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泼,顷刻间就将那些烟尘压了下去,可是当我回头的时候,却看到了更令人恐惧,甚至让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那座巨大的,如同山川一般的大坝从中间开始塌陷,巨石滚落,原本已经因为开闸而倾泻了一部分的江水这一刻彻底的没有了障碍,汹涌而出,一瞬间就把那坍塌的大坝吞没了大半。在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我还能听到一声一声的轰鸣,甚至还有火光,从汹涌的江水中冒出来。
但是,立刻就被吞没了。
那巨大的堤坝,在我们的眼前一点一点的分裂,坍塌,被江水卷裹着,巨大的石块也像是水中的飘萍,只在浪头吞吐了几次,就被彻底的淹没。
所有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江面上腾起了巨大的水雾,几乎冲上了云霄,更急的一阵倾盆大雨狂落下来,一瞬间将我们所有的人都淋湿了。
我呆呆的看着汹涌的水流,只是顷刻间,什么都被吞没了。
什么……都被吞没了。
我的眼泪,此刻已经不知是不是泪,只觉得江水腥涩,雨水冰冷,可落在脸上的时候,却有阵阵滚烫,不断的侵袭着我,让我整个人从内心深处开始战栗,颤抖。
我上前一步,但终究已经支撑不住,跪在了江边。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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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坝的坍塌,对西川来说就像是塌了半边天,没过多久,附近的人就跑到了江边,大家都不敢置信的看到那原本固若金汤,如同山川一般矗立在这里,甚至,所有的人都以为,它会像山川一样永远的矗立下去的那座三江大坝,彻底的消失了。
只留下川流不息的江水,无情的流淌过去。
而我看着那湍急的江水,只觉得自己好像也置身在冰冷的水流当中,不一会儿就承受不住那种寒冷交迫的冲击,昏了过去。
雨,一直没有停过。
即使在昏迷之后,一片漆黑当中,我好像也能感觉到那种冰冷,刺骨的冰冷,让我不断的瑟缩战栗,全身都蜷缩在了一起,也得不到一点温暖。
我好像,就要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失去一切,失去生命了。
可是,就在我几乎快要放弃,快要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有一阵温暖的触感熨帖了上来,一开始是额头,然后是胸口,最后慢慢的蔓延至全身,那种温暖又温柔的抚慰,好像春风一样将我包围了起来。
我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去将那温热的来源抱住,轻轻的说道:“不要离开我。”
“……”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
“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一阵温柔的风吹拂在我的脸上,似乎也带着一丝悸动,过了好一会儿,我感到唇角被轻吻了一下,一个比春风更温柔的声音低声的在耳边道:“不要害怕……”
“……”
“会有人,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
“……”
“别怕,我在。”
这个声音虽然那么温柔,却不知为什么,竟然带着一丝哽咽,好像有一点哀伤,却在不经意间,被掩盖了过去。
第2361章 如果连你也走了,那我——()
那温暖的呢喃声一直在耳边轻响着,而我在这样温柔的抚慰下,终于平静了下来,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中。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醒来。
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张冰冷的面具,我还有些回不过神,微微的战栗了一下,而抱着我的这个人也是浅眠,一点细微的动静立刻就将他惊醒,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怎么了?”
他一动,我才感觉到,自己的四肢都缠在他的身上,好像一条无力的藤蔓,而他用一种并不舒服的姿势躺在床头,任由我这样抱着他,他的双手也紧紧的抱着我的腰,让我不至滚落到床下去。
我将脸埋在他的肩上,都不知道睡了多久了,只感到他肩膀上一片湿润,似乎是我的眼泪所染。
我抬头望着他,流了太多眼泪的眼睛非常的干涩,只眨了一下,就又有泪涌了上来。
母亲……
这个时候,我倒宁肯自己继续昏迷下去,甚至,希望自己真的可以忘记过往的一切,因为一旦醒来,我就要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母亲,我以为失而复得的母亲,就在和我见了那短短的一面之后,又一次离开了我。
而这一次,是永别。
想到这里,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涌了出来,沿着脸颊滑落下去,滴滴落在他的胸口。
轻寒低头看着我,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他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
他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揽着我腰肢的那只手又用了点力气,将我抱进他怀里,用力的抱住了。
他偏过头,吻着我的额头,低声道:“哭吧。”
他没有劝我,也没有一个字的安慰,可就是这低哑的一句话,短短的两个字,却让我感到了无比的坚定和温柔,如同此刻我全身都趴伏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一样,让我感觉到,我还有依靠。
我还有他。
只是我的母亲,她永远的走了。
我在乎的人,一个一个的,都走了……
想到这里,我更是呜咽不止,泪水决堤一般,我伸出手去用力的抱住了他,哽咽着道:“轻寒,你千万不要离开我,千万不要。”
“……”
“如果连你也走了,那我,我——”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而他,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更紧的将我抱在他怀里,温润的,带着一点颤迹的唇一直印在我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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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是因为我无力起身,去面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也是因为在逃出大坝的时候,我和他身上都多少受了一点伤,大夫原本就吩咐要静养。
他的额头,没有戴着面具的那一边,就被石头打中,破了皮,流了血,幸好医治及时,上药包扎了。
我伸手去碰了一下,就听见他嘶的吸了一口冷气。
“还疼吗?”
