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无悯听着,收回目光,接道:“因你化人不利,致蛇尾无法收起隐藏,而化成的人形也受阻滞,想这脚疾即是由此而来。”
有尾闻言,道:“宫主博闻,有尾甚为佩服。却不知要如何医治?”
弄无悯应道:“我回宫后遣出宫中仙鹤四只,分往肩山四方寻来垚草、丘草、施草、空夺蛇蜕四物;我已交待弄琴暂理宫中琐事,明日我即闭关炼制医你之丹药。”
有尾感激,但少顷便难抑狐疑:“不知他有何图谋,如此费心劳力,单单只为医我跛脚?”
弄无悯却不再言语,起身要走。临出门前又道:“此间或需七七之日,你当好自为之,莫生枝节。”
“是。”有尾心不在焉地应着,心中却有解不开数不清的疑问。
第七章:犹寒乍暖时 … 第二十七话()
赤武心知若不让有尾出了恶气,她定不会罢手。眼下局势,赤武只得时时留意弄丹境况,求其莫受伤害。他要么帮弄丹引开他人掌风,要么中途挺身阻住旁人进攻,如此一来,倒也无暇再央求有尾。
有尾听得殿中殴斗嘈杂之声,渐渐有些困乏。双眼刚刚闭上,就觉耳中所有喧嚣皆已停止。有尾感觉自己已入了梦乡,身边一切都跟自己没什么相干。突在此时,脑中似有发丝崩断之声,紧接着浑身一抖,像是被重物直击面门。
“不对!”有尾猛地睁眼,见弄家姐妹跟苍文全部停了动作,赤武一人在一旁扶柱喘息。而大殿正中座位上端坐一人,面容仍是沉静,气势却甚是骇人。
此人正是弄无悯。
“师父,您终于出关!幸您及时赶到。。”
弄无悯手一抬,阻了赤武说话。他嘴唇未动,却以密音对有尾道:“我用定身法将他们定住,却未直接破你惑术,你若现肯自行罢手,我尚可轻判。”
有尾朗声道:“你这是顺水推舟卖我人情么?”有尾捂嘴吃吃笑了起来,声音愈发甜美,“感谢宫主仙人大恩。不过,我这惑术本就旁门左道,我人又呆笨的很,修习得不好,只懂施术不懂收法,恐只能请仙人赐教了。”
弄无悯闻言,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施以密音,直接开口道:“此恨至深?”
“有尾不敢。不过有尾乃老实忠厚之人,她们既然咬定昨夜为我所惑,我思前想后,自愧昨夜未遂其心,实在难安,现在补给他们,也免得罔担妖物名头。”有尾觉事已至此,也懒得挽回。
“禀师父,确是弄墨师姐说昨夜为有尾惑术所害,只是依徒儿推测,假使真有此事,也不会是有尾所为。”赤武看看有尾,又看看弄无悯,“这显是引骤火烧己身,非有尾行事作风。”
“你还真解我知我?”有尾冷笑,“我断定,昨夜必是无异事发生。”
弄无悯眉头微皱,下巴稍稍一抬似作询问。
“刚刚殿上弄家姐妹合力诬我。弄琴说弄墨昨夜失魂,疯癫了半柱香时候方才停歇,”有尾看看赤武,“她刚刚可是这么说?”
赤武点点头,“你之前也曾跟我和弄丹提过,此术过半柱香功夫自解。”
“可她并不知,这惑术实需至少两个时辰方可失效。”有尾白赤武一眼,“还要多谢弄丹跟你,或者还有你们大师兄。这半柱香的效力,乃我随口说来,且也只告于你们几人知晓;必是弄琴等人从你们口中得知此事,这便暗暗记下,再寻时机以苦肉计陷我于莫辩之地。”
“那你是承认,之前撒谎?”弄无悯淡淡说道。
“我的谎无伤大雅,你徒弟们扯的谎可是要致我死地。”
弄无悯将右手手指往里一收,闭目不言。少顷,他抬眼,右臂一挥,有尾赤武皆感一阵热浪,殿上弄家姐妹及苍文如大梦初醒,已是回复神智活动如常,在他们每人身下,各有一小滩水迹。
有尾见状,心知弄无悯已用仙力让她的夺魂冰刃自行融解。
“师父。”苍文冲弄无悯施以大礼。
“宫主,您出关了。”弄家姐妹也齐齐施礼道。
弄无悯也不应答,就只是静静注视殿前的有尾。
“师兄,你们刚为有尾迷惑,已经互殴有些时候了。”赤武在一旁,埋头轻道。言罢,他抬头,看看弄丹,柔声问:“你可还好?有无不适?”
