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日只看到风凰浴火之图的墙面前看了一会后,马秋堂继续往更深处走去,在因湿气侵蚀而剥落得更加厉害的墙面上,起先只是空白一片,当他愈走愈远时.墙面上再次出现了壁画,他登对停下步伐,往后退了数步,并再点燃所携来的数支火炬插在地上,这才有法子看清这一幅占据整片墙面的巨大壁画。
沙漠底下,一座座壮丽的城市,自墙的此处一路绘至更深处,在这幅苞里。除了画满了有着鬼伯国与黄泉国不同建筑风格的城市外,下方还有处处果园、田野,一望无际的山陵;左侧,有着他们黄泉国所开凿的矿山,右侧则是水泉处处、绿意盎然的鬼伯国,而在这已连成一片的两国正上方,则有数不尽的天井,地面上的日光自井中一一洒下……
“你见过这幅画?”当由远而近的步音来到他的身旁时,马秋堂头也不回地问。
“见过。”天都仰起脸庞再次重温这美丽的画景,“在我仍是雨神后补时。”
“这画代表什么意思?”
“地底的这些画,分别代表着过去、现在与未来。”她以指敲敲墙面。“这是未来。”
当年的她,起初也与两师一般,不明画中代表着什么含意,可后来,她明白了过去与现在,也大略懂得了未来,可是雨师却不愿相信她所说的话。
“这是未来的地藏?”马秋堂的目光片刻都没有离开这幅他也曾想要给地藏子民的美景。
“嗯。”
深深吸口气记住了图中之景后,马秋堂一一灭去了地上的火炬,转身准备离开此地,天都却一手将他拦下。
“地藏只剩下一个国王了,能为地藏做到这些的,也只剩一人。”虽然很讨厌将期待加诸在别人身上,可是眼下看来,她似乎也没别的选择,只能再委屈他了。
“我知道。”在见着这幅画后就有心理准备的马秋堂,伸手拍拍她的头顶。
“我已说服了王姊们,日后,就将鬼伯与黄泉两国合而为一,就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会命药王在近日就开始修筑起两国的陆路与水陆。”他只是点点头,“走吧,这儿空气不好,不宜久留。”
“你真愿意如此?一点都不觉得勉强?”天都拉住他的衣袖,面容上有着不确定。
“我不是女娲,我只是个想要好好治理国家的国王。”
她愈想就愈替他感到难过,“可如此一来,你的责任不就更重了吗?”
“这不是责任。”马秋堂微笑地指向墙面,“这个未来,是我的心愿。”
打从段重楼开始寻找女娲起,他就曾问过,地藏真这么需要女娲吗?倘若责任已累垮一个女娲,那么,就把那些不可能实现的梦都留在回忆中吧,仍好好活着的他们,还有日子要过。
而他,当他抛下那双冥斧的那一刻,他就已选择将那些不属于他的责任,与百年来女娲仍留在这世上的一切都留在那片漠地里了,他不是神,他亦不是女娲的替身,他只是一个只想为地藏子民们打造好一个完美国度的国王而已。
就着火炬的光芒,天都不语地凝视着他,马秋堂一手拍着她的背后推她往前走。
“咱们就打算建造一个地底下最伟大的国度给孔雀瞧瞧。”
“嗯。”有点鼻酸的天都,忙以衣袖抹去眼眶里浮上来的热泪。
“走吧。”
此时,远在地藏边境的迷陀域里,曾经身为女娲的两人,正蹲在一座方造好的坟前焚烧着纸钱。
“你确定他会要我们烧这玩意?”从没做过这种事的封诰,在又被浓烟给熏着了眼时,忍不住扬袖直挥。
“就当是安慰我吧。”从没想过他这白发人,得亲自替自己的子孙送终造坟的廉贞,再扔了些许纸钱在火堆里。
“我听说,帝国的皇帝在找他。”有样学样的封诰,边烧边告诉他打探来的消息,“皇帝似乎是打算将他摆进帝国的护国忠烈祠里。”
“他不是帝国之人,留在这就成了。”
封诰受不了地皱着眉,“你还真打算把他留在这陪你呀?”
