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日念及义母,尔是在其膝下成长,早早见识了铁汉柔情。义父话虽不多,但思及义母时的惆怅悲伤,尔是不是不明。”
话说到此,尔是打量面前龙妖,却见她早已动容,面上温柔哀怨。“我何尝停止思念他。只是,我又并非不恨他。之前我受天谴之难,又遭丧女之痛,他却从未出面相帮,那怕静静陪伴都不能给予。。”
“义母心中亦知,义父他心怀大志,实难岁岁年年伴您左右;且您突遭此变,他心虽有余,力有不逮。”尔是说道,“您的女儿,却也是他的亲女,他怎会不痛?就我所知,义父自您被贬之后,年年来此念子湖边追忆,可惜他赶至时,想来您已为那道人所困了,义父以为您离开此地,前往他地修行去了。谁又能想到原来您一直都在这扈间镇上。”
龙妖已是泪水涟涟,“不想我们一朝分离,竟难再见。我们妖属,本性洒脱,因年月于我们而言并非人类那般珍贵。只是,思君难见,一日也是折磨。”
“所以尔是恳请义母,”尔是一边说着,一边屈膝跪地,“可否先行跟随尔是前往见义父一面,之后报仇之事,十年不晚,想那老道阻您与义父相见,如若义父得知,定会跟您一起去寻他报仇。”
尔是之言,倒是说到龙妖心中,她本就思念卸甲,只因刚刚脱困,心中不免气盛,现在想来,报仇之事确可推后。
“既然这样,那不如我们今日便赶回你处,你且告知我方向,我化为龙形,一日百里千里皆不在话下。”
尔是闻言,叹口气道:“义母,话已至此,那我不妨跟您言明。义父之所以无法亲至,皆因他在愚城城主门下,城主治下甚严,您的身份略有特殊。。”
“你的意思是我当初位列仙班之事?卸甲入愚城我早知晓,当年我仍为仙身,跟他往来时他就提及,让我万不可前去愚城寻他。”
“义母聪慧。此次我来前,义父已经私下说明,如若有幸得您踪迹,定要将您平安带至他身边,为避人言及愚城耳目,烦请义母藏身妾鸟花中,尔是自可神鬼不知的将您带入愚城之内与义父会合。”
“这也非大事,那就按你所说吧。”
“多谢义母!”尔是闻言,左手放平,眼睛微闭,就见那妾鸟花已是徐徐飞至掌心之上。
龙妖见状,登时化为龙形,只是又将身形缩小千倍,最终盘于花蕊之内。
“事已至此,休怪我无情。”尔是心道,手下动作甚快,转眼手中多了一条金线。
那妾鸟花花瓣自行闭合,呈含苞状。初时那龙妖并未感觉异样,想来这般自己才更为隐蔽,只是那花瓣刚一合上,尔是就趁龙妖不备将另一手上的金线取出,紧紧将花朵包围起来。
“你这是作甚?”龙妖已感不对,问道。
尔是闻听龙妖之声从花心中传出,几不可闻,忙道:“尔是此举,全为保义母平安。”之后,无论那龙妖如何吵闹,尔是都不发一言。
她将金线缠好,又仔细将那妾鸟花重新放入之前锦盒之中,心说:“想来卸甲倒是明白龙妖为人,不然,出门时,必不会将此金线连同妾鸟花一齐给我。此金线所附法力,可保此龙平安,却也只能让其平安地活在这花蕊之内了。”
“给那傻小子送个大礼,也算还了人情。”尔是浅浅一笑,却是妩媚非常。
第四章:辞仙布疑阵 … 第十八话()
这般过了两日,到第三日清晨,藻圭王爷果是又拿着收到的信函来找苍文。
“贤侄,正是此书,你且看看。”
苍文接过书信,立感纸上布有妖力,只是感觉力量甚微,信上还是那两句话,跟之前并无不同。苍文捏着信角,正在沉思,突觉手上发烫,那信果是自燃起来。
“想来我所感妖力不过是他施与此信的燃烧咒。如此雕虫小技,无需倾力为之。”苍文心中暗想。
“贤侄,却不知?”
