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怜奴也温柔的小声谢恩。
过了这么些日子,长平帝的气消了,也想开了,就有了闲情逸致,趁着乾清宫大清扫,他带着萧婕妤,招来了能逗他开怀的七、八皇子,在太液池六瓣莲花桥亭里赏烟柳画桥,河堤白玉兰。
孟景灏来时,就见七、八皇子坐在长平帝的左右两边在给长平帝敲核桃吃,而萧婕妤则服侍在侧,端茶递水,笑脸盈盈。
彼时,孟景灏上了桥,明艳温和的春阳下,越见俊美,龙威日盛。
萧婕妤看痴了,茶水满溢了出来她才惊觉,登时吓白了脸,忐忑的抬头偷瞧长平帝,却见长平帝只是淡淡的看向太子。
萧婕妤心中稍安,退避下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孟景灏进了亭子便跪下道。
长平帝没叫起,看着跪下后依旧高挺背脊,威严不减的孟景灏,淡淡道:“你可怨恨父皇迁怒你?”
孟景灏来之前早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长平帝会问的话,便道:“是儿臣们不孝惹得父皇伤心,父皇惩罚我们是应该的。儿臣心知,父皇才是最伤心的。”
“太子哥,你惹了父皇伤心,要拿什么补偿父皇?”七皇子百伶百俐的道。
这话惹得长平帝笑着摸了摸七皇子的后脑勺,跟着道:“清儿说的对,你拿什么补偿你的父皇?”
孟景灏心思斗转,笑着道:“儿臣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父皇想要什么,收回去就是。”
长平帝这才亲手扶起孟景灏,笑道:“好在太子还是真孝顺朕的。左右武卫叛乱,除了该杀的,剩下的朕都撵去了边军,如今正缺人,先用你的六率军补上吧。”
只说补上却没说什么时候再给他补上六率军,这是要夺他的兵权啊,孟景灏心头发凉,面上浑不在意,笑道:“明儿早朝后,儿臣把兵符交给您。”
长平帝点了点头,望着茫茫水面,怅然道:“你去看看你大哥吧。”
气过了,这是父心作祟?
孟景灏领命,转身离去。
萧婕妤又上前来伺候,长平帝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打的萧婕妤眼含热泪,脸白似雪。
“父皇息怒。”
七八皇子跪地给自己的母亲求情,吓的双股颤颤。
“你该庆幸你为朕生下了两个聪慧的皇子,滚下去,没有朕的命令不许离开寝宫半步。”
“是。”萧婕妤跪趴在地,行大礼恭送长平帝甩袖而去,眼泪溅在青石砖地面上,哒哒微响。
养马之所,此地偏僻荒凉,背后就是一片树林,地上鼓起一个个的小包。
张顺德也是从内侍省出来的,见孟景灏盯着那些奇怪的小包看,便低声解释道:“奴婢听闻,那小包里埋的都是骨灰。犯了事的太监宫女死了,一烧成灰,生前相好的人就偷偷给埋在这里。”
孟景灏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一排屋子,瓦片掉落,屋脊上破了个洞,红墙掉了漆,显得荒凉阴森。
如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知道皇宫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太子殿下。”守门的两个卫士跪地请安。
“起来吧。孤奉命来看望福郡王。”
其中一个卫士就掏钥匙开门,尔后退避左右。
张顺德先走了进去,在前面探好路,才躬身请了孟景灏进来。
院子里并无半匹马,张顺德顺嘴道:“这里早已废弃不用了。”
忽闻撞击声,孟景灏猛的撞开了屋门,扑鼻就是一股恶臭味,就见满地粪便,打碎的瓷片、酸臭了的饭菜,孟景湛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坐在墙根下,正拿脑袋撞墙,眼神木愣呆滞。
