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轻寒呢?”
“他太累了,一直睡得很沉,所以我没有吵醒他。”
“哦,那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他也点点头。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是有些无话可说,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天色太早,山间的雾气就像是一个屏障,把人和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开来,仿佛只剩下两个人相对着,那种安静,让人有些不敢轻易的去打破。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你过得好吗?”
“……”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正要点头答是,却见他又轻笑了一声,低着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跟我说好。”
“……”
“刘轻寒也是跟我这么说。”
我笑着看着他:“你不相信我们的话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可我知道,他是从二哥的手里,把你救出来的。”
“……”
我的心猝不及防的被扎了一针似得,一种熟悉的疼痛顿时间蔓延了全身,刺激得我微微的战栗了起来。
裴元丰专注的看着我的眼睛,好像我眼神中任何一点的痛楚都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他沉声道:“我知道,有一些事情,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告诉我——你也不会告诉我,而我,”他顿了一下,声音微微有些沙哑的:“我也,害怕知道。”
“……!”
不管他说什么,我认为都可以平静面对,可我没想到,他会说,自己“害怕”。
他害怕知道。
害怕知道我曾经经历过什么,害怕知道我的遭遇。
我轻颤了一声,哑声道:“元丰——”
他说道:“对你的事情,我已经,已经没有资格再说什么,更没有资格再做什么。”
“……”
“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
“轻盈,你的身边应该有一个人,帮你扛起所有的负担,让你幸福快乐的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而不是像,像之前那样,受委屈,受伤害,朝不保夕。”
听着他的话,不知怎么的,泪水就像是管都管不住一样往上涌,不一会儿我的眼前就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看着我,目光中有太多的怜悯和疼惜。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我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谢谢你,元丰。”
“……”
“其实在来这里的路上,轻寒也跟我说过这件事。”
“……”
“只是,我们都很清楚,现在的局势,我们很难抽身,如果真的抽身——”
我的话没有说下去,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也是不敢去想象,甚至连裴元丰,他的眉心也慢慢的拧了起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叹道:“我知道。”
他慢慢的转过头去,散乱在额前的散发上凝结了一些细小的水珠,不知道是他的汗水,还是雾气凝结而成的,给人一种凌乱得有些无措的感觉,他的眼神看起来也越发的阴郁。他看向前方,虽然知道来处是一片茂密翠绿的竹林,可是在雾气的笼罩下,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就好像我们的前路,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却不能确定,自己到底会走到哪里去。
一切,都让人感到一种未知的恐惧。
他轻轻的说道:“其实,我更害怕的是,我知道这一切之后,我,我要如何去面对他。”
“……”
“我的二哥,早已经不是我的二哥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我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我才恍然间醒悟过来,我们每个人都跟裴元修过了招,也跟他有了决断,可是裴元丰,他还没有。
那个人,不管他的身世如何,但他到底是裴元丰叫了几十年的“二哥”,就算他们不是志同道合的一路人,甚至可能在一些事情上有很大的分歧,毕竟做过几十年的兄弟,他们的感情也不是假的,裴元丰不可能立刻转变自己的态度,更做不到和他恩断义绝。
这,才是最痛苦的地方。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如何劝他。
毕竟,这种矛盾和痛苦,不是当事人,是很难真正切身去体会到的。
我只能安静的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裴元丰才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声音带着一点点艰涩的说道:“轻盈。”
“嗯?”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二哥他——你想过,他会有什么结局吗?”
第2197章 给她新生命的人,其实是你()
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我的脸色比刚刚越发的苍白了一些,大概是带着一些病态的关系,裴元丰都担心我是不是要昏倒了,下意识的朝我伸了一下手。
但我只是对着他淡淡的笑了一下,慢慢的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这个小院子安静极了,院外也很安静,只能听到风吹过竹叶,远远的传来沙沙的声音,静谧得像一幅雅致的画卷,我慢慢的往前走,而裴元丰也跟在我的身后,并没有再追问我,走了许久,我才轻轻的说道:“元丰,你现在幸福吗?”
