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急忙松开手,看着他的衣襟上也被溅上了茶水,急忙说道:“民女这就让人进来给陛下——”
一边说着,我一边转身要往外走,可“更衣”两个字还没出口,手腕就被抓住了!
那是一只湿漉漉的,还带着滚烫温度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之后用力一拽,我被他一下子又拖回到了他的面前,踉跄着靠进他怀里。
顿时,我的心跳也停住了。
我看到了他漆黑的眸子,也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心跳,明明是我被他抓住了,但此刻,他的目光,他的呼吸,却仿佛他自己才是一只落入了绝境的困兽。
“皇帝陛下!”
“颜——轻——盈!”
他低头看着我,漆黑的眼睛里映着我仓惶的样子,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你还要朕怎么跟你说!”
“……”
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我的脑子里也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呼吸,也窒住,不知是因为此刻的惊慌失措,是被他的目光所慑,又或者,因为他的胸膛那样剧烈的起伏,如同重锤一般击打着我的胸口,他的那只手还抓着我的手腕不放,用力的捏着,而另一只手,也用力的捏着那只茶杯。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的骨头会先被他捏碎,还是那只茶杯,会先被他捏碎。
痛,慢慢的遍布了全身。
他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你还要朕怎么跟你说!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自己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就这么闭紧了嘴,用力的看着我,而我的目光,也被他擭住,一时难以挣脱。
怎么说?
我没有想过这件事。
我既不想听他的任何说法,也不想得到他的任何解释。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夜的佛经会让他想到了破执,会让他想到放下,可是真正的放下是什么?不是在仓惶之中抓到另外一个,破除了一个执念,却有了另一个执念?
第1314章 这一次,受伤的是朕()
我望着他的眼睛,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陛下什么都不用说。”
他的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仿佛在怒意之外,也有了一丝急切:“你不信!?”
“民女不想听。”
……
他微微震了一下,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是不想听,你不敢听?!”
“……不敢。”
“为什么不敢,你有多害怕朕对你诉说这些?”
“……”我咬了咬牙,说道:“民女不敢,的确是因为害怕,但不是害怕听到陛下的诉说,而是害怕,陛下在诉说完了之后,要民女告诉陛下我的决定。”
“……”
“若民女的决定不合陛下的心意,会如何呢?”
“……”
“不管后果是什么,受伤的都不会是陛下,而是我。”
“……”
“这些年来,虽然已经习惯了,但人终究是会怕痛的,民女自知不是仙体,怎么样也会怕痛,所以还请陛下不要诉说,这样,民女也就不用做出决定。”
他漆黑的眼瞳一下子变成了深黑,连一点光都没有了。
我虽然说自己“害怕”,但声音和表情却平静得一成不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的退缩,只继续说道:“陛下,不会想要听到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
过了很久,他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如你所愿,朕不听你的回答。”
“……”
“朕不会要求你现在做出决定。”
“……”
“但,你不能阻止朕继续对你诉说,不是吗?”
我抬眼看着他,不知为什么视线都有些发红了,也许是因为这一刻阳光都照进了屋子里,照在了我们的身上,又好像是我全身的血都在这一刻涌到了眼睛里,一时脑海里波涛翻腾,我能听到潮水呼啸的声音,却变得有点听不清他的声音。
只看着他的唇在慢慢的开阖着,他漆黑的眼珠用力的看着我。
他每说一个字,我的脑子里更就更空洞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说完了,原本单薄的嘴唇慢慢的抿成了一条线,眼神也变得越发的沉重起来。我的脑子里,那滔天的潮涌也终于归于平静,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不过他刚刚说的——
我静默的看着他,他也用力的看着我,但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
气氛,沉闷得好像暴风雨之前那种压抑的宁静,却让人连呼吸都无法施展。渐渐的,我感觉到他的手在用力,像是那种平静和空虚让他越发的不安,只能抓紧手上的东西才能让他踏实一样。
手腕在他的掌心,已濒临粉碎。
我咬着牙,承受着他的怒火和不安。
我原想着,我和他之间的每一次对峙,都必须要有一个人的受伤才能打破这个僵局,也自然,和以往每一次一样,都应该是我,可就在我几乎快要打破这个僵局的时候,他却先撤了,手上的力道慢慢的减弱,放开了我的手腕。
细白的腕子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红痕。
我猝不及防,也不知他为何就这样将一切都忍了下去,但下一刻,就听见“啪”的一声,另一只手上捏着的茶杯,被他硬生生的捏碎了。
几块锋利的碎片带着血,跌落在地。
我一惊,还没来得急反应过来,身后的床榻上已经传来了妙言迷糊的声音:“唔,什么呀……?”
