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韩子桐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院子里的大门口走去。
刚一走到门口,她就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我,压低声音道:“岳青婴,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那为什么元公子他突然说要娶你”
我的心沉了一下。虽然知道裴元修留他们俩在里面,肯定要说这件事,但真正知道他说出来了,又是另一回事了。我一句违心的话,一个权宜之计的承诺,已经完全不按照我的心意所遣,走向我无法控制的未来去了。
“那”我思绪沉沉:“他还说了什么”
“还说什么你还希望他说什么”
她的声音尖刻,好像刀一样刮在我的耳朵里,对上她那双几乎发红的眼睛,状若疯狂:“是不是还希望他亲口告诉我们,你有多好,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我的眉头拧紧,眼神却冷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她:“你要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好了。”
“你”
她气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我,牙齿磨得咯咯响却说不出话来,我一伸手啪的一声把她指着我的手打开,冷冷道:“我什么我你有空对着我发脾气,倒不如去争取自己想要的。难道你在外面骂了我,屋里的公子就会改变他的心意还是你骂了我,我就能被你吓倒,然后再一次离开,再走更远一点你以为我走了就有用你不怕他再跟来”
韩子桐睁大眼睛望着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我上前一步,逼视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一字一字的道:“我知道你维护你的姐姐,但我更要你知道,如果想要得到,应该自己去争取,诋毁别的得到了的人,并不能让你得到。连这一点都分不清,你还拿什么维护你的姐姐,你又怎么可能得到你爱的人。”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当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你”
她虽然凶,但那双眼睛明显在躲闪着,无措而仓惶。
我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冷冷的说道:“韩子桐。”
“”
“我倒是希望你能维护你姐姐,我也希望你能如愿以偿,因为那样的话,我和你应该都会很满意,但我现在有点失望了。”
“”
“你只会动嘴皮子啊。”
“”
她蓦地睁大眼睛,而就在这时,屋子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韩若诗从里面走了出来。
往常任何时候,任何事,都是她的妹妹走在前面,她这个姐姐永远都有人在前面保护;但这一回似乎没有了,她一个人站在门口,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生病的时候都还要苍白,尤其走到阳光下,白得好像一点血色都没有。
只有眼角,有些微微的发红。
但我们一直在院子里守着,并没有听到里面传来什么哭声。
我原本站在门口,背对着屋子,这个时候回过头来看着她,也看到她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
就在那一瞬间,我僵了一下。
她的眼中,是冷冽到刺骨,还带着一丝怨毒的目光。
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而也只是一瞬间,韩子桐已经绕过我身边走了过去:“姐姐。”她一走过去,韩若诗便有些虚弱的低下了头,几缕鬓发散落下来吹在腮畔,越发显出她的憔悴和苍白,而刚刚那让我整个人都僵冷了一下的怨毒目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我的错觉吗
“姐姐,你怎么了”
韩子桐走到她身边,关切的问着,一边问,一边下意识的望房内又看了一眼,但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只见韩若诗又抬起头来,慢慢的走到我面前,然后朝着轻轻的行了个礼:“恭喜了。”
“”
我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捶了一拳,连心跳都顿住。
她说什么
她说,恭喜了
韩子桐也愣住了,半晌,惨声道:“姐姐”
“行了别说了”
韩若诗说这句话的时候,几近哽咽,而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微微踉跄了一步,后背撞在了大门上。
我当然很清楚,韩若诗对韩子桐的影响,也更明白,她的身份地位,对裴元
修而言意味着什么。
如果,连她都默许了
这一回,轮到我的脸色苍白,而韩若诗只看了我一眼,便低下头,有些虚弱的对韩子桐道:“我们回去吧。”
“回去就这么回去”
“有些事,应该先回去准备准备了。”
“姐姐”
“子桐,不要说了。这是公子的心愿,我们应该”她说到这里,喉咙一哽就说不下去了,只低着头,匆匆的从我的身边走过。
她们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只剩下一阵香风掠过,当我回过头,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已经只看到他们远远的背影。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我只觉得无力得很,却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自己。
