色发青,一副头大如斗的样子。
容弦在里面说:“韩爱卿,让永仁公主进来吧。”
这次我学乖了,进去的时候低着头盯着琉璃砖的地面,眼神绝对不向容弦扫上一眼。
他问:“薏仁,你有何事禀告?”
我说:“请陛下允许我上战场。”
韩竹浮冷冷的说:“你本来就是要上战场斩于军前的。”
“不不不,我是说,请陛下允许我和将士们一起作战。”
容弦皱眉头:“薏仁,你会作战吗?沙场不是儿戏,届时没有人有多余精力去顾及一个姑娘家。”
我说:“对方的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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