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一直以为墨晨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当看到城主府前门停了一辆马车时,我突然觉得其实他也不是那么的冷血无情,起码我不用再受马背之苦。
马车上的空间不太大,坐了两个人之后还是绰绰有余。我坐在一端,他坐在另一端,两人之间的距离还可坐下两人。
“坐得那么远,是怕我吃了你不成?”他挑眉问。
我扯了扯嘴角,很是自然地往他那边挪了挪身子,看着我与他中间的位置,故意挑拨说:“怎么说我,你还不是,为何坐那么远。”
他亦毫不客气地挪了身子过来,正好与我身子挨着身子,“那你觉得这样可好?”
我绷直了身体,笑得几分僵硬,“呵呵,还好。”
于是,我就与墨晨保持这种亲密无间的坐姿一直到天黑。一路上我看着马车外往后退的风景,脑海中蹦出一个可笑的想法,会不会曾经苍弦也在这条路走过,看过这里风景呢?
我偷偷地用余光看过墨晨一眼,他的视线亦是在外面的风景上,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说不定他与我一样,也在思忖着某个人。
七日后,我们便到了蕲国边境一座城。从在赤河城,城主称墨晨一声殿下看来,可以断定他是蕲国的皇子。只不过,墨晨是哪国皇子对我毫无影响,我要的不过是个能在我找到苍弦养活我的人罢。待我与苍弦重逢,终归还是要与他分道扬镳的。说句很现实的话,若是我在此时感应到了苍弦就在附近,而墨晨又与我不同路,那我便会立马与他道别。
入了城后,我们找了一家较为偏僻的客栈住下,结束了这几日来的风餐露宿。虽是坐马车,但是一路颠簸还是有些折磨人的,毕竟我现在的身子是个弱女子。
进了客栈,用过了晚膳,虽说时辰还早,但是一看到客栈那张柔软舒适的床,我便觉得身子特别软。想必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去拥抱那张软绵绵的床了。
结果,还是被阻止了,还是被两只一红一黑的蝴蝶。夜间该是没有蝴蝶到处飞的,且这两只蝴蝶的颜色甚是妖异。以我五百年的修为来说,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物。
我定定地看着这两只突然从窗子外飞进来的蝴蝶,只见它们在空中盘旋了片刻后,尾后便发出一红一黑的荧光,荧光过处竟留下了痕迹,待它们尾后的荧光消失,空中便出现了一黑一红的两个字‘苍弦’。
看见这两个悬在空中飘飘然的字,我心里猛然跳了一下。心里立即产生了一个念头,难道是苍弦派它们来找我的?
未等我再思索,那两只蝴蝶已经开始往窗外飞,我想要追上去,可是现在这个身子别说飞,连跳一下都不知道会不会骨折。
我急急忙忙开了门下了楼,来到客栈后面的窗子下面。所幸,那两只蝴蝶还在。见我来了便又开始往客栈后的丛林里飞去,我想它们必定是要带我去一个可以找到苍弦的地方。
我一路随着两只蝴蝶进入丛林,踩着枯枝,拨开藤蔓一路紧跟。不知走了多久,亦不知离开客栈多远,在林中的深处,一团鲜红的光甚是刺眼。两只蝴蝶不知所踪,我想这就是它们要带我来的地方。
那团红色的光慢慢舒展开来,那红色的东西便是羽翼,待羽翼完全展开,里面便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子。我心头一震,我早听娘亲说起过,这世间有一种东西既不是妖也不是魔,更不是仙或人。他们赤翼黑身,靠吸食世上游荡的魂魄为生,被仙人妖三界称为邢鬼。邢鬼甚是稀有,传说中他们自开天辟地以来便存在,因为没有繁育能力所以到现今还能存活下来的屈指可数。没想到我今日便见着了。
“是你要找我来的?”我问。
他漂浮在空中的身子向我靠近了些,我看清了他红得似血的唇,白得离谱的肤色,还有黑得不正常的眉眼,一袭墨发随意挽在尖长的耳后,一张明明妖异的脸却不难看。传说中的邢鬼都是很美的男子,如今看来却也是真的了。
他红色的羽翼展开在空中,他的身子便好似嵌在了这红羽之中,嗓音清脆,“你为我做一件事,我替你找到苍弦。”
邢鬼的故事我听过很多,他们有一个很讨人厌的地方便是可以看穿一个人最为强烈的欲望,这种能力称为读心术。想必我一门心思想着找苍弦也定是逃不过他的读心术。不过我好奇,他会是让我做什么事,这世上我可想不出我做得到而他做不到的事。
“你要我做什么?”
