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道:“睡不着。”
“……”
“进来说话吧。”
我说着往里退了两步,她也就从善如流的走了进来,走进来之后,还先去床边看了一眼,确信妙言已经睡着了不会听到我们的声音,这才走到桌边坐下,我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到了她的对面:“这么晚了娘娘来找我,一定是有很要紧的事吧?”
她透过烛光看了我一眼,说道:“这一次刘轻寒来这里,目的到底是什么?”
“……”
虽然我们两之间的不是第一次谈起轻寒,但她这样直接的问他的事,还是第一次。
看来,她已经是感到相当的不安了,否则不会来我这里问这句话。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是为了救我而来的。”
常晴微微蹙了一下眉毛。
我说道:“一年前他被裴元修下毒,几乎丧命,别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这条命给捡回来,他醒来之后,知道我被裴元修劫走,就立刻带着人到京城,把我救出来了。”
“……”
“他是为我而来。”
“……”
“至于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那就是他们男人的事了。”
听见我这么说,常晴多少感觉到了我话语中的戒备,她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轻盈,你知道,本宫对你,对他,是没有敌意的。”
“我明白。”
“可是这两天,本宫——”
她没有说完,但我已经接过她的话头说道:“皇后娘娘也感到不安了,是吗?”
“……”
“是因为,听到了那些人唱的民谣吗?”
她微微一震,抬起头来看着我:“你也听到了?”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看起来已经有些日子了,才会在老百姓里面传唱得这么广,我能听不到吗?”
帝出三江,于难立邦。
文人立刀,帝业永昌。
这民谣刚刚开始听的时候,我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老百姓在这样的乱世里都是惊弓之鸟,听风就是雨,有人编出一些歌谣来哗众取宠,大家听着唱着,也只是取一个乐子罢了。
但是,一天一天的听下来,再仔细的琢磨歌谣里的文辞,才觉有些不对。
这歌,唱的是轻寒!
常晴的脸色在听到我说“民谣”的时候,也微微的沉了一下,她显然感到非常的不安:“你既然知道了,那也应该明白,我今晚来找你的意思了。”
“……我明白。”
“本宫想要知道,刘轻寒他在皇上的身边,到底是什么目的?那些歌谣,有多少是真的?”
我想了想,说道:“娘娘,历朝历代有过多少这样的歌谣,又有哪个是真的应验过的。表面上看起来应验的,不过就是当权的人事后编排的。”
“……”
“轻寒他,没有这个心。”
“……”
“他也没有这个民望。”
“……”
“如果因为一小小的民谣就要怀疑他,那真的有些冤枉他了。”
常晴没有立刻说话,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道:“他在西川到底是什么样的民望,我不知道,但这民谣是山西那边传过来的,他一个人拿下井陉关的事,好像有人在百姓当中宣扬,而且还大肆的渲染了一番,现在百姓把他传得跟神人一样。”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这件事,我们都没跟人提过。”
她说道:“那他,有没有跟人提过?”
“他那些天,一直跟我在一起。”
“……”
常晴沉默了下来。
这个回答,显然还是不足以宽慰她的心。
连我自己也明白,宣扬这件事,根本不用他亲自去,如果真的有心,任何人到民间去传播一番,都有可能将一件事大大的宣扬开来,他的手下有的是人,甚至连那些从集贤殿里出来的学生们,一个个也都尊他为师哥,现在那些人分散到了各地,如果要说什么,星星之火,也是可以燎原的。
常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长叹了口气,说道:“轻盈,本宫还是那句话,我对你,对他,并没有敌意。”
“……”
“但现在的事,真的很难说了。”
“……”
“皇上也听到了那歌,他听到之后,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当做笑话似得听,他只是一言不,甚至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
“你是跟过皇上的,你知道他这个人,小事紧着办,大事缓着办。”
“……”
“这支歌,我想是入了皇上的心的。”
“……”
“如果刘轻寒真的有什么问题——”
难怪刚刚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感觉到裴元灏的心情不是很好,虽然没有太外露,但从那个官员向他回事的时候他的态度,就能感觉到。
也难怪,常晴会亲自来找我,说这件事了。
她的确,对我和轻寒是没有敌意的,但她毕竟是皇后,是裴元灏名正言顺的妻子,若是裴元灏身边真的有一个这样危险的存在,再是有“后宫不能干政”的警训,她也无法坐视不理。
但,她毕竟还是常晴。
所以,她来找我。
我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皇后娘娘,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的心意还是没变。轻寒他不会真的有那样的心,他现在做的事——都有他的理由,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相信,他的目的,绝对不会是要加害皇帝陛下。”
常晴看着我,烛光闪耀,映得她的目光也忽闪不停。
过了许久,她终于叹了口气,道:“好,你信他,本宫信你。”
“……”
“轻盈,本宫真的相信你。”
“……”
“希望他,不要让你辜负了本宫的信任。”
“……”
“明天,我们就要到临汾了,我听说,他还在极力的阻止皇上去临汾。你知道,在那边还留有皇上的人马,过去了之后,皇上身边的人就更多了。”
“……”
“他一味地的阻止,已经让几位将军对他非常的不满。”
“……”
“本宫担心,要出事。”
“……”
“你,要劝他,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里面的茶水她一口都没动,便转身离开了。
开门的时候,我看到外面还有人候着,很快就接着她回去她的房间了。
而我坐在桌边,看着那杯凉透了的茶水微微晃荡着,映着烛光荡漾出了一道一道的粼光,也让我的心情更加的动荡不已。
轻寒,还在阻止裴元灏去临汾?
