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下唇看着他:“是非对错,和人的感情,本来就是两回事。”
“是吗你心中的是非,跟你的感情,可以是两回事”
他的眼神显得更加凝重,但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的玩味,低下头,贴着我滚烫的耳廓,慢慢道:“如果我做的,是错的事,你会如何对我”
。
说完那句话之后,轻寒对着我淡淡的一笑,那笑容淡然得好像他离开时,呼的一声从脸庞掠过的风,只是那么倏地一下子,便消失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周围那漆黑的夜色,只觉得整个人都空了一样。
如果他做了,如果他做的都是错的,我会如何对他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要和他对峙,我甚至觉得,即使全天下都和我敌对,他也一定会站在我的身边,甚至我的前面,帮我抵挡所有的攻击和毒箭,就如同当初我们成亲之时,他帮我站在所有的村民面前一样。
可是,如果我要面对的是他呢
我会怎么样他会怎么样
我完全无法可想,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掏空了一样,不知所措的在晦暗的营地里漫步走着,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处,就听见前面的护卫大声道:“站住”
“啊”我茫然的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王帐面前。
“太后有令,皇上正在静养,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岳大人请回”
我站在那里,有些木然的看着里面,似乎厚重的帐篷里,也还有着淡淡的烛光,透过明黄色的帐子,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我喃喃道:“我,我想见太后”
“不行”
就在他们要伸手将我拦住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太后苍老的声音:“是岳青婴吗让她进来吧。”
那几名护卫一听,立刻退到两边,我定了定神,这才走了进去。
一进帐子,立刻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的味道,夹杂着一点点的药的苦味,弥漫在整个帐子里,一盏微弱的烛火在案台上摇曳,将太后消瘦的身影映照在帐子上,投下了长长的,消瘦的影子。
她坐在床榻边,一见我进去,便朝我招了招手:“丫头,来。”
我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人。
倒是很少,看到他这样安静的躺着。
更多的时候,他都是意气风发的站着,好像恨不得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而他要居高临下的俯视所有人,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身上带着伤,脸上还有持续低烧留下的病态的红晕,在烛火的阴影下,那棱角分明的脸也透着一种憔悴。
和轻寒,完全不同的憔悴。
这样两个人男人,一个是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一个是打渔糊口的赤脚汉子,仿佛一天一地,完全不应该相交集的。
可现在,却好像在撕扯着我的身体和灵魂,要一直将我撕裂开一样。
看见我站在床边,微微的发愣,太后看了我一会儿,轻轻的道:“丫头,怎么了”
“”我转头看着她:“太后。”
她看着我,伸出手来,用拇指揉了揉我的眉心:“你,有什么心结”
“”
“是要哀家来帮你解开”
我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太后那双有些熟悉的眼睛,又看着床榻上的男人,突然走到她面前,轻轻的伏在她的膝盖上,道:“太后,您爱您的孩子吗”
“”她一怔,微微愕然的看着我。
“您爱您的孩子吗您的亲生骨肉,您爱他吗”
这句话,明明就是一个笑话,但太后却像是笑不出来,苍老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像是一下子又老了好几岁,沉默了许久,她终于点点头:“当然。”
“那,如果他的心性为人,并不坦荡正直呢如果他是一个品行不端正的人,您还会爱他吗如果他做了伤天害理的人,您还会不会一样的爱他”
太后低头看着我,眼睛随着烛火闪烁了一下:“为何有此一问”
“我想知道,请太后解开我的心结”
“”
她想了想,漫漫道:“天下父母,无不疼爱自己的子女的。如果,他品性不端,素行不良,做为母亲,哀家必然会失望,也一定会对他严加管教,让他走上正途。”她说着,目光又增添了几分严厉,道:“但如果,他冥顽不灵,恶性不改,那么,这个儿子对于哀家而言,也就不过是个亲生儿子罢了,哀家对他,亦不会有更多的期望,甚至,哀家也会放弃他。”
我一听,急忙道:“太后会放弃他太后不会因为他是您的亲生儿子,所以就疼爱他,而不管他做什么事,都一直偏爱他吗”
太后笑了一下,意味深长的道:“他若不是个好的人,哀家又爱他什么”
“”
我的心被狠狠的震了一下
他若不是个好的人,哀家又爱他什么
我这才想起,太后第一次问我黄天霸的事,第一句,就是问他的品行如何,这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是对一个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最基本的祈望和要求。