“……”
他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大概不解为什么我不答反问,但沉默了一下之后,还是立刻说道:“我,很幸福。”
我立刻笑了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那几间精舍,我微笑着说道:“其实,我也能看得出来。只有幸福的人,家里就算什么都没有,也有一种幸福的味道。现在的慕华——不对,应该是叫裴夫人了,她好美。如果我是个男人,我大概也会,也会好好的保护她,守在她的身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我的这些话仿佛正说到了他的心里,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也透出了一股柔情。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你——”
我知道他要问我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我轻声道:“但你也知道,她,她的过去,并不快乐。”
一提起这个,裴元丰的脸色立刻沉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就算薛慕华自己都忘了,可他不会忘,所以,他才会将所有关于黄天霸的消息都与薛慕华隔绝开来,甚至在年宝玉则大战之际向武威借兵的时候,还堤防着黄天霸,他也想要守护自己的幸福。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我:“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这,显然也是他不愿再提起的过去。
我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为什么过去,慕华姑娘会和黄爷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但现在,却能和你这样幸福的相守。”
他看着我:“为什么?”
“轻寒告诉我,他在跟药老闲聊的时候,曾经谈起了过去的事,药老一生所有的遗憾,都是自己的孩子。”
“……”
“他有过那么多的‘孩子’,却没有一个,是自己守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长大的。”
“……”
“但是,裴——你二哥,到底还有南宫离珠,他们的身边,到底还有自己的‘父母’。”
“……”
“可是,裴夫人,她却什么都没有。”
“……”
“没有人保护她,没有人爱护她,她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难免对一些事情太过于看重,以至于会想要不择手段的得到,得到后,更要不择手段的守护。”
这就是她最终,失去黄天霸的原因。
她的爱,让人窒息。
听到这里,裴元丰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凝重而疑惑的神情,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我微笑着说道:“在她服下了洗髓花,前尘忘尽之后,她就像一个孩子,开始了一段新的生命,一切都是新的。”
“……”
“如果那个时候,她又和过去一样,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守护她,没有人爱护她,那可能,她又会和之前一样,一样的恐惧,一样的害怕,一样的想要不择手段的得到,得到之后,更要不择手段的守护。”
裴元丰微微一怔,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看向我:“可是那个时候,药老的确不在她的身边。”
我当然知道,那个时候,药老去了扬州,去了裴元修的身边。
他又一次,错失了陪伴薛慕华的机会。
我微笑着看着裴元丰疑惑不安的眼神,柔声道:“可是那个时候,你在她的身边啊。”
“……!”
“一个人的好坏,自己的本质当然是很重要的,但环境也很重要。别人给了她爱,她才会爱,别人教会了她去爱,她才会去爱。”
“……”
“元丰,今天的一切,你不必觉得诚惶诚恐,黄天霸夺不走你的幸福。”
“……”
“因为,把自己和过去切断的人是她,但给她新生命的人,其实是你。”
听到了我的这些话,裴元丰原本有些微微蹙着的眉头在这一刻慢慢的松开了,半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来。
他像是一张一直拉紧弓弦的弓,常人都看不出他的紧绷,甚至连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紧张,但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放松了一些,他抬头看着我,温柔的说道:“轻盈,谢谢你。”
我笑道:“你谢我什么?这些事情是你自己做的,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他摇了摇头:“我,我知道你和黄天霸的情谊,你能帮我,我很感谢。”
提到黄天霸,我的心里已经有些沉重,这个时候,心里也泛着酸楚,但我还是勉强笑着说道:“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你的妻女,我想,这也是对我,对他,最好的回应了。”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有一阵风吹过,将竹林中那些凝结在叶片上的露水吹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随风飘扬,落在了我们的脸上,一阵湿润的凉气传来,倒是让人更清醒了一些。
裴元丰又转头看着我:“可是,你刚刚说这些,跟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淡淡的笑了笑。
他带着更深的疑惑看着我,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正要开口,我已经岔开了话题——
“还有一件事情,元丰,关于陇西军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他顿时停了下来。
我看着他深黑色的眼睛,曾几何时,这双眼睛澄清得像是山涧的清泉,而现在,也不能说它变得浑浊了,只是变得太深了,深得已经有些看不清他的心底了。
我问道:“这支军队,好像成了一个禁忌,我让集贤殿的学生去查,查不到;想要问,也没有人给我答案。你,你好像对这支军队并不陌生,难道你也不能告诉我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的确,我对陇西军并不陌生。”
第2198章 谁到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的确,我对陇西军并不陌生。”
“……”
“我看过兵书。”
“哦?”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可是,哲生——集贤殿的学生在一些兵法的论著上,并没有看到过陇西军的记载。”
“那些地方当然没有,我看到的,不是关于他们的记载,而是他们留下的兵书。”
“兵书?”
