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母气得蹬了她一脚,忽然大哭了起来,一把眼泪一把鼻子的道:“我的老爷啊!你泉下有知,快来看看呀!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女儿,一门心思的想弃了国家,弃了婆家的从贼哩!这可叫我怎么好啊!不如我也随你走了算了!”
樊若兰哼道:“娘也特会演戏,怎么说哭就哭呢?这吴越百姓,就只你说五哥不好,大晋朝廷昏暴,早该完蛋大吉,为这样的皇帝尽忠,我看也是傻瓜蛋子!”
樊母哭道:“你个天打雷劈的丫头,你这样说话,岂不是连你爹爹都骂了吗?娘可告诉你了,寒山寺的老方丈,已经叫人支会我了,说是杜家的花轿,已经出发了,你趁早给为娘的断了和赵五的这段孽缘,嫁入杜家之后,乖乖的替杜家生个大白胖儿子出来,那为娘的就安心了!”
第十六章 妙手回春
再过几日,就是惊蛰节气,昔日江北繁华的扬州街头,在泛绿的烟柳之中,泼泼拉拉的跑来一匹瘦弱的青马,这匹青马普通之极,是一种江南地界常见的土马,常被用来拉车耕地的使唤,上不得战阵,通体上下,大体泛青,全是杂毛,这种慢吞吞的马速,可能就是它最快的速度了。
马上坐着一名极俊的书生,身材高大,手长腿长,一身皂青的袍子,年纪只得弱冠,年青的脸上,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马包上挂着一柄龙泉清风剑,一张画鹊雕弓,一壶狼牙箭和一箱书籍,和大多数游学的书生几无区别,全身上下,丝毫没有叉眼的地方。
手上也没有马鞭,只是用一只手牵着缰绳,一手似是有些紧张的扶着马鞍,摇头晃脑的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咦——传说中的十里烟花之地,怎么会如此冷清!是全死了,还是全死光了!”
话音未落,从一户紧闭的大楼朱楼中,撞出一名大汉来,青马似未看见,“扑——”
的一声,将大汉撞倒,那被撞倒的大汉,迎着料峭的剌骨春风,“哇——”
的就吐了一大口秽物出来,青马灵巧的将蹄子一抬,避到一边。
青马上的书生忙一带马缰,用字正腔圆的晋阳官话,高声道:“不能喝就别喝,何必这样丢人现眼?”
大汉抬起醉眼薰薰的头,长路得还不错,也生着一张俊脸,只是眼圈深陷,形成两个黑黑的乌印,明显是酒色过度的样子,对着马上的书生大喝道:“他娘的——哪里来的兔哥儿,敢管用马撞老子,找死不成?”
马上的书生大笑道:“自己长着大尾巴,还说人家是妖怪!这位仁兄,明明是你不长眼,往我的马上撞,怎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
门内抢出来一名老鸨子,尖声道:“吕爷——您看您!都醉成这样了,不如就别回去了!”
老鸨子身后,跟出一名高大的光头来,左右各搂着一名妖骚的艳妓,象个和尚,却穿着俗家的衣服,声如炸雷的道:“不回去不行!副教主传令,今日要升帐议事!”
左边的艳妓笑着对光头道:“周爷这次受了朝廷招安,被封了正四品的步兵都统,就是正真的朝廷将军了,以后可要常来看顾着我们啊!”
被唤作吕爷的俊汉怒道:“这是朝廷拿我们兄弟当枪使,可恨教主看不出来,征伐大烈国,我们兄弟实是九死一生,若得不死,定再来丽春院快活!”
青马上的书生笑道:“原来此处就是闻名天下的丽春院,呵呵!怎么也没个招牌?听说当今皇帝的宠妃梅承雪,就是出身丽春院,想必这里定还有骚美的妙人儿了!”
周爷道:“招牌昨夜给老子砸了,你个兔哥儿有意见吗?”
老鸨子亦看到了瘦马上的书生,生得俊美之极,操一口纯正的晋阳官话,姿态儒雅,定是哪个公候将卿家的士家子弟,这样又俊又年轻又有钱的公子哥儿,窑姐儿最爱不过,立即笑道:“这位小爵爷!是头一次出来快活吧!请问贵姓高名?”