孟景灏张了张嘴,心里忽然酸胀。
龙子贵胄,一朝成囚,还不如求个痛快。
阳光从外面射进来,打在孟景湛的眼睛上,他仿佛才看见有人来,也不管是谁,扑上来就喊,“让我死,让我死。”
张顺德一把抱住臭烘烘的大皇子,拼死护着不让他靠近孟景灏,喊道:“殿下快出去。”
又扯着嗓子喊:“来人啊,来人啊。”他的小身板可拦不住大皇子太久。
看押大皇子的两个卫士慌忙跑来,将大皇子推进屋里,强硬锁了门。
孟景灏转身就走,张顺德慌忙跟上。
乾清宫。
孟景灏跪在地上,恳求道:“父皇,找个人照顾大哥吧,大哥实在是……儿臣看着不忍心。”
大皇子是何种待遇,长平帝怎能不知。
“你没让朕失望,比老四强,他让朕杀老大为老五报仇呢,可他忘了,老大也是他的亲兄长。一点兄弟之情都没有的狗东西。你去办吧,给他……换个好点的院子。”长平帝扶着龙头叹息。
从乾清宫出来,孟景灏就沉了脸。他果然猜对了,这又是父皇的试探。
第66章 都是蠢死的()
梳妆匣开着,小抽屉里放着满满的步摇玉镯金钗,雕花案几上还凌乱的扔着玉坠、戒指、腰佩,胭脂盒半开,露出里面绯色嫣红的香脂。
梅怜宝坐在月牙凳上,面前铺开一张宣纸,正拿着毛笔画乐平郡王的名字,偌大的宣纸上,画的都是乐平郡王的名字。
横七竖八的躺着,寥寥草草,倒像是鬼画符。
梅怜宝想的出神,孟景灏蓦地伸出了手,拿起了宣纸,梅怜宝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出声,吓死人了。”
孟景灏将纸团团成球,猛的从窗户扔了出去,眯着眼危险的看着梅怜宝,“给孤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是孤的女人,却在一遍一遍的写别的男人的名字,你想死吗?”
梅怜宝笑着抱住孟景灏的腰,仰着头看他,道:“我在想一件事,养病的时候,和林侧妃闲话,偶然提起乐平郡王,我才知道他竟是前朝末代公主的孙子,我原以为他是你的亲兄弟呢。”
“所以呢?”
显然这个理由孟景灏并不满意,冷睨着梅怜宝。
梅怜宝一点也不紧张,嘻嘻玩笑道:“先说好哦,我是闲着无事想着玩的,你听听就罢了。”
“别废话,说。”
“我在想,如若有一天乐平郡王想拿回大齐江山,他谋逆的话是否能成功。”
“胡说什么!”孟景灏低呵一声,“给孤宽衣。张顺德,寻把金剪子来。”
“你找剪子做什么?”得宠了,梅怜宝就不乐意谦卑了,没人的时候就用“我”“你”来称呼,孟景灏见她知道分寸,便纵容了。
“你说呢?”
昨夜闹腾的厉害,她使劲抓他的背,事后她自己都心虚,想着怕是给抓烂了吧。
“我不剪。”梅怜宝也不给他脱太子朝服了,背手在后撒腿就往床榻上跑。
“由不得你,孤就是太纵容你了,才让你越发野性。”蓝玉接手伺候着孟景灏脱了朝服,换了一件家常穿的袍子,拿过张顺德捧上来的金剪子就去追梅怜宝。
“不剪不剪。”梅怜宝把帐幔散下来,掖到褥子底下,她用手死死压住,挡着孟景灏。
孟景灏冷哼,直接拿剪子将帐幔剪开。
“我的帘子!”梅怜宝大叫。
孟景灏把梅怜宝抱到怀里,按在膝盖上坐好,箍住她的肩膀,拿起她的手,对着那白玉色透着粉的漂亮指甲一点也不欣赏,直接给齐根剪掉。
梅怜宝呜呜哭诉,“我的指甲。”
孟景灏见她挣扎的厉害就转移她的视线,一边剪一边道:“父皇让孤安排人照顾福郡王,孤让人去福郡王府传话,那些女人没一个愿意站出来的,唯有你三姐姐主动站了出来,说愿意去服侍福郡王,看来你三姐姐对福郡王也是用情至深了。”
梅怜宝愣了一下,省亲那夜,福郡王当着父亲母亲姐妹们的面玩弄她,她竟还愿意去服侍,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已经安排她去了吗?”
