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周围的人都不告诉我呢?
“怎么会这样?大小姐,你昨天才离开,怎么会——你这两边的头发都白了好多!”
素素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我摸着自己的两鬓,过了一会儿,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轻寒……
我以为那些已经离开了的,原来,还是留在了我的身上。
我以为深埋在心里的,不被任何人知晓的情绪,原来,都那么毫不留情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里。
素素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抓着我用力的摇晃了一下:“大小姐,到底怎么了?”
感觉到她的手在不自觉的抽搐,抓着我肩膀的时候几乎要掐进我的皮肉里,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其木格就轻声说道:“颜小姐的眼睛看不见了。”
“什么?!”
素素大惊,急忙对着我:“大小姐,怎么会这样?”
我感觉到眼前有东西晃了几下,应该是她拿手在我眼前晃动,测试我能不能看见,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平静的对着她,说道:“别大惊小怪的,我只是——只是看不清,没有完全瞎。”
“大小姐!”
她再一叫我,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看不到其他的人和事,但这个军营已经布置好了,现在裴元灏过来,应该是立刻就要商定如何征战胜京的事,我们还站在这里说我的眼睛,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我伸手拉着她,说道:“这件事晚一些我再跟你说……你别哭。”
可是,这个时候的安慰已经不管用了。
素素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那哭声也显得非常的突兀,周围不少人都朝着这边,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然后,我听见裴元灏走过来,他看了看我们,显然也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他只对我说道:“还好吧?”
我说道:“我没事。”
“那,你先回去休息。”
“对了陛下,”我对着他说道:“南宫贵妃也在营地里,陛下要不要过去看看她?”
“……”
裴元灏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等过一会儿再说吧。”
我点点头,然后转向素素,说道:“你不要光顾着哭,先带我回去休息,你要我站在这里吗?”
她哭得几乎要厥过去了,还是其木格扶着我,拄着拐杖,又带着她,慢慢的走回到了我们的营帐里。
素素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
这个丫头,自从艾叔叔离世之后就一直跟着我,我对她来说是主人,更像是个亲人,我也知道她把全身心都付到了我的身上,而现在看着我这样,她当然是肝肠寸断。
我坐在床上,感觉到她趴在我的膝盖上,已经哭得泪水浸透了我的衣裳,也无法安慰她,只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傻丫头,你哭就能让我的眼睛复明吗?”
“……”
“你这样的哭法,把自己的眼睛也哭坏了怎么办?”
“……”
“谁来照顾我?”
“大小姐……”虽然我这么说了,可她还是哭得停不下来,整个人都在抽搐:“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
“才一天啊,你才走了一天,就这样了。”
“……”
“到底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做出一点温柔的微笑,轻轻说道:“没有什么,你也不要问了。”
“……”
“我很好,我没事了。”
“大小姐!”
听见我这样说,她却反倒哭得更伤心了。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也不能完全的安抚她,毕竟这个变故对她来说有些太大了,哭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哭哑了,我担心她真的会哭坏眼睛,就让她趴在我的膝盖上呜呜的哭。
过了一会儿,哭声渐渐的小了,我知道,她哭累了,睡着了。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走进帐篷:“怎么了?”
我听见是裴元灏的声音,立刻伸手在唇上嘘了一声:“小声一点,她睡着了。”
他就站在那里不动,让人过来帮忙,把素素从我身上扶起来,抱到床上去睡下,我听见她嘴里还喃喃的叫着我,大概是在梦里,也在为我担心着。
我叹了口气。
摸索着拉起毯子盖在她身上,轻轻的拍了拍她,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裴元灏走在我身边,轻声说道:“你不休息一会儿吗?”
我摇头:“我睡不着。”
他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可能是在看着我的头发。难怪之前都一直不说话,难怪,他让我哭出来。
他看了我一会儿,还是说道:“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接下来,恐怕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你睡。”
“……”
我望向他,大概也明白他在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我又说道:“陛下不去看看南宫贵妃吗?”
他迟疑了一下。
我说道:“不论如何,还是去看看她吧。”
他对着我说道:“你呢?”
“……”
“你对她,还有什么吗?”
