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打起仗来,就跟平日里完全不同,之前过扬州淮安的时候,官道上也是人烟稀少,但还没有到绝迹的地步。
可现在,这条原本离沧州不远的官道上,却出现了人迹罕至的情况。
这,不太对。
就算是在打仗,但打仗也该有伤亡,甚至有增援,有撤退,该有人才对。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看着眼前的雪地发呆,这时,原本就跟在我身后的花竹走上前来,轻轻的说道:“颜小姐,你在想什么?”
“……”
“外面冷,你还是进去休息吧。”
“……”
我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驿馆外那条寂静的官道,然后慢慢的转身回到了驿馆内。
坐在房间里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注意听着外面的动静,甚至经常打开窗户往下看,官道上仍旧是厚厚的积雪,没有一个代表有人路过的脚印。
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甚至,连裴元修的他们的行动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我很清楚的记得,他曾经跟邪侯奇约定,最迟三月要达到京城,而现在已经二月底,而且我们也已经到了沧州,只要过了沧州,就几乎打开了京津的大门,进入京城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
但从昨天到今天,他就这样在这座驿馆里停了下来。
当然,平时路过其他的城镇的时候,他也会稍作停留,因为那些跟着他起事的人会宴请招待,而且双方还要协定粮草的运送,兵力的
的调配等等,虽然不像在淮安那样停留那么久,但见面还是要的。
可昨天,除了那个宋璇和另一个崔家的将领过来了一趟,就没有人再来了,就连那两个人来,都是铠甲加身。
种种迹象都说明,沧州没有像淮安,像徐州,像济宁那样提前被人拿下,等着他过去“接手”而是现在还在打。
这一点,就值得玩味了。
之前路过了那么多地方,那些人都是在十一月左右就拿下了当地,有的是诛杀了地方官,有的是直接劝降,这也让裴元修北上的路途一路畅通,几乎没有什么阻隔。可沧州,这个地方不算什么军事重镇,而且是崔、宋两家一同起事,怎么会比别的地方还更晚拿下呢?
我正觉得奇怪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我心里一动,急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看,却见驿馆的外面列了一支长长的队伍,竟然都是那些跟随我们从金陵一直到这里的士兵。有几个将领正在调度,而这些士兵全都全副武装,整整齐齐的队伍走出了驿馆,踏上了外面那条安安静静的,直指向北方的官道。
这是——
裴元修的兵,要往沧州那边调?
我顿时觉得更加的奇怪了。
这一路上,裴元修带的兵几乎都没有过动静,毕竟沿途都已经有人打开了各个城镇的大门,他的兵,我很清楚是为了进入京城做准备的,可现在这里才到沧州,而且有两大家族,为什么他就开始调派自己的兵了。
沧州城的局势,到底是如何?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可是站在这个小小的窗口,又完全不足以让我看清远方的局势,我一只手扶着窗框,被外面的风冷吹得手指都冰凉了也没有知觉,只是当我看到那支队伍慢慢的走远,一直成为视线中一条细长的,宛若细蛇的黑线时,身后传来了“吱呀”一声。
回头一看,门被推开了。
裴元修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我站在窗边往下看。
我的手指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放了下来,风立刻就将窗户吹得关上了。
“砰”地一声,在这个骤然安静下来的房间了显得有些震人,但他什么都没说,走过来将窗户关得更严实了一点,然后伸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抽了一下,因为手已经完全冻得麻木了,没能抽回来。
他将我的双手包裹在掌心,轻轻的呵了口气,揉了揉:“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你这样,孩子怎么办?”
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能硬着头皮看着自己的一只手在他的掌心里慢慢的从苍白变回到红润,指尖也渐渐的有了知觉。
我咬着下唇,终于说道:“我们为什么不往前走了?”
他原本低着头,还在轻轻的往我的手上呵气,这个时候睫毛颤了一下。
他头也不抬,说道:“你很急着,想要往前走吗?”
“……”
“你想进京,见谁?”
第1744章 这个孩子的将来,不能怠慢()
原本已经在他的掌心中慢慢恢复了一点温暖的手指,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骤然又变得冰冷了起来。
我的心中一悸,猛地一下把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他的手还保持着刚刚捧着我的手的姿势,半晌才慢慢的放开,抬头看着我,说道:“只要一过沧州,京城就不远了。”
“……”
“你想要见的人,很快就都能见到了。”
“……”
这时,门外响起了谢烽的声音。
“公子。”
裴元修慢慢的将手放了下去,没有回头,只说道:“嗯?”
