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他淡淡的说着,然后抬头看向我,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和笑意的对我道:“只是,好像没能彻底的骗到你。”
“……”
我皱紧了眉头,再往周围看了看,才发现,周围根本没有那个武道高手谢先生的踪影。
原来是他!
赵云成的营地根本没有被劫,或者说,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劫营成功,即使谢先生那样的高手,他只是带了一支人马过去搅乱山后的布防,然后弄出很大的动静,包括点火什么的,这样一来,赵云成的军心就会被动摇,而他显然也明白,自己在山地后面扎营是走了一步险棋,听到那些动静了,自然也就无法再继续安心的作战了。
裴元修这一招,实在是攻心为上的妙计!
至于那个谢先生——我始终不知道这个人在裴元修的大局计划中占多重要的位置,但从当年我即使嫁给他,已经住进了金陵府,那么长的时间都没能见到这个人,就可想而知裴元修对他的重视,不让我,更不让我背后的势力有一丝对这个人的了解,更妄论对这个人的防备了。
从这几天的战事当中就看得出来,他是有大用处的。
我只是不知道,他手下那些人里又有多少是我还不认识的,这些人又会在什么地方,什么胜负关键的环节,起到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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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都在清扫战场。
几乎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场景,尸横遍野,水翻红浪,这种惨象实在让人不忍直视,但我一直站在甲板上没有离开,只是也没有再去看江岸上那些血迹斑斑的“风景”。
一直到很晚,几乎夕阳斜落,给整条长江都染上了火红的颜色时,才有几艘船从后面行驶了过来,其中有一艘船靠上了大船,上来了几个人,没一会儿,谢先生就从船尾疾步走过来。
我看着他身上有几处都沾染着血迹和泥污,脸颊上还沾了一些烟灰的痕迹,果然是他带领人马去山后的。
裴元修看着他,轻轻的说道:“辛苦了。”
谢先生只是点了一下头。
“你下去休息吧。”
“是。”
谢先生又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走了,在转身的时候,他仿佛看了我一眼,而我站在那里,感觉到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沉,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裴元修看了我一眼,然后柔声道:“你站了这么久,又没有吃东西,也一定很累了吧?”
“……”
“先回去休息吧。”
“……”
我又看了一眼夕阳下正在被清扫的战场,没说什么,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舱房里。
没一会儿,晚饭就送到房里来,但我根本没胃口,只是坐在桌边,那些那些冒着热气的菜肴慢慢的凉下来,汤汁也渐渐的凝结,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
但我并不是只坐在这里发呆,我是真的在想一些事。
江陵,可能保不住了。
我必须要在这之前想清楚,我需要做什么。
裴元修在进西川,跟颜家的人谈判之前,就已经意识到江陵的作用,只是那个时候他的人被赵云成打退,而现在,他劫持了我,又在甘棠村杀死了薛芊,颜轻尘是绝对不可能跟他善罢甘休的,联合西川这一条路,他是走不通了。
但是,有刘轻寒在川东地区,他即使占领江陵,西控巴蜀的目的也不容易达到。
至于说从陕西一地打进西川,从目前看来,只要有裴元丰带人守住剑阁,他们也几乎没有什么希望。
也就是说,西川只要固守,在目前看来,是没有战争之虞的。
那么再要考虑的,恐怕就是——从江陵这一边,可以直接北上,之前袁氏一族已经在汝南起兵,那么很容易就能连通这一线,再要往北方,也就是京城方向打的话,那就已经不是难事了!
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点让我放不下心的,应该就是那个——谢先生。
这个人,我只是在这几天才见到,几面之缘,可就是这两三天的时间,整个战局,都几乎是在他的助力下发生了改变!
这个人,之前如宝剑藏锋,我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而此刻,彻底的爆发出了他的实力来。
我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即使我嫁给裴元修,住进金陵府,那么亲密的关系,他都没有让我接触到这个人,因为如果那个时候就知道他的手下有这么一员大将,多少现在我能对他有些防备,但此刻,是真的一点都没有。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我皱了一下眉,抬起头来,就看见舱门被慢慢的拉开,烛光闪烁着,刚刚我还在考虑的人,此刻就出现在眼前,他站在门口,用几乎刻板的声音说道:“颜小姐。”
“谢先生。”
他看了一眼我面前的桌上,那些一筷子都没碰过的饭菜,然后说道:“公子在甲板上摆了桌,请颜小姐过去一起用一点。”
我没动,只是挑着眉毛看着他:“谢先生倒真是好精力,白天去劫了营,晚上还要回来看着这边,难道不用休息的吗?”
