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既有金符,自可入内。”几人往一边退让。
无忧将金符拎起,往前稍递,身感那冰室周围一无形之力将自己往内里吸去,眨眼已在其中。
“果是结界。原以为有这金符,门当自开,未想这冰室竟然无门。”无忧心道,将金符往怀中一塞,环视四下。
因温度过低,室内一片白雾,无忧下意识哈一口气,又搓了搓手;那入目之景应接不暇:内为两室,外室稍大,对角约有近十丈,四角整齐放置各十只水罐。那水罐无忧倒是熟悉,每次弄无悯出行,少不了要带上若干,罐顶上各有一玉环,镂空雕凰鸟一只,玉色翠而不艳,白而不老。
“知日宫所用之物皆是考究,有此玉环倒是寻常;”无忧心道,“只是,为何要将玉环置于水罐之上?”无忧上前,试着挪动其中一只,“是满的。”她作罢,见外室并无其他出奇,便往内里而去。
内室稍小,三面多宝槅子各一,只是这架身并非实木,却是金质;其上之物琳琅,皆不过古物,青铜酒具、三足铜鼎、白瓷酒壶,无忧见各物皆为盛器,上前一一开了盖,见其内均是液状,颜色各异,唯那麒麟折斛之内血色琼浆扑鼻之气熟悉,无忧想着在咸池闻到的仪狄血嗅,“想必这便是那仪狄血酒。”
无忧捧起折斛,又细细品闻,“上古之物,上品之上。”她缓缓摩梭那折斛,心中动了些心思,然顾及此物至珍,也只沾了几滴便老实放下。
“这冰室绝非眼下所见这般简单,不然,何必时时命宫人把守?”无忧又从内室踱至外室,如此这般走了两回,不免心急。“虽这处并非冰井,然位于山阴,且此地较知日宫峰顶偏冷,想来无论何种琼浆,保藏此地更可甘冽清爽;只是,名为冰室,自是用以藏冰,那冰在何处?“无忧心中想着,忙静下心神,细细感知室内寒气来处。
少顷,无忧弯腰,伸手抚上地面:这冰室内地面乃为金箔铺就,初入时,无忧想着知日宫多金玉之物,倒也未尝疑心,现刚触及这金箔,一股股寒气穿掌而入。无忧一动,取下头上发簪便将临近一块金箔掀起,其下,正是块半尺见方冰砖。
无忧见那冰砖内似有景象微微移动,俯身呵气其上,又再用衣袖擦拭;那冰砖愈加晶莹,一副面孔渐渐清晰。
无忧见那人脸,恍如晴空霹雳,身子一摇便坐在地上,喃喃失魂道:“娘……娘亲?”
第十八章:南北各西东 … 第五十九话()
苍文心中挂念弄无悯伤情,想着定要在其回宫前赶往邢德山,匆匆交待给赤武些宫中防御布置,便马不停蹄往二星君宫赶去。
邢德山位于南北两端正中之地,其上有邢德宫,为南斗星君北斗星君居所。提起这二位仙君,苍文都要止不住摇头叹气:上次知日宫一见,苍文曾打定主意,若无要事,定要躲着这两位,未想今日却要孤身前往,心中哭笑不得。
火龙驹行了半日便到了邢德山主峰。苍文刚下马,便见两俊俏男子宽袍广袖朝自己奔过来。
“小徒弟,怎么只你一人前来?”说话的人身着艳红长袍,披头散发,然容貌秀而不媚,倒也压得住那火红。
“什么小徒弟,若他是小徒弟,那弄兄的另一个徒弟当如何称呼?”另一人着黑袍,头发亦不拘束。
“以你我年岁,称他小徒弟都嫌多了,至于另一个,就叫小小徒弟。”
“胡搅蛮缠!”
苍文见两人作势又要争吵,忙跳将出来,道:“两位星君,叫我苍文即可。”苍文心道:你们可有千年仙龄,然这般言辞,哪有半分仙人行状?
“小文儿,你师父呢?”黑袍仙君问道。
“我说柴寿华,你这称呼比小徒弟恶心百倍。”
“实乃真情流露。”黑袍仙君一顿,又道,“别在小辈面前直呼我名。”
“不叫你柴寿华,那应叫你做甚?”红袍仙君突地作了个揖,“北斗星君在上,请受一拜。”
“柳浮江,你要如何?难不成又想跟我比试?”
