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寻了个少人的茶亭,姬儿喝一下一口热茶,咽了咽口水,“少主,您要回折剑山庄吗?”
“嗯,”风无心看了云曦一眼,微笑应道,“是带曦儿回去看看。”
“这山庄您是万万不能回去。”姬儿说道,“庄主腿疾复发了,在枫林小筑修养呢,山庄上下全由而庄主打点。他是忙得焦头烂额,您这一回去怕就出不来了。”
“爹爹他……”风无心皱了皱眉头,几年前父亲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那时他不顾伤病,日夜操劳,导致落下病根,每隔一段时间多会复发一次。他心中忧虑,寻思着,“唉,爹爹也老了,我是不是得回去帮忙打点一下山庄的事务呢?”
姬儿不知道这几个月任性的少主经历了什么,但她从风无心的神情中看出了前所未有的成熟。
姬儿一转劝诫的态度,转而变得忧虑,说道,“唉,庄主总说这中原的纷争天高地远,折剑山庄只要顾好本分便是,无需与人争利,”她看了一眼云曦继续说道,“庄主现在受云家主所托保护云大小姐,得赶紧去少林寺取了那些东西,可不能将时间再耽误在这些繁琐的事务上了。”
“现在局势风云诡谲,少主可不能辜负了云家主的期望啊。”云曦从姬儿殷殷劝导的模样,竟然有几分姜离的影子,她看着剑侍对风无心如此关切竟升起一丝醋意。
“爹爹真的没事吗?”风无心的问话让姬儿扑哧一笑,“嘁,第一次见到少主对庄主如此关心。庄主没事,这腿疾您也知道,等这春暖花开,自然就好了。少主您有任务在身,不可耽误了行程,老庄主还指望着少主去有间客栈把老夫人给拐回来呢。”
风无心不知江湖人称赞玉生烟是怎样的美丽,但在他心目中,能想到最美的模样就是云曦了。他沉思了一会,说道,“好吧,那我们先到河南府去与少云他们汇合吧。”
姬儿心疼地看着风无心,“少主,这几个月奔波在外的,您都瘦了。让姬儿跟在您的身边伺候您吧。”姬儿摸着风无心手心的茧子,“少主您也是,每次练完剑这手啊都要用温水浸泡,再抹上药膏。您看看,现在又生了很多粗糙的茧子。”
不知是不是云曦过于敏感,竟觉得她的真诚有几分指桑骂槐的意思。可她所有的醋意在当夜就已烟消云散。
客船朝着苏州的方向而去,月光铺满泛起涟漪的湖面,还有云曦冷清的琴音。
“姬儿知道,少主对云大小姐是一往情深的。”姬儿在云曦的身后已听了半个时辰的琴音,“云大小姐和少主才是门当户对,姬儿只是一个下人,对于少主的情感是不辞辛劳的左右伺候。只是云大小姐不该误会才是……”
云曦停下抚琴,微微站起,在柔和的月色中如冯虚御风之态。江南的骨子里是女子的魂,所以她总能将无关风月的场景变得暧昧。“姬儿姐姐,曦儿没有多想什么,”云曦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只是近乡情怯罢了。”
姬儿微微一笑,羡慕地说道,“姬儿不知道云大小姐身上有什么魔力,能让少主变得如此有责任心。少主是个可怜的孩子,母亲遭妖人暗算死在他的面前,庄主又忙于生意无暇照顾他……”
“那你呢?”云曦转过身来,遗世独立的美让姬儿不由惭愧,“姬儿是被遗弃的孩子,从小没了父母,也没有这层挂念。所幸在山庄里有少主在,也没人敢欺负到姬儿头上来。姬儿能做少主的剑侍,这一生已是无憾。”
云曦没敢正眼看她,将目光投向月光琉璃的湖面,不知从何时开始,风无心给她一种没有人能代替的安全感,她开始依赖和在乎这个稚气尚未褪去的少年。
当云曦再一次踏足水月山庄时,它已经有了一丝起色,来往的客商也多了。梁伯也让人为补建了残破的墙垣,抹上鲜艳的红漆。
有心的仆从为老主人的墓多添了一些花样,祭品也不再穷酸。云曦不再执着于那份情感和悲伤,焕然一新的她早已决定追逐新的生活。
一刻钟,三柱香,她便转身回到风无心的身边。
“一鸣哥哥已投胎去了,也听不大曦儿的祝福了。”云曦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眺望崭新的天空,“一鸣哥哥这么好,一定会投胎做个好人的。”
江面上,有很多像风无心他们这样的客人。
四月的风,冷暖刚好。在风无心感受来,就像云曦的手一般,软软的,暖暖的。
第26章 屠龙刀伏皇城宫,公子名响东华门()
崇政殿上,历经国子监和礼部考试后,百余名新科举人分列其下。雷少云自属其中,
皇帝高坐九天,珠缨轻摇。举人唯唯诺诺不敢抬头一视。
时皇帝对问,门生们皆对答如流。雷少云姿势如履薄冰,对自己的信心早已打折。当他接到皇帝的问卷时,上书:军力疲敝,国费冗多,当以何计?
