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
妙言不敢说话,只抽泣着,一边抓着我的手,一边伸手去,哆哆嗦嗦的抓住了他的衣袖。
裴元灏并没有甩开她,就这么站着不动。
等到妙言抓着我们两个人,才开始放声大哭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走,就不走吧。”
“……!”
我一怔,惊讶不已的看着他,连妙言也有些不敢置信的,连哭都忘了,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诧异的看向他。
裴元灏“啧”了一声,伸手去用拇指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然后又揉了揉她的头:“难得,朕的女儿也能有这样的心意。”说完,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像你。”
“……”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还板着脸,但眼睛里却透着一点淡淡的笑意来。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走就不走,给朕把眼泪擦干净了。既然你要留下来,那就要有留下来的样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
一听他这么说,妙言立刻破涕为笑,急忙用袖子擦自己脸上的眼泪。
裴元灏道:“下去跟他们说,朕的女儿也不怕,她也留下来。”
“哎!”
妙言高兴的,一张带着泪痕的小脸一下子就笑开了花,立刻就转身往外跑去,跑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得停下来,哒哒哒的跑回来,一把抱住了裴元灏:“父皇,妙言最喜欢父皇了!”
直到这个时候,裴元灏的嘴角才勾起了一抹弧度。
妙言又过来抱了我一下,然后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门外的常晴没有说什么,但远远的,也能听到妙言跟她说话,兴高采烈的声音。
孩子一走,这个书房里刚刚才有些活泛的气氛又慢慢的沉敛了下来。
裴元灏嘴角那一抹笑意也是转瞬即逝,而我的心情——更是没有一点轻松,反而比刚刚都更沉重了一些。
虽然妙言开心了,但真的不代表是一件好事。
临汾,不是全无危险的,这一点,我们都太清楚了。
她留下来,说好听一点,是一家人在一起,但难听一点说,可能就是……
眼看着裴元灏背着手,又转过去走到书桌的另一边坐下,我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真的要让妙言留下来吗?”
他慢慢的坐到椅子里:“君无戏言。”
“可是——”
“罢了,”他摆了摆手:“真的让她一个人上路,你又完全放心吗?”
“……”
这一回,我也无话可说。
的确,送她去关中,看起来应该是一件比留在临汾更安全的事,但为人父母就是如此,怎么可能真的让自己的子女离开视线而完全不担心的?更何况,前车之鉴,当年就是因为把她留在德州,我跟着裴元灏去了东州前线,才造成了之后我们数年的分离。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
裴元灏两只手放在桌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起那个信封递给我:“交给那个萧玉声吧。”
我微微一怔,看向他。
他的眼睛灼灼的看着我,说道:“这件事,就照你说的去办。”
“……”
“朕不信任何人,但——朕还是相信你的。”
我慢慢的伸手接过那信封,沉声道:“请陛下放心,萧玉声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第1967章 西川的人,不能折在这里()
♂
我慢慢的伸手接过那信封,沉声道:“请陛下放心,萧玉声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
我拿了那封信之后就立刻转身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他似乎因为我们都留下来而多了几分力气,坐在椅子上又打开那几份奏报看了起来,眼睛里也多少恢复了一些神采。
而我走出去的时候,还能远远的看到常晴带着妙言离开的背影,妙言自然是显得兴高采烈的,但常晴和我一样,笑容中多了几分勉强和担忧,她毕竟对接下来会生什么一无所知,只是回头来看了我一眼,两个人都无声的点了一下头。
我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走到院门口,就看见萧玉声正在那里等着。
比起周围的人的忧心忡忡,他要显得沉着冷静得多,只是俊秀的眉宇间也多了几分阴郁之气来,抬头一看见我走出来,急忙迎了上来:“大小姐!”
“玉声。”
“妙言公主呢?”
他原就是来接我们的,但一看见我身后一个人都没有,而且自己身上也还没有任何要远行的装束,甚至连包袱都没带,只有手上拿了一封信,顿时皱起了眉头:“大小姐,你这是——”
我说道:“玉声,我们——我们商量了一下,我们都不走了。”
“什么?”
“我刚刚跟皇帝谈了一下,皇帝和皇后,还有我,还有妙言,我们都不打算离开临汾。”
“……”
他原本是有些急的,但听见我这么说,却有冷静了下来,沉吟了一番,说道:“也好。”
“……”
“张子羽麾下的兵马不少,我们这里也有些人,就算三路夹击,也未必真的会输。”
看他的样子,自然也考虑了要留下来的打算,我抿了抿嘴唇,将那封信递到了他的面前,他低头看了一眼,疑惑的道:“这是什么?”
