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必达当中间人,三人在高岗村外碰头,看房子谈价钱。
卖家叫吴承鹏,四十多岁一大胖子,赵泽君特意看了眼对方的车:一辆老型号丰田皇冠,车不错,说明这人经济条件比较殷实,不过车上蒙了一层车,看起来很久都没有洗过了。
“是你要买房?”见到赵泽君的第一眼,吴承鹏就皱了起眉头。
赵泽君被问得莫名其妙,看了眼任必达,任必达哈哈一笑,“老吴,赵老板年轻有为,从我店里买了不少房,吴总,你做了一辈子生意,怎么反而不会看人了呢?”
“哦哦。”吴承鹏微微点头,重新打量起赵泽君。
赵泽君冲他点头微微一笑。
“小伙子,这些房可不是小数字,你拿的出来吗?”吴承鹏开门见山问。
“先看房吧。”赵泽君说。
“好。”
吴承鹏买了高岗村的房子自己不住转等拆迁,大概也是长期不来,对高岗村不熟悉,在村子转悠了好久,还迷了一次路,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把房子找到了。
位置距离上次老志愿军的房子不远,之间隔着水井和一条两米多的小路。
一栋二层小楼,小楼侧面一左一右各有一套,对面是一字排开四套。
赵泽君先看棚户房,六间房挨个进去转了一圈。
对面四套户型都一样,两间房的,里面没家具,胡乱堆着些砖头毛竹,大概是修葺房屋时候用剩下的。小楼旁边两套,一大一小,小得那套只有一间房,门都没了,只有个小栅栏,不知道是谁在里面养了几只鸡,还有一群小鸡仔。
高岗村这地方养鸡,居然没被偷走,也真是一奇。
“谁家的鸡啊,怎么弄我房子里了?!”吴承鹏夹着手包,叉腰吼了半天也没人应他,只有几只老母鸡望着他咕咕咕叫唤,还以为是喂食的人来了。
“不管谁家的,下次来还在,我可就杀了吃肉了啊!”
吴承鹏最后嚷嚷了一嗓子,拿出钥匙打开小楼的门。
小楼还不错,地面是水泥地,墙壁落灰但是能看出来刷过大白,楼是l形状的,第一层进门之后有个不大的小院子,用水泥砌了个池子。
一排四间房,顺着l的拐角有露天楼梯通道到二楼,二楼的面积更大一些,侧面是一间大客厅和厨房,类似商品房的客厅加饭厅,另外长的一侧,是和一楼对应的四间房。
“差不多就这样了。”吴承鹏带着转了一圈,然后三人回到一楼院子里,从墙角摸了几块砖头当板凳,坐着开始聊。
“赵老板,你看呢?”任必达穿针引线问。
“还行。吴总,说说价钱吧。”赵泽君说。
吴承鹏也没直接说价格,反而又开始介绍房子:“光是这栋楼,我当时买就花了小20万,后来装修花了四万多,下面六间房子,几乎就是连在一块的。小赵老板,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买这房子,是为了等拆迁。你看看这些房子的布局,完全可以再加盖好几间出来,要不是等钱用,我也不会卖。”
赵泽君没开口多说,吴承鹏说什么,他就跟着点头。
任必达会意,笑着说:“吴总,赵老板在高岗村买房子,你讲的这些他当然都懂。这样,你直接开个价!”
吴承鹏想了想,说:“楼24万,下面六套房,我也不赚你的,按照市价,四套中等的10万,大的3万,小的两万,一共39万。各种费用包括中介费,我都不管,只要尽得。不还价!”
“小赵老板,你看呢?”
任必达笑呵呵的转向赵泽君:“说实话,光是这栋楼,一拆迁,恐怕就值39万了。”
“那要是不拆呢?或者拖了好几年才拆呢?”赵泽君笑着反问:“现在股市都触底了,我有39万,随便抓几只垃圾股买买,说不定一年半载赚的比拆迁还多。”
任必达又看向吴承鹏,吴承鹏挥挥手,语气略微激烈的说:“你这样讲没没法谈了,做生意一点风险都不敢冒,出来混什么,老老实实在家吃干饭吧。”
“吴总,你也别用激将法,我胆子大胆子小那是我的事,年轻人胆子太大反而容易出事。”
赵泽君才不吃他这一套,悠悠的说:“买高岗村的房子,风险特别大,我这钱呢,不等着急用所以才投进来,要是价格太高,不如投资点别的。”
说完,看似随口补充了一句:“实在不行,就存银行,最近不是说要加息嘛。”
吴承鹏听到银行、股市这些字眼,头皮都发麻,皱眉问:“你多久能给钱?”
“只要谈妥,随时可以。”赵泽君说。
吴承鹏低着头考虑片刻,说:“这样吧,让你两万,37万。再低就不用谈了。”
赵泽君也不着急,生意就是谈出来的,他就不相信,自己已经表现出了买的诚意和实力,眼前这个做了半辈子生意,又等着用钱的吴老板会‘不谈’。所谓的‘不用谈了’本身就是讲价技巧。
“吴总,是这样的啊,我等拆迁,你装修得再好,最后都是挖掘机一铲子推到,哪怕这里原来是皇宫,它也得变废墟,所以对我来说没任何意义。相反,我接手过来改造,还得雇人砸了重做。”
说着朝大门口一指,“你那几套房,按照市价卖给我,价格没虚报。可高岗村的房子,要是真随随便便就能按照市价卖出去,你还找我干吗?说白了,价是市价,可谁来这破地方买房?”