他平静的说道:“江陵的营地,没有那么容易被劫的。”
“但你——还是帮他们都做了。”
“……”
眼看着他垂下眼睑不再说话,我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带着一丝笑意的说道:“我对谢先生,好奇得很。”
“哦?”
“看谢先生的举止修为,不会是出身草莽,而一定是出身大家,韩家姐妹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裴元修,自然是有她们的好处,而谢先生——你做这些事情,又有什么目的呢?”
这个谢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
我从第一次见到他,这人就像是一潭死水,或者说一潭刻意保持死寂的水,不让任何人触碰到他的悸动,但这一刻,我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阵针尖般的刺,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沉默了许久,然后慢慢说道:“我所求者,本应与颜家相同。”
我的心蓦地一动。
他说什么?
与颜家……相同?
这话什么意思?
看着我皱紧眉头,一脸疑惑的神情,他淡淡的说道:“我原也以为,长明宗、妙善门所求,当与我相同。”
“……!”
“可惜,颜小姐却并不明白。”
我只觉得呼吸都窒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明白什么?”
他又看了我一眼,眨了一下眼睛,只是一瞬间,眼中那针尖般的刺就被敛了起来,他再一抬眼时,目光已经和之前一样平和,甚至冷静,后退了一步说道:“颜小姐该走了,裴公子在船头等着你。”
“……”
我知道他这样的人,若不打算说是怎么逼迫都没有用的,更何况,我也没有能逼他的本事,于是我又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多话,而是乖乖的走了出去。
他一直走在我身后两三步的距离,也几乎隐匿在了夜色的阴暗当中,等到我走到舱门,月光照进来的时候,一回头,就看见他的身影慢慢的退入了夜色中。
而我再抬起头来,就看到船头,裴元修又坐在那张椅子上。
这一回,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矮榻,榻上放着一壶酒,两只杯子,还有几碟小菜。
他转头看见我,月光下,那张如玉的面孔上浮起了笑容,对着我轻轻的招了招手,我慢慢的走过去,看了桌上那些酒菜一眼,又看了他一眼:“伤好得这么快?都能喝酒了?”
他停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拿起酒壶,对着我面前的酒杯斟起了酒,然后柔声笑道:“你是不是希望,我直接被醉死,就好了?”
我淡淡的看着他:“你也不会准许自己这样死吧?”
这一次,他笑出了声。
原本往他面前杯子里斟的酒随着他的颤抖洒了一些出来,酒斟满了,映着天顶的月光微微的晃动着,那流光溢过他的眼睛,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微笑着说道:“我说过,我只能死在你的手里。”
第1621章 裴元修,我没有看清过你()
我的喉咙微微一哽,看着他在月光下俊美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面容,慢慢的偏过去,冷冷道:“我不想再听到这些话。”
上一次,你说完这句话之后,烧死了我的母亲。
这一次,我不知道我的身边又会有谁,承受那样惨痛的离别。
他沉默的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然后抬手对着我面前的椅子:“坐。”
我想了想,走过去扶着椅背,慢慢的坐下来对着他,他又指了一下我面前的那杯酒,还映着月光微微颤抖着,他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没吃东西,我们一起吃一点吧。”
我淡淡道:“我没胃口。”
他捻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看着我,过了许久才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知道,要我们两回到以前的那个样子,是不可能的。”
“……”
我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冷笑。
他说道:“如果将来我落到你手里,我还是那句话……”
“……”
“但现在你在我手里,你可以不用害怕。”
“……”
“我会好好保护你,好好的待你,让你有一天,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
“也许,报仇不会需要十年。”
我冷冷的看着他,忽的一笑:“当然要不了十年。”
“……”
“十年的时间,沧海桑田,大概你也早就得到你想要的了。”
他的目光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出了几分炽热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我说道:“我能不知道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道:“其实,世人都知道,跟在我身边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带着目的的,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我成功之后能给他们什么,但只有你——只有你,会懂我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淡淡说道:“我并不觉得,自己如你所想的,那么了解你。”
“……”
“裴元修,我没有看清过你。”
