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一听就感觉到不对,问道:“你到底干什么了?”
水秀一边哭,一边把刚才的事说了出来,说到她去放老鼠,吴嬷嬷气得直拧她的胳膊,骂道:“我就知道你要闯祸,你这个小蹄子,你怎么就不干好事儿啊!”
小玉也跪下来哭着求饶:“嬷嬷,嬷嬷你饶了水秀吧,她只是想给才人出气啊。”
吴嬷嬷虽然生气,但到底也打不下重手,我劝了两句她也就罢了,只是水秀和小玉都哭着不敢起来,吴嬷嬷转身对我说道:“才人,那皇上他——他信你吗?”
他信我吗?
听到这句话,我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
我知道一直以来,即使在我们最亲密的时候,裴元灏对我也只有七分信任,怀疑是他这种人的天性,他不会,也不可能彻底的相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我这样的女人。
可是,他今天的表现,不喜不怒,不冷不淡,反倒让我有些捉摸不透——我说的话,别人说的话,他到底听了多少,又信了多少,我完全不知道。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彻骨的疲惫。
看着我有些恹恹欲睡的样子,吴嬷嬷便说道:“才人,才人你也累了,不如先休息吧,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她说完便让水秀他们去打来了热水,服侍我重新洗漱后,便要撵水秀和小玉出去,自己给我守夜,我摆了摆手说道:“今晚这里不用留人,你们都下去吧。”
“才人,那怎么行呢?”
“我说了,没事的。”
我虽然说话总是淡淡的,但吴嬷嬷他们也知道,只要我一开口就必行,也不再劝我,叮嘱了两句之后便带着两个丫头走了出去,大门关上,远远的还听见她不甘心的骂声和水秀委屈的低泣声。
坐在桌边,将今晚所有的事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显然,这件事的启动是在很早之前,不是仓促成型,而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把柄握在别人手里。
怪我过去,太放松了。
一个时辰过去,这个时候已经过丑时,我只觉得身心都疲惫不堪,心跳也阵阵的紊乱,应该立刻上床去睡才对,但我只是坐在桌边,用银簪子将桌上的烛火又轻轻的挑亮了一些。
沙漏发出嘶嘶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更清晰的,是远远传来的一阵脚步声。
越是在深夜,人的耳朵就越是灵敏,我比平常人更甚,只要我愿意,可以屏息听到很远的声音,那脚步声很轻,是一个人走到大门外的时候听了一会,似乎低低的说了什么,就听见那侍卫也压低声音道:“……娘娘请放心,咱们都受过大人的大恩,这点小事当然……”
然后,大门开了。
那阵脚步声仍旧很轻,轻得连风都没有惊起,自然也不会惊起荣静斋的任何一个人,只是当对方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顿了一下。
烛火在我身边静静的燃烧着,却因为大门突然打开,而用力的摇曳了起来。
忽闪的烛光下,那张柔媚的脸近在眼前。
“果然是你……”
站在我面前的那个漆黑的身影正是申柔,她披着一件乌色的斗篷掩住了曼妙的身姿,整个人都像是融入了黑夜一般,只有在我的面前,慢慢的显现出来。
她轻轻的撩开了头上的斗篷,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对着我笑了一下:“你好像早就知道本宫会来。”
“因为别人一定想不到,陷害我的人会在我刚刚离开景仁宫之后,立刻就来找我。所以,我在等。”
她的目光闪了闪:“你知道是我?”
我淡淡说道:“那个药囊不是我放的,当然只有别人放,能这么接近许幼菱的,只有她身边的玉雯,而玉雯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害自己的主子,必然是因为有人许以重利,她才会噬主。”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上次我流产的时候,许幼菱带着玉雯来看我,那个时候我发现玉雯的身上带了一块翡翠玉蟾,以她的薪俸可买不起那样的东西,而恰巧——”我抬起头看着她:“我在重华殿服侍过你一阵子。”
申柔抬起一双柔荑似乎想要拍,但她却笑了一下,又垂下了双手:“果然聪明过人,难怪——你能那么轻易的杀掉柳凝烟。”
提到柳凝烟,我的脸色一下子僵了。
陷害我的人今晚会来,我的确算到了,但我算不到,她到底要来干什么。
虽然许幼菱这个案子我能猜到来龙去脉,却没有任何证据,只要她不来,我照样处在劣势,可她为什么还要来?
我沉下脸,说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她微微一笑:“我只是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她的一只手伸进了另一只手的袖子里,慢慢的摸出了一样东西,而当我抬头一看,顿时全身的血都凝住了。
她手里的,正是当初柳凝烟拿着曾经要挟过我的那块名牌。
那块名牌被盗,一直都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她的手里!