这句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但我明白他的意思,南宫离珠曾经身系轻寒的安危,若不是她一定要留在这里,也许轻寒可以早早的解毒,也就不至于——
甚至,在我来找她之后,她还那样对我,逼我发那样的毒誓,我都只能服从,但现在,轻寒已经走了。
也许,我可以把她碎尸万段了。
但只是这样一想,我就觉得一阵说不出的疲惫,现在好像任何感情对我来说都是负担和沉重,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承受不起。
连愤怒和恨,也一样。
我轻叹了口气,说道:“没有什么,我也并不打算对她做什么。陛下不必担心。”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道:“朕不是担心她。”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而他抬起头来看着前方:“就是这里吗?”
凭记忆走到了这里,我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南宫离珠所住的那个帐篷,有人要进去通传,被裴元灏阻止了,他伸手撩起帘子,扶着我一起走了进去。
帐篷里那种沉闷的,阴冷的气息让我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裴元灏突然“唔”了一声。
我转头望向他,又对着前方,不明所以的——怎么了?
裴元灏立刻走进去,我听见他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绕着这个帐篷走了一圈,然后走回到我的面前。
我听得出他的呼吸乱了,急忙问道:“怎么了?”
他说道:“她不在这里面。”
“……”
我的心忽的沉了一下,但立刻又说道:“是不是出去迎你了?又或者,她出去散心?我之前在这里的时候,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这个帐篷里,很久都不会出去见一下人的。”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叫了人进来,吩咐道:“去营地里看看,把南宫贵妃找回来。”
“是。”
那侍从转身便下去了。
我和他站在这个沉闷的帐篷里,因为没有光的关系,我的眼前一片黑暗,这种深陷黑暗的感觉越发让人觉得压抑,我隐隐感到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裴元灏说道:“要不要出去站一下。”
我摇头,又说道:“或者,可以找霍大人问一下,他不是奉命过来这里准备的吗?”
裴元灏想了想,这一次,他想的时间长了一些,然后又叫了一个人进来,让他去把霍联诚叫来。
这个时候,我才恍惚的想起,刚刚在营门口接驾的人群中,我好像没有听到霍联诚的声音。
不会出什么事吧?
过了一会儿,第一个侍从跑了回来,他气喘吁吁的禀报道:“皇上,已经派人四处找过了,并没有见到南宫贵妃的踪影。”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问道:“要不要去营地外面看看?也许她——”
裴元灏慢慢的走到了前面去,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停下来,这个时候突然说道:“不用了。”
“为什么?”
他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再走回到我面前,将一个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我稍微的捏了一下,才勉强辨认出那是一只瓶子,而且形状特殊,似乎是特制的,晃动了一下,里面传来了咣啷的水声。
我说道:“这是什么?”
“是血。”
“血?!”
我惊了一下,再用力的捏紧了那瓶子,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她——”
“她走了。”
“走了?”
“嗯。”
“那,那她留下什么了吗?除了这瓶血,她还留下其他什么东西给你吗?”
裴元灏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是在看着这个帐篷,然后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
“她大概,也无话跟朕说了。”
我的心顿时像是被一只黑手擭住,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南宫离珠竟然走了,留下这一瓶血,然后走了。
而她竟然什么都没有留给裴元灏,连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有。
我想了一会儿,才又明白过来,她逼我发了那样的毒誓,逼我答应回到裴元灏的身边,也许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将所能给的,都给了。
所以,她走了。
第2392章 与其两个人都痛苦,不如()
♂!
我和裴元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个人的注意力大概都在我手中的那瓶血上,气氛沉闷得好似乌云压顶。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了过来。
是刚刚领命去找霍联诚的那个侍从,他跑过来说道:“皇上,霍大人不见了。”
我捏着瓶子的那只手力道一错,险些将瓶子落下去。
还是裴元灏一伸手就截住了,他握紧了我的手让我捏紧瓶子,然后才慢慢的松开手,对着外面那人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的声音都低了下去:“我们没有在军营中找到霍大人。”
“……”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南宫离珠和霍联诚都不见了,难道他们两一起——
只这样一想,我不由得在心里惊叹了起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私奔?
他们两个私奔了?