马上的书生笑道:“某叫龙凡,却不是第一次出来嫖妓,你个老虔婆看走眼了!”
那位周爷大笑道:“鸟——不是第一次出来嫖妓才怪哩!”
老鸨子也笑道:“爷——若不是第一次,怎么大清早的就跑来了?”
龙凡笑道:“都晌午了,还早?”
老鸨子笑道:“通常来说,扬州所有的风月勾栏,都是华灯初上时才开始接客,晌午时分,我们的姑娘都在熟睡哩!”
龙凡笑道:“既如此!在下先去别处逛逛,等天黑时,再来点几个靓妞儿耍耍!不知道扬州有什么好玩的吗?”
醉卧在街上的吕爷忽然怒声道:“慢着!小白脸!这样就想走了?”
龙凡笑道:“大醉猫!不然还待怎样?”
吕爷打着酒隔,怒声道:“你的马撞了老子,须磕三个响头赔罪!”
龙凡咧嘴晒道:“原来是个打秋风的泼汉,懒得跟你纠缠!这里有大晋户部直辖的乾丰银庄的银票三十两,你拿去花吧!”
说罢弹出一张银票,丢在地上,俊面一扬,拨马就想走。
吕爷跳了起来,骂道:“该死的小白脸,拿吕爷当什么了?”
姓周的光头也怒道:“小辈大胆!这扬州是我们千叶散花教的地盘,你个小王八羔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敢拿我们兄弟消遣,把我们兄弟当叫花子看!”
龙凡笑道:“敢情是嫌少吗?只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你们是欺负我没见过世面吗?拿我当冤大头宰啦?三十两已经不少了,喝酒嫖妓足够,休得再来刮噪!”
老鸨子笑道:“龙爷——这大晋的银票,如今只在晋阳范围内有用,在我们扬州,就形同废纸了!”
龙凡怒道:“千叶散花教的一干教匪,不是全伙受了招安了吗?怎么还敢割地称王?这大晋户部直辖的银庄,开出来的银票,竟然在扬州不能用,他千叶散花教还想造反不成!”
吕爷怒叫道:“你个兔哥儿,定是朝廷哪家公候的崽儿,我们刚受招安,你就知道了,早早的跑到我们扬州来大放狗屁,看老子揍得你满地找牙!”
周爷急忙道:“吕锋!不要乱来!”
吕锋哪里肯听,抢上前来,就想把龙凡拉下来,龙凡轻巧的一带马缰,逃了开来,微怒道:“在下自来嫖,又没嫖,你这样的羞急,意欲何为?”
话说的太过恶毒,吕锋大叫一声,飞起身来,抬腿就踢,满以为会把俊书生龙凡踹下马来,满地打滚的求饶,却不料龙凡只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足踝,对着光头佬,随手一扬,笑道:“去吧!”
吕锋身不由已,直撞到光头周爷怀中,两个醉汉和两个倒地滚作一团,一时间难以爬起身来,两男两女一叠声的破口大骂。
龙凡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拨马就走,马蹄声中,传来龙凡的嘲弄:“这样的草苞,也来揍人,回家再和师娘练两年吧!”
老鸨子跟在后面,紧走几步,尖声叫道:“龙爷——晚间来时,请带现银,我们扬州,真的是不收银票的!”
吕锋、周爷好不容易爬了起来,暴跳如雷,齐声叫人拿兵器,要追上书生厮杀,猛然间花街的拐角处传来一声娇叱道:“行了!嫌人丢的还不够吗?落教主点将,寻你们两个不着,着我来找你们,你们两个再不去的话,少不得又要挨罚!”
两个浑汉回头一看,原来是千叶散花教的五大天魔女之首,销魂魔女叶垂香,冷冷的骑在白霜马上,看着他们。
吕锋不干心的道:“香儿姑娘,你也看到了,那个龙凡实在混蛋,欺我们酒醉,令我们当街出丑,若不赶上前去找回面子,那我们两个今后就不要混了!”
叶垂香冷哼道:“你们两个,决非此人对手,还是省省吧!”
说着话,几名教徒上来,牵上马匹,请两个上马,那个周爷,正是千叶散花教的胜至金刚周清法,坐在马上对叶垂香道:“也罢,待议过了事,寻着那个小白脸,再找回场子!”