雷少云抬头见龙颜隐于冕旒之后,他又环望四周,考生们皆抓耳挠腮状。而他的思绪渐渐展开,提笔行书:抑制门荫,整饬吏治。革新军制,文武相合。三十年,大宋兵甲,可平天下……
皇城之外的雷龙并没有比雷少云轻松,他踱步于太尉府庭院里,额头渗出冷汗,时常想起父亲所说的话,“时状元及第,虽将兵十万,收复燕云,驱逐僵虏于大漠,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可及也。”
长叹短嘘的雷龙几次差点下跪,向上天祈愿,“雷家的列祖列宗啊。”
皇帝临轩启封,钦定三甲。待张榜之时,举子唱名之日,雷家的仆从从东华门回到太尉府时,一路高叫欢呼。
“如何?”
“恭喜老爷,少爷高中一甲左榜眼,名仅在杨、王之后。”仆从说完后,雷龙长舒一口气,好似将憋屈十数年的怨气全部放出来般,“你马上回到松鹤楼让草叔准备一下,等我回到河南,我雷家要大宴三日。”
“好咧。”
“左榜眼,请。”内侍太监曹公公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在国子监读书的雷少云忽得皇帝深夜召见,赶往垂拱殿。
话说这皇城之内守卫之森严超乎雷少云所想,那高城上的每一盏灯火都是一名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每行百步,便有一队巡逻的禁军。
此时的垂拱殿。
“微臣叩见官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范仲淹,富弼向皇帝行礼,又对一旁的晏殊行礼,“学生见过老师。”
皇帝将雷少云的答卷递给范仲淹,八分的满意,“范卿来,看看这份卷子。朕已召太尉的孙子入宫,估计半个时辰不到,他便到了。”
范仲淹看罢笑道,“恭贺官家得人,这位雷家公子年纪轻轻,虽材质中上,然他的成熟稳重和卓远政见甚高于从政多年的老臣。从他的文章中,似乎挺支持新政改革。”
富弼点头赞道,“这位左榜眼是太尉的亲孙,深得雷家上下的宠爱,却毫无纨绔之气,政识上有独立的真知灼见。虽非当世大才,却是可用之人。”
“没错,雷公子的文章与欧阳先生相比,虽少了三分文采,却无他那般锋芒显露,而是藏剑于鞘,伺机待发。”晏殊继续说道,“新政要裁汰冗员,抑制门荫。不说贾相,单说这太尉乃两朝元老,德隆望尊,门下学生以千计,位列政要者便有百人。他老人家心软,若是那些旧臣苟合太尉,那么这新政便难以进行。而如今他的孙儿有这样的政见,正好可以让他去做说客。朝廷陈弊积久,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当循序渐进,切莫急躁。”
此时,殿前太监跪礼道,“官家,左榜眼已在殿外等候!”