“也还好,皮外伤。”
他说着,低头轻抚着我的脸颊:“倒是你,也有好几处擦伤,还疼不疼?”
我摇头:“没什么感觉。”
他说道:“幸好这一次,你没事。”
我的鼻子又是一酸,眼泪涌了上来:“我没事,可是——”
他看着我,也没有安慰我,只是又顺势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说道:“皇帝已经把里面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我。颜夫人……是个奇女子,她这一生,跌宕起伏,也许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并不痛苦。”
“……”
“她只是解脱了。”
“……”
“也许这个时候,她已经到了阴曹地府,找到了你的父亲,他们过去不能说的话,也许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
我的脸颊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无声的滑落,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在每说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胸膛也随之起伏,那声音好像是从他的心里发出来的,温柔却有力。
也将这样的温暖和力量,传给了我。
回想起母亲第一次露出惘然的神情,呢喃着说要去阴曹地府寻找父亲的情形,我似乎也有一丝释怀。
是啊。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二十年来暗无天日的生活,就算入定之后,可以进入精神境界的最深处,但我想,她的情感,也是悲伤的。
也许只有这样解脱了,摆脱掉身上的枷锁,她和父亲才能赤诚相对。
我哽咽着道:“你说得对,她的确解脱了。”
“……”
“也许,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
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他已经长出了一些胡渣的下巴轻轻的摩挲着我的额头,在他浓重的鼻息声中,我又一次闭上眼睛,安心的睡着了。
过了两天之后,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和他终于走出了那个房间。
雨,一直没有停过。
住在这个小小的客栈里,关上门的时候还能隔绝外面的声音,可一旦出门,就能听见镇上那些人惊恐不已的议论声,三江大坝的毁灭对这些赖它生存的老百姓来说,就像是天都塌了一半似得,大街上的人,无不是沉闷的情绪。
我和轻寒刚刚在大堂里坐下,裴元灏也走出了他的房间。
比我们两要好一点,他的脸上没什么伤,但是手上也包扎了一下,显然是在最后冲出大坝的时候擦伤了,不过相比起那一点伤,他的脸色才是最难看的,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两只眼睛下面也有浓浓的青黑,看来这两天也是没睡好的。
他走过来坐下,看了看我们两,然后又看了看我:“没事吧。”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想要说没事,却不知为什么喉咙有点沙哑,只用低不可闻的鼻音呢喃了一声。
“没事。”
轻寒看了我一眼。
这几天,我几乎已经把所有的人和事都抛诸脑后,统统忘记了,可是再一次见到他,在大坝的黑暗里,在天地崩塌的时候,他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我还是想了起来。
也还记得,直到最后生死一线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放弃我,那只手在抓着我的手,也同样的有力,温暖。
我并不认为自己会因此改变什么,但面对他,还是让我有了一丝的不知所措。
生死之际,很多事情都很清楚,生死过后,很多事情,也都会看淡。
裴元灏看了我一会儿,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说道:“你没事就好。”
虽然像是放下心来,也打破了刚刚那短短的一瞬间,对我来说却好像无比漫长的无声的尴尬气氛,但接下来,大家又没话说了。
幸好这个时候,店家送来了饭菜。
他殷勤的说道:“几位贵客总算都下来了,这两天你们不吃不喝的,可担心坏我们了。”
倒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人,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他却说得牵肠挂肚的。
我没什么心情说话,只有轻寒敷衍的说道:“多谢。”
店家又殷切的说道:“贵客这一番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你们可知道,三江大坝都塌了。啧啧啧,老大的一个堤坝,怎么说塌就塌了呢。”
“这也不是说塌就塌的,”老板娘从厨房端了一盘菜过来放在桌上,然后说道:“这么大的一个堤坝,连江水都能拦住,怎么可能说塌就塌。我听说啊,是龙王爷……”
“你听谁说的?”