他若不是个好的人,我爱他什么
是啊,他若不是一个好的人,有什么值得人去爱,值得人去留恋的
我爱上他,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品行端正,勤奋上进,若他没有这样的优点,而是一个罔顾他人生死,只为自己一己私利,就陷千万生灵涂炭的人,那又哪里还值得人去偏爱
没有人,会去爱一个辱掠,杀人放火的恶徒,因为不值得
他好,才值得这一切
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我为什么会纠缠自己,还要太后来帮我解开这个心结难道就因为是他,我就会舍不得,所以连我自己,都变得迷茫
太后看着我挣扎的眼神,轻轻的伸手抚上了我的脸颊,道:“丫头,该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太后,我”
太后看着我纠缠的目光,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道:“
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咬着下唇,抬头迎视着她的目光:“如果,我不想就这样放弃他呢”
“”这一次,太后的目光变得深了一些,她想了想,道:“哀家刚刚已经说过了,若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品行不端,哀家自然会用母亲的身份,对他严加管教。”
“若你,若你爱的人品行不端,你当然应该用自己的力量去影响他,坚持你的立场,而不是因为爱他,就跟着他糊涂,按照他的目标行事;更不能因为爱他,就任由他怎么做,你都去爱。那他是他,而你又算什么”
“丫头,你的这里受了伤,”太后看着我的手,然后又用指尖点了点我的额头:“这里,可没有”
我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
太后继续看着我,道:“该做什么,你自己很明白。”
我震撼不已的看着眼前这位面容憔悴苍老的老人,她的身体并不好,似乎也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这么长的话,微微有些喘息不匀,脸色都有些苍白了。可那张苍白而苍老的脸上,却有一种异样的光华,在这样晦暗的光线下,显得那么的耀人眼。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年来,太上皇对临水佛塔始终怀着敬意,对她也始终有着敬畏的心情,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也许当初的一些事,让太上皇对她有愧疚,但愧疚的感情也不会让人对她产生敬意,只有她在心灵上的坚定和正直,才能让人真正的敬服
我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发烫,有一种似乎已经很遥远,但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情愫,在不停的翻涌着,止不住的要溢出来一般,我伸出微微发烫的手,握着她的指尖,沉沉的一点头:“太后,青婴知道了。”
。
我慢慢的站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风,只觉得有一阵凉意倏地透过肌骨,一直浸到了心里,连帐内的烛火都摇曳了一下。
我低头,看着床榻上的裴元灏,眉头微微的蹙了一下,太后还看着我:“丫头。”
“太后,青婴先去做事了。”
说完,我朝着她轻轻的一福,便转身往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一撩帘子,却看到外面几个身着软甲的兵士走了上来,围在王帐的门口,低头看着我:“岳大人。”
我的眉间一蹙,看了看周围刚刚那些护卫呢为什么没有拦下他们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但还是定了定神:“你们是什么人”
第610章 暗夜异变 申恭矣夺权()
“他们,是老夫的人。800”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见申恭矣森冷的声音响起,我一抬头,就看见他背着双手,从旁边慢慢的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算起来也快要天亮了,却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天边没有一丝光亮,连漫天的星斗都被隐匿进了厚厚的云层里,整个拒马河谷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黑手覆盖着,不留一丝让人喘息的空隙。
而申恭矣那张过分消瘦精明的脸,在旁边火把的映照下,愈发给人一种尖刻的感觉。
我皱了一下眉头,只怕会影响到王帐里面,急忙放下帘子走了出去,才发现王帐前的格局像是全都变了。我走到围栏的门口,还是勉强朝他俯首行礼:“下官拜见太傅大人。不知太傅大人派他们来,是要做什么”
申恭矣冷笑道:“他们是老夫派来保护皇上和太后周全的,这个,也要向你岳大人交代”
虽然之前,他对我的态度就已经很明朗,但那种明朗是阵营上的明朗,还始终有着三分官场中人的克制,可刚刚的这句话,却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克制,他那张老狐狸一般的脸上透出的隐隐的戾气和微笑,让我的心头一沉。
“下官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