陇西军的将领还留下过兵书?
不过,既然是将领,写书著作不算是稀罕,而且,这支军队曾经那么威武,在西北地区纵横驰骋,想来也有些过人之处,这些行军作战的巧计能流传下来,的确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
“这些兵书,连集贤殿也没有收藏……”
“没有,”裴元丰看了我一眼,道:“说起来,那应该算是一些**,因为我是皇子,当初又一定要跟着军队去西大通,所以父皇才给我看的。”
“……”
也就是说,陇西军的将领留下的兵书,只有皇家内部才收藏了。
难怪哲生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可是,其他所有的典籍上连名字都找不到一个的“陇西军”,裴家的人竟然有他们留下的兵书!
这支军队一夜之间覆灭,却有人留下了他们的兵书!
我急忙问道:“那,你有没有问过,那些兵书是如何得来的?”
他摇了摇头:“我问过,被骂了。”
“……”
“其实,我对陇西军也不是不感兴趣,但父皇,还有皇爷爷他们好像都很忌讳提起这件事,问的次数多了,被骂得多了,我也不敢再问了。”
“……”
“你要是不提,我都快要把这件事忘了。”
他知道的也不多。
不过,“陇西军”这三个字竟然连他,曾经的皇子都不能提,看来,的确是裴家的一个禁忌。
我沉默了一会儿,正要说什么,就听见身后的精舍内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哇嗷——”
是小小的声音,一听到孩子的哭声,他立刻精神了起来,急忙转身往回跑去,看着他焦急得像是要冲过去打仗一样的背影,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跟着跑了过去。
果然是小小尿床了,从薛慕华手里接过湿哒哒的女儿,就看到床褥上被洇开了好大一片地图,裴元丰哭笑不得的说道:“你怎么跟个小子一样,又能吃又能拉的。”
薛慕华大概是没怎么睡好,睡眼惺忪的起身,嗔道:“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女儿的。”
一旁的侍女也忍着笑,从他手里接过小姐,然后急忙过来换床褥。
虽然大清早一起来就一团乱,加上孩子的哭声,有一点昏天黑地的感觉,可是却一点也不让人厌烦,侍女们给小小换好了衣裳之后又送了回来,裴元丰急忙接过女儿抱着。等到床铺那些都已经换好了,薛慕华便吩咐下去,让厨房把早饭送过来。
她又回头看着我们:“刘公子还没起吗?”
我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不早了,轻寒那边还没有动静。
裴元丰说道:“他好像是累得很,昨天晚上就睡得很沉,今天早上我看他也是很疲倦的样子,所以没有叫醒他。”
我说道:“是啊,他好像很容易疲倦,这一路上,他经常在马车上都能睡大半天的。不过现在也不早了,我去叫他。”
我去到了他们那边的房间,和我跟薛慕华睡的这个房间也基本差不多,干干净净的地板,桌椅的边角也都用棉布包着,简单的器皿反倒透出了一种生活的气息,而我一眼就看到大床上,轻寒正安稳的睡着,大概是一晚上都没挪动过,他连头发都整整齐齐的。
我走过去蹲下身来,轻轻的叫着他。
“轻寒,起来了。”
“……”
“该起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家都气了。”
“……”
“醒醒啊轻寒。”
“……”
“轻寒!”
我叫了他半天都没有动静,他睡得那么沉,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似得,我顿时有些慌了,急忙抓着他的肩膀摇晃了一下:“轻寒!轻寒!”
这时,他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嗯……?”
我顿时松了口气,刚刚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你怎么睡得这么沉?吓死我了。”
他还有些混沌的,眼神也不甚清明,呆呆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我似得:“轻盈?怎么了?”
“我叫了你半天都叫不醒你。”
“……啊?”
他终于清醒了一点,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我,伸手揉着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