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去忙你的吧。敖嘉玉小姐可不是普通人,迎娶渤海王的千金入门,这府上必须要提前准备才行,不能薄待了她。”
“……”
“我想休息了。”
说着,我将那条受伤的腿慢慢的挪到地上,正要站起身来,就感觉到眼前人影一闪,是他走到了榻前,一伸手又抱起了我。
这一次,我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他抱着我两三步便走到了床边,轻轻的放到床头,还拿了一个柔软的垫子过来塞在我的身上,又伸手帮我理了理肩上凌乱的头发,看着我的眼睛,低声道:“你不要乱动,别再伤着自己。”
“……”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目光,沉默着垂下了眼睑。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终于轻叹了口气,然后站直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一直等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外,我才终于也松了口气似得,绷紧的肩膀微微的卸了一点下来,撩开裙角看了
看自己的脚踝,其实只是有一点红肿,我伸手去轻轻的揉了揉,也不太痛,只要不碰到伤处,没有太大的感觉。那个大夫说得没错,不用敷药,过一两天自己就会好起来。
只不过,我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消息。
果然,渤海王对这一次联姻是有两手准备的。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的猜测,从第一次遇见敖家兄妹开始,听见敖智对敖嘉玉说的那句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你不小了,也该到了谈——”
这句话没说完,但当时我就明白,他要说的是“谈婚论嫁”。
论理,一个当哥哥的不会随时跟自己的妹妹提起这件事,除非这件事真的一直挂在他的心上,而再回头想想他们两兄妹来金陵的目的,就多少明白过来。敖平和裴元修想要联姻以加强双方的势力融合,敖智迎娶韩子桐自然是首选,但对他们来说,任何事情都不能完全的肯定,而一定要选一个备选方案。
这个备选方案,就是明明任性又天真,并不适合出使任何地方,却偏偏跟着敖智一起来到金陵的敖嘉玉。
敖平大概也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别人做小,所以敖智迎娶韩子桐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可他也一定会想,既然韩若诗已经嫁给裴元修了,一般来说,姐妹共侍一夫就是很寻常的事,所以这桩婚事很可能会遇到阻碍,那么作为备选,敖嘉玉的到来,就不是偶然。
而现在,很顺利的,韩家这对姐妹的关系恶化了,虽然韩子桐未必能做到那么决绝,她伤得更多的也是自己,可韩若诗,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金陵府的一些事,至少要乱几天。
然后,在这样乱的时候,他们又要准备裴元修和敖嘉玉的婚事。
虽然裴元修说他还在犹豫,但其实这件事是容不得他犹豫太久的,毕竟敖平那边是他一个非常必要的助力,他不可能真如之前所说,要“搜山检海”的去捉拿一个人,那么很有可能,他需要在十一月初七,起兵之前,将这件事定下来,并且举行婚礼。
这样一来——
我的心跳微微的加重了一些,原本轻轻揉着脚踝的指尖一用力,顿时痛得我低声呻吟了起来。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韩子桐从外面走进来,一听到我的呻吟声,顿时皱起了眉头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我的脚踝,顿了一下:“你真的受伤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难道还有假的?”
“……”
她没说话,但那目光已经分明告诉我,她从刚刚一开始,就怀疑我是假受伤。
我只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将脚缩回去用被子盖上,然后淡淡的说道:“你们一个个也真是有趣,明明是自己做的事,自己做下的决定,最后却要堆到我头上来?我在金陵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莫非我是金陵王,或者,我是皇帝不成,能逼婚逼嫁?”
韩子桐看了我许久,眼中仿佛又有流光闪过,黯然的转过头去:“今天这件事,我知道跟你没关系。”
“……”
我微微挑眉看着她落寞的背影,走到桌边,扶着桌沿慢慢的坐下。
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哦?这又是为什么?”
第1659章 只能有一个韩家的女儿()
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哦?这又是为什么?”
韩子桐显得非常的倦怠,只淡淡的说道:“我拒绝了和敖智的这门婚事,自然那位敖嘉玉小姐就要嫁给元修。这一点,我之前就想到了。”
我说道:“难得。”
她看了我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难得我想得这么多?”
“我是说,难得你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
“你那么爱他,难道不是希望——”
“我没有那样的希望,”她很快打断了我的话,虽然说的是“没有”,可我却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出了那种无法言喻的伤痛来,只黯然的说道:“我知道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就从我和姐姐准备和他合作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他这样的男人,就像一个茶壶,怎么可能只配一只茶杯呢。”
“……”
“他慢慢的,就会有很多女人了。”
“那你——”
“什么?”