弄丹回身望了一眼有尾,又冲着赤武微微摇头,却几乎要落下泪来。
弄墨这才得以伸手揩揩面颊,却见手背上满是鲜血。“我的脸。。”弄墨大惊。
“你伤我跛脚,我毁你容颜,两不相欠。”有尾一笑。
“宫主,此妖趁您闭关,以妖术乱我知日宫。您。。”
弄无悯一道眼风,弄墨便不敢多言。
“知日宫一向宫规严格,错必纠,过必惩。”弄无悯看着弄琴,“你们。。”
弄琴弄柯弄墨见弄无悯话不言明,三人相互交换个眼色,也不言语。倒是弄丹在一旁很是迷惑。
“弄琴弄柯弄墨三人,自明日起依次在贯日崖思过,每人需在崖上呆满三日,不得饮食。”
“苍文赤武二人,每人需各自抄写知日宫规百遍,两日内完成。”
“至于你,”弄无悯看看有尾,“可想申辩?”
“辩无可辩。”有尾将嘴角一扯,却是苦笑。
弄无悯不再说话,他转过身去,负手而立,让人看不见表情。猛地,他回身,同时已将右掌掌心对着有尾。殿中各位皆不敢做声,低头却往有尾处偷瞧,此时的有尾似觉突有一力隔空点在自己大椎穴上,然后顺着自己脊梁将每根椎骨都捏的粉碎。
初始,有尾咬紧下唇想要将这疼痛硬挺过去,但到后来,那痛已达极限反而失了感知,取而代之的,是麻木——有尾觉得浑身再无一丝气力,而自己的头脚躯干都慢慢感知不到。。
殿中众人眼见有尾就这么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竟是连出入的气儿都停了一般。
“师父,”苍文道,“有尾之罪,当受重罚。但您常说,妖亦生灵,可感可知,有苦有痛,您。。”
弄无悯也不答话,已是果断收手。
“为师停下,并非因你求情。”弄无悯往前几步,坐在殿中正座上,“其惑术之能已被封入骨髓。之后若想再行此术,那夺魂冰魄将会先行刺入其肌理,如她吃痛停下,倒也罢了;若她还执迷继续此术,那夺魂冰魄刺破其皮,一旦从其骨脱出,到时她的骨头会登时碎裂。”
赤武弄丹闻听此言,不禁心忧,虽他们今次受有尾惑术所害,但想她孤苦无依,现却受此酷刑,心下着实不忍。
“你们退下吧。”弄无悯轻声说道。
苍文经此一变,心中不知对有尾到底怀着何种情愫,他虽为知日宫大弟子,却也不过是个年轻儿郎。他缓步向殿外退去,经过有尾身边,担忧、气恼、疼惜、怨怼,交织一处,竟催得他加快脚步,似想快些逃离这般困境。
“赤武,有尾当如何?”弄丹悄悄问道。
“我们暂且回去,师父自会安排。”赤武心中难安,但想着弄丹自是五味杂陈,不愿让其再添思虑。
殿中又再安静下来,弄无悯坐在高处,不再发声。而有尾倒在地上,心中将弄无悯千刀万剐了多遍,却虚弱的发不出一丝声响。
两人似都感觉不到对方存在,就如此静默相对。
也不知过了多久,弄无悯轻轻击了两下掌,殿外便应声飞入两只仙鹤,每只均有一人多高。它们一声啼叫,径直落在了弄无悯身边左右两处。此时弄无悯朱唇微启,却不知是在念咒还是寻常说话,那两只仙鹤听着,点头似在应和。
有尾听得有响动,却连抬眼的力气也没有。她想着敌不动我不动,且就这么躺在殿上。正如此想着,却觉得有什么在自己身下发力,在外力帮助下,有尾得以直起上身,见身边两鹤,各将自己的脖颈伸到她腋下,又用翅膀拨弄着抬起有尾身体搭在自己身上。于是乎,就见这两只仙鹤一左一右架起有尾,将翅膀平行搭成个台子,便将有尾扶出了殿。
两鹤将有尾缓缓送至敛光居,又将她小心翼翼扶到床上。离去前,一只又用喙衔住被角,替有尾盖了被子,这才双双飞走。