我说韩子桐只会动嘴皮子,我骂的何尝不是自己我对她的无能为力失望,何尝不是因为我对我自己的无能为力厌恶到了极点
其实我刚刚骂的,每一句,都是我自己。
药老猜得没错,我后悔了,在他保住命的第一刻就后悔了不,应该说我从一开始就后悔,只是为了保住他的命,即使后悔我也要去做;可现在,他已经渡过了最难的关口,反悔的话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翻腾。
但我说不出口。
想到他的那些表白,想到他这些年来的付出,想到他苦苦期盼的一个机会,想到他即使胸口血流如注,却因为与我十指相扣,就仿佛得到了无限力量,而连吭都不吭一声的坚持,我反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不爱他,但我不忍心伤他,不忍心伤一个钟情于我,无怨无悔的人。
所以,我自私的寄希望于这一对姐妹。
裴元修在江南的势力,有相当一部分是韩若诗他们带来的,韩家的用意,我也很清楚,我是希望她们能反对这件事,能劝回裴元修。
可我忘记了,当初知道我受了一点委屈,就将韩子桐禁足的裴元修,怎么可能被她们俩牵制
我自私,却遇上了一个对我,完全不自私的男人。
就在我望着门前那已经空无一人的小路尽头时,药老慢慢的走到了我的面前,轻轻道:“他要你进去。”
我回过头望着他,沉默了一下,慢慢的站直了身子。
就在我刚刚起步往里走的时候,药老突然叫住了我:“丫头。”
“”
我没有回头,却似乎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祈求的眼神。
“不管怎么样,老头子都已经很感激你了。”
“”
“谢谢你。”
我咬着下唇,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往前走去。
推开虚掩的门,就看到他还躺在床上,虽然为了让他舒服一点,床边特地放了一个火盆,可也许是因为屋子里太空,太安静的关系,竟也显出了几分冷清。
我慢慢的走到床边。
这个时候的他当然已经完全清醒了,看起来精神也不算太差,那双眼睛在一看到我走近,立刻亮了一下,苍白的唇角勾起一点:“青婴。”
看到他这样的微笑,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第792章 娥皇·女英()
看到他这样的微笑,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但还是先问他:“你现在伤口怎么样”
“没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痛吗”
“不用担心。”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很轻,比起刚刚才醒来的时候气息弱了好些。显然关上门跟韩若诗在屋子里的这段时间,他一定说了很多话,气息才会这么的弱。
他到底说了什么话,能说服韩若诗,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就算知道了,也可能挽回不了什么,只是看到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却还这样坚持着,让我的心上又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我想了想,说道:“那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我便准备转身出去,可刚一动,就听见裴元修在身后叫我:“青婴。”
我停下,回头看他。
他苍白的唇角勾着,微笑着对我说:“我现在不想睡觉,你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
我停了一会儿,慢慢的走过去,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我,眼睛里是几乎满意的温柔,那样的目光却越发让我如坐针毡,几乎快要撑不下去,就听见他柔声道:“刚刚,子桐没有为难你吧”
我摇了摇头:“并没有。”
他轻轻的说道:“她的脾气急,像小孩子。”
“是啊。”我也点点头,带着一点微笑的道:“难得王女如此天真烂漫,嬉笑怒骂皆形于色,一颗赤子之心,令人感怀。”
裴元修看了我一眼,道:“你好像,对她并不介意”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你介意什么”
我听得一怔,抬起头来,对上了他专注的目光。
他问我,我介意什么
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这样问
我知道,虽然我和他从相识至今,朝夕相对的日子并不多,可他对我的了解的确超过我我对他的,包括我心中的一些幽微思绪,他甚至都能探知一二。
我还记得南宫离珠曾说过,在他们的大婚当夜,裴元修酒醉后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说他想要给那个人完整的幸福,却没有办法付出。
他是知道,我要什么的。
所以,即使当初我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他身为天朝太子,要一个小宫女不过举手之劳,但出于尊重而一直对我却步。
甚至,当初他处置了贺清州一家之后,到掖庭来看我的时候,还特地向我做出解释,不论于公于私,他都很清楚我无法接受什么,我最介意的是什么。 800
一想到这里,我突然僵住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内藏阁意外的他,虽然目光柔和,气息温润,但那样深沉的心机,那样老辣的行事,令那时的我只感到刺骨的寒意。
而魏宁远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在下一直觉得,夫人是太子的刀鞘”
