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刚刚我和轻寒说的那些话,对他来说是多大的震撼,又意味着什么,但这个时候,他的脸上也透着复杂的神情,只是在短暂的怔忪之后,他慢慢的抬起头来,也对上了叶门主的目光。
我和轻寒的呼吸更加沉重了起来。
刚刚那些话,我并不认为自己已经说服了他,如果现在他真的要出手——裴元灏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起来。
轻寒在微微的颤抖着,整个人好像都紧绷到了极致,但是相比之下,坐在他身后的裴元灏却是我们几个人当中最冷静的一个,甚至,连最初时的慌乱和愠怒都没有了,他只是冷冷的坐在那里,仿佛等待着叶门主出招一般。
这一刻,说是生死一线,也不为过。
我几乎已经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感觉不到马车的摇晃,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凝结在了这个人停滞的呼吸上。
就在我觉得自己也几乎撑到了极限,就快要崩溃的前一刻,叶门主的气息突然一沉。
然后,他的目光慢慢的移向了轻寒。
我以为他会对裴元灏出手,又或者有什么话要跟这个皇帝说,可他却没有理睬他,而是转头看向轻寒,淡淡的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你的命,也就不用本座顾惜了。”
“……!”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说什么?!
他说——
第2075章 枉顾天下,更枉顾人命!()
♂
“不——!”
我失声大喊了起来,而我的声音一响起,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玉公公在外面试探的问道:“皇上?”
“……”
“皇上,颜小姐……有不妥吗?”
“……”
“皇上?”
眼看着半晌裴元灏都没有回应,外面的气氛立刻变得沉重了起来,就听见周围响起了无数的脚步声朝这边跑了过来,不一会儿就将这辆马车团团围住。
但这一刻我根本顾不上外面的人要怎么做,眼睛几乎充血的盯着叶门主:“你不能……你不能……”
轻寒自己也僵在了那里,一时间失去了反应。
对于自己这种“泄私愤”的,几乎失德的做法,叶门主却似乎没有丝毫的愧疚和难堪,反倒坦然无比的看着我们两,淡淡的说道:“为何不能?”
“……”
“他的命是本座救的,本座也就可以收回。”
“……”
“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公平。”
他这句话,将人的生命说得那样轻描淡写,仿佛一场交易,冷酷得我周身都在发寒,我咬着牙,沉声说道:“我见过不少妙扇门的人,阿蓝虽然行事乖张,但品性淳良;令郎叶飞,少通世情,却也有一颗赤子之心。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负一个‘侠’字。见到这些人之后,我原以为,妙扇门门主,一定是个惊才绝艳,气度非凡的大英雄,却没想到——你心胸如此狭隘,为一己私利,枉顾天下,更枉顾人命!”
我的话,已经说得非常重了,比起刚刚轻寒激怒他的话,更是一种沉重的指责。
可是,这位叶门主却毫无动静,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看着我气喘吁吁,整个人都有些支撑不住的样子,他淡淡的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本座的决定,是不会改的。”
“……”
“他的性命,不用本座来顾惜了。”
“你——!”
这一刻,我们说话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要控制语调和气息,加上外面的人全都围在马车周围,也听到车厢内这些动静,全都变得不安了起来,我甚至听到了有些侍卫直接拔出刀剑,仓朗朗的锐响!
只是,皇帝没有开口,他们也不知道皇帝的安危如何,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而在说完了那句话之后,这位叶门主慢慢的站起身来,只一掸衣袖,便从容的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立刻,我听到外面众人惊恐的低呼声。
他们只知道这是皇帝的车驾,只知道皇帝叫了我和刘轻寒上车,但怎么也想不到,在这辆马车里面,居然还会有第四个人的存在。
而他们,甚至连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入马车的都不知道!
这,简直是所有人的耻辱!
外面乱成了一团,有人立刻高呼了起来:“有刺客!”
“保护皇上!”
“抓刺客,快抓刺客!”
我眼看着他的背影如同一杆挺直的标枪矗立在车辕上,一手平放在腹部,一手背在后背,如同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一般冷冷的那些那些刀剑环伺的场景,眼看着车帘就要落下,我突然一急,伸手便要去抓他。
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阵风迎面扑来。
我被那阵无形的风硬生生的吹得倒跌回了马车里,轻寒急忙扶住了我,再抬头时,站在车辕上的那个身影竟然就已经消失了。
外面的人惊恐万状,全都大喊了起来。
“小心,刺客跑了!”
“他去哪儿了?”
“在那边,在那边!”
“不对,在这边!”