“你不就来了嘛!”吴承鹏瞪眼说。
“对啊,所以我们两在谈呢。”赵泽君不紧不慢的说:“吴总,刚才任总说,这些房子的优势在哪,我很清楚。这话没错,不过他少说了一句,我既然冒险来买拆迁房,这里的劣势在哪,我更清楚。”
吴承鹏右边的眉毛稍稍跳动了一下,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留心到这个身体反应,赵泽君却看见了,当机立断说:“加一起25万,明天就能办手续给钱。”
“怎么可能!”吴承鹏差点没跳起来。
“那我们都考虑考虑再说吧。”赵泽君站起来说。
第五十章 月亮不打折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中间人任必达跟着两边讨好,煽风点火,促成交易。
39万不可能,25万更是在扯淡,把老吴扯得嗷嗷直叫唤。
当天谈崩了,双方拂袖而去。
第二天,三人再次碰头,依旧没谈拢,一方加到了28万,一方降价到35万,都不肯让了。
约好了周末再见面,周末的时候,赵泽君忽然告诉任必达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吴承鹏在爱家门店气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把任必达骂了一通。
周一一大早,赵泽君在学校请了半天假,叫上任必达,直接到了吴承鹏公司,一家不大的建材商店。
看到赵泽君,吴承鹏脸立刻就沉下来,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赵泽君却一改平时的冷脸,客气的迎了上去,又是递烟,又是连声抱歉:“吴总,实在是不好意思,那天朋友来玩,我去陪了半天,太对不住了!”
吴承鹏狠狠瞪了赵泽君一眼,还是接了香烟,点燃之后,不悦说:“陪朋友?!年轻人,不是我摆老资格教训你,你还有个做生意的样子吗?做生意赚钱重要,还是跟朋友吃吃喝喝重要?”
“都是有来头的朋友,不能不陪。至于这个生意嘛,也不是燃眉之急,谁知道高岗村什么时候拆。”
吴承鹏正要为他的房子讲好话,赵泽君直接说:“吴总,咱们也不扯皮了,这样,我出个诚心价,30万,其他税费都是我的,你看行,我们今天就定,不行呢,也当我多认识一个老大哥,咱们以后常来常往。”
“不行。”吴承鹏皱眉一挥手。
“老吴啊,差不多得了。”任必达笑呵呵的说:“你这些房子,到底买了多少钱,你心里有数的嘛,30万,你不亏。”
“我做生意是为了赚!不赚我做什么!”吴承鹏翻了个白眼。
“赵老板,要不,你多少加点?”任必达问赵泽君。
赵泽君看了看吴承鹏的表情,说:“行吧,任总说了,面子要给,加一万。再多,就不必说了,我想想其他办法。”
“吴总,你看呢?”任必达又问。
吴承鹏犹豫了几秒,咬咬牙:“32万!”
“成交!”赵泽君站起来说。
赵泽君干脆利落,倒是把吴承鹏和任必达都吓了一跳。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了一会,都摇头笑了起来。
这他妈三方人马,从头到尾,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年轻人厉害啊,行吧,今天签合同办手续,要现钱,有没有问题?”吴承鹏问。
“没问题。”
任必达带着办手续,也忙活到了下午,才搞定一切。
去银行转账的时候,赵泽君又想笑,又想要哭。
想笑,是因为他记得,02年下半年,股市好像有一次小回暖,要是吴承鹏能撑到那时候,说不定就不用卖房子。自己算是捡了个便宜。
想哭,是因为他的资金已经彻底告罄。扣掉买房钱和种种费用花销,赵泽君手头只剩下几百块。
这钱花的值,花不出去赵泽君才着急呢。买房到此结束,买到的房屋数量质量,远远超过了预计。
盘算下手头的房子。
伪四合院四套中等户型,加上前后几次买的,一共有10套中等户型,1套大户型,1套小户型,12套房。外加已经在伪四合院扩建出来的四中一小,这部分拆迁的时候未必能单独成套,但可以算在面积里。
另外,一栋非常有潜力的二层小楼。
光是这栋楼,拆迁中如果谈得好,补偿就很可能超过其他所有房。
忙忙碌碌了大半年,赵泽君这一瞬间如释重负。
这些房子哪怕按照最低标准补偿自己,就足够一家后半辈子自己什么都不做,混吃等死,胡吃海塞,全世界到处玩去。
更何况,有这些房子在手,赵泽君就有底气,好好的和拆迁办聊一聊!
拿着钥匙就回了高岗村的二层小楼,琢磨着让梁实来再给它改造一下!
妈的,最好连两边之间的小巷子都围起来!
都是老子的!