苍文心知如此放任二人,恐争到天黑也难有结果,忙道:“星君,家师应隐曜仙尊所托,前往用九墟为封印阴烛尸助力,无暇分身,故命苍文前来,不知二君信中所提镜妖密隐究竟为何?”
柳浮江收了笑颜,斜眼瞧瞧柴寿华,袖子一拂,道:“且随我们入内详谈。”说罢,已是负手,大步行去。
柴寿华嘴角一勾,紧接着便也去了。
苍文随二君穿过外殿,直直进了内院,因这邢德宫乃是首次前来,他不免四顾:这宫内布置跟知日宫大相径庭,清雅简朴,即便主殿,也不过几只木凳,几张木桌,无金无玉,很是随意。内院偏大,梅兰竹菊尽有,棋台琴台俱存,乍一看,倒似读书人的雅致居所。
柳浮江跟柴寿华齐齐落座,又将苍文让到一石桌旁。苍文刚刚就座,便见石桌之上陡然现出一杯清茶,热气冉冉,香气四溢。
柳浮江做个手势,示意苍文慢用,后又瞥一眼柴寿华,笑道:“我们刑德宫可是难跟无悯兄长的知日宫并论,此地虽大,不过我们二位,无仆无役。”
柴寿华轻叹一声,偷偷道:“一主一仆方是。”
柳浮江也不应他,左手稍抬,即见掌心一白釉托盏,其上有盖,盏色为白,却又透青,倒是小巧可人。柳浮江伸手便去了盏盖,左手一探,那白盏便往苍文方向徐徐飞来。
苍文见状,急忙抬手托住,迫不及待往里一瞧,白盏之内竟是一怪物:盏内一茎,却是石质,茎上两叶相对而开,只是那叶却为牛角模样,似是植物又似动物,煞是奇特。盏盖一开,那物什迅速长大,眨眼间便有之前数倍大小。苍文惊异,再次凝视,竟见那牛角叶片上各生了一只眼睛,其内一片血色,眼珠各有两瞳,上下排列,也正盯着苍文目不转睛。
苍文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恰在这时,那白釉盏盖飞至,牛角叶似是惊惧,忙缩回盏内。
苍文起身,将此物递回给柳浮江。
“即是此物。”柴寿华轻道。“那镜祖所托,便是此蛊。”
苍文心有不解,望着柴寿华不言语。
“此事话长,你且听我们细细道来。”柳浮江接道。
“上古之时,轩辕帝会王母,铸镜十二。这十二只镜皆有其名。后十二镜化十二妖,各自有灵,其中尤以一妖为大,名唤‘鉴胆氏’,即是当今镜妖之祖。”柴寿华娓娓道来,“后历数千岁,除鉴胆氏外的镜妖,或跟其他妖物纠缠,堕了外道;或是煮豆燃萁,互相残杀,镜妖一族渐渐没落。鉴胆氏心有不甘,便于催尸台筑炉,将另外十一镜妖缚住投入炉中,以天火催之,毁其形,破其魂,历时九载方得一丹。”
苍文叹口气,自语道:“昔日故旧,竟能狠心下手。”言罢,摇了摇头。
柴寿华闻言,也未回应,只是接道:“小文儿,你可曾听你师父提及‘牛子星’?”
苍文一愣,想了想,又再摇头。
柳浮江笑笑,对着柴寿华道:“无悯兄长可像是会跟孩童说故事逗趣之人?”
柴寿华倒是一反常态,应和道:“确是不像。”
两人皆笑。
“**之间,有一地,漂浮无定,踪影难觅,名唤‘牛子星’。其上共有八民,且必有八民。一死随一生。这牛子星上所居皆为阳牡,四臂四足,双头一尾,两头正中各有一角,面上各有一目,一目双瞳。他们有一怪癖——无论对何人何事,这同一人肩上双头之念定是截然相反,即便像喝茶还是喝酒这种琐事,也定要左右激战一番而后由胜者定夺。”
苍文顿觉好笑:“若是如此,一头想要往东,另一头却要往西,那便如何?”