按照那晚在梵恩寺里,裴元灏跟我说的那些话,很明显,去临汾对皇帝来说是有利的,这一点谁都能看得出来,而他,提出了一个对皇帝无利,对追兵有害的建议后,又阻止裴元灏去临汾。
算下来……
我的心情不由的有些沉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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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
我靠在床头,那些利害冲突在脑海里纠缠到了现在,像一团乱麻似得找不到头绪,而我也终于感到一点疲倦,终于在快要到五更的时候,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要睡着了。
可就在我几乎已经要入眠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好像是有人在门口大声说着什么,而且人数似乎还不少。
我半魇在梦境里,一时间还有些清醒不过来,但这个时候,突然听见一个粗重的声音大喊着:“刘轻寒,我看你就是乱臣贼子!”
“……!”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
这时,身边的妙言似乎也有些响动,我看见她皱了皱眉头,仿佛要醒过来的样子,急忙伸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被子,她眨了一下眼睛,仿佛还看着我,但立刻睡意袭来,她呢喃了两声之后慢慢的闭上眼睛,又钻进被窝里睡着了。
我这才转过头去,看着虚掩的窗户缝里透着光亮,小心的起身下床,将帷幔放下,然后走到窗边。
楼下,果然一片人声嘈杂。
就在驿站的大门口,好像有不少人聚在那里,不知在说着什么。
而刚刚那个声音,如果我没听错,就是那个邓将军的!
难道,他又去找轻寒的麻烦了?
这样一想,我急忙走到床边拿起衣裳穿好,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妙言,她还安安稳稳的睡着,我便走出了房间,将门关上,驿馆内似乎也有些人听到了外面的响动,几个房间里都亮起了烛光。
一个护卫从外面走进来,匆匆的去了裴元灏的房间。
是进来报信的。
我站在走廊上,低头看着外面的情形,人影晃动,一时间也分不清谁是谁,但不一会儿,就看到两个人从外面走进来,那穿着一身长衫,清瘦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轻寒,而走在他身后不过一两步距离,一脸警惕,一只手还按着腰间弯刀的刀柄上。
真的出事了!?
我慌忙要往下走,但正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
回头一看,是萧玉声!
我急忙说道:“玉声?那是怎么回事?”
他还算衣衫整洁,但鬓角的头也有一点乱,应该是刚刚被人吵醒才起来的,但这个时候,他的神情已经非常的清醒冷静了,低头看着下面混乱的人影,只低声说了一句:“事态未明之前,大小姐先不要涉身进去。”
“可是轻寒他——”
“放心,师哥不会有危险的。”
“……”
他这句话,像是陈述,更像是一种保证,我看了他一眼,终于定下心来,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不一会儿,整个驿站似乎都被惊醒了。
许多护卫都从后面走了出来,立刻就将大堂两边的蜡烛点燃,火把插上,将这里面照亮成了白昼。
这时,裴元灏慢慢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披着厚厚的长衣,虽然是被人半夜惊醒,但他的神情也显得很清醒,倒是没有太多的怒意,慢慢的走到大堂上去,然后坐在位的椅子里,慢慢的说道:“怎么回事?”
1952。第1951章 常晴失望的眼神()
裴元灏身上披着厚厚的长衣,虽然是被人半夜惊醒,但他的神情也显得很清醒,倒是没有太多的怒意,慢慢的走到大堂上去,然后坐在首座的椅子里,慢慢的说道:“怎么回事?”