“宋家的人已经过来请了。”
“好,跟他们说,我这就下去。”
谢烽应声,然后走了,我有些诧异的看向他,他说道:“我今天要出去一趟,你就好好的待在这里。可以在驿馆内走走,但不要在外面呆得太久了。天凉,很容易受寒的。”
我下意识的蹙眉:“你要去沧州?”
“嗯。”
他虽然很坦然的回答,但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多的已经不能再问了,他现在这样过来,也就是来提醒我不要胡思乱想,于是我也没有多说,听他又叮嘱了我两句之后,便目送他离开了房间。
再推开窗户的时候,果然看见下面停了一辆马车,他很快上了马车,谢烽在旁边骑着马,带着一队人马往北走去。
他们这一走,驿馆内就安静了很多了。
我一直站在窗边,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雪原上,然后才推门出去,一开门,居然就看见花竹抱着自己的剑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一见我出去,立刻就很紧张的站起身来:“颜小姐,有什么事吗?”
还是让她来看着我。
其实在这个地方,我能施展的机会比在淮安的时候更少,更何况茫茫雪原,我就算真的能逃得出去,如果没有人帮助的话,拖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根本走不了多远,所以裴元修和谢烽才能稍微放心的让我留在这里。
但我也知道,如果不是不得已,他也不会轻易的离开我,或者让我单独的留下。
从昨晚,崔家和宋家的人全副武装的来拜访,到今天一大早,裴元修的人调兵,再到现在,他们两单独往沧州那边走,有一个事实几乎很明白——沧州的局势不简单,至少不像之前的任何一个地方那么顺利。
只是不知道,到底如何。
眼看着花竹很紧张的站起来看着我,我淡淡的说道:“我想吃点东西。”
“颜小姐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我想——”
话没说完,就听见楼梯口那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竟然是小莲扶着韩若诗,慢慢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现在,其实肚子也并没有显出来,但架势上已经有了十足的孕妇的样子,行动都有人扶着,甚至走路的时候腰也微微的往前挺,自己的一只手撑着后腰,另一边是小莲搀扶着她的胳膊,这样走过来的时候,即使只有两个人,也显得气势夺人。
不过,更让我奇怪的是,她们两看见我,不但没有避开,反而直接走过来了。
这些日子,她们明明避我是避得最厉害的,就好像我身上散发着什么不详的气息,连靠近我一点,都担心沾上了。
怎么今天,反而主动上楼来了?
我正疑惑着,而他们两是真的已经走了过来,但还没完全靠近过来,花竹已经转身拦在了走廊上:“你们要做什么?”
小莲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干什么?你跟谁说话呢?”
花竹立刻说道:“夫人恕罪。”
虽然说的是“恕罪”,可她刻板的态度,完全没有要叨扰的意思。
韩若诗原本还算红润的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了,但也做出大度的样子摆了摆手,说道:“你让开一下,本夫人是来找颜小姐的,”说着,越过花竹的肩膀看着我:“我,有话要跟颜小姐说。”
“……”
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之前他们躲我跟老鼠躲猫似得,现在裴元修走了,她反倒自己“送上门”来。
难道说,她还有什么手段要在这个时候对我使了?
我刚要开口说什么,花竹立刻说道:“不行,你不能过去。”
韩若诗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什么?”
花竹道:“刚刚公子和师傅临走的时候特地交代了,夫人你们是不能上来,更不能靠近颜小姐的房间的。”
韩若诗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小莲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如果你不信,等晚一点公子和师傅回来,你可以尽管去问。”
“我——”小莲的舌头一硬,立刻指着花竹骂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公子不过一句话,你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花竹人小,也没经历过这些阵仗,只咬着牙说道:“这些,这些我不管。我只管——”
“花竹啊,”我站在她身后开口了,花竹立刻回过身来,我说道:“夫人既然上来了,就不要拦着。”
花竹说道:“不行,师傅和公子都交代了的。”
“……”
“如果我不听话,师傅说了,回来会罚我的。”
小莲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就不怕夫人罚你!”
花竹回头看着她:“这,夫人请便。”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韩若诗不管什么手段,都不好真的使在谢烽的徒弟身上,更何况以花竹的武功修为,就算真的让小莲他们打,也没几个敢打的。
不过——现在在这个驿馆里呆着,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我毫无施展的余地,韩若诗一反常态的来找我,应该是有一些话想要说,或者说,我也多少有一点契机可以得到一些外面的消息,可以考虑自己下一步怎么走。
花竹这样的固执,反倒让我觉得有点不好办了。
我想了想,便说道:“那好,夫人就请下去吧。”
韩若诗一皱眉,我说道:“我去你房里。”
这一回,花竹傻了:“啊?”