“左右二头控其下双足双臂,八肢互击,直至一方认输叫停为止。”
苍文无语,心道:怎会有如此愚蠢之辈?
柴寿华抿一口茶,又道:“其中机缘暂且不言,也不知鉴胆氏如何得见牛子星民,且掳了一个。而后便建了十丈见方的‘蛊坟’,以至阴之土豢荼精之虫千条,并将那十一镜妖所化灵丹碾碎作肥。之后,“柴寿华一顿,看看柳浮江,又再垂眼,“之后便将那名牛子星民种在这蛊坟之内,仅留双头露出土面。”
苍文心中大骇,又听柳浮江道:“那荼精之虫,尤爱精壮者血气。想那牛子星民入了蛊坟,定遭千虫噬咬之苦。”
“刚才托盏内,就是……”苍文一语难尽,想着刚刚跟那牛角叶片上两目对望,心中一寒。
柳浮江颔首,“荼精虫噬尽了土内肉身,便集聚其脑,再食其面。百年后,那蛊坟便生出了一株古怪之物——牛角为叶,硬石为茎,荼精虫遍布茎叶,即是‘镜蛊’。”
“此物有何用处?”苍文忙问。
“鉴胆氏并未告知。”
“那她现在何处?”
“若非命悬一线,怎会将其辛苦百年所得之物交于我们?”柴寿华轻喝,“那鉴胆氏已经神灭。”
苍文不解:“为何她临死前要将这镜蛊送至邢德山?”
柳浮江一笑:“个中原因那鉴胆氏倒是说了,因我们二人,一南一北,一生一死。南北相应,生死相依。”
柴寿华插言道:“说是交于我们,也不枉了那镜蛊神力。”言罢,看着柳浮江咧嘴一笑,“只是我们两人,闲云野鹤,逍遥自在,若是留下此物,恐之后连架都打不痛快。”
柳浮江笑道:“反正无论打架吵架,你皆是手下败将,莫将原因归咎于它才好。”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我之前乃是为你颜面,方才留手。”
“当真大言不惭。”
两人一边说,一边同时站起身来,怒目而向,手下已将衣袖卷了起来。
“两位星君!两位星君!”苍文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两人之间,“不知是否想将这镜蛊托于家师保管?”
柴寿华抬手,食指指上柳浮江鼻子,挑衅般隔空点了两点,嘴一撇,道:“正有此意。无悯兄长正气浩然,我们皆是拜服。此物交于他,也不会辜负那鉴胆氏临终所托。”
苍文心中计较:虽那鉴胆氏乃出于轩辕帝之手,然其作为,实是狠辣,倒是不知为何人所戮?
“小文儿莫不是在想,究竟何人要置鉴胆氏死地?”柳浮江先是对着柴寿华一声轻哼,而后缓道。
“晚辈正是对此事不解。不知是否有人对这镜蛊虎视眈眈,鉴胆氏怀璧,故而为人追杀?”
“闻鉴胆氏之言,似有两股人马搜寻击杀于她。至于到底何人,就不得而知了。”
苍文转念:若是将此物带回知日宫,那岂非带了麻烦进门?
“小文儿你且心安,弄兄既将金乌丹之事揽上身,还在乎这区区镜蛊么?”柳浮江似是知晓苍文心中动向,又道:“弄兄之前莫不是还收了个小妖,赐名无忧麽。”
“金乌丹事重,不知二位星君为何将无忧之事相提并论?”
“现仙妖皆知,无忧身负金乌丹之力。小文儿你还需掖藏么?”柳浮江应着,又将那白釉托盏递了过去,“你且取了这镜蛊回去,交于你师父,并提醒他多加留意;众妖恐是磨刀霍霍,欲得无忧后快。”
苍文想着前日血蜡虫突袭,虽弄无悯并未言明,想来跟无忧及金乌丹皆有关联。如此一想,苍文倒是一时忘了接下柳浮江手中托盏。
“小子,递给你还不快些拿着?”柴寿华喝一声,“速回知日宫,免得在此耽误我们打架!”
苍文接下托盏,一时哭笑不得,突地想起,又问:“还想请教星君,此托盏可有符咒?为何刚见镜蛊如此惧怕盏盖?”