“不只是他,你也是。”廉贞两眼朝他这一天到晚东跑西跑的人扫过去,“你要四处乱跑或是游遍天下都成,只是,你每年定要回来这。”他已经失去一个子孙了,他可不想就连另一个这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
“陪你扫墓?”
“是共叙天伦,不肖孙。”他没好气地更正说词,“对了,你真的已经失去神力了?”
“嗯。”封诰耸耸肩,表情显得毫不在乎,“都一拳被那个皇帝给毁了。”在那之前,他要是学那个海皇一样跑得远远的,也许他就不会失去神力了,只可惜,他还想在这人间多逛个几圈,所以就注定得拿东西来换。
“当了人后,你有什么感想?”手中的纸钱都烧尽后,廉贞站起身时顺手一把拉起他。
封诰搔搔发,“不知道.这我得慢慢想。”
海道——
阳光下,万顷碧波,就近在眼前。徐徐的海风轻柔地掀起飞帘的长发,一只只飞翔在海面上的海鸟,声声啼叫的叫声,在飞帘一坐上破浪的私人船舰后,那股始终都被飞宿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思乡之情,再也忍不住涌了上来,令她海蓝色的美眸里隐隐泛着泪光。
“你若是掉了一滴泪,我就立即命船掉头。”破浪不满地以两指捏着她的下颔,一双朗眉因她的泪水而皱得紧紧的。
“不哭……我不哭……”她感动地扑进他的怀里,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他宽厚的脚膛。
“当心点,你的伤还没好……”破浪紧张地将她的双手拉开,小心翼翼地将她拖坐至他的腿上,然后任她将双臂紧攀在他的颈上不放。
聆听着久违的海涛声,飞帘只觉得那些她再熟悉不过的海涛,正在对她诉说些什么。在破浪拉来外氅将她密实地裹住,以抵挡过冷的海风时,他的体温渐渐地暖和了她的身子,为了他的细心,与他毫不保留的爱意,飞帘几乎拦不住那几欲出眶的泪水。
这片美丽的海洋,她有多久没露见着了呢?透过破浪的颈问,她看着大海中一座座住满了神子的美丽岛屿,在快要抵达都灵岛那个她长年居住过的岛屿时,她忍不住阏上了眼,更加抱紧破浪。
“飞帘?”察觉到她的不安,破浪低首轻问:“怎了?”
“没有,我没事……”
她摇摇头,试着不要再去回想起,当年奉她为主的汉青,是是如何在这座岛上为她而死的,她也试着不要再去想像,石中玉又是如何杀了沧海的。以往曾是迷海中心的这座都灵岛,跟下,已是繁华散尽、人声寂寥的一座海岛,而在这岛上,最高的统治者,只剩下那一个孤零零,既无友朋也无半个贴心人的观澜。
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高站在岛上的神宫窗畔,观澜老远就见着那艘属于帝国的船只,一路自岸上笔直地朝都灵岛开来。在认出了船上的那面东字旗后,原本还想率军去拦他们上岛的她,在想了一会那日石中玉所对她说的话后,她又打消了那个念头,只是站在窗畔,看着仍旧不改目中无入习惯的破浪,在船一靠岸后,即大刺剌地抱着曾是他们海道崇敬的神女,一脚踏上都灵岛,也不管他人如何看待。
岛上再次见到风神的许许多多岛民们,面上育着讶愕、有着欣喜,也有着仇视,然而这些,破浪全将它们掩在外氅外,不让飞帘有机会见着半分。仗着岛上之人。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无人敢栏他。破浪一步步地拾笈而上。在来到岛上的最顶端的神宫宫门前时,他再一脚踹开沉重无比的殿门。
缓缓转过身的观澜,在破浪抱着飞帘向她走来对,只是无言地看着他,而来到她面前站定的破浪,只是轻轻揭开外氅的一角,露出飞帘那张美丽的面容。
“她想见你。”他直来直往地说明来意。
再次见着了那张老友的脸容,心中波澜四起的观澜!觉得喉际似梗着什么,就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想念迷海,想念你。”破浪也不管她现下是什么心情,继续道出来他会来此的原因。
“你呢?”观澜好不容易才找着了自己的声音,“你来这做什么?”如今海道已是不堪一击,难道镇守东域多年的他,不想将海道拿下?