“甭管听谁说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若不是龙王爷,谁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听人说,大坝坍塌的时候,就有人看到江水里有一条龙,哦不,是几十条龙,在飞呢!”
“哦?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就是在那边打渔的那家人,他们看到的,还说看到大坝坍塌的时候,有一道光从里面射出来,直冲上了天。”
“……”
“啧啧,指不定啊,有仙人呢。”
我的心情越发的黯然,原本已经感到了一点饥饿,但这个时候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了,便回头对着他们道:“两位,辛苦了。”
他们愣了一下,立刻赔笑道:“哎唷,我们两口子光顾着说闲话,打扰贵客吃饭了。几位慢用,几位慢用。”
说完,退了下去。
我这才回过身来,可是对着碗里颗粒分明的米饭,还有桌上热气腾腾的菜,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根本连呼吸都不顺畅,哪里还能吃得下东西。
无声的叹了口气,便要放下筷子。
就在这时,对面的裴元灏道:“再难过也要吃一点。”
他说话的时候,一块素鸡已经夹到了我的碗里,抬头一看,是轻寒。
原本因为那老板和老板娘的聒噪而稍微热络起来一点的气氛,这个时候突然又冷了下去。
他们两看了我一会儿,都没有再说话。
而我低下头去,抓着筷子慢慢的将碗里的东西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三个人安静的吃了着,不一会儿碗碟都见了底,大家放下手中的碗筷,对着对方,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裴元灏先开了口,他说道:“这次大坝坍塌,对西川不利,恐怕接下来对西川的影响会很大。”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时,轻寒突然说道:“不过这一次,倒是救了西川。”
我和裴元灏一听,都诧异的抬头看着他。
第2362章 他们之间,有一点奇怪()
轻寒说道:“温如玉已经传来消息,西川之危解了。”
我愣了一下,再回想了想之前的事,立刻有点明白过来了,道:“难道说,江陵那边的兵马——”
轻寒点了点头。
“我想,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趁着三江大坝泄洪之后,江上没有任何的防护,从江陵出发的那些兵马就能长驱直入,等到他们的人马过了三江口,那些人再毁掉三江大坝,那样一来,西川大乱,他们就能趁虚而入。到那个时候,恐怕西川的局势就真的不好控制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虽然说起来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可我知道,这计划若真的实现了,那西川就不会是眼下的样子,只怕这个时候,已经战火燎原,又哪里还有我们能安静的坐在这里吃饭,听着屋檐下的雨声的安宁。
想到再回想一下我们在三江大坝经历的那一切,九死一生。
可是,若不是母亲……
若不是她,也许现在的一切,都是难以想象的。
只这样一想,我的眼睛又一阵滚烫,似有泪要涌出,可我不想再在他们面前落泪,便偏过头去,低声道:“我去休息了。”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可就在我刚要起身的时候,就听见裴元灏说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的脚步又是一滞。
这两天,我几乎也和入定了一样,一切都不想,一切都不管,尽情的,甚至是任性的沉溺在失去母亲的悲痛当中,轻寒似乎也用了最大的包容,时时刻刻的陪着我,我想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可是,一旦走出那个房间,一些该面对的事情,就摆到了面前。
接下来,我们打算怎么办?
我才突然发现,虽然之前对来三江大坝,如何应付江陵虎视眈眈的军队,还要彻查这里的事情,我们都计划了许多,可是却独独忘记想一想,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我们要干什么?
一切,结束得太过仓促,甚至这一刻,我都有些不知所措。
轻寒也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想了一下,才说道:“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我想去找妙言……”
“……”
“我想去找她……”
“……”
“我希望她能回到我的身边来。”
这个时候,除了轻寒在我身边,可以给我慰藉之外,我最希望的就是能找回我的女儿,母亲走了,我在这个世上至亲之人又少了一个,这个时候,与其说我要找回她,不如说,我需要我的女儿给我一些支持。
我想要我的亲人,都在我的身边,不要再颠沛流离,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更不要离开我。
况且,我们还需要找到南宫离珠,哪怕这次,真的要给她放血。
轻寒沉默了一下,说道:“妙言当然是要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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