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殿离的近,片刻功夫便到了。
殿里灯火通明,暖烘烘的,梅怜宝跟着孟景灏进来,也当即有宫女上前来给她除去身上穿的火狐千金裘。
端正殿和端本殿差不多,所不同的是正中间一间是穿堂,摆膳的地方在东一间,放着一张大桌子,此时桌子上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各色早点,有各种粥,梅怜宝认得有薏米仁粥、八宝莲子粥、香菇鸡肉粥、香菜瘦肉粥;还有各种茶汤,杏仁茶、蜂蜜红枣茶、甜浆等,除此之外还有枣泥山药糕、芸豆卷、奶糕、山楂糕等。
食物的香气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梅怜宝馋的都要流口水了,肚子这时候也跟着叫起来。
“殿下……”梅怜宝可怜巴巴的瞅着孟景灏。
孟景灏没忍住露出笑痕来,指着自己对面吩咐道:“在那儿加把椅子。”
梅怜宝一瞧这桌子足足有四五步远呢,她才不要坐的离她的章哥哥那么远,遂太监摆好椅子后,她自己又给偷偷搬到孟景灏身边去。
张顺德偷瞧孟景灏,见孟景灏没有反对,便闭了嘴。
这时侍膳太监就过来了,身后跟着个捧者银盘子的小太监,梅怜宝勾头一瞧就看到,银盘子里摆放着好多副银筷子、银勺子和一只小碟子。
孟景灏轻一点头,这太监就开始挨碗、挨盘试吃,每份只吃一口,每吃一口就换一个勺子或者一副筷子。
吃完之后,太监立在桌旁等了一会儿,无恙,孟景灏又一点头,那太监便躬身退了下去。
此番,孟景灏才开始动筷子,张顺德和张全分立两边给他布菜。
吃了一块芸豆卷,孟景灏指了指梅怜宝,张全就把这碟芸豆卷移到了梅怜宝这边。
随后孟景灏又把八宝莲子粥、杏仁茶和枣泥山药糕都指了过来。
这一套下来,弄的梅怜宝食欲减半,满是腹诽。
忍不住咕哝道:“阿宝再也不和殿下一起用膳了。”
“和孤一起用膳亏着你了?”孟景灏放下筷子,睨着嘟嘴的梅怜宝。
“不对不对,阿宝再也不陪殿下在这里用膳了,规矩好大。”
那摔碎的茶碗还历历在目呢,梅怜宝不敢再放肆,悄声和孟景灏道:“以后咱俩一起吃饭,阿宝给殿下试毒可好?咱们不用这么多人伺候。”
孟景灏拍拍梅怜宝的脑袋,微有笑意,转头就吩咐道:“时辰不早了,送她去见太子妃。”
梅怜宝哀叹,“殿下您一点也不可爱。”
第12章 泥鳅入海翻大浪()
“起轿。”
张顺德一声令下,打头挑灯的两行太监先行,后头顺延着是两行执华盖、羽扇等的,再后面就是太子所乘的十六人抬轿撵,撵后则缀着两队侍卫。
梅怜宝跪送之后便很快被福顺塞到灰鼠套子的小轿里。
“宝侍妾,这是去年殿下赏奴婢的紫金手炉,您先拿着用,里头奴婢已添置了满满的银丝炭,不烫手也不凉正好用。”一边把手炉从轿窗里送进去,福顺一边赶紧打手势给抬轿子的太监,还要回头示意梅儿兰儿两个跟上。
轿子走起来,福顺跟在侧畔小跑,贴着轿帘小声道:“先恭喜宝侍妾高升。”
梅怜宝趴在轿窗边上,脑袋露在外面看着福顺笑。
雪粒子又渐渐往下飘,落在梅怜宝的鼻尖上,睫毛上,发鬓上,小小一点,遇热就化了,微凉。
“哎呦,您快把头缩进去,又下雪了,免得晕了妆,馨德殿里等着的侧妃夫人们正愁没得挑嘴呢。”
借着前头明亮的宫灯,福顺瞅见梅怜宝对他笑,他也咧嘴笑。