“昨儿下午就送去了。你放心,孤给他们安排的院子虽简陋,却是什么都不缺的。”
剪完一只手,梅怜宝看了一眼,一眼就又挣扎起来,“你剪五个出出气也就罢了,好歹给我留下五个。”
“别乱动,仔细剪着你的肉。”见梅怜宝不听,他立马佯装质问起来,“说,你为何默写辟玉的封号,莫不是对他有所企图?”
这话题也正是梅怜宝想提起的,接话道:“人家乐平郡王长的那么俊秀,还是世袭罔替的郡王,哦对了,人家还是皇族后裔呢。”
说到这里,梅怜宝悄悄贴着孟景灏的耳朵道:“你们家傻不傻啊,夺了人家的江山竟然不斩草除根,还封他做王,听林侧妃说,现在的老臣里面有很多都是前朝旧臣呢,乐平郡王要有反心的话,串联串联,也不是不可能呦。”
听了梅怜宝的话,有一瞬孟景灏眯了下眼睛,眸色幽深,但很快又笑道:“你可真记仇,乐平郡王说你一句祸国妖姬的话,你记到现在还给他上眼药。”
梅怜宝撇嘴,兴致缺缺起来,“让你听出来了啊。”
“你自己蠢笨,可别把孤想的和你一样。”孟景灏笑道。
“你也不聪明,上辈子肯定是蠢死的。”梅怜宝嗷呜咬在孟景灏的耳朵上。没人家聪明,被人设计从太子之位上跌下来,还跌的那么惨,也是蠢货一个,五十步笑百步,咱们谁也别说谁。
把梅怜宝的十根指头剪的光秃秃的,孟景灏撑开一瞧,笑喷了。
梅怜宝委屈的抽鼻子,哀怨的看着孟景灏。
“可不许哭,你哭一滴泪,孤就把准备给你的一斛粉珠给你妹妹。”孟景灏半是威胁半是哄的道。
眼泪一收,梅怜宝立马不哭了,笑着亲他的脸。
孟景灏笑眯了一双龙目。
她长长的睫毛刷着他的脖颈,弄的他浑身都痒痒的,梅怜宝用脸颊噌着他的肌肤,神色贪恋。
“要我。”梅怜宝又去扯他的衣服,显得那么迫不及待。
孟景灏只觉脑门突突跳,抓紧自己的衣襟,神色挣扎,最后还是抓住梅怜宝作乱的手,一咬牙低呵,“不许胡闹。”
一声喝,喝的梅怜宝没了笑脸,重重一哼,弯下腰,低下头,拉出床底的抽屉掏出一本闲书来,“你不要我,我就不理你了,我看书。”
孟景灏哭笑不得,从背后抱住她,亲着她的耳朵道,“你想榨干孤不成?晚上可好?”
梅怜宝不搭腔,胡乱翻开一夜就大声念,“神龙帝闲时,一宠皇后,二嗜研□□,喜取名于诗词歌赋,以向皇后彰显读书有得,文采斐然,非文盲也。”
孟景灏神色一边,一把抢过梅怜宝手里的书,翻到书封一看,上面写着《文盲皇帝宫廷小纪》几个字。
“你从哪里弄来的?”