吕锋道:“香儿姑娘,你和我们一般,也不同意招安,这狗皇帝的阴谋,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不如我们舍了千叶散花,重回八公山落草如何?”
周清法道:“不行!既是三位教主都同意招安,你若再行反对,自回山落草,只要朝廷一道将令,就会令教主亲自带兵来剿,你那两下子,在教主面前,能走几合?到时被拿住,就真要砍头了!”
叶垂香道:“周金刚所言极是!”
吕锋道:“那我们就去投其他的反王,比如应鸭子或者干脆就投罗延庆!”
叶垂香道:“也不行!罗延庆自身难保,只要来春朝廷调戎都带精兵参战,罗延庆定会一败涂地!再者,朝廷既招降了江西的谭熙婷,在大败罗延庆之后,定会调戎都、薛霸的得胜之师,和夹击大烈国的得胜的王师,东西对进,夹击淮西、合州的雷大胆和应鸭子,再挥兵南下,在合州渡江,和江西谭熙婷的招安官兵会合,去打江南赵五,到时天下哪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周清法叹气道:“姑娘说的有理!落教主召我们何事?”
叶垂香道:“还不是和官府交接的事!要求诸将各自交清自已的防务,令朝廷派来的官员全面接手,集合护教神兵,分批北上去保定,等候薛太师前来调遣!”
吕锋恨道:“给人当枪使,不干心啊!”
叶垂香笑道:“不见得啊!我们暂且受朝廷的招安,权且容身,只是临阵不用力就是,跟在后面混,只要不当时身死,日后总是有转机的,你们看呢?”
周清法笑道:“还是姑娘聪明,我立即支会不愿受招安的其他兄弟,也如此行事!”
叶垂香咯咯笑道:“我可什么也没说!”
千叶散花教,现在也是各怀心思,三位教主竟然意见一致的同意招安,近身八娇几乎也是一致同意招安,五个身份仅次于教主的天魔女中,只有销魂魔女叶垂香,坚决反对招安,草莽出身的四大金刚、十六铁卫等大头目,以及教下的各坛的坛主、香主,都反对招安,要求自立称王,与大晋分庭抗礼。
千叶散花教虽说没有公然扯大旗造反,但在山东、江南、河南、河北四省之地,大聚教众,杀官劫大户的事,也是历历难数,特别是山东全境和江南省的东部,大江以北,黄河以南,其势力更是猖狂,几无朝廷法度可言。
大晋兵部三年来,历次遣将调兵的征剿,然死伤枕籍,死于千叶散花教的将军,就有六十多员,山东的五位总兵官,更是全部阵亡。
千叶散花教用妖术蛊惑人心,扎根山东,深得百姓的拥护,且不轻易北上西进,相比起河南罗延庆来,更令朝廷大臣担心,所幸的是,千叶散花教的三位教主,俱是女人,轻易也称不得王。
左国师清泉真人梁志通,代表大晋皇帝开出的条件,实是丰厚之极,许千叶散花教教主姜雪君,暂为三品镇国散花佛母,征剿大烈国得胜之后,即为太子姬珑的正妃,日后即是大晋国母皇后;副教主碧波穿红鲤冷红姑,暂为从三品辅国千叶佛母,征大烈国得胜之后,即为成帝三子、韩亲王姬现之正妃;副教主火凤凰落美清,暂为从三品靖国千叶佛母,征大烈国得胜之后,即为成帝五子成亲王姬珙之正妃;五大天魔女,俱为正五品护军都校,四大金刚为正四品步兵都统,近身八娇、十六铁卫俱为七品都尉,征大烈国得胜之后,再行升赏。
佛国姜雪君同意朝廷招安,普通的教众,稍是明白事理的,都是心中直打鼓,人人都怕朝廷秋后算帐,普通教徒,更是人人自危,精锐的四十万护教男女神兵一走,千叶散花教的地盘内,圣教中就只剩老弱妇孺了。
圣教依朝廷招安特使子爵史柱的意思,所去保定的男女神兵,都是精心挑选的精壮,差一点的都不要,以保夹击大烈国,能够全胜。
龙凡在瘦西湖明月桥边的得月客栈,毫无机心的和几个千叶散花教的普通信徒唠嗑儿,这几个信徒,都是百姓,加入圣教后,参与了抢劫大户,得了些银钱,怕护教神兵走后,接手扬州防务的朝廷官员,会和他们秋后算帐,所以得快活时且快活,将抢大户后剩余的银钱,拿了出来吃酒,省得以后被官兵搜去便宜了朝廷。
龙凡笑的端了一杯酒,笑道:“这么说来,你们这些教民,不是都被那个什么佛母姜雪君给卖了吗?”