他的手微微一颤,像是胸口又传来了痛楚一般,连他眼中的光似乎都黯淡了一些,我听着他的呼吸在夜色中变得局促起来,好像在极力的压抑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着头,慢慢的道:“轻盈,我没有想过要骗你。”
“对,”我仍旧平静的说道:“你的确,没有说谎骗我,你只是——没有告诉我实话而已。”
“……”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个时候,你告诉我,你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非常的痛苦,然后无意中走到内藏阁,见到了我。”
“……”
“但其实,你并没有真的告诉我,你知道的,是自己的什么身世。”
我毫不怀疑他胸前的伤口也许裂开了,否则不会有那么深的痛楚从他的眼中蔓延出来,连整个夜色都染上了那种无声,甚至也说不出口的悲哀,他看着我,开口时竟似也有几分痛苦:“轻盈,其实我——”
“你不用说了。”
我淡淡的说着,然后偏过头去,看向这条白天已经沸腾了整整一天的长江,终于在夜色中得到了一点宁静。满江的粼粼波光似乎也还泛着红意,而沿着江流远眺,依稀能看到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一些小渔船在渡江。
白天,这里激战得那么厉害,平民老百姓自然是不敢有什么动静的,那些渔民大概也只有趁晚上的机会才敢小心翼翼的下水。
那些船帆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顾及。
当我再回过头来,看向裴元修的时候,他的手中还举着那只酒杯,水光映亮了我的眼睛,我沉默着,然后说道:“你知道吗,要做孤舟,就要撑得起满帆的寂寞。”
“……”
“做寡人,就要忍得下刻骨的孤独。”
“……”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但就不要再要求被你伤害的人,还要站在原来的地方。”
“……”
“元修,人人都会变。”
“……”
“你如此,我也一样。”
说完,我看了一眼眼前的那杯酒,便起身走了。
就在我走到大门口正要走进去的时候,他坐在船头,突然说道:“轻盈,有一些人和事的确是会改变,但有一些,始终不会变。”
“……”
我的脚步一滞,回头看着他。
他看着我,目光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寂寥:“你,就从来不用怕会激怒我。”
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淡淡的一笑:“那是因为,我从来也没有真正的做什么,激怒过你。不过——”
说到这里,我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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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过得很快,我几乎只是在混沌的梦境里挣扎了一下,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白天。
外面,一片喧闹。
我急忙起身走到窗边一看,顿时皱紧了眉头。
江岸上,已经摆开了阵势。
前天和昨天,虽然战事那么要紧,他们也都不“避嫌”的把我请到甲板上去观战,今天却没有叫上我,我不知道是因为昨天晚上跟裴元修说了那些话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我知道,今天这一战一样非常的关键。
于是我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披了一件衣裳冲出去,等到了甲板上的时候,才发现天在下着毛毛细雨,温度却比之前骤然的冷了不少,我才刚在船头站定,就被冷风吹得一哆嗦。
裴元修依旧坐在椅子里。
有一个侍从在他头顶撑着伞,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风氅,一听见我的脚步声,回头看了我一眼,看着我衣衫单薄的样子,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但没说什么,又淡淡的转过头去。
我也没有过多的理会他,而是扶着围栏看着下面。
昨天那一场仗之后,赵云成自然是明白自己着了他们的道,但现在先机已失,他必须要把这些人全部都赶走,而裴元修这一边的人,就必须要巩固昨天的战果,彻底的消灭赵云成的人,否则他们也无法完全的拿下江陵。
这一场,不是生死之战,却关系着全局!
我极力的望着江岸上,可惜今天天公不作美,蒙蒙细雨再加上山间的迷雾,况且今天的战事是江岸上的那些士兵往山后打,基本上战场已经不再我们的视线中了,我只能听到风中传来的声音,可战局到底如何,我还是不太明白。
但看眼前的阵势,我却看出了一点——
裴元修基本上把自己带来的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这一场战斗当中了。
不过,赵云成的兵力,我虽然没有完全了解,但从他之前带走的人马,到后来温如玉支援他的那一支水军,再除去这两天的伤亡,大概的数目我还是心里有数。
人数上,他并不是劣势。
唯一让我担心的是他的骑兵在那样的地形不好使用,会大大的降低士兵的机动性和战斗力。
而且——
我抬头看了一下天色。
头顶阴云密布,几乎已经遮盖了整个天空,甚至连天边,都是一片暗灰,没有太阳,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我也无法准确的判断,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刻了。
就在我望着头顶的时候,突然,肩上一沉。
我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急忙回过头去,却见一双手将一件厚重的风氅披到了我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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