有尾还是有气无力,连抬抬手指都难。她想要昏昏睡去却总在即将入梦时被巨痛扰醒,如此反复,到最后却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
有尾这一觉不知过了多久,忽而睁开了眼。她觉得腹中打鼓,饥肠辘辘,心下想着:也不知这么一来,还有没有人给自己按时送吃食。只是,现下这个样子,即使吃食送到门外,也无力自己取了来了。
少顷,有尾听得屋中又有响动,勉强再睁开眼,见一只仙鹤衔了只食盒缓缓走来,同至的,还有弄无悯。他倒还是步态从容,云淡风轻。
那鹤将食盒往桌上一放,便冲着弄无悯啼叫一声。弄无悯冲其点点头,那鹤便一蹦一跳着退到一边。
弄无悯自行坐在桌旁,轻轻将食盒打开,从中取了只翡翠玉碗,还有只木勺,便慢慢走到有尾床边。
有尾想着:你施此辣手让我成了这般模样,现在来示好?一边想着,一边微微偏头转向里侧。
弄无悯见状,知她心有怨气,也不说话,就只是搅搅手中热粥,舀了一勺,便慢慢送至有尾口边。那米粥香气四溢,粥色清亮,有尾下意识抚了抚肚皮,既不看弄无悯,也不伸头去吃那米粥,反倒是将头又往后倚了倚,这方张开嘴。
弄无悯也不着恼,见有尾这般,便又微微倾身,将手中木勺稳稳往前一送,正好到了有尾口中。
这两人似是颇有默契,有尾刚将口中米粥吞下,弄无悯便将新的一勺轻轻送入其口。两人均不说话,却皆在心中计较为何对方一言不发——弄无悯觉有尾受此屈辱,依她脾性,若非破口大骂,也要冷嘲热讽;而有尾却想弄无悯这般屈尊,总也该说些什么现其仙家气度,又或喋喋不休些大道理。两人心中这般想着,却依然各自沉默。
待米粥食毕,弄无悯便即时起身,刚想迈步,又轻轻提起被角为有尾掖了一掖。之后便让仙鹤衔了食盒,静默离去。
第四章:辞仙布疑阵 … 第十六话()
苍文辞别有尾后,第二日清早便依弄无悯之令前往肩山东南辞仙楼。火龙驹陆路上仍是脚程不减,当天午时,苍文便抵达辞仙楼所在的繁华小镇——藻圭。
藻圭镇全因镇上的藻圭王府闻名。虽名为王府,但府中并非皇亲国戚。其主人原是闲散世间一老朽,幼时也算饱读诗书,后觉名利非其所欲,自在方是所求,于是开始乞百家饭,睡千家街,说的明白些,他做了个逍遥花子。
当年这藻圭镇尚未更名,还是朽木镇,此地突发瘟疫,弄无悯前来探查,巧遇此丐。两人虽云泥有别,却为解灾齐心协力;弄无悯制丹药解疫情,老乞儿一来负责施药,二来利用乞丐遍布镇中及周边各地网路探听虚实,最终二人也算是合力诛杀了疫病罪魁——“朽妖”。
弄无悯感此人不慕荣利、为善一生,临走特留下知日宫丹药三枚。老乞儿得此仙丹,当即服下一颗,保得他五十年容颜不改,身强体健。之后他领当地人重建此镇,并将之更名:藻圭。当地人念其恩情,都尊其为老王爷,而后更是齐心为老乞儿在镇上建了个藻圭王府,以示尊崇。
辞仙楼正是坐落在这藻圭镇上,其名亦是得自老乞儿。此处是当年弄无悯盏茶惜别老乞儿,驭火龙驹登天之地。当年老乞儿得见此景,心下大动,将此楼易名“辞仙”,用以纪念弄无悯大德。
苍文到得此镇,便一路问着寻到了这藻圭王府,门口两大石狮镇守,“藻圭王府”四字匾额也是金光发烫。只是府内甚是喧嚣,不时有人走进走出。苍文便也跟着人群入了府。
堂上更是人声鼎沸,大家聚在此处畅谈欢宴,一派和乐。正中席上主位有一鹤发老人,看上去仍是精神矍铄,正乐呵呵接着旁边人的敬酒。苍文心下一想,这气派应是藻圭王爷无疑,于是径直走上前去,抱拳躬身施礼道:“王爷康健!在下苍文,是。。”
话未说完,老人已是站起身来,扶住苍文道:“少侠定是我无悯老弟徒儿,小老儿我可有说错?”
苍文点头轻声道:“小侄正是知日宫主弄无悯座下大弟子。”
“好啊,好,”藻圭王爷自顾自摇了摇头,笑道:“当年一别,竟已五十岁余,想我早过耄耋,本是该去陪阎王老儿聊天下棋的,却还能如此这般,跟镇上朋友喝酒吃肉,全赖无悯老弟大恩。”
“王爷自是本心所致,行善除恶,才得此机缘。”
“苍文侄儿,别王爷王爷了,老儿我本姓刘,你叫我刘老伯就好。”藻圭王爷一边说,一边抱拳示意堂下众人,“今日故人遣人来访,小老儿就不陪各位了,大家接着吃喝,毋须拘束。”说完,便领苍文往内院走去。
路上藻圭王爷跟苍文提到,这藻圭王府是镇上众人合力而建,因此他时常在府中设宴,免费招待邻里路人。
“却想请教刘老伯,为何在堂上一眼认出小侄?”
藻圭王爷闻言大笑,拍手道:“年少英豪,俊朗正气,跟当年我第一眼见无悯老弟的印象如出一辙。”稍顿,他又道,“只不过,想来我那老弟太过拘谨,你本正当年华,行事举止老成持重,定是被无悯老弟教导影响所致。”
苍文闻言,抿嘴暗笑,又听藻圭王爷道:“无悯老弟千岁仙身,老夫何德何能本不敢跟其称兄道弟。只是他容颜不老,一副清俊面容,小老儿我便占了便宜,贤侄莫怪。”
两人入得内堂,藻圭王爷这才眉头微皱,叹口气道:“贤侄,此次劳你前来,只因本镇有名的辞仙楼近些日子出了诡异。”
“前几日,我府上收到一封莫名书信,未有署名,信上仅书‘今夜子时,辞仙楼’。”藻圭王爷提及此信,语调已是异样,“当夜我就叫上府中两人一起到了辞仙楼,奇的是,子时一到,这辞仙楼竟突然变了位置。”
“老伯不必太过慌张,慢慢说来。”苍文安抚道。“却不知可否详述当时情状?”
藻圭王爷闭目仰头,似在回忆,“这辞仙楼,年年岁岁都在本镇镇口东面,从我这府上前往,到达时必是在老朽左手边。当夜我们提前到达,开始并无异样,谁知子时一到,更声一响,辞仙楼霎时移到右边。这一整座楼,却是如何做到?”
“不知那封书信还在?”
“书信亦是诡异,刚刚阅必,即刻自燃成灰,风过便无寻处了。”老王爷接着说,“之前跟随无悯老弟,有幸见识他无边仙法,也大约知道些妖魔手段,只是,自那日后,每隔三日就会收到同样一封书信,如约前往辞仙楼亦是能看到同样异状。而这似是专为给老朽看来似的,镇上旁人从未得见。我亦怕此事传出人心惶惶,也是极力遮掩。”
藻圭王爷站起身来,在堂中来回踱步,“此必是妖物作祟,但其为何如此?虽未伤人害命,但诡异非常,老朽自此事发生,夜夜不能安寝,亏得无悯老弟仙丹妙药,否则老朽定要驾鹤西归。”
苍文觉得此事诡秘,百思难解,也无暇顾及藻圭王爷玩笑,面色凝重,“不知今日距上次异事发生已有几日?”
“贤侄来得正巧,今晨书信已达。”
苍文不言,心下想着:那今夜且让我去会他一会。
第八章:灵丹生妙效 … 第二十八话()
这边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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