“我只是陪她来而已。”破浪不屑地瞥她一眼,扬首在殿里找了找,在殿角找着了一具躺椅后,便抱着飞帘走至躺椅旁,为免胸伤未愈的她会疼,他动作极为轻柔地小心将她放下。
将他对飞帘呵护备至的举动全都看进眼底的观澜,在破浪以外氅将飞帘盖妥确定她不会受寒后,观澜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重击了一拳,而在破浪站起身向她走来时,不知怎地,忽然觉得各感无限孤单的她,突然脱口而出。
“你会将飞帘还给我吗?”若是风神能重回海道的话,或许,海道的子民们,在失了海皇之后,还能有个寄托也说不定,而她,或许也就不会觉得这么孤单了。
“作梦!”独占欲极强的破浪冷冷一哼,就连个讨价还价的余地也不给她。
“那你带她来……”
“你聋了吗?”破浪很不是滋味地重复一回,“本王说过,她想见你。”在有了他后,飞帘居然还想着别人?看在这个别人是个女人的份上,他可以勉强自己网开一面。
什么?就只是这样?
他……他只是想实现飞帘一个小小的愿望而已!所以就大老远的抱着她跑来这里,让她来与她的老友叙旧?观澜几乎不敢相信双耳所听见的这些。
不想打扰她们叙旧的破浪,在走至殿门处时,忽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仍是直看着他发呆的观澜道。
“日后,要用、要吃,你们得用买的。”他掉过头来,不客气地把警告说在前头,“若让本王知道你们又再打劫,那你就别怪本王对你们不客气。”
“慢着!”观澜在他举步欲出神殿时叫住他。
他一脸不耐地回过头,等着听她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她谨慎地求证,“我们……可以登岸?”百年来一直被困在迷海上头的他们,真能踏上那片土地,像人子一般地在那块土地上生活?
“这些日子来,本王可有拦过你?”破浪反而觉得她莫名其妙,话一说完,伸手就甩上殿门不再搭理她。
空旷的大殿上,少了以往总是聚集在此的祭师们,或是那些总是对她颇有微词的长老,突然变得有些冷清。观澜缓缓转过身,看着像是一直在等待着她的飞帘,随后,她鼓起勇气走至飞帘的面前,蹲下了身子问。
“他……待你可好?”
“好得不能再好。”飞帘的唇畔漾出了观澜这辈子从没见过的美丽笑靥。
在观澜因此而觉得眼眶微热时,她拉来观澜的手紧紧握住,再一一对她细说这阵子破浪为她做了什么事。
“为了我,他在岸上盖了幢别邸,日后,我若想见你,随时都可以来这找你。”
虽然破浪臭着一张脸,一下子嫌海道风大、一下子嫌冬日又太冷,百般不愿让她住在这,但他仍是言不由衷地默默替她盖了幢舒适的别邸,让她在他空间可离京时,可来这住上一阵。
一时之间,还是难以相信耳边所听见的软高言软语,竟是以前那个逆来顺受、只被当成个工具所利用的飞帘所说出口的,观澜愣愣地瞧着已不再是从前那个风神的她,一想到海道以往曾亏欠了她多少,而破浪又给了她多少,当下自觉无地自容的观澜,再也忍不住眼角的泪。
“观澜?”
她哽声地说着,“沧海……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飞帘一脸遗憾地向她颔首。
“以往,是海道对不起你……”她一手掩住口鼻,试着想要止住那些很想找个出口的痛苦。
飞帘轻声地问:“那都过去了,不是吗?”