“既然他会有很多女人,那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去做那很多女人中的一个?”
“我,”她的目光闪烁着,仿佛有泪要流出:“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她咬着牙没有立刻说话,而搭在桌沿的那只手的指尖就像屋外那些风中的竹叶一般,颤抖得随时都要飘落似得。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她哽咽着说道:“他的身边,只能有一个韩家的女儿。”
“……”
“姐姐已经嫁给他了,我就不能再——”
“为什么?”
“你别问了。”
“为什么不能问?有什么是你到现在也不能说的吗?”
她像是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刚刚是什么在支撑着她回答了我那么多问题,也许是在这最脆弱的时刻,她的确需要一个倾诉者,哪怕她面前的这个人是我,但现在她却像是碰到了一个禁忌似得,闭紧了嘴,撑着桌子勉强站起来,然后转身又走了回去。
我勉强撑着自己的身子靠坐在床头,一直看着她房间的门关上。
甚至,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微弱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了一句话,不由自主的就喃喃道:“韩家有女,将母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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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一大早出了那么多事,又加上跟我说了那些话,韩子桐的心情低落,这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出过她的房间,午饭只有我一个人吃。
我味同嚼蜡的勉强灌了一碗饭,半碗汤进肚子,然后心事重重的爬上床去想睡个午觉。
阳光将竹叶的影子投在窗上,晃晃悠悠,让我的心绪也更加的缭乱了。
离十一月初七,只有十天了。
这桩婚事裴元修不可能考虑太久,最快的话,今天就可以定下来,一旦定下来,那么很多事情就要开始着手了——更何况,还有个刚刚走马上任,可以帮忙的韩若诗。
我之前还不太明白怎么她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那么大方体贴的妻子,但从刚刚韩子桐的话里多少也明白过来,她前两天的表现实在有些失常,大概是因为担心韩子桐会抢她的位置,现在知道韩子桐没有那样的野心,她的心思一转,自然想要在丈夫面前再做回她那温柔体贴面貌的妻子,毕竟,敖嘉玉不姓韩。
她的位置,也难有人撼动。
这样两厢促进,可能这件婚事会很快就定下来,并且开始施行,甚至有可能,在十一月初七之前。
情况,如我预想,甚至还要好一些。
只希望接下来,不要再有什么意外了。
我这样想着,看着窗户上满眼的叶影缭乱,终于感到了一点倦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朦胧间,仿佛还听到了外面风吹竹叶的声音,风还把门也吹开了,有一双沉稳而轻健的脚步慢慢的走进来,走到床头。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的抚上我的额头,将凌乱的散发撩开,再慢慢的沿着脸颊的轮廓往下,结实的指腹摩挲着我的脸庞,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耳边还听到了一声低沉的,仿佛带着无尽哀伤的声音轻轻道:“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
“哪怕是恨?”
“……”
“轻盈?”
“……”
“轻盈……”
我在这样轻柔的抚慰和梦呓般的话语当中,陷入了更深的睡梦里,梦中有一片青葱竹叶,随风晃动着,细雨绵绵,无数清凉的雨滴滴落到脸上,那种冰冰凉的感觉让我蓦地清醒了过来。
一下子睁开了眼。
床边,空无一人。
我下意识的就要坐起身来,这样一动,却感觉脚踝处一阵酸痛,幸好并不严重,我吸了一口冷气,勉强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一看,外面的天色都暗了。
我竟然睡了那么久。
一听到门被推开的时候,外面有一个少女急忙走了过来,说道:“颜小姐休息好了吗?”
我脸色一红,道:“都这么晚了?”
她说道:“下午的时候公子来了,守了颜小姐一会儿,说是小姐受了伤,肯定也难受让我们都不要惊扰了小姐休息。”
我的呼吸一窒。
他真的来了?
心神也微微的有些乱,我急忙道:“他做什么了吗?”
那少女摇摇头:“没有。公子就只是坐在小姐的床边,不过坐了挺长时间的,一直到酉时,敖世子那边派人过来请了,他才离开的。”
“敖智?”
“是的。”
“他们——”我下意识的想要问他们是不是商量定了什么,但转念一想,她们知道的应该不多,而且谢烽打过招呼,知道了大概也不会跟我说什么,于是我笑了笑,说道:“这我也太不好意思了,睡到现在,白让公子等了那么久。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我的?他现在人呢?我去找他。”
那少女急忙说道:“公子在书房谈事,吩咐了不让人去打扰的。”
“哦?”