“刘老伯,今夜我当独自前往。”苍文不再多说,看着地面出了会儿神,便自行回返房间。
刚刚推开房门,苍文惊见卧房多出一张纸笺,尺寸虽小,然则却是径自腾空浮在眼前。
“是何妖物?”苍文怒目环顾卧房一周,并无所获,当下伸手接过纸笺,轻轻念来:“云天皆洞鉴,表里尽虚明。”
苍文思忖片刻,猛地微抬下巴,微笑自语道:“无论此事何人为之,想来是为祝我一臂之力,如有机会,自当谢过。”言毕,将纸笺小心收起,单手握拳又道:“今夜必不可再失知日宫颜面!”
入夜,苍文早早到了辞仙楼边上,便找个角落静待。
夜残更漏,苍文拿捏着时辰将至,一跃来到辞仙楼门前,缓步向前,正欲伸手抚住正门雕花门板,眼前却突地再也看不到什么。苍文下意识回头,这辞仙楼果是如前几夜一般向前移了去,眼中看到的,已是辞仙楼背面。
苍文收回手,快步奔到右边辞仙楼门口,却见一切细节仍是毫无纰漏,心下愕然:今日房中提示,告知我此妖法力不高却能移房换物皆不过镜像之力罢了。现又仔细一观,却仍跟上次夜里所见异象相同;如若尽是镜中之物,我眼前这座辞仙楼当是事事与本物相反,为何。。不知那纸笺所言到底是真是假,若是故布疑阵,我便更需谨慎小心。还未细思,辞仙楼便又突地退回原位,转眼之间,似是刚刚异象并未发生,一切皆不过梦境。
苍文颓然,只得回到王府,一夜无眠。
第二日,藻圭王爷心中明朗,并未前往问询,只是呆在正堂,招待往来客人吃食。可这老人清楚,这辞仙楼之事难以快刀斩之,心中不免忧虑。
正在此时,他的目光却被席上一狼吞虎咽的年轻人吸引住了。此男子看来不过十六七岁,面目倒也俊秀,只是面容憔悴,衣衫破旧,连手上污泥也不及拭去就抓着馒头大口啃食。
“你且吃慢些,后厨还有。”藻圭王爷走上前去,对着男子说。
“多……多谢老丈。”男子一边咀嚼一边应道。
“这位就是藻圭王爷,你进得府来狂吃不休,却连王府主人都不细细看上一眼?”边上有人说道。
藻圭王爷止住此人说话,缓缓坐于年轻男子身边,也不言语,就只是静待男子吃饱。
少顷,此男子才轻抚肚皮,面带愧色对着藻圭王爷作揖道:“王爷大德,在下实是饿了太多时候,无暇他顾,万望见谅。”
“无妨无妨,这正是我府中办起千人宴初衷,看你样子,想是路过藻圭?”
“王爷慧眼。在下原是居于百里外的步家村上,两月前老母辞世,嘱咐我前往姨母家投奔。无奈家徒四壁,唯一室书册,实在筹不出车马费用,只得就这么步行前往。途径贵地,实是饥饿难耐,幸得您府上这一顿餐食。”男子再施一揖,“步飞再次谢过王爷大恩。”
藻圭王爷将他扶起,问道:“你叫步飞?”