“夫人难道没有发现,你在太子身边的时候,他几乎不伤人”
想到这里,我又慢慢的低下头去看着床上的裴元修,他还是温柔的看着我,那双明净的眼瞳里映着一个小小的,纤细的影子,仿佛从一开始,就一心一意的只有我。
“”
我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顿了一下,才轻轻一笑道:“活到这个年纪,再不知天命,也该懂事了。哪有那么多好介意的。”
“真的”
“就算有,我也早忘了。”
这么说着,我有些倦怠的垂下眼,是真的觉得累了。
这时,裴元修温柔的声音传来――“我还替你记得。”
“”我一怔,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眼角弯弯的,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色,反而映出了一种淡淡光辉,虽然温柔,却在温柔中有一种坚定的固执,不受任何人,甚至任何环境的影响而转移。这也许就是这些年来,世事变迁,他却始终不变的原因。
我微微张开的嘴唇在颤抖着,只是无言可对。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唇瓣干涸得厉害,轻轻的抿了一下。
但人,是乱的。
脑子里和心里,好像有无数的声音在不停的诱哄、劝说、争辩,甚至斥责。
你可知道他有多好,对你多好
你辜负了他这些年来的深情
可我从来不想,更不应该用我自己婚嫁,去回报别人的恩情
也许,你真的能爱上他呢
可是如果,你始终无法爱上他呢爱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别忘了你的心,你的人,你心里还想着谁,难道你忘了
可是他人呢你想着他,可他在哪里
他在
轻寒不会再属于你了,他有自己的路,难道你要守着一个刘家媳妇的名分,空等到老吗
我不在乎,就算自己一个人孤独到老又如何谁说女人一定要嫁男人,靠男人我自己活得很好而且,我曾经幸福过,这难道还不够吗至少,我有过和轻寒的那段回忆,我已经满足了
可是,如果连累裴元修也因为你,这样孤独到老,你忍心吗
岳青婴,你忍心吗
青婴
青婴
那些声音越来越乱,也越来越远,却始终不绝的在脑海里回响着,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人都陷落到了无底的泥潭里,越陷愈深,我在这样的黑暗里拼命挣扎,想要呼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我整个人快要被吞没的一瞬间,突然,我看到周围的那一片深重的黑暗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消瘦而颀长的背影,穿着一身黑衫,整个人都好像融入到了周围那漆黑的环境里,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似乎,在注视着我。
“轻寒”
我突然叫出了那个名字,就不停的叫了起来――
“轻寒轻寒”
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求救,还是只想要呼唤他,但这个名字却像是给了我无比的力量,甚至即使在这样深陷泥潭近乎窒息的境况里,也让我不那么难过。
“轻寒”
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
在我的呼唤声中,那个漆黑的身影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脸庞格外的苍白,神情平静得几乎有些木讷,却主动的朝我伸出手,我一把就抓住了那只苍白的大手。
立刻,一阵火焰炙烧的灼热感从他的手上传来,我被烫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为什么他的手这么烫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紧紧的抓着他滚烫的大手,沿着他苍白的手腕、漆黑的袖子、宽阔的肩膀,我的视线一路往上,就在要看清他的面容的一瞬间,突然,脚下的黑暗化作一个漩涡,一下子将我吸了进去
“”
我几乎快要失声大喊起来,突然,一双手握住了我的肩膀
“大小姐”
熟悉的声音带着现实的温度,一下子将我从梦境中拉了出来,我猛地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坐在床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靠着床柱睡着了。
素素正站在我的身后,关切的看着我:“大小姐,你没事吧”
我还有些怔忪,迟疑了半晌,才恍惚的找回了意识。
刚刚的,是梦
我又看了看周围。
天色竟然都暗了下来,屋子里也点燃了油灯,床上的裴元修似乎也早就睡着了。只是,他的头也微微的靠向了我这一边。
是梦
我满头冷汗,轻轻的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噩梦,明明梦到了轻寒,可为什么梦里的他给人的感觉那么奇怪,那么陌生,和往日梦境中,在吉祥村和我举案齐眉的他,在集贤殿大火中灿烂决绝的他,完全不同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我还心有余悸,素素已经小声的说道:“大小姐,天色不早了,孙小姐已经睡了,你也去休息了吧。”
“药老他们呢”
“他让人在村头赁了个宅子,先暂时住在那边。让我们有事就马上过去找他。”
“嗯。”
我点点头,被她扶着慢慢的起身,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感觉到袖子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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