我笑道:“他们只是让你守着这里不让人上来,没说不
让我下去走走的吧?”
“……”
“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在下面守着。”
“……”
“对了,我还想吃点东西,你去厨房传个话吧。”
花竹这一回是真的没办法了,只能护送我下了楼,叫了馆驿的仆从过来交代了送吃的来,她就站在了韩若诗的门口。
而我,就跟着韩若诗走了进去,小莲也被她留在了外面。
这个房间,跟上面我的房间陈设也差不多,屋子中央也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我很自然的走过去占据了一张椅子,然后抬头对她道:“夫人这里,没有茶喝吗?”
听我这么一说,她的脸色也僵了一下。
小莲在外面,这个屋子又是她的,我这么一问,她就只能自己动手,拿了杯子给我倒了半杯茶,推到我面前来,我接过来,见她将茶壶放到了一边。
我说道:“夫人自己不喝?”
她勉强的动了一边的嘴角,做出一点笑容来:“我不渴。”
看来,还真是小心翼翼。
明明是自己房里的茶,但因为我的到来,就连一口都不敢喝了,这种感觉大概也的确是让她有点憋屈,她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扶着一边的扶手看着我。
我将茶杯捏在手里,小小的喝了一口。
这种坦然,反倒让她的小心翼翼显得那么可笑,她即使再沉得住气,这个时候脸色也禁不住的苍白了一些,像是为了挽回颓势一般,她做出一个笑容来,轻轻的说道:“这些日子赶路赶得急,也没有机会跟颜小姐坦诚相见。”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夫人想要跟我坦诚相见?”
“其实之前,我跟颜小姐之间有一点误会,原本想要解释清楚,可因为赶路的关系,一直苦无机会。”
“……”
“趁着今天,元修去沧州那边办事了,我想把我们之间的误会解开。”
“哦?什么误会?”
“就是那一次,淮安的事。”
“哦,你是说,你在淮安搜罗那些药材的事?”
她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抬眼看着我,笑着说道:“颜小姐千万不要见怪,其实那个时候,我只是吩咐下人去城里找一些安胎的药材,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肚子里这个孩子。”
“哦……”
“你也知道,我和元修成婚那么久了,因为我身子不好,一直都没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其实我心里是一直有些着急的,好不容易知道自己怀孕了,但偏偏他又碰上了颜小姐被那些刁民挟持的事,为了不扰乱他的心,我也只有憋着不说。谁知道,那些下人不懂事,我不过是让他们找一点药材,他们就大张旗鼓的把淮安所有的药材都搜罗了起来,才造成了那个误会。”
我笑了笑:“那也是夫人平日里训教得好,他们做事,才会这么尽心。”
“倒也不是我训教得好,”她淡淡一笑:“他们不过是,看着这个孩子的将来,知道不能怠慢罢了。”
“……”
这话一出,她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意味。
我抬头看着她:“哦……?”
看来,今天的谈话,要切入重点了。
第1745章 若你要走,我可以——()
韩若诗抬眼看着我,轻轻的说道:“颜小姐,明白我的意思吧?”
虽然她说话的口气轻得很,但“颜小姐”三个字,却是特地加重了一些,我也不算太迟钝,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是裴夫人,而我是“颜小姐”,就算我肚子里的孩子月份比她大,将来哪怕生下来是个儿子,但终究是庶出,只有她肚子里的这个才可能是嫡长子,周围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而不敢怠慢,我当然就更应该明白了。
我笑了一下:“夫人今天,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这个,难道还不够吗?”
她看着我,慢悠悠的说道:“颜小姐难道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虽说你腹中的胎儿,月份比我大,但若真的进京了,那可能有些事,就不像现在那么好控制了。”
“夫人要我控制——控制什么?”
她的脸色微微一僵,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太露白了,急忙轻咳了一声,仿佛要将刚刚的东西抛诸脑后,然后说道:“当然了,这个孩子是颜小姐你自己的,我原本也不该多话。只不过,攻破沧州城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沧州城一破,那京津的门户可就打开了,颜小姐——”她看着我的肚子,似笑非笑的说道:“颜小姐难道真的想这个样子,进京吗?”
这话,虽然比刚刚的话要隐晦很多,但其实意思就更明显了。
京城里,有许多人,如果让他们见到这样的我,只怕我就难以在天下立足了。
我的脸色微微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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