那一窝老母鸡还在那,上次看到的志愿军老夫妻,拿了个簸箕,颤颤巍巍的在给小鸡喂食。
“咕咕咕,咕咕咕……”一边喂,老太太还一边模仿着鸡叫,吸引母鸡来吃。
这还得了,在我的房子里养鸡?!
都给你们吃光!一只都不剩!
“老人家,这些鸡都是你们养的啊?”赵泽君扯着嗓子问。
“哦哦,是啊是啊,这房子是你的啊?”老太太认出了赵泽君,同样扯着嗓子回答。
赵泽君吼着说:“是,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你这个门去年下雨倒了,我看没人住,就养了鸡,明天就给你腾出来啊!”老太太虽然老,人却不糊涂。
“不用不用,我不住。我就看您这鸡长得好,卖不卖啊?鸡蛋也行啊。”
“卖啊,长大了我就让老头子就拿去菜市卖!”老太太说。
赵泽君掏了五十块钱:“行了老人家,以后别去菜市了,挺远的,都卖给我吧,我给我妈煮汤养身子。以后有鸡蛋,也卖给我。”
赵泽君把五十块钱塞到老太太青花布围裙的口袋里,抓了一只靠门的老母鸡,笑呵呵的走了。
回家半路,一模老母鸡屁股,嘿嘿,还有个蛋!
“妈,我买了只土鸡,晚上炖汤。”
周娅从厨房冒个头出来,看到母鸡,笑着说:“土鸡不错啊,你什么时候学会买菜了?”
“那是,我会买的东西多着呢,只要有钱,连天上的月亮我都能给你买来,还是打折的。”赵泽君嬉皮笑脸的说。
第五十一章 水手说
心情好,吃什么都香,老鸡汤满屋子飘香。
赵泽君喝汤的时候,动了点其他的心思。
有的人是自己吃饱了之后砸锅,让别人吃不到,有的人则是自己吃饱了,也希望大家都能吃好。
“爸,高岗村里是不是有不少退伍老兵啊?”赵泽君不经意的问。
赵涛抬起头看了儿子一眼,意外说:“对啊,解放初期高岗村还当过兵营呢,抗美援朝、对越反击战咱们省军区都有部队参加,有部分老兵退伍之后安排到地方国企工作,宿舍就在高岗村。我当年要不是家庭成分不好不能当兵,差点就参军。我们这代人最大的理想就是死在最后一场战役的最后一颗子弹下,我要是真参军,说不定就没你了。”
“那不一定,你要是真参军,说不定现在我就是将军的儿子。”赵泽君开玩笑说。
“嗯,那也有可能。”赵涛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才笑道:“怎么,你还惦记着高岗村买房啊?我告诉你小子啊,我知道你手头赚了点钱,千万别打人家老年人的主意,就算不是退伍老兵,那也是孤寡老人五保户,买这些人的房子等拆迁太缺德。”
“你胡说什么呢,你家儿子是那种人吗?”周娅瞪了丈夫一眼,“再说了,儿子哪有那么多钱买房?儿子,你现在全力备战高考,你们班主任说了,你的成绩,很有希望能上重点大学。”
“嗯,我知道,妈你放心吧。”赵泽君说。
赵涛深深的看了赵泽君一眼,嘀咕说:“你以为你儿子没钱,我看这小子说不定藏了个小金库。”
“不藏小金库,那还是男人嘛。”赵泽君理直气壮的说。
“吃饭吃饭……”赵涛赶紧挥挥手岔开话题。
买棚户房的任务顺利完成,甚至是超额完成,赵泽君吃着老太太的鸡,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个老志愿军一家。
上辈子高岗村的拆迁补偿条件非常优厚,即便自己不做任何事,包括老志愿军在内的高岗村住户也能分到不错的商品房,但是赵泽君心底里总有种东西促使他去做些什么,让他们能过得更好一些。
不是要当圣人,他只是希望将来某一天,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自己的孩子:除了钱之外,人还可以有别的信仰。不想混了两辈子,最后连一句‘好人有好报’都不敢对下一代说。
但是具体要怎么做呢?
自己小老百姓一个,没钱没权,买了吴承鹏的房子,连扩建改造的钱都没了,再想去帮人,心有余而力不及。
随机应变吧,倒也不必强求。
学校这方面,二模考试要到了。
每天一切如常,上课做题放学补课。
离着高考越来越近,班上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渐渐的开始听不到笑声,只有一张张疲惫而紧绷的脸庞,男生女生们就像一具具已经麻木的行尸走肉,每天按部就班的学习学习再学习,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规律性。
黑板上的距离高考还有n天的倒计时每减少一个数字,同学们的压力就更大一分,距离刑场又近了一步。
有人开始请病假,上课时候发呆,几个成绩垫底的男生,一逃课就是好几天。
老何这时候也不怎么太管了,每天上课,第一句话就是强调一定要调整好心态。可是她越这么说,越让人着急,就像一个失眠的人越想睡着,反而越焦虑于毫无困意。
二模考试,班上有个女生终于崩溃了。
英语考试进行到一半,女生忽然像疯了一样把试卷撕得粉碎,趴在桌上声嘶力竭的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拼命的踹着前面的凳子。
全班一阵死寂,只听到女生沙哑着嗓子的哭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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