但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其他的,单说南宫离珠对裴元灏的感情,她再是善变,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就从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为他换回我,到现在居然跟一个几乎没有什么来往的陌生官员私奔。
就算,我知道霍联诚曾经在拒马河谷的时候为了她而仗义执言,甚至险些丧命,但我还是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做。
这,不可能。
但裴元灏的气息明显的沉重了起来,道:“去问过了吗?他什么时候到的军营,什么时候不见的?”
“霍大人昨天中午到的军营,还布置了营地,但是晚上,似乎就没有见到他的踪影了。”
“那,南宫贵妃呢?”
“南宫贵妃……”这人迟疑了一下,另一个侍从立刻说道:“南宫贵妃一直就没有露面,听说她一直将自己关在这个帐篷里,不许别人接近,所以很少有人见到她。”
我听见隐隐的咬了一下牙,然后沉声道:“去找!”
只这两个字,几乎带着刀锋一般的锋利,我就算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那种压迫感,外面的两个侍从更是不敢多话,应了一声之后立刻便转身走下去。
可就在他们刚刚走出两步的时候,裴元灏突然又道:“回来。”
那两个人急忙又走回来:“皇上还有什么旨意?”
“……”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下去吧。”
我愣了一下,抬头望向他,可惜什么都看不见,而外面那两个侍从显然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但又有些模糊,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问道:“那,皇上,还要寻找南宫贵妃吗?”
他倒也聪明,并不提“霍大人”。
裴元灏的声音有些沙哑,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不必了。”
“……”
“此事,不必再提。”
“是。”
一听说不必再提,那两个人也松了口气,急忙便转身离开了。
帐子忽的一下又落了下来,将寒风挡在了外面,却也将光亮挡在了外面,我一下子什么都看不清,连一点光都感觉不到,只听见裴元灏的脚步声,慢慢的走向里面,然后坐到了床上。
他的气息非常的沉重,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但又显得格外的绵长,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彻底的想通了。
我又将手里那只瓶子握紧了一些,然后慢慢的摸索着走过去,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来。
外面寒风呼啸,马蹄阵阵,连这片草原都被震得瑟瑟发抖。
而帐篷里,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我听着他的呼吸,一会儿急促,一会儿又平和,好像这一刻他的心跳,过了许久,我才轻声说道:“陛下,真的不找了吗?”
他的声音显得很闷,好像喉咙那里压着什么东西:“不找了。”
“为什么?”
“……”
“就算她真的是昨天就离开了,在这样的雪原上,她也走不了多远,只要加派人手,巡查踪迹,一定能找到的。”
“不找了。”
“为什么?”
“找回来了,又如何?”
“她毕竟还是陛下的南宫贵妃。”
“却早已经不是南宫离珠了。”
“……”
我沉默了一会儿,将那只瓶子在手心里微微的转动了一下,然后说道:“不,她仍然是当年的南宫离珠,从心,到感情,一直都是。”
“……”
“她没有改变。”
裴元灏沉默了下来,我感觉到他在看着我,而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哑声道:“但朕,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朕。”
“……”
“朕面对她,痛苦;她面对朕,恐怕也是痛苦的。”
“……”
“与其两个人都痛苦,不如,让她就这样离开了。”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说道:“那,霍联诚呢?”
提起这个人,他的气息才又乱了一下。
我知道,就算他可以放开南宫离珠,也不代表可以这样轻易的放任她跟一个男人一起离开,虽然现在还不能确认这一点,但仅仅是猜测,对他而言也是一项重罪。
男人,毕竟也有男人的尊严,更何况他是皇帝。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容许自己的嫔妃失踪,并且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个官员。
这对他而言,是奇耻大辱,所以刚刚,他才会怒火中烧的让那些人立刻下去找。
但也是一瞬间,他就自己将这样的怒火熄灭了。
现在,似乎在他的心里又烧起了一点炭红,可他仍然非常的克制,只是呼吸紊乱了起来,我听见他深吸了好几口气,然后才说道:“他的心思,朕早就知道,把他丢到陇南,也是想要给他一个警告,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情之所至。
即使平日里唯唯诺诺,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官员,也会有这样惊人的举动。
裴元灏沉默了许久,说道:“不管他们两个是一起离开的也罢,离珠先离开,他去追寻她也罢。”
“……”
“朕不想再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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