我已经来不及说什么,急忙挣脱开他的手,转身走到床边。
妙言已经醒了过来,揉着眼睛从被窝里爬出来,一头蓬乱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像一头迷糊不知世事的小兽,抬头看着我:“娘?怎么了?”
“没事啊。你终于醒了。”
“嘿嘿,我做了一个好梦啊。可惜,才梦到一半就被吵醒了。刚刚是什么声音啊?”
我心里还有些不安,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就看见站在外面的裴元灏背对着我们,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条帕子,慢慢的缠到了自己的手掌上。
妙言也看见了他,立刻大喜过望的叫道:“爹爹!”
这时,裴元灏才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换上了温柔的笑意,走进来。
“小懒虫,终于醒了。”
“嘿嘿嘿。”
“刚刚梦见了什么?睡了这么久都舍不得起?”
“我不告诉你们!”
“连爹也不能知道吗?”
妙言转了转眼珠,然后说:“那好吧,我偷偷告诉爹。”说着,便用小手捂着嘴往裴元灏的耳边凑,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阵,裴元灏听了,眼角慢慢地堆起了笑意,等到她说完了,微笑着看着妙言:“好,朕知道了。”
我坐在旁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什么?”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目光有些深邃的:“你想知道?”
“……”
明明只是妙言的一个梦,但他这样一说,我反而觉得像是有什么更深的寒意,竟也不敢多问。
他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妙言已经在旁边突然一拍自己的额头:“哎呀,差点忘了!爹爹,那个娘娘现在好了没有啊?”
这个问题一出口,就像是在这件暖融融的屋子里吹进了一阵冷风。
妙言自己毫无察觉,睁大眼睛望着裴元灏,却见裴元灏的目光微微的一沉,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她好了。”
“真的吗?”
“嗯,你——你念的心经很管用,救了她的命。”
“哈哈,”妙言立刻高兴的从被窝里蹦了起来:“原来我真的这么厉害。早知道我就早一点学着娘的心经念给她听了,那她早就好了,也就不用拖那么久,病得那么厉害了。”
裴元灏看着她,微笑着说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没有到这个时候,心经也是不管用的。”
“……”
“怕的是,佛渡了有缘人,却不肯管这个有缘人。”
我的心微微一颤,抬起头来,就看见他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妙言似懂非懂的望着我们,突然,她的目光落到了裴元灏的手上,他的手掌被刚刚那条手帕缠了厚厚的一层,但这个时候撑在床沿,却还是有血渗透了出来,浸染在了床褥上,妙言吓了一跳:“爹爹,你的手受伤了!”
裴元灏这才猛然惊觉一般,抬起手来,妙言急忙伸手去捧着。
“爹爹,不痛吗?”
裴元灏淡淡的笑了一声:“这里的痛,不算什么。”
“……”
他虽然这样说,但我却感觉到他掌心的伤没那么浅,手帕厚厚的缠了一层,血居然都浸透了,而且还在不断的往外渗,刚刚撑在床上的地方,都印出了一个血手印来,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我感觉到不对,急忙起身往外走,说道:“我去叫玉公公。”
“不用!”
他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这一次,不等我挣脱开,他自己痛得颤抖了一下,就放开了我,而我一回头,就看见自己的手腕上,之前被他捏出的红印子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血迹。
鲜红得刺眼。
他的伤好像真的不轻。
我是真的吓了一跳,看着他痛得满头冷汗,却依旧一脸自在的表情,似乎还打算跟妙言再聊一会儿,我对血腥味非常敏感,闻着那味道就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坐在一旁,压着声音说道:“陛下,陛下的龙体还是要保重的。”
他还是看着我。
“我去叫玉公公。”
这一次,他没有拦我,等我走出去跟玉公公他们说了皇帝可能受伤了,玉公公吓得脸都白了,急忙带着人走进来,一眼看到了地上那几块带血的碎片,顿时更是惊恐无比,急忙走到珠帘外:“皇上,皇上……”
他终于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拍了拍妙言的脸,然后自己走了出来。
这一下,他手掌上的血已经沿着手指往下滴,这一路走过来,地上都落了好几滴鲜血了!