我往周围看了一下,确定周围都没有人经过,也没有在偷听,便压低声音说道:“这是皇帝的调兵手谕。”
萧玉声的气息一下子滞住了。
他再是远离京城,再是个学生,也很明白皇帝的调兵手谕意味着什么,我再往前递了一些,说道:“这个,是给你的。”
“给我?!”
“没错,皇帝需要派人到陕西的西安府去调兵。他原本想让我去,但,我也决定留在临汾。所以,我举荐了你。”
“……”萧玉声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向我手里的那封信,沉默了一下,说道:“为什么是我?”
我轻轻说道:“这个时候,只有你。”
“……”
“从临汾到陕西,虽然路途不远,但说不清他们会派出多少人马来阻截;就算追兵这件事不考虑,皇帝的调兵手谕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信函,落到心怀不轨的人手里,那就是一场巨大的灾祸。”
“……”
“交给别的人,不仅他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他没有说话,而是又低头看了那封信一眼,眼中却透出了一点凉意来:“哪,交给我,皇帝就放心了吗?他连师哥都不信。”
看来,他也是个很清醒的人,我点了点头:“没错,他当初骗我骗得那么惨,现在活该大家都当他是个大骗子。不过——这件事与她无关,皇帝的确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但,他还算相信我。”
“……”
“而我,相信你。”
“……”
“对,玉声,你的能力我很清楚,就算皇帝派出的兵马全军覆没,我也相信,你一个人可以到达西安府,这封手谕放在你这里,是最安全的,你也是最能完成这桩任务的人。”
听见我这么说,萧玉声眼中的凉意多少也有了几分软化。
但他还是没有伸手接那封信函,而是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大小姐真的决定不离开临汾吗?”
“……”
“虽然固守是眼下相对安全的一个选择,但战事一起,什么可能都会生。”
“……”
“大小姐,你真的不怕——”
我笑道:“若只是呆在临汾这个地方等着他们来攻打,谁都会怕,但我不是说了嘛,我相信你。这封调兵手谕交到西安府高天章大人的手里,让他派兵来驰援,临汾的战事就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还是看着我:“真的只是这样?”
看来,萧玉声也是个不问到底不罢休的人。
我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轻寒在临走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师哥?”
“对,他让我等他。”
“哪——”
“在临汾等他。”
“哦?”
萧玉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我说道:“这一路上,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谋划着什么,那几天晚上出去又到底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但我很相信他,相信他不会拿我的安危来开玩笑。他应该是一早就看出临汾有此危机,所以才会建议皇帝取道西河,但皇帝不相信他,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而固执来了临汾,他离开,一来是为了避免跟皇帝手下的武将产生正面冲突,二来——我想,他应该是要去找出一个可解临汾眼下困境的办法。”
“……”
“既然有他在,那我就更不用但心了。”
听见我这么说,萧玉声的眼神更加缓和了一些。
但他又皱着眉头道:“哪他为什么不跟大小姐说清楚呢?这种事,他说一说,又不会有坏处。”
“……”
我没有说话。
其实,这也正是我心里有些不甚愉快的地方。
这些事,如果他明白的告诉我,并不会对我们双方产生任何影响,即便——即便妙言对他说了那些话,我终究也是会理解的。
这个人,说是要改他的脾气,到最后,还是秉性难改!
想到这里,不免的就有些怨气,但我还是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脾气,看向萧玉声:“玉声,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
听见我这么说,也就知道我的主意已定不会轻易更改,他沉默着看了我手中的信封一会儿,终于慢慢的伸出手来,接过了那封调兵手谕。
但一接过,他的眼神就变得坚定了起来:“请大小姐放心。”
“……”
“我绝对不会让大小姐,还有妙言公主受到一点伤害的。”
说完,便转身要走,我想了想又叫住他:“玉声!”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我。
我说道:“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逞强。我不希望西川的人,尤其是西山书院的人折在外面。”
他听到这句话,眼中微微闪烁过了一点流光,也没多说什么,只郑重的对着我点了一下头:“大小姐也保重”,说完便转身走了。
第1968章 何时听说过拒圣驾?()
♂
我站在院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前方。?