教徒甲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叫道:“谁说不是呢?实指望跟着圣教能过好日子,谁知道三个教主说受招安就受招安,她们也不想想,她们受了招安,可苦了我们这些跟着她的教民了!”
龙凡笑道:“人家得了大便宜,不受招安才怪,你想想啊!太子正妃,以后的国母皇后啊!换做是你,你不干吗?造反为什么?不就是荣华富贵吗?”
教徒乙道:“想想是啊!她们三个女人,总不会日后称孤道寡吧?女人吗?日后总要找个男人做依靠的,既有了这个大去处,又怎么会顾念我们这些跟从她们的贱民?”
龙凡笑道:“正是!你们这些傻瓜蛋子,当初原就该想到这点的!”
教徒丙道:“当初我们教中,有人劝她们和罗延庆或是应鸭子、雷大胆等人合兵一处,三位教主,就下嫁三路反王,共抗朝廷大军,击破晋阳之后,可得天下,可她们就是不同意!”
龙凡听得暗暗心惊,或是这四路贼兵合一处,将打一家,那天下可能就真是他们的了,不由问道:“是谁这么建议的?”
信徒甲道:“是泼法金刚范岩魔,此次朝廷招安,也是他和销魂魔女叶垂香,反对的最厉害,见三位教主执意受招安,竟然交出手下的四大护教铁卫精兵之后,不知所终!”
信徒乙道:“什么不知所终,依我看,极有可能是回嵩山少林寺,重新做和尚去了!”
龙凡道:“这个泼法金刚,是个有见地的人,明知不可为之事,决不肯做,倒是个人才,若有机会,定会他一会!”
信徒丙道:“这位公子,可从晋阳来?”
龙凡笑道:“在下四海为家,说晋阳话,只是图个方便罢了!”
信徒甲笑道:“公子读书人,依公子所见,护教神兵走后,我们会有事吗?”
龙凡笑道:“没事才怪?我问你们,你们有几年没有纳税了?”
三人齐道:“有两三年了!”
龙凡道:“新任的朝廷官员,首要任务,就是收缴散落在民间的兵器,再追回你们的赋税,再依大晋律加十倍甚至百倍罚款,以前被你们打劫、残杀的大户,定有人会告到官府,请求官府发还被你们侵占的田产财货,惩罚凶手,你们群龙无首,护教神兵也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老弱病残,手上又没兵器,纵然反抗,没有大将领头,也是白白送死,那时你等诸人,俱会沦为囚徒,举家被贬为下贱的杂户、乐户,男为苦役,女为营妓,为之奈何?”
教徒乙道:“公子不要危言耸听,招安的特使说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决不会秋后算帐的!难道堂堂的大晋朝廷,会言而无信?”龙凡笑道:“言而无信,你能怎样?你们教主以你们为垫脚石,受了招安,自享荣华富贵,哪会管你们的死活?所谓杀官就是造反了,你们见过哪朝哪代,朝廷对造反的人会手软的?实际上,自你们杀了第一个命官、劫了第一个大户开始,就与大晋的朝廷誓不两立了,朝廷又岂能善了?进行招安,只是伐谋之计,等大事定了,还不把你们的人,杀个干干净净?那时只不过是在你们每个人头上,胡乱扣个罪名就行,你们上哪告去?”
三个教徒一齐大哭起来,齐声道:“公子说的是!为之奈何?”
龙凡笑道:“要么逃到其他反王那里,过一天算一天,要么坐等朝廷来抓,但护教神兵一走,你等教众,必会被严加管制起来,一个个的筛选,查出案底,严刑处理,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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