玉公公他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幸好这一回,没有别的嫔妃看到,也没有什么人要来对付我,否则——就凭皇帝在我的房间里伤得这么重,也是一场可以闹的闹剧了。
他从我的面前走过去,一直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
“轻盈。”
“……”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
玉公公他们站在旁边,这个时候倒也不敢催促,只是带着几分焦虑神情的看向我,我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下,慢慢的走过去,走到他的身后。
“陛下,有什么吩咐?”
“……”
他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而我看着他的手。
那种血淋淋的样子,让我有些莫名的瑟缩。
看着我眉头微蹙,他的手动了动,像是想要伸手过来牵我的手腕,但一抬手,就扯动了伤口,也看到了自己那只血淋淋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了回去。
他看着我,平静的说道:“不用怕。”
“……”
“这一次,受伤的是朕。”
“……”
“就算你告诉了朕你的决定,也一样。”
“……”
“朕对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如果你不信——如果你不肯信,朕就会一直跟你说,说到你相信的那一天为止。”
第1315章 他是皇上,他要人捧着()
“朕对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如果你不信——如果你不肯信,朕就会一直跟你说,说到你相信的那一天为止。”
说完那句话之后,他转身走了。
我木然的站在门口,感觉到他转身离去时,掠过了一阵风,风中有他身上的血的味道,明明很轻的一阵风,却像是席卷了大地上一切的飓风,让我用尽了力气去抵抗,当那阵风吹过,我突然虚脱的,背靠着门框滑落下来,跪坐在地上。
“娘!”
妙言吓坏了,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跑到我的面前抱着我:“娘,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娘,你不要吓妙言啊!”
我低头看着她,人还有些仓惶,却先安慰道:“别怕,娘没事。”
虽然这样说,但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却是连自己都骗不了,妙言捧着我的脸,用袖子小心的给我擦汗,说道:“娘难受吗?娘是不是也生病了?娘可千万不要像那个娘娘一样,生病了呀!”
这个时候,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管觉得前途多渺茫,还是面临的道路有多少崎岖险阻,但女儿在怀里,她安慰着我,这一点就比什么都让我感觉有力量,我的笑容渐渐的清晰起来:“别怕,娘不会像那个娘娘一样的。”
“……”
“娘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明白自己的心里是什么。”
“……”
“娘错了一次,错了第二次,又怎么还会错第三次呢?”
“……”
妙言听不懂我的话,只是,也许我“生病了”的这个可能把她吓坏了,她一直抱着我的腰,感觉到她的手在发抖,我慢慢低下头去,才发现这个丫头连鞋都没穿,赤着脚就跑下来了,急忙带着她回到床上,妙言还是被吓得不轻,双手抱着我的脖子不肯松开:“娘真的没有生病吗?”
“放心,娘没有。娘好得很。”
“那,爹爹呢?他刚刚流血了。”
“嗯,他受了一点伤。”
“爹为什么会受伤?”
“他,他不小心。”
“……”
妙言安静了下来,我以为她被我劝慰住了,又有些脱力的坐在床边,但她又抬起头来看着我,小声的说道:“娘,你和爹,是不是吵架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啊。”
“那,”她更加小心翼翼的望着我:“那爹为什么要弄碎那个杯子啊?”
“……”
我的心突的沉了一下,突然明白够来什么,低头看着妙言:“你,你刚刚,是醒着的?”
她的脸上满是仓皇无措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一时间,我也有些无措了起来。
我没有想到,妙言已经醒了,却一直在床上装睡,我和裴元灏,不管明里暗里有多不和,但在孩子的面前总还是表现出一幅和睦的样子,却没想到,会在在这样不经意的时候,就被孩子察觉了。
我有些紧张的抓着她的小胳膊:“你,你还看到什么了?”
妙言惊惶的看着我:“我只看到爹爹抱着娘,跟娘说话。他说,他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错的,但是,原来他也错了,其实他的心里早就——”
“行了。”
我有些冷硬的开口:“这个不要说了。”
“……”
妙言没有见过这样的我,她的神情越发的仓惶起来,嗫喏了许久,她轻轻的说道:“娘,娘以前说,爹爹离开娘和妙言,是因为要去给别人幸福了,可是——可是我刚刚听到,爹爹说,他要给娘幸福啊。”
“……”
“娘……”她小心的牵着我的衣袖,扯了扯,然后抬眼望着我:“你跟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
我没有心思,甚至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沉默了很久,我低头看着她:“妙言,你既然已经醒了,为什么不告诉爹娘,反而要装睡?后来,还装着自己刚刚醒来的样子骗我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有些怯生生的,脖子都缩了回去,说道:“我,我怕打扰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