二人心照不宣。
“我哪里画过什么妆,就只抹了点玫瑰香膏,才不怕花了妆呢,我可着她们挑我的理。”梅怜宝骄傲的道。
“是是是,宝侍妾您天生丽质。
宝侍妾您且听着奴婢跟您说,立冬之后,太子妃那边是卯时末辰时初开宫门,但凡有资格拜见太子妃的侧妃夫人侍妾们都陆续而至,今儿个奴婢打听着已经到了的有林侧妃、文夫人、魏夫人,侍妾们一般都早到。另,按规制,咱们殿下该有四位侧妃,八位夫人并一干侍妾等,现如今只有三位侧妃,四位夫人,正当宠的是今年立春才入府的林侧妃,长宠不衰的当属虞侧妃和魏夫人,一个月里巧不巧能轮一二日的是文夫人,剩下杨侧妃、小文夫人、李夫人都是不得宠的,这都是比您位分高的情况,剩下侍妾里头……”
“知道了知道了,看你啰嗦的。这就到太子妃的宫门口了,你歇口气缓缓就快回去吧。”梅怜宝嫌弃的打发福顺。
一路小跑一路不喘气的给梅怜宝说明情况,听到梅怜宝这般嫌弃的口吻,福顺一口气没上来落下了,弯腰扶腿大喘气,瞪着俩眼珠子看着小轿走远,然后在宫门口停下,梅怜宝施施然走了进去。
福顺愣了愣,摸摸汗湿的头皮,晕乎乎往回走,他脑子里白白一片,总觉得哪里不对。
馨德宫比起太子的端本宫小了一半不止,正殿离着宫门较近,这会儿子廊子窗下已站了许多宫女了,都是跟着各自主子来的,太子妃跟着宫里边弄的规矩,主子进殿,伺候的宫女们都不许进殿。
“你们俩也去那里站着吧。”梅怜宝站在石阶前,用嫌弃的口吻命令跟在后面的俩小货。
“是。”梅儿兰儿身为小宫女还是第一次来太子妃的宫里都有些激动,头虽垂着,眉眼却够着往上偷瞄。
此时,早有打帘的宫女进去禀报了。
在阶前站定,望着凤鸣岐山的大红毡帘,梅怜宝兴奋的眉眼撩飞。
上辈子没机会和这些女人们同堂一较高下,这辈子她要可着劲儿的过过瘾。
她哪里需要小福顺啰嗦,孟景灏有几个女人她还不知道吗?
“宝侍妾,太子妃请您入内。”打帘宫女躬身一请。
“这就进,不要催,急什么。”梅怜宝冲宫女一笑,那桃艳盛色晃的宫女迷瞪了一下,梅怜宝都进去了,她还维持着“请”的动作顿在那儿呢,被同伴掐醒时,登时红了脸。
一进殿,便是暖香扑鼻。
绕过一扇小山水琉璃大画屏,便见满堂锦绣辉煌,衣香鬓影,环肥燕瘦。
当中坐的是太子妃黎明心,穿一件黄锦撒花缠枝菊的袄子,配着一条红织金云龙海水纹马面裙,面容端庄,一身大家气派。
从正堂往下安排了两列共四张椅子,左右各两张,这是四位侧妃的位子,如今只坐了一位,身量瘦条,弱质纤纤,眉黛如翠山,眉梢如笼雾,一双含情目,似笑非笑,唇薄而显刻薄,正是林侧妃。
这一位,听闻有一张刻薄的嘴,恍惚记得上一世是病死的,她死时太子还没被梅怜奴败坏的显露行迹,太子府余威犹存。
她是几位高位妃妾里死的最风光的一位了,死后被太子盛葬。
以前身为下等姬妾,她连见太子妃的资格都没有,这回好了,用烂贱一条命终换了个侍妾当当,她可得好好领教领教林侧妃的刻薄嘴。
在四张椅子后头,又各自安排了四张椅子,错开摆放,这八张椅子就是给八位夫人准备的位子了,如今左边坐了一个魏夫人,右边坐了一个文夫人。
魏夫人,魏嬷嬷扶持的干女儿,曾是服侍太后的梳头宫女,听闻和孟景灏有“青梅竹马”之谊,再加上一手梳头的本事,听闻孟景灏单单只要她梳头,反正在上辈子的听闻里头,这一位是孟景灏离不开的人物,但最后是怎么死的来着?