“杀一个人。”
“谁?”
“……墨晨。”
我身子一颤,邢鬼以吸食孤魂为生,若他要我杀墨晨那必定是要他的魂魄。我勾了勾唇,抬眼看浮在半空的他,“你看上了他的魂魄?”
他血色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与他外貌同样妖异的笑,“被你看穿了呢。”
我不会读心术,但是关于邢鬼的故事在娘亲的熏陶下已是耳详能熟,邢鬼若是能吸食强大的魂魄便可以增强自己的寿命以及法力。
大约千年前,邢鬼曾是比魔还要恐怖的存在。他们仗着自己强大的法力到处掠杀人,吸食人的魂魄来延长自己的寿命。天庭得知此事后便发动了上千名天兵天将讨伐邢鬼,那一场仙与邢鬼的战争打了三天三夜,最终邢鬼被制服,天帝不忍上古遗留的邢鬼族自此消失,便免了邢鬼的灭族之灾,转而对邢鬼下了浑天咒,此咒甚是奇特,若是邢鬼杀了生,那便会被浑天咒折磨三百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自那以后,邢鬼便再也不敢滥杀人类吸食魂魄,只能以人间飘荡的孤魂为食。
如此看来,墨晨的魂魄定是很强大,才会引得他如此大费周折地找我做他的杀伐工具。
我还有一件事很是好奇,“倘若我为你杀了墨晨,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能为我找到苍弦?”
他红色的羽翼微微拂了拂,带起了一阵凉风,“这世间的人都是有命中有数,如若我得到了苍弦的生死薄,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他何其容易。”他轻飘飘地飘到我面前,我的身子被他身上的红光照得亦是妖异,“再说,我将他的生死薄交与你,任由你处置,到时你不仅能寻到他的人,还可在寻到他之后,撕毁他的生死薄,那他便与你一样长生不死,这样岂不是更好,你说呢?”
我微微动容,这只邢鬼太狡猾,我想要的他都拿出来诱惑我,让我不得不动了杀墨晨的心思。但是杀他谈何容易,“只是,你为何要找我?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岂不是更好,墨晨对付我一根手指头便绰绰有余,而我要想杀他怕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用的。”
“我可没说让你与他正面交锋。”他掩唇笑了笑,一双妖异的眸子泛着微微红光。
我大悟,“那你是要我背地里偷袭他?”
他的身子渐渐升到半空中,红色的羽翼微微煽动,掉落几片红色羽毛向我飞来,我伸手去接,几片红色羽毛便化作了一小瓶手指大的红色液体,“你用这个,滴入他的茶水里。”
明月照清风
我端详着手里那瓶看上去比耗子药还毒几分的红色液体,“如果他喝了便必死无疑?”
“那倒也不是,倘若他一辈子都不入睡,那便丝毫无害,倘若他睡着了……”他鲜红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掩在那宽大的黑色袖子后,语气幽幽,“便会毫无痛楚地长眠下去。”
这邢鬼还蛮体贴的,竟然发明了这么善解人意的毒药。只是,这世间若是凡人又怎会不一辈子不睡觉。就像我,一辈子不睡觉就是生不如死,就算死不了我也要自我了断的。
只是,我不会是那种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折手段的妖,找苍弦是我自己的事,我从未想过要牺牲谁来