“正是。健步如飞,一飞冲天。然则如今却是这般境地,实是汗颜。”
藻圭王爷拍拍步飞肩膀以示安慰,“看你言语文雅,应是饱读诗书。”
“不敢当。不过识几个字罢了。”
“你要想去投奔姨母,我愿资你车马。”藻圭王爷一心为善,且感读书人本有风骨,如是这般必已无奈,便想帮他一把。
“步飞感恩!”步飞施以大礼,又道:“远方姨母其实久未谋面,突然造访而我又无一技之长,内心实是忐忑,不想为她多添愁绪。却不知王爷府上可缺人手?我虽文弱,但不怕辛苦。”
“这。。”藻圭王爷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合适步飞的活计,只是感他不易,便道,“这样,我且安排让你住下,余下的我们从长计议。”
步飞当即跪拜大恩,欢天喜地跟着府上仆役去了后院。
这边安顿在镇上客栈的目荣华却是日渐烦躁。
“这个苍文,愚笨类猪!”目荣华愤愤自语,“线索还不够明确?却是这般畏首畏尾踌躇不前。”一边说着,目荣华一边将手中一颗硕大珍珠抛入空中,又再接住。
“也怪我傻,有尾托我照顾你,我就不该接下这苦差事。”目荣华收起珍珠,在掌中润一润就往棉袍上摩挲起来,“算了,送佛送到西。不然跟你在这藻圭镇耗下去,还不知要损失我多少银子。”他停了手上动作,想起呆在知日宫的有尾,“也不知我的有尾近日可好?偏巧弄无悯仙法弥漫,害我上不得山去。”思及有尾,目荣华目光温柔起来,一手托住头,身体微微一侧,似是陷入回忆。
入夜,目荣华在房中凝神静气,双手置于膝上,右手食指微动,随着他手指动作,房内一漂浮的信笺自行显出字来。书毕,目荣华微笑,吸一口气,这信笺就缓缓飞近,在靠近右眼不足半寸的位置陡然缩小,而后就径直飞入了目荣华眼底。
“若这封线索仍难解开,我便抹脖自尽。到时我也托信给我的美人儿,就说是被苍文活活蠢死的。”目荣华嘴角一歪,“仙有仙途,妖有妖路。有尾你却偏偏要助仙灭妖;我虽心知天道轮回自是善恶有报,但她们毕竟未做出格之事,同为妖属我也只能以此法指引苍文了。”说罢,摇摇头,又突地发狠道:“苍文你个笨蛋!”
目荣华行至床边,闭目盘膝而坐,少顷,他睁开眼睛,一道白光从他目中射出,照在对面墙上,似是流水遇阻而返,又弥漫开来,不消多时,目荣华面前已是一副苍文卧房画面。
目荣华见苍文房中四下无人,觉时机正好,口中念念有词,右手食指立起,微微向外一指,他右眼中缩小的信笺就飞将出来,直直奔着眼前苍文房间的画面而去,最后悬空浮在那画面正中,目荣华见状,伸臂将袖子一甩,那信笺连同那白光下的画面就全数无踪了。
苍文正巧刚离了屋子,在花园走了几步想要调整呼吸重理思绪,不过走了一圈,心中更是烦躁,当下又赶回房间,一推门,又见那悬空纸笺,苍文不及多想,伸手取下,却见上面仅有三字:天、峰、鹤。
“这是何意?”苍文心中不明,却料定这必是有人暗中相帮来解他疑惑的。“只是这几个字,又指什么?”
苍文带着这张纸笺行至堂上,正想找藻圭王爷讨论一番,却见老王爷正跟一清雅男子在堂中相谈甚欢。此男子看着跟自己年纪相仿,面容俊秀,气质如兰,身形却较同龄男子瘦弱矮小了些。
藻圭王爷见苍文到来,便要为之引荐,“贤侄,这是步飞,才到得镇上,家贫孤苦,然才华横溢,我就留他在我府中了,给镇上孩童做个先生也好。”
步飞作了一揖,道:“苍文兄,刚才王爷已跟在下提过大名。幸会。”
苍文回了一礼,道,“刘老伯,此处恰有一谜,正好跟大家切磋一下,全作消磨时光可好?”说完,便把那信笺取了出来,“此谜跟铜镜有关。”
步飞接过信笺,自己粗看一眼便递给了藻圭王爷。
“却不知这是猜一字,一物还是一人?”老王爷问道。
“不如先随大家文思所至,我稍后告知可好?”苍文应道。
步飞踱了几步,手扶上下巴,片刻,说道:“不知此谜谓何,但单看这三字,一个‘峰’字,一个‘鹤’字,而苍文兄开始时言及此谜跟铜镜有关,我倒隐约记得这诗句——‘晓窥青镜千峰入,暮倚长松独鹤归’,含了谜面两字,同时又跟镜子有些联系。这句诗中有‘千’字、‘独’字,均是数量,这一个‘天’字,自有‘二人’之意,亦是数量,……”
苍文顿有醍醐灌顶之感,“确是如此了,这般就说的通了。”
苍文当下谢过藻圭王爷跟步飞,大步走出堂中,神情较之刚才自是飞扬,却惹得堂中剩下两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第十章:别来几度风 … 第三十六话()
当天入夜,苍文原在房中歇息,听得休府管家陈五前来叩门。
“苍文少爷,您的一位朋友留了件物什在门房,特给您送来。”
苍文心中疑惑着开门接过,又谢过陈五,这才回返房中,将物件置于桌上,便坐在一边端详起来。
这乃是一蓝色包袱。苍文伸手将其打开,却见一红色锦盒置于当中。苍文觉此锦盒面熟,“这不是。。”他着急将锦盒打开,就见一白色花苞,正是妾鸟花。苍文忙唤来赤武弄丹。
“你们且瞧瞧,这是否就是那妾鸟花?”