再也忍受不住的观澜,哭倒在她的腿上,而飞帘,只是伸出一手!一下又一下地拍抚着她安慰:
“我对你有信心,我相信你能给海道子民们一个更好的生活与未来。”
“真的?”她汲着泪问。
“嗯,你办得到的。”飞帘微笑地拭去她的泪,“待你稳住海道后,找个机会,我再带你去体会那些你从没体会过的。”
“哪些?”她眨着眼,有些不明白她那看似过来人的目光。
“一辈子都待在迷海里,你没去过中土吧?改日,我带你去骑马、看山、看田园、看热闹的市集,和那些繁华鼎盛的城镇,好吗?”就像是在哄个受伤的小孩般,飞帘轻声地对她说着,并缓缓抚着她的发,为她勾勒出一幅又一幅的美好想像。
在她的轻抚下,疲惫已久,许久不曾觉得如此放松的观澜,拭去了眼角的泪渍,聆听着她柔柔的音调,闭上眼,安然地进入梦乡。
“给我站住!”
丛丛烛火的照映下,刻意躲了好些日子,最后又跑回墓里避寒的无邪,在孔雀怒气冲冲地一路杀来此地兴师问罪后,遭他突来的吼声给吓着后,当下一双美目蓄满了泪水。
“你……”她颤着声向他控诉,“你吓我……”
“我不会再上当了。”在见过她是如何对付丽泽之后,还有她原本的性子又是如何骗人之后!这一回,孔雀说什么都不肯再次上当!
豆大的泪珠在他携着一身的怒气靠近她时,不由自主地颗颗自她雪白的面颊上落下。
孔雀最气的就是这个,“我已经看透你了!”每回都装怕扮无辜可怜,她是哪柔弱哪可怜啦?她杀六器时不是挺威风八面的吗?
细细碎碎的哭声,在孔雀又再次扬声吼向她后,自以两袖掩着脸的无邪那方传来。孔雀用力哼了口气,才不管她又想使什么花招,也拒绝再次臣服在她的泪限攻势之下,可是过了很久,在她仍是哭个不停时,他这才发现,她这回是哭真的。
“无邪?”他皱眉地上前,才伸手想碰她,她却害怕似地躲得远远的。
老早就占好位置观战的北斗与南斗,他俩互视对方一眼,同时很有默契地开口。
“你赌谁赢?”
“娘娘。”南斗将重注全都押在无邪的身上。
“赌了。”
兀自哭了一阵后,赶在孔雀开始找她清算之前,犹带哭意的无邪,啜泣地把他先前说过的承诺摆出来放在他们两人中间。
“是你说过,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会一肩承担的……”
“慢着。”孔雀朝她抬起一掌,“你别又东扯西扯,这事与那事完全是两回事。”撒谎才是他今日兴师问罪的重点,至于她的红杏出墙……他这当地下情夫的不都已经认了吗?
“你不但对我出尔反尔,你还怪我……”她哽明地继续指控,将一张小脸都埋进了掌心里。
“那是当然,谁教你骗我?”到那日才知道自己被坑到浑然不觉的他,想到这一点又是肝火直往上窜。
“我哪有骗过你?”她自掌心中露出一双泪眼汪汪的明眸。
“还没有?”还不认?孔雀气到额上青筋狂跳,“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只习过轻功没学过其他功夫吗?”什么娇弱堪怜,必须把她捧在手心上呵护……不只是她骗他,就连他家陛下也与她密通好一块来骗他!
她还据理狡辩,“我是没有习过,我只是有‘练’过而已。是你自己没有问清楚的嘛!”教她的人还是浩瀚咧,他要算帐的话,也应该先去找浩瀚才是。
“你……”差点气结的孔雀,扯大了嗓门又是一阵雷公吼,“少同我玩文字花样!”
“你又凶我……”被吓自一张小脸的她。拉起衣袖哭得更加哀戚,“是你对我保证过往后绝不会再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