一看到我的脸色变了,申柔的笑容更加甜美了。
“柳凝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本宫跟你一样清楚,要说色诱皇上她敢,可谋害许幼菱她还没这么本事,她也做不出那些事。所以她被杖毙的前一个晚上,本宫去牢里看了她。”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阴冷的残酷:“你一定想不到,柳凝烟在冤死之前,本宫一句一句的审她,对了,让她点头,错了,让她摇头。”
我的身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知道,皇帝让杖毙柳凝烟,是干净利落,但今晚申柔都能来见我,那当时,她就不会没有办法见到柳凝烟。
申柔冷笑道:“本宫,可整审了她一个晚上!”
“……”
“审到最后,让本宫审出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
“你岳轻盈,害了她。”
“……”
“你不止害了她,你还杀了人!”
灯光下,我的脸色惨白得好像一张纸,因为全身的血都凝结成了冰,连一直稳稳的放在桌上的手都不停的颤抖。
“可以,这些年来宫里并没有无故失踪的宫女,也没有死无对证的案子,所以,本宫就派人去搜了她的东西,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却让我发现了这个。”
说着,她慢悠悠的将那块名牌拎起来,樱红的唇一张一阖,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颜——轻——盈。”
第351章 尘封往事 名牌的秘密()
颜——轻——盈。
这三个字就像是三根烧红了的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一时间痛得我全身都在抽搐,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申柔慢慢的念完了这个名字,又转头看着烛光下我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冷笑道:“真是个好名字,一听就觉得是个美人,应该还是楚楚可怜,很讨男人喜欢的女人。”
“……”
“可是,她却没能进宫来,讨皇上的喜欢。”
“……”
“本宫让人去详刑寺查了一下,发现这个名字是七年前就应该入宫的宫女,和你一样,是从蜀中来的,可是——她却死在了半路上。”
“……”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连尸体都没有,只留下一件带血的衣裳在崖边。当时的管事又担心延误了入宫的时间会被重责,所以草草的结案,把你和柳凝烟,还有那个宋瑜儿一起带进了宫。”
她每说一句,我的心就沉一分,那些好像噩梦一样的尘封往事就这样被一点一点的剥去岁月的尘埃,慢慢的浮现在眼前。
这一场噩梦,原来一直没醒。
而申柔的声音,还一直在耳边回响着,好像穿过了噩梦的呼啸——“而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女人姓颜。”
我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她,她拎着名牌悠然的看着,说道:“如果你记性还不错的话,应该记得在你册封的那天本宫曾经说过,蜀中出过的大家族,除了召烈皇后的薛氏一族,还有一个更大的势力。”
我的手慢慢的在袖子里握紧,指甲插得掌心一阵刺痛。
“那又如何?”
“本宫记得七年前,是朝廷跟西川的大小土司打了一仗,而提供川军所有战备的人,就是颜家!可以说那场仗是颜家和朝廷在打,朝廷调集了半个北方的军队才勉强战胜。蜀人求和,进贡了不少的东西和人,这个宫女,应该就是最后一批进贡的。”
“……”
“这个宫女没有进宫就死了,可朝廷也不想再跟蜀人起什么争端,所以这个案子是草草的了结,也秘不发丧,只当她现在还在宫里伺候。”
“……”
申柔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道:“既然她姓颜,那她的身上应该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吧,可是详刑寺的记录,她死后所有的家当和值钱的东西也都不见了,所以被怀疑,是有人谋财害命。”
捏紧了的拳头慢慢的在袖子里松开了。
而申柔却接着说道:“可是本宫感兴趣的是,你难道真的是为了谋财害命,杀了这个女人的吗?”
我刚刚平静一点的呼吸又一次紊乱了起来,指尖颤抖得有些痉挛,我咬了咬牙让自己的呼吸继续,而那磨牙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渗人。
申柔却笑得更甜了:“还是说,另有原因?”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那个名牌:“你今晚来,目的不是要知道当初的真相吧。”
当初的事已经过了七年,未必能查得出来,她拿到名牌也有一段时间了,如果真的要查,早就闹开了,不会一点声息都没有,她来,不过是掂量一下这块名牌能让我妥协到什么限度而已。
“那你也知道,我是要来找你做什么了?”
“就算我认了这回的事,皇上也未必会信。”
“你以为,皇上真的那么相信你?”