我知道,他们是不受辖制的,一旦定下目标就要比裴元灏的人动作快得多,等我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听见有人在说,我的人大部分被萧玉声带着离开临汾了。
自然,也没有人阻拦他们。
但是,我的人一走,就像是给这里的人一个暗示似得,周围的人身上更多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我先往书房那边走了一下,看见几个武将又鱼贯而入,应该是又被裴元灏召来商量接下来的对策,这种时候当然不应该进去的,我只远远的看了一下,便准备转身离开,不过刚一转身,就迎头撞上往这边书房走来的张子羽。
他一看见我,立刻站定,轻轻的点头:“颜小姐。”
“张大人,有礼了。”
我们来这里好几天了,我还是第一次跟这位山西总兵,也可能,是未来几天,我们生死的仲裁者,面对面。
原本说完这句话,就该各自走开,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却觉得这位张大人的眼睛还在往我身上打量,但看他,他却又是双目直视前方,并没有什么异样。
我想了想,站住脚步:“张大人。”
他也立刻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我:“颜小姐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我说道:“交代不敢当。只是——想要问问张大人,眼下这个境况,张大人认为临汾能抵抗得了三路夹击吗?”
他慢慢的转过身来。
我才现,他的肩膀格外的宽阔,整个身姿挺拔得好像一尊任何风霜雪雨都无法让他风化腐朽的石雕一般,还没说话,那种沉稳的气息就已经给人一种完全可以依靠的厚重感。他开口,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有皇上,有皇后,有公主殿下,还有颜小姐在,临汾承天命,不会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点笑意来。
“哪,一切就交给张大人了。”
说完,我便转身要走。
可就在我刚一转身的时候,张子羽却又说道:“颜小姐请留步。”
我停下来,回头看着他。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道:“在皇上来之前,本官先接到了一些消息,颜小姐应该是和刘大人——和刘轻寒公子一同上路的。为何眼下只有颜小姐在皇上的身边,刘公子却不见踪影。”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向我问起轻寒的事。
“张大人认识他?”
“同朝为官,怎会不识的?”
我一愣,自己也笑了起来。是啊,刘轻寒当了那么多年的户部书,跟各地的官员交往虽然不至于太过密切,但至少也是有些来往的。
而这时我也想起,我们刚刚到临汾官署内的时候,张子羽一直在看向我们这边,好像在找什么人,莫非他找的就是轻寒?
看来,这个人也非常的谨慎,这件事他完全可以去问裴元灏,或者周围的人,但他大概也很清楚,刘轻寒的身份特殊,他既然不在,就一定有不在的理由,而且能让他离开的,也就只有皇帝,既然是皇帝的手笔,他当然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四下询问,也就是现在,遇上我了,才能问一问。
我说道:“他有事先走了。”
“……”
张子羽看了我一会儿。
他显然知道我说的不是详情,但也很明白,既然我不说详情,就是详情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说。
于是,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在下知道了。”
我看着他:“张大人为什么会突然问起他来呢?”
他说到这里,倒有显得有些谨慎的,只淡淡的笑了一下,那种要说不说的样子让我意识到,可能这件事不太简单,我便上前一步,离他的距离稍微近了一点,然后微笑着低声道:“张大人既然今天已经开了口,又何必说一半留一半?难道关于他的事,我会四处宣扬吗?”
我和刘轻寒的关系,就算不是天下皆知,但这个时候,只怕也差不多了。
连他都知道,问轻寒的事,要私下找我问。
张子羽迟疑了一下,却又往周围看了一眼,然后才低着头,轻声说道:“原本,本官跟他的来往也不多,他在扬州出事之后,就更是断绝了来往。但就在前些日子,本官突然收到了一封书信,寄信的人,就是刘公子。”
“哦?他给你写信?”
我愣了一下:“他在信上说什么?”
这一回,张子羽的声音更低了一些,若不是我耳力还算好,两个人靠得又足够的近,那声音几乎就要被风吹散了——“他在信上说,皇上的圣驾会到临汾,他让本官,能够劝阻,尽量劝阻皇上到临汾来,若无可能,也不要在临汾接驾。”
“……!”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轻寒让他不要在临汾接驾。
这,似乎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这一路上,轻寒一直就是在劝裴元灏取道西河,不要过临汾。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他的动作这么大,竟然以自己的名义写信给山西总兵张子羽,这件事,跟他在皇帝面前提出建议,那就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正如常晴所说,他是想要操纵皇帝的行程!
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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