“保护皇上和太后,自有禁卫军的人,似乎也不劳太傅大人操心。”
“哼,禁卫军”申恭矣冷笑了一声,说道:“那天皇上和丽妃娘娘在林中遇到饿虎袭击,老夫就一直担心皇上的安危。若不是禁卫军保护不力,皇上又怎么会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我皱了一下眉头:“那”
话还没出口,就听见那一边也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这样寂静的夜幕中给人一种震人心扉的感觉,一抬头,就看到前面一片火把闪亮,我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只见孙靖飞已经带着人走了过来,他的脸上也是沉沉的表情,一直走到申恭矣面前,拱手道:“太傅大人。”
申恭矣头也不回,只倨傲的站在那里。
孙靖飞还是很冷静的说道:“刚刚听他们说,申大人将禁卫军的人全都撵了回去,不知大人何以为此”
申恭矣冷笑道:“哼,禁卫军护卫不力,老夫将你们撤了,还有脸来问”
孙靖飞的脸色也沉了一下,但还是毕恭毕敬的说道:“护卫不力一事,等将来皇上发落,下官必定领罪,就算皇上判下官斩立决,下官也会引颈待戮。但是,这一次春猎的护卫是皇上交给下官和禁卫军的,申太傅这样撤掉禁卫军,只怕皇上的安危”
“放肆”申恭矣一下子打断他的话:“你早已是代罪之身,还敢跟本官多言这一次春猎所有安排,皇上都是交给本官来处理,要撤你们禁卫军,正是本官以皇上的安危为念”
“太傅大人何意”
“前日袭击皇上的饿虎虽已毙命,只怕还有危机,本官正是让御营亲兵前来护卫,才能放心”
这话一出口,我和孙靖飞都对视了一眼。起舞电子书
谁都知道,老虎向来是独来独往的猛兽,哪里会成群结对的出现况且就算草原上出现了一群老虎,这里毕竟是皇家扎营的地方,禁卫军再是不济,也不可能让老虎闯入营地里来威胁到皇帝的安危
这,根本就是他的借口
我借着火光看了看周围,果然,几个关口要害处都已经见不到禁卫军的人,而全都被申恭矣带过来的御营亲兵把持住
这样一来,整个拒马河谷的营地,就要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申恭矣又看了我们一眼,立刻道:“来人,把他们给我带下去”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士兵走上来要押住我,孙靖飞一见那些人近身,顿时虎目中透出了一股悍意,一只手立刻摸上了腰间的金刀,身后的几个人一见此情景,也立刻拔刀出鞘上前一步,申恭矣的人一见他们这样,也纷纷的拔出刀剑。
只听苍苍几声锐响,刀剑出鞘,映着火光在眼前,发出血腥的气味和慑人的寒光。
一时间,在王帐门口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仿佛一触即发。
我看到这个场景,后背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但看了看周围没想到申恭矣已经趁夜色,将整个局面控制了下来,这个时候就算孙靖飞跟他争出个是非曲直,也已经没有用处。
禁卫军的人数,还远远不能与御营亲兵相抗衡。
如果真的闹起来,我甚至相信,申恭矣一定会说是孙靖飞意图谋反,这是朝中诬陷人的老把戏。现在裴元灏重伤昏迷,申恭矣的官职最大,他要怎么说都行,将这个帽子扣给孙靖飞,就等于把整个禁卫军都框住,那么局面就更不好控制了。
想到这里,我急忙上前一步,抓住了孙靖飞拔出金刀的手:“孙大人。”
他的浓眉一皱,低下头来看着我。
我按着他的手,轻轻的摇了一下头。
对上我的目光时他一怔,又转头看了一下周围,似乎也很快明白过来现在的处境,握着刀柄的手微微用力,指关节都格格作响,就听见申恭矣大声道:“孙靖飞,难道你们禁卫军要谋反不成”
我果然没猜错,这个帽子他还真的要扣下来
一听到这话,孙靖飞也更明白了,他咬着牙想了许久,终于狠狠的将刀回鞘。
他身后的几个护卫原本都以为要打起来出一口气,可看他这个样子,也只能暂时收敛起来,御营亲兵的人立刻上前来,将他们围住。
我这才转过头去看着申恭矣,说道:“申太傅,就算这一次春猎是你在安排,可皇上率禁卫军前来,也是要让他们护卫营地的安全,这可是皇上的意思,太傅大人怕是不好随便忤逆皇上的意思吧。”
申恭矣冷哼了一声道:“岳青婴,你一个小小的集贤殿正字,也敢拿皇上来压我”
他身后的士兵也冷笑道:“哼,有我们御营亲兵在,何处还需要他们护着”
孙靖飞身后的人一听,又大怒了起来:“你们说什么”
“你说我们说什么”
“有胆子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不怕,废物”
“你”
眼看着那些人又吵了起来,我生怕事情激化下去,如果真的动起手,孙靖飞再是勇武过人,到底双拳难敌四手,禁卫军对上御营亲兵毫无胜算,如果现在
在就失去他和禁卫军这个助力,接下来如果再要面对什么,我们这一边就更难了
想到这里,我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道:“孙大人,先暂时不要跟他们冲突。”
孙靖飞听了我的话,眉头紧拧着,像是有些犹豫。
我又低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看着我紧锁的眉头,又抬头看了一眼我身后的王帐,终于转过身去:“走”
他身后的那几个护卫原本都要跟人动手了,却听他这样说,一个个也只能忍下来,其中一个犹有不甘,道:“走那我们去哪儿啊”
整个营地都已经被申恭矣掌控,禁卫军真的已经没有了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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