那个邓将军立刻上前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末将抓到了奸细!”
“哦?奸细?”
他的眼角微微挑了起来,道:“谁是奸细?”
那邓将军反手一指:“就是他,刘轻寒!”
我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已经五更天了,皇帝都已经睡下了,如果没有任何的事故,邓将军不可能在这个时间里闹出这么大的响动,也不可能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到他头上。
我忧虑的看向轻寒,他却只是背着手站在那里,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
裴元灏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仿佛对视了一下,但谁都没有任何动静,裴元灏坐在椅子里换了个姿势,轻轻的掸了掸自己的衣衫,然后说道:“你刚刚说,刘轻寒是奸细?”
“对!”
“他做了什么?”
邓将军两眼赤红,回头瞪着刘轻寒道:“就在刚刚,末将带人换防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避开了我们的人,鬼鬼祟祟的往外走!”
“哦?”
裴元灏睁开了一线眼睛,又看了刘轻寒一眼。
我的眉心也微微一蹙。
轻寒他,又一个人在半夜出去?上一次在晋侯府的时候也是这样,别的人都没能跟得上他,我也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他在外面呆了一整晚,他说是有事出去办了,但到底做什么去了,他没有告诉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可我知道,这件事在裴元灏的心里,肯定是个疑点。
现在,他又这样半夜的时候一个人出去?
我有些紧张的看着他,连我身边的萧玉声气息也微微的一沉,显然对这件事,他也不是不上心,只是碍于师哥的面子,他不能去跟踪他,但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他也很想知道的。
我原以为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轻寒不论如何都该说一点什么来辩解,但他只是淡淡的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说。
裴元灏沉默了一会儿,还没有说话,这时,萧玉声已经悠悠的说道:“这位大人,我师哥一个人出去是为了什么事,你查清了吗?”
邓将军顿时愣了一下。
武人就是这样,做事情太过冲动,俗话说捉奸捉双,捉贼拿赃,就算谁都知道半夜出去的行为不算光明正大,但如果没有拿到他到底在做什么事情的证据,“奸细”这顶帽子还是很不好扣的。
邓将军眉头一皱,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就说道:“你又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萧玉声只淡淡的笑了一声,道:“我是什么人不要紧,只不过——天下人管天下事,我眼睑耳闻心有所想,有什么不能说的?”
“……”
“若邓将军处事公平,也就不怕有人说什么了。”
邓将军立刻怒道:“你敢说我处事不公?!”
“难道不是吗?”萧玉声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什么都没查清楚,只看见我师哥外出,就认定他是个奸细?这样武断,只怕不好吧?”
萧玉声到底是西山书院的二把手,几句话,就把这位将军堵得无话可回。
眼看着邓将军都要发怒了,直到这个时候,刘轻寒才抬起头来,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萧玉声轻轻的摇了一下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萧玉声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但这个时候,也的确没有他再说话的机会了,裴元灏坐在椅子里,眉心微蹙,沉声说道:“到底刘轻寒半夜外出是要做什么?可查清楚了?”
“这——”
邓将军憋红了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周围这些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也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其实谁都知道,在眼下这样风雨飘摇的时期,刘轻寒在五更时分一个人偷偷的走出去,必然是有缘故的,再加上近日来一些流言蜚语,和他的态度,想来,这件事也的确不简单,所以邓将军才会立刻将事情闹得这么大。但——不管这么晚他出去到底有什么目的,没有拿到他做任何事的证据,并不好在此给他定罪,毕竟这里已经不是京城,不是皇宫,不是扣一个“谋反”的罪名就能诛九族的时候,再加上刘轻寒此时的身份势力,的确,裴元灏也不能凭着邓将军的一句话就把他怎么样。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但我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因为我看见,从头到尾,轻寒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过。
眼看着大家都有些僵持的意思,这个时候,一个文官从人群中走出来,轻声说道:“阳伯啊,都已经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吗?皇上这些日子日夜忧心,已经非常劳累了。还是明日再议吧。”
邓将军一听有人这样和稀泥打圆场,怒道:“什么闹?我闹什么闹?我是为皇上抓住了这个奸人!”
那文官又看了裴元灏一眼。
这个时候,裴元灏也没有任何的态度,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那文官便叹了口气,说道:“阳伯,我们都知道,这些天你跟刘公子为了行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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