……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玉公公不顾一切的扑上来一把撩开帘子,却看见裴元灏仍旧端坐在座位上,而轻寒抱着我坐在那里,他一愣,顿时松了口气:“皇上……皇上您没事……”
“……”
“皇上没事……”
“……”
“奴婢该死!”
他又是庆幸,又是惊惶,哆哆嗦嗦的就要跪下来,而他一撩开帘子,站在马车前面的那些士兵也都看到了车厢内的情形,立刻大声的喊道:“圣驾无碍,圣驾无碍!”
除了那些四处奔跑捉拿刺客的护卫,其他的人全都跪了下来。
看着外面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我却只觉得心里荒凉无比——叶门主,他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那轻寒,他体内的毒,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回头看着他。
他自己的脸色也苍白得可怕,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在颤抖着,在对上我目光的这一刻,他轻轻的道:“轻盈,我——”话没说完,他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了似得,“哇”的喷出了一口血,全洒在了我的衣衫上。
“轻寒!”
我一下子尖叫了起来,急忙反手抱住了他。
这一刻,我才明白过来,从刚刚进入到马车内,见到叶门主的那一刻,大概他就已经毒发了,可他一直在强撑着,冷静的跟对方谈判,甚至对峙,而等到人一走,他的支柱一倒,就彻底的撑不下去了。
顷刻间,他就像一个失去引线的木偶,颓然坍塌。
这时,一只手突然横过来,截住了他。
抬头一看,竟然是裴元灏,他的气息沉稳得一成不变,只是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看了我们一眼,便说道:“让他们不用追了,立刻赶往官署。”
玉公公趴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已经傻了,而裴元灏沉声道:“快!”
“是,是!”
他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急忙对着外面大声的挥手道:“皇上有旨,不要抓刺客了,赶紧去官署,快,快啊!”
外面那些跪了一地的护卫全都站起身来,马车也立刻朝前飞驰而去,我双手用力的抱着轻寒,眼看着他在顷刻间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鲜血不断的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不一会儿,他的半个身子都被染红了!
裴元灏坐在那里,一只手也撑在他的肩膀上,眉头紧锁。
不一会,我们到了官署。
因为之前迎接圣驾的人都在行宫,这里刚刚才接到消息,只仓促的接驾,但是不等这些人三拜九叩,裴元灏已经抱着刘轻寒从马车上下来,飞快的往里走去。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全都惊呆了。
第2076章 什么东西,激化了体内的毒()
♂
这一刻,我和他都顾不上周围那些人惊恐万状的目光,只顾着往里走去。我紧握着轻寒的一只手,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发凉,甚至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回应我了,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涌。
泪水,洒了一路。
玉公公也紧跟在我们身后,他不敢多说什么,只低了眼神让几个护卫随时跟在裴元灏的身边,等到裴元灏走到东厢的一个房间门口,他自己大概已经撑到了极限,脚在台阶上一绊,整个人差点就栽倒下去,幸好旁边的几个护卫急忙伸手过来扶住了他,也扶住了轻寒。
“皇上小心!”
“皇上,这点事还是让属下来做吧。”
裴元灏气喘吁吁,大概也实在撑不下去了,脱开双手,轻寒被那几个人接了过去。
我更用力的抓紧了他的手,泪眼婆娑的望着他,裴元灏扶着门框喘了一口气,才回头道:“传太医,传医官,把城内的大夫都给朕叫过来!”
玉公公一听,急忙道:“是!”
他转过身去,匆匆忙忙的便下去传旨,不一会儿,整个官署内就已经是鸡飞狗跳,所有的人都忙成了一片。
而我牵着轻寒的手,跟着那几个护卫一起进到了房间里,他们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床上,而即使这样的小心翼翼,他的嘴角还是不断的往外涌着锈红色的鲜血,干净的床褥不一会儿已经被染红了大片。
我一手紧握着他的手,一手捧着他的脸,而他完全失去了意识,消瘦的脸庞软软的便偏向了一边。
“轻寒……轻寒……”
我哭得泪如雨下,捧着他的脸不断的呼喊着:“你醒一醒,你应我啊!”
“……”
“轻寒,你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在界河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丢下我,你让我放心的,难道现在,你就要这样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离去吗?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就在我慌乱不已的时候,一个人慢慢的走到了我的身后,一只手沉沉的放到了我的肩膀上。
回头一看,是裴元灏。
他的脸色阴沉,看着床上的轻寒,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我哭着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一刻,我也许真的是疯了,我竟然会去问他该怎么办,我竟然无助到去向他求救,而他,气息更沉重得好像心头压上了一座大山,沉默了半晌,他竟然对我说道:“你先不要急。”
“……”
“朕在。”
我哭着说道:“他不能死!”