一时想不起便撂下。
她和魏嬷嬷有仇,倒是和这位魏夫人仿佛没有直接的撕扯。
至于右边的文夫人。
梅怜宝暂时决定用脸碾压她。
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她是侍妾,她是夫人,先缓缓再想法儿把自己的嫁妆拿回来。
当时也是她自己蠢,由着人家三言两语便被哄了去,以为用钱买个靠山,却不想这老女人拿了她的嫁妆钱反手在后面插她刀。
哼,等着瞧。
这些女人都在其次,她最恨最想使劲踩的乃是梅怜奴。
梅怜奴,她这个从狗窝里被孟景灏发现的可怜菩萨妹妹,外面看着,脑袋后头仿佛有圣光似的,其实内里就是一只毒蝎子。
且不管文夫人、魏夫人又或者谁谁谁怎么死的,她明明确确知道的一个是,孟景灏就是被梅怜奴喂芙蓉粉,年长日久喂死的。
至于她为何知道……
梅怜宝猛的掐住了手心,在八位夫人椅子后面,那一窝侍妾里头一眼逮住了梅怜奴,桃花眼里恨意爆射。
梅怜奴和梅怜宝四目相对,梅怜奴两眼包泪,要哭不哭,梅怜宝冷笑连连。
梅怜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在场的女人哪个是单纯的,更何况梅怜宝对梅怜奴的敌意那么明显。心里面都看出了一个信息,梅怜宝、梅怜奴这对姐妹花闹崩了。
真是可喜可贺。
老天不开眼让那土财主家出了两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这对姐妹花若联手哪还有她们的争头,闹崩了好,闹的不死不休,鱼死网破才好呢。
这一刻,在座的女人们不需串联就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敌对的暂放仇恨,你一句我一句的架梯子;
看不顺眼的欢欢喜喜携手共同挑拨离间;
高位的低位的,混不在乎谁是谁,个顶个的火上浇油。
还有个最上头坐着的,喝着茶,笑着嘴,把个折子戏看的上瘾。
梅怜宝真是对太子府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了,她从下头爬上来,钻入了这红裙翠袄的女人堆里,从此她们不再斗的乌眼鸡似的了,而是团结合作,众志成城共同往下踩这对姐妹花。
第13章 百花群里一草包()
斜倚着金线坠珠牡丹引枕,太子妃衔笑向梅怜宝招手,“你过来我瞧瞧,想是吓傻了,一屋子姐妹她就只瞧见自家的妹妹了,盯着梅侍妾眼珠儿都不带转的。”
此时便有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过来,引了梅怜宝上前。
“太子妃何须给人遮掩,这位宝侍妾分明是要吃了梅侍妾,还说什么姐妹儿,有血海深仇的敌人还差不多。”
真不愧是林侧妃,一张嘴刀子似的把太子妃才给扯上的遮羞布给割了,梅怜宝隐隐兴奋,她真爱林侧妃这张小嘴。
“怕是姐妹儿俩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右边的文夫人送来一抹安抚的微笑。
既是收了钱的,面子上便要做足,少不得要帮衬一两句。
梅怜宝不屑的接,直接给了文夫人一个后脑勺。
文夫人面不改色,微笑的嘴角弧度都不曾改变哪怕一丁点。
“真好标致的一个小人儿。”太子妃把着梅怜宝的手给下头的人看,“你们瞧瞧她这双小手,《孔雀东南飞》里头有句形容手指的,指如削葱根,她这就是了,我真是羡慕的了不得。”
“似咱们这些人,谁的手不是春葱玉削一般,太子妃要夸也捡了她的脸夸,那才是真心。什么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如此,有甚稀罕的,也只她的脸力压了咱们所有人。”
“林侧妃说的很是,宝侍妾的这张小脸真是艳冠群芳了。”太子妃摸了摸梅怜宝滑腻粉嫩的脸颊,便推着她给林侧妃送去,“但我要说,林侧妃你的手就够软够美的了,但还是比不过人家,什么叫柔弱无骨,她的就是了,不信你摸摸。”