“宣。”
雷少云低首蹑脚进了大殿,未敢只看圣颜,下跪叩首,“学生雷少云叩见官家,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亲自上前将他扶起,“雷卿快快平身。”
皇帝将雷少云的文章摆在桌案上,“雷家一门多豪杰,皆以学入仕,不寻门荫。雷卿此文正合朕意,只是这好事多磨难。如今我大宋官员冗多,素餐尸位者十之七八,养官之费,日以千金,实乃朕之心患矣。”
雷少云再拜,“袭紫成林,人浮于事乃恩荫任子,勘察无尺所致。我大宋厚养士大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无才者亦能寻路而仕,滥竽充数之人数不胜数。”
范仲淹作揖道,“左榜眼所言及是,若放任恩荫自由,士人子弟充塞铨曹,与贫苦孤寒争路。但若要行此新政,朝中旧臣成势……单是太尉门下门徒千众,其子弟更是数不胜数,若是他们联合太尉,那么新政便会寸步难行。”
“范将军所言,少云明白。”雷少云作揖回礼,“诸人大人放心,少云此回太尉府,定全力游说。爷爷通明事理,亦是以国为计,改革之举,势在必行。”
“左榜眼果是深明大义,范某佩服。”范仲淹再拜,雷少云慌忙回礼,“范将军不必如此,学生惶恐。”
“朕心甚悦”皇帝大喜,擢拔雷少云,迁天章阁直学士。当他想让雷少云留朝任事时,雷少云叩首推辞,“微臣阅历不足,恐无能力为事新政,且臣纨绔娇宠,不安朝中规矩。愿官家三思,让微臣巡游民间,探访百姓疾苦,再回报官家之隆恩。”
“如此甚好!”皇帝说道,手一招,“众位爱卿,早些回去休息吧。”
“臣等告退!”几人回礼,背走退出垂拱殿。
此时,大内皇宫的屋檐上,一男一女以鬼魅般的身法穿过层层哨卫的监视。他们的身影与夜色同化,匍匐在城楼之上。
“此时的皇帝该在垂拱殿批阅公文。”从这个男人的声音来判断,他应已年过不惑,“你真的如此执于未知的仇恨吗?皇帝死了,这天下就……”
“你犹豫了?还是怕死?”这是一名妙龄女子。她用幽怨的目光责备地看着黑衣男子,“如果你不去,我自己去。”
“你去,我就去。”男子暗叹了一句,冲在女子前面,飞落在甬道上。
垂拱殿内,韩子愈从屏风中转出,“官家,微臣办事不利,未能将东西带回来。只是这旧时影衣卫那几人……”他突然听到皇帝落笔的声音,不敢再说,只听皇帝说道,“子愈啊,朕却从别处听闻你挑起武林的纷争,拉帮结派并许予功名……可别忘了本分啊,南山府的成立是为了代替没用的洪武会。”
韩子愈听得冷汗直流,滚爬下跪,“官家,您是知道,南山府根本无力与四大世家争锋,唯有打破江湖局势,方能立足。强大了,才能制定规则……谁!”突然,一道刀影投射在窗纸上,韩子愈急忙护在皇帝身前。
“被发现了,动手!”黑衣男子惊呼道,鞘中刀出鞘,刺穿窗纸而攻向韩子愈。蒙面女子则拔剑印上。
韩子愈抽出腰间武器。左刀右剑,格挡住两人进攻。没曾想,这女子一个利落的转身,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剑射向皇帝。韩子愈冷汗都出来了,“要是皇帝死在我的面前……”
皇帝一笑,掷出手中毛笔,将飞剑击落在地。
“这个交给我!”蒙面男子意指韩子愈,他从背后抽出一把唐刀,韩子愈凝目一看,上面竟纹有金色的菊花,“你是何人?”
皇帝站起身来,大喝道,“两位若现在放下武器,朕可饶尔等不死!”语气中蕴含不可抗拒的威严。
“哼,狗皇帝,纳命来。”女子飞身夺取那把短剑,直取皇帝。子母剑一长一短,取巧补强,取强补巧。加之这女子乃剑术好手,纷纷剑影竟是让人看不清。
可皇帝并不慌张,微微一笑,拿起桌案剑台上的龙尊剑。龙尊剑出鞘之时,浩荡皇威已让蒙面女子的动作缓了下来。她看着皇帝自信的笑容,心中大叫不好,“莫非这狗皇帝还会几分武艺?”