他沉声道:“朕,不会让他死……”
“……!”
这句话像是一点光,一下子照进了我的心里,我有些愕然的望着他,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我竟然为了轻寒而在向他寻求安慰和帮助,而他,竟然说——他不会让轻寒死?!
若是在平时,我肯定会认为自己疯了。
但也许这一刻,真的疯了会比较好,我会相信他的许诺会真的兑现,我会相信,轻寒也会兑现他的许诺,不会再抛下我。
就在我和他无言对视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
玉公公带着几个人匆匆忙忙的走进来:“皇上,太医来了!”
一听他的话,裴元灏气息一沉,立刻转过身去,太医,带着官署的医官,甚至还有几个平民打扮,大概真的是城内的赤脚医生都被他们找来了,一个个哆哆嗦嗦的跪在裴元灏面前请安,裴元灏只说道:“去救人!”
一群人立刻走到床边来了。
带头的那个太医一看到他枕下被染得一片锈红,立刻皱紧了眉头,而其他几个医生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似乎意识到,他的病情不寻常,几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说道:“你们快啊!”
“……!”
他们被我吼得颤了一下,看着我也满身是血的样子,不敢违抗,那个太医哆哆嗦嗦的说道:“颜小姐,请先放开他的手。”
我虽然退到了一边,满是鲜血的手仍旧牵着轻寒那只垂在床沿外,几乎已经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手,他这么一说,我愣了一下,那太医说道:“微臣等需要先给公子诊脉。”
我这才慢慢放开了他的手。
那太医小心的接过了他的手,扣住脉门诊了一会儿。
他一言不发,但花白的眉毛已经慢慢的皱成了一团,其他几个医官和大夫在身后,轻声的问道:“大人,是何情况?”
太医诊了一会儿,慢慢的放开,说道:“你们也过来看一看。”
几个大夫便都上前来给他诊脉。
我焦急的盯着他们,只希望有人能够在诊脉之后露出一点有把握的表情,告诉我其实他还有救,但眼看着一个两个人上去,每一个诊过脉之后,眉头全都拧成了疙瘩,而轻寒的气息,也似乎越来越弱,我只觉得心如刀绞的痛苦,已经要把我压垮了。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颜小姐?”
转头一看,是那个太医。
我急忙振了振精神:“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那太医道:“烦请颜小姐将公子是如何中毒的,中毒之后有什么反应,都告诉老夫。”
对了,大夫都讲究望闻问切,轻寒中毒是在将近数月之前,他们必须要问清楚当时的情况,才能断症的。
我极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一边回忆,一边将之前在璧山他如何中毒,中毒后那些惨烈的症状,包括薛慕华用了什么法子给他延缓毒发,到妙扇门门主给他解毒,而他却不等毒性完全驱除就赶着来救我,这些事都一一告诉了他。
因为害怕他不了解情况而断症错误,我尽量将他中毒后,那些痛苦的经历都详细的描述了出来,可是,越说,自己就越痛,连声音都在发抖。
房间里,传来了一个人沉重的气息。
那个老太医皱着眉头听完了我说的话,再回头看向床上的人,眼中多少也有些不忍和敬重,但,他始终沉默不语的样子只有越来越让我喘不过气,我满眼含泪,哽咽着说道:“到底怎么样,你们,你们能不能救他?”
“……”
“说话啊!”
几个人看着我,却都不敢说话。
而正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医生,似乎是他们从城内找来的,不知道在轻寒的身上怎么动了一下,原本昏迷不醒的他一下子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轻寒!”
我吓得魂不附体,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你到底怎么样了?他到底怎么样了?你动了他哪里!?”
那个大夫这个时候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直喊饶命,而我身后,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语的裴元灏这个时候说道:“拖出去,砍了!”
玉公公原本站在后面,也是一脸焦急的看着这边的情形,听到他这句话,还愣了一下:“啊?”
然后,他立刻回过神来,急忙对着外面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两个侍从进来,将那个医生拖了出去。
远远的,还听到那人哭嚎着求饶的声音。
那一个小小的事件,似乎更让那些大夫意识到了这件事,床上这个人的重要性,一时间已经没有人再敢上前了,而那个老太医,取了轻寒吐出的血查验了一番,又摸了摸他的脖子,然后去取了自己的药箱,上前来将几根银针分别扎进了他的胸前和脸部,仿佛稍微缓解了一点他的痛苦,可我仍然能听到轻寒喉咙里发出的近乎野兽一般的低咆声,是他无意识的,也是最真实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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