“小文儿,算你机灵。”柳浮江得意一笑,“盏盖内有我之灵气,那镜蛊至阴,自是惧怕仙气。”
“刚还曾说‘小文儿’此名怪异,现倒叫得顺口。”柴寿华撇嘴,道,“亏你提什么灵气,还不是初见此物一时无措,喷了口茶水在那盏盖之上。”
苍文实在摒不住,登时笑出声来。
“柴寿华,当着晚辈,非要跟我一争长短么?”柳浮江一挥手,苍文已是慢慢飘起退至院外,“小文儿,记得跟你师父说,让他提防众妖,好好宝贝着弄无忧。你先行离开,我要好好教训柴寿华一番。”
苍文行至火龙驹边,刚上马,已是听得邢德宫内乒乓打斗之声不绝。他摇一摇头,又紧了紧手中托盏,上马便往知日宫飞去。
第十八章:南北各西东 … 第六十话()
苍文想着火龙驹有灵,自可识途,便在马背上假寐起来。
约摸过了三刻光景,一阵呼喊声传来,苍文一惊,忙睁了眼,见这火龙驹竟是飞至藻圭镇上,现正于藻圭王府上方盘旋。
那呼声,正是藻圭王爷所发。
苍文忙喝着火龙驹下降,翻身下马。
藻圭王爷赶忙上前,扯住苍文衣袖,道:“贤侄,且不论你因何前来,如今你来了,那步飞便有救了!”
苍文心中原是不解为何火龙驹会飞抵此处,现听藻圭王爷所言,也不及细思,忙问:“老伯,发生何事?”
藻圭王爷叹道:“你可还记得,之前步飞曾为救你,为镜妖碎片所伤?”
苍文点头。
“原本镇上大夫说是无碍,怎知你返知日宫不久,步飞背上便生了数个痈疽,其大如桃,痛痒难耐。现如今,他已昏沉失智,病入膏肓。”藻圭王爷眼中带泪,“我舍了无悯贤弟仙丹,却仍未见好转,这怎生是好?”
苍文应道:“老伯莫慌,可否先让我去瞧上一瞧?”
藻圭王爷点点头,一拉苍文袖口,抬脚便往内堂而去。少顷,苍文便到了步飞房间,环视四周,苍文见所有陈设仍是当初模样,只是此时步飞卧床侧躺,面色苍白骇人。
苍文上前,轻声呼唤几回,见步飞毫无反应,想是昏迷甚深。他轻柔除了步飞内衫,惊见其背上若干痈疽,红肿高凸,拳头大小,且有几疽伴有恶脓,味道已是难耐。
“老伯,您将师父所留丹药尽数喂了给他?”
藻圭王爷一愣,摇了摇头,“给他服下一粒仙丹,不仅无效,那痈疽反重,便不敢再试。”
苍文心中不解:师父妙手成丹,延年益寿自不必说,服下半粒即可百病皆消,不知为何竟对步飞无效?
苍文一时无措,想着之前虽对步飞来历存疑,然其毕竟救过自己性命;且现在看来,倒也安分。如此一想,又再见其伤情,心下不忍,摇头唏嘘。
“贤侄,可有法子医治?”藻圭王爷见苍文面色,心知答案,却仍忍不住再问。
苍文叹口气,道:“现难知疾患根源,如何医治?且连师父仙丹亦是无用,恐回天乏术。”
“步飞这般,皆因那镜妖!”藻圭王爷愤恨,顿足道,“现不知有何物能克其妖性。”
苍文愁容不展,俯身欲先将步飞内衫合上,怎料此时那镜蛊托盏恰从怀中滑落,这物什神奇,竟悬空漂浮,而后似是为步飞吸引,径直往其方向飞去。
苍文忧心那镜蛊对步飞不利,正要伸手将托盏揽过,却突地收了手,立在一旁不动。
“贤侄,何事?”藻圭王爷见状,忙问。
苍文不言,抬手示意藻圭王爷向前。两人靠近步飞,见那托盏触及之处,痈疽自消;不多时,步飞后背肌肤宛若新生,哪里还有半点红肿脓块之相?
“这。这。”藻圭王爷讶异不已,冲着苍文比划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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