“颜色形貌倒是无差,只是那日看时乃是盛放,现却是含苞之相。”赤武道。
弄丹慢慢贴近花苞,伸手比个噤声的动作,少顷,她才直起身,对着苍文赤武道:“花中有人说话。”
苍文一惊,忙也贴近,就听得那花中不断发出尖利咆哮之声:“尔是!你竟如此诳我!胆大妄为!且看我脱身后如何回报!”
“师兄,这锦盒下还有一信。”赤武顺势将之取出,“你来看看。”
苍文将信笺摊在桌上,三人见其上寥寥数字:
扈间镇恶事,皆为龙妖所为。将之困于妾鸟花内,望带回知日宫中,求宫主妥善安置。尝闻知日仙家大悲悯心,视天下生灵平等。念此龙修行不易,万望留她性命,去其戾气,导归正途。
尔是谢过相救之恩,敬上。
苍文原本就觉得尔是此名似曾相识,此时突地说道:“这尔是,也曾在藻圭镇出现,我犹记得那镜妖死时亦是叫着尔是此名。”
“师兄,这尔是莫不就是那女冠?”
“只是,她跟那龙妖似是旧识,为何要将之捆了送与我们知日宫?”
苍文也不言语,默默将书信连同锦盒收好,这才说道:“明日我即返宫向师父禀告此事,你们二人无需跟随,我们暂不知这信上所说是真是假,你们留在扈间镇上,如有异动定要立时回禀。”
赤武弄丹点头应和。
“如此信所说为真,那龙妖之祸已除,你且在家多待些时日,安抚家人,陪伴爹娘。”苍文拍拍赤武肩头道。
第二日一早,苍文便与休家各位告辞,之后骑火龙驹一路马不停蹄,当夜即抵达知日宫中。苍文顾不上一路风尘,急急求见了弄无悯。
“师父,此次下山,徒儿跟赤武弄丹在扈间镇上有所发现。”苍文一边呈上那妾鸟花,一边将自己所知一一报与弄无悯。
弄无悯听着苍文呈报,将那妾鸟花取出,令其悬于掌心之上。
“师父,徒儿也是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那尔是究竟是敌是友,为何先携龙妖逃离,后将龙妖送返。”
弄无悯淡淡道:“问一问这花中所囚,即可明了。”说完,他冲着苍文招招手,“你且过来,站到我身边。”
苍文随即走到弄无悯座位一边,见弄无悯已在默念口诀。
那妾鸟花随着弄无悯指尖动作飞至主殿正中,之后花瓣似在跟外面缠裹的金线角力,瓣叶一鼓一收,那金线崩得紧紧,最终还是不敌,只听一声脆响,那金线已然掉落,这妾鸟花却已是盛放之姿。
其内龙妖得以解缚,瞬间化为原来大小,只是她的四围似有无形屏障,令其头尾不得伸展,那巨大龙头直直往弄无悯方向探了过来,却如顶在墙上,不得前进。
“你是何人?竟可轻易禁我自由?”那龙头喘着粗气,其声尖利,刮擦耳骨。
“弄无悯。”弄无悯淡然应道。
“知日宫?”龙妖已是明白自己身处何处,却不想那尔是竟会如此对待自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