我挑了挑眉毛,又问道:“那敖
敖世子呢?我白天惊扰了他们兄妹,这个时候也该过去打个招呼。”
那少女眨了眨大眼睛:“敖世子和他妹妹也在书房呢。”
“哦……”
这一回,我没再问什么了。
站在台阶上,虽然眼前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很难看到内院之外,外面的情形,但隐隐的还是能感觉到,整个金陵府里的气氛似乎跟之前有些不同了。
有一种,大事来临的感觉。
我安静的站了一会儿,然后笑道:“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去打扰他们商量要紧事了。如果他们来,就告诉他们我有空。”
那少女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我转身也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又看了一眼外面的风吹叶动,听着远远的那嘈杂的人声,慢慢的关上了房门。
之后的两天,裴元修都没有到内院来了。
我也没有出去。
可是金陵府里,却是真真正正的开始忙碌了起来。
而这两天,韩子桐的精神也越来越差,我经常一大早起床的时候,就看到她只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衫站在门前,呆呆的望着外面,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的目光却像是穿透了那从容的竹林,层层的高墙,看到了外面的一切。
一阵风吹过,洒下来的露水往往将她一身都淋湿了,她也没有一点感觉。
我觉得她这个样子,迟早是要大病一场的。
果然,到了这天傍晚,该吃晚饭的时候,饭菜都摆好了,她却迟迟没有出现,那个小倩走到她房间里去请她,才惊慌失措的跑出来。
请大夫来一看,她病倒了。
全身烫得像一块烧红了的碳,脸色却是苍白的,神智都不清醒了,只有干涸得龟裂开的嘴唇不停的颤抖着,在轻轻的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听了,长叹了口气。
我问小倩:“你看看外面,公子在吗?如果在的话——”
小倩为难的说道:“我刚刚出去请大夫的时候就已经去问过了,说是公子出去办事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
“……出去办事?办什么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再出去看看,至少你们二小姐生病的事,别只有咱们里面几个人知道。”
“嗯。”
这一点她到底也是偏心自己家的二小姐的,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就跑了出去。
我留在韩子桐的房间里,从水盆里拧了一条润润的帕子,轻轻的给她覆到额头上,又用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流下来的水滴。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慢慢的从大门外走进来,一路走到了这个房间的门口。
但听声音,不像是裴元修的。
难道是,韩若诗进来了?
我急忙站起身来,回头一看,却意外的看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那个一身彩衣,翩翩然像一只穿花蝴蝶似得敖嘉玉,正睁大眼睛看着我们。
我愣了一下:“敖小姐?”
“颜小姐。”
她并没有立刻走进来,而是轻声问道:“我听说韩二小姐生病了,所以看看她。”
“哦,那你进来吧。”
我急忙走过来几步,她走进来到床边,低头看了韩子桐一眼,说道:“她病得严重吗?”
“有些发热。”
“她是为什么病的啊?”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自己感觉到了什么,改口道:“她是为谁病的啊?”
我站在旁边,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看着床上病得神志不清的韩子桐,轻声说道:“敖小姐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第1660章 当初的那场婚礼()
敖嘉玉也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继续低垂着眼睑,但我感觉得到她的目光并不是看着韩子桐,而是透过韩子桐那苍白无血色的脸,看到了其他什么地方去了,长长的,仿若蝴蝶翅膀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她是为裴元修病的,是吗?”
我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
“有谁,跟你说什么了吗?”
“这还要人说吗?”
敖嘉玉撅了噘嘴,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多少带着一点怨怼的,不悦的说道:“颜小姐你也真是,我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却没有一句真话,难道瞒着别人很有意思吗?”
我挑了挑眉毛,不知怎么的她把麻烦找到我身上来了。
敖嘉玉道:“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前也嫁给过裴元修,你也曾经是他的女人。”
“……”
原本挑起的眉头这个时候皱了起来。
这段回忆,过去的时间其实并不太久,但我却有很长时间没有去回想的,也不希望有人让我回想起来,却不知道到底是谁有那么好的闲情逸致,跑到这个小姑娘面前去嚼这样的舌头。
沉默了一会儿,我淡淡一笑:“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在这个时候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吗?”
敖嘉玉撅着嘴想了想,才轻轻的说道:“我就是——就是觉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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