“向林侧妃借的,她那里还有好多呢,听说她家里更多,都是神龙朝的故事,可好看了。”梅怜宝眨巴着水灵灵的桃花眼,又要去抢,“我还没看完呢,你还给我。你想看寻林侧妃要去啊,别欺负我。”
“没收。”孟景灏起身就走。
梅怜宝不大真心的扬声问,“你哪里去啊。”
“孤去芙蕖院坐坐就回。”
梅怜宝心虚的扶着床柱,决定去虞侧妃的院子里躲躲。
这真怨不得她,从林侧妃就可看出她家里人是什么德性,爱书成狂。没人逼迫,他们才不会主动销毁那些书呢。这事还得孟景灏出马才能办了。
大贱人,为了你能有和幕后黑手一战之力,我也是够拼命的了。
午后,皇后那里传来消息,要召见她们,太子妃遂带着梅怜宝和梅怜奴去了皇宫。
储秀宫。
皇后坐在凤椅上,穿了一身红底金凤袍,头戴金凤冠,穿着打扮虽还和上次见时差不多华贵无双,观其神色却像是个亲和随意的人,比上次逼她喝毒酒时简直千差万别。
不愧是能做皇后的女人,千变万化,能狠毒,能随和,更能笼络人心。
皇后让梅怜宝和梅怜宝站到跟前,细细打量之后忍不住道:“咱们太子殿下可真是艳福匪浅。太子妃,这两个是谁家的女孩?本宫怎么没听说过。”
提到出身,她们姐妹俩就差了许多。
太子妃笑着道:“娘娘,来时经过御花园,儿臣见那片紫玉兰开了,不如让人领了她们去瞧瞧,咱们娘俩说些家常话。”
皇后心思玲珑,便道:“穗姑,你领着她们去御花园玩一会儿子。”
“是。”
待梅怜宝和梅怜奴走了,太子妃才道:“她们的父亲只是个吏部给事中,出身上是差了些,只是她们一个救了殿下,一个救了珏哥儿,娘娘就允了吧,这也是太子的意思。”
皇后和太子妃亲近,想了想便道:“太子的四侧妃,等到以后差不多就是宫里的贵淑德贤,而八夫人则对应九嫔,让这对姐妹占了位分也好,长的虽美,家世不好,就能随你拿捏,使唤,比让那些家世好的占了位分,给你添堵强。”
太子妃很是感激,小声道:“不瞒娘娘,儿臣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让她们出来赏玉兰,这穗姑果真就把她们领到紫玉兰花圃里来了,花虽开的好,奈何同赏之人另人倒胃口,只是这是皇宫,梅怜宝也不敢放肆,只好闭着嘴充哑巴。
梅怜奴倒是很有闲情逸致,摘下一朵玉兰攥在手里攥成花泥,紫黑的汁液沿着她的指缝流到了地上,梅怜宝立时警惕起来。
“七姐姐,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梅怜奴看着梅怜宝忽然道。
梅怜宝冷笑,“终于不装了?”
“装?”梅怜奴伸手想要摸梅怜宝的脸,被梅怜宝一巴掌打了下去,“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梅怜奴浅浅一笑,梅怜宝忽的一怔,觉得这小贱人长的越发不似人了,那脸圣洁的样子会发光似的。
“七姐姐若是这么想,我也不反驳。七姐姐不该视我为敌,咱们姐妹从不冲突。只是,七姐姐从小到大,似乎总是仗着你的脸不乖呢,你会后悔的。”梅怜奴诡异的一笑。
“你说的云山雾罩,把我弄糊涂了。所幸你再说点,打击打击我。”
“想套我的话?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呢,赏花吧。”梅怜奴漫步往前走去。
梅怜宝气的磨牙,最恨这种说话说一半,让人猜的了。
不过,小贱人似乎开始沉不住气了。
这就是机会啊,梅怜宝忽然笑起来。
花圃外,从此处经过的长平帝忽然指使玉莲生,道:“去问问花圃里的女子是谁。”
第67章 烂嚼红茸()
玉莲生问了穗姑回来,就禀报道:“圣上,那是太子殿下的梅夫人和宝夫人,因两人在枫叶山时,一个救了太子殿下,一个救了嫡皇孙,太子给她们提了位分,今日太子妃领着她们进宫,就是请封的。”
望着得知他在,已经跪在紫玉兰花圃里的梅怜宝、梅怜奴,脑海里想着方才惊鸿一瞥下梅怜宝的一抹笑,禁不住道:“太子倒是艳福不浅。”
忽的蹙眉,“宝夫人?朕仿佛听过。”
玉莲生便道:“回陛下,这位宝夫人就是上次皇后娘娘用毒酒试忠贞的那一位。”
长平帝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当时她用白绢包着额头,说是一听要进宫紧张之下撞了柱子,那是儿子的女人,他坐在上首也只瞥了一眼此女的头顶白绢,不曾想,竟是如此艳气逼人。
长平帝忽的冷笑起来,“如此靡靡绝艳之女,竟然说她不受宠,因不受宠而想邀宠而出现在外院,看来朕是被太子糊弄了。”
玉莲生垂首,不敢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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