林侧妃捧起手边的热茶,笑道:“我不摸,好与不好,咱们说了不算,手是如此,那脸亦如此。像咱们殿下仿佛就喜欢虞侧妃、梅侍妾这样的,宝侍妾啊,你真真白长了一张好脸。”
“林侧妃你这张嘴啊,偏你会说实话。”太子妃掩唇而笑。“哎呦本宫倒是忘了件正事。”
到了该自称本宫摆身份的时候,太子妃便坐直了,让人置了锦垫,捧了茶来。
梅怜宝依着规矩跪了,也奉了茶,太子妃便笑道:“从此,又多了个帮本宫分忧的,本宫对你们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一点,服侍好殿下,让殿下下朝回来后,高高兴兴的,舒舒坦坦的,就是你们的本分了。”
“绿袖,在本宫脚边加一个绣墩,宝侍妾是新人,很该和她的姐妹们熟识熟识。”又摸着梅怜宝的手和气的道:“我是个喜欢热闹的,常叫了下头这些人到跟前来说笑,她们这些猴儿在我跟前都没什么忌讳的,你也不要拘谨着,有什么说什么才好。”
从里到外都把自己置身上位,仿佛下头的都是些玩意。
含笑亲香着就把下头人都给敲打了一遍。
睇着手心里捧着的青瓷竹节柄手炉,林侧妃冷掀唇角,不屑一顾。
文夫人笑着捧哏,“您说的是,宝侍妾是才来的,想是胆子小,还不知道您的脾性呢。”
又对梅怜宝道:“宝妹妹不需害怕,咱们太子妃是最和气可亲不过的人了,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大忌讳,大家一处坐着说话就跟亲姐妹一般无二了。”
对于文夫人的补充说明,太子妃很是满意,示意绿袖去给文夫人添置一杯新茶。
这就是一个信号了,会看眼色的如魏夫人便笑道:“文姐姐说的不错,咱们都是伺候殿下的,该当比亲姐妹还亲些。”
“你们也不嫌恶心。”林侧妃低哼一句。
满堂锦绣,任谁口才了得,也一时失声。
梅怜宝看着,听着,肚里早笑的抽筋。
心里想道:既你们都不说话了,那我便说了。
“听姐姐们一席话,阿宝真是感动死了。我在家时,和家里的姐妹们就处不好,常为了针头线脑的小事儿和姐妹们吵架,到了咱们太子府阿宝才知道什么是姐妹之情,早知道姐姐们都是如此好说话好脾气的可人儿,阿宝该早些来的,可惜之前阿宝就是个姬,没资格来拜见姐姐们,现在好了,阿宝终是来了。”
林侧妃忽的喷笑,原本要走的,这会儿子却坐定了,把手炉好生捧在手心里,脚也搁在脚炉上,拢了拢袖子,好生听,好生看。
捧起太子妃的手,梅怜宝揉啊揉,仰着头看太子妃,“您的小手的确不如阿宝的,阿宝的手打小泡羊奶,五六岁上就让老嬷弄断了揉捏,揉完了再接,接了再断、再揉、再接,如此往复循环,还不许真弄坏了骨头,如此才能像现在这样柔弱无骨,也不知我家那个老嬷哪里捻来的古老法子,阿宝可吃了大苦头了。您这手啊,骨头都老了,硬邦邦的冻白菜根儿似的,肯定不能用阿宝家的法子了。太子妃您早遇见阿宝就好了,阿宝是个大方的,肯定和您分享。”
太子妃一阵脸绿,猛的把手抽了回来。
梅怜宝又去和林侧妃亲香,“这些姐妹里头我最喜欢您了,爱说实话,这点像阿宝,阿宝最爱说实话了。可惜林侧妃您是个短命的,要不然阿宝都想和您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了。”
林侧妃的脸登时也绿了。
“哎呦,文夫人,您在就太好了,您是阿宝拿嫁妆银子买的靠山,我是个蠢笨的,不会说话,一会儿子太子妃和林侧妃恼了我,您可要给阿宝挡着。”说着真跑文夫人后面躲着嬉笑。
文夫人尴尬的去瞧别人的神色,忙道:“宝妹妹胡说什么,我何时拿了你的什么银子。”
“我懂我懂,文夫人不要慌张,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拿了我的嫁妆银子的。”梅怜宝压低声音道。
只她那嗓门,故意压低了还是让人都听见了。
“文夫人我听闻你写了一本《贤女集》,你送我一本呗,殿下说我是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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