我的脸色僵了一下,申柔懒懒的一笑,说道:“岳青婴,像你这种女人,到死都不会让人看透,皇上能留一百个坏女人在身边,却不能留一个他看不透的女人在身边。”
……
她的话,也正是一直以来我在心里清楚,却不愿意去面对的,只是突然发现,把话说开了,面对这些过去觉得很难的事,原来并不是那么难。
我沉默的坐了一会儿,感觉到身上有了一点力气,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说道:“我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问。”
“我流产,也是你,对不对?”
这一次轮到她沉默了一下,那双蛇一般蜿蜒的曲眉微微一挑,露出的不再是柔媚的风情,而是微微的一丝颤抖,她慢慢的看向我,目光也有些闪烁不定:“你——知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沉沉的看着她。
不管我那个时候多痛,到底已经过去了,曾经以为流不尽的泪水也早已经在眼中干涸,人只要冷静下来,就能比愤怒和悲伤的时候想通很多事。
她知道柳凝烟的死是我一手造成,而且经历了许幼菱的马蹄糕那件事,她一定知道我对药理有些研究,寻常的用药能很轻易的被我察觉,但是如果把致人流产的药材放进烟火里,浓重的硫磺味会掩盖住药材的味道,所以那段时间,我才会胎动异常。
可那个时候也正是我和裴元灏关系转冷的时候,心情使然,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也都归于寻常。
但在清音阁的那晚,明明不是她的信期,可她却用这个借口婉拒了裴元灏,加上了喝了点酒,裴元灏就到了我的芳草堂。
然后……
听了我说的那些话,申柔倒是有些意外的看着我,说道:“你居然,全都猜到了。”
“果然——是你!”
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一刻心里的愤怒几乎刺激得我眼前一阵发白,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可这样,还是不够。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会再回来了!
感觉到我全身都在发抖,眼睛也充血发红,她也有了一瞬间的慌乱,似乎也在担心我会和她拼个鱼死网破,可当我的目光落到那块名牌上,却硬生生的逼着自己不能动,表面上什么也没有,但我的五脏六腑,却煎熬得好像被火烧一样。
申柔自己也像是轻轻的吐了口气,她突然冷笑道:“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害死你的孩子的,不是我。”
我死死的盯着她:“你还想抵赖?”
她悠然的翘了一下唇角,看着我:“你知道,许幼菱是怎么死的吗?”
“……”
“那个药囊里,的确全都是催产活血的重药,所以她在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连太医和稳婆都慌了手脚,但如果那个时候她肯及时止血,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只是孩子那个时候已经入盆,可能就会窒息而死。”
“……”
“她自己坚持不肯先止血,要先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生下来了,她的血也流干了。”
“……”
“她用她的命,保护了她的孩子。”
我呆呆的看着她,没想到,许幼菱是这样死的!
她明明可以活下来,可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却宁愿拼掉自己的性命——我回想起那个笑容中总是带着怯怯神情的女子,躺在床上苍白的尸体——她那么柔弱,却有这样的意志。
这时,申柔又说道:“而你——烟火里的药并不重,只是一些宫缩催产的药物,不会要你的命;我拒绝了皇上,如果他不来芳草堂,也没有人能逼他来;他来了芳草堂,如果他不碰你,你也不一定会流产……”
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那一夜,血染的那一夜,我已经不敢再去想,连内心深处的触碰都不敢,可是当她一提起那一夜,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浮现了。
我明明,是可以坚持的。
可是,当听到那个名字从他的嘴里喊出来的时候,我所有的坚持全都在那一瞬间崩溃了,回想起那一夜,身体里的热血止不住的往外流,将整个床褥都染红了,我毫无办法,在他的怀里发抖。
然后,我就这样失去了我的孩子。
申柔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岳青婴,是你自己无能,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
天慢慢的亮了。
当乳白色的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的时候,吴嬷嬷他们也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门口,推门一看,立刻吓了一跳。
“才人,你怎么——你坐了一夜吗?”
“才人,你怎么能这样呢?”
他们都急了,急忙围上来,又是给我倒热水,又是要搀着我去床上休息,我摆了摆手,坐了一夜身上的骨头都好像碎了重新装回去一样,我看了看他们三个,开口想要说什么:“你们——”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我慢慢的抬起头,就看见内侍监的一个公公匆匆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外面的看守,吴嬷嬷他们一惊,急忙走到门口:“你们进来干什么?”
那公公依旧毕恭毕敬的朝我行了个礼,可脸上却带着一点阴冷的表情:“才人,从芳草堂小厨房的炉灶里发现了一些没有烧尽的药材,皇后娘娘要您现在立刻去景仁宫回话。”
吴嬷嬷他们一听,全都吓坏了:“怎么可能?”
“哪里来的药材?!”
“我们没有那样的东西!”
他们三个焦急的争辩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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