“糟了!”然而蒙面男子看到皇帝出剑之势,心中已然大惊,“是皇龙剑气!”
那金黄色的剑气横亘在蒙面女子与皇帝之间,犹如天堑,使得蒙面女子不得再进分毫。蒙面男子怕女子稍有不慎便死于这肆意横流的皇龙剑气下,施展出一招“墨龙斩”。
韩子愈大惊之余,慌忙用刀剑合并挡下这道黑龙刀气,“墨龙斩!是你,双刀贺云刃,十三年前因罪入狱的影衣卫黑旗总督。”
“哼,你还有脸回来?”皇帝冷冷哼道。一向仁慈的他不再留情,龙尊剑再转,金黄色的龙形剑气横扫而去,将蒙面女子的双剑击飞,扫倒在地。
皇帝飞身一剑。
充满金色光芒的龙尊剑已到眼前,千钧一发之际,皇帝并没有伤她性命,只是用剑尖将她的面罩给挑飞。
就在面罩挑飞的那一瞬间,头罩也落了下来,一头茂盛如瀑布的黑发滚落而下。皇帝顿时惊愣,此女子竟是一个美颜如玉的佳人。她眉目间的英气夹杂着一缕无法言说的悲伤,仿佛诉说着这些年来艰苦决绝的经历。
皇帝竟一时入了神,忘记了这美丽的人儿是来索取他的性命的。
女子被挑开面罩时,稍微低头,又羞又怒。她突然和皇帝四眼相对。看到皇帝那眼神竟是无限的温柔与暧昧。她射出一支袖箭将皇帝逼退。
然而皇帝却生不起气来,心中反而痒痒的。
韩子愈见女子如此偷袭手段,将剑收进剑鞘内,转身射出一把黑缨飞刀。
“啊!”飞刀在女子的左肩背划出一条血口。
“你!”皇帝为韩子愈卑鄙的手段而震怒。
“双儿。”贺云刃见女子受伤,甩开韩子愈,退到女子身边。他收起双刀,将女子扛到肩上,身影消失在月色未能眷顾的大殿角落。
“朕要活的!”皇帝见两人得脱,看着韩子愈冷冷地说道,“毫发无伤的!”
“是!”韩子愈从皇帝期盼的目光中已知晓他的意思,他慌忙组织影衣卫和巡夜禁军去捕猎,下令道,“那个女子,要活的。”
“是!”宫墙之间,是列队整体的禁卫军。宫墙之上,是黑影闪动的影衣卫——天罗地网之势。
“放我下来,好难受。”在一处阴暗的高墙下,女子从贺云刃肩上滚落而下。看着她发青的脸色,很显然,飞刀上了一种令人乏力的毒液。
女子一把殷勤的贺云刃推开,“你快走,不然我们两谁都逃不掉。”她每一次张口,胸口都会传来焦灼的疼痛。
那杀喊声渐是迫近,热烈的火光照耀皇城的上空。
“我贺云刃绝非苟且偷生之辈。”贺云刃将一道真气注入女子体内,帮她压制住毒性,“我去引开卫兵,你先走。我的身份已暴露,这里已经呆不下去了。我们在河南府松鹤楼碰面,然后一起去关外的有间客栈躲一阵子!”
女子支起虚弱的肢体,右手按住左肩膀上的伤口,“要走一起走!我不要……”
女子话还没说完,贺云刃只是微微一笑,丢下一句“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便抽出双刀,杀入刚出现在转角的巡夜禁军中。
“来人啊,发现刺客,在这里!”禁卫军头领刚喊完话,头颅已经被纹菊刀砍了下来,滚落在地。
“皇上口谕,抓活的,不得伤那女子一根毫毛!”宫墙上影衣卫带着皇帝口谕杀到。
贺云刃被刀阵围在中心,双刀交舞,禁军有了顾忌,不敢展开手脚,也不敢过于靠近。这贺云刃的刀法着实精湛,片刻之间,巡夜的禁军已倒下数人,“抓活的。”
女子狠下心,吃力地施展轻功往皇城外围出去。她已顾不得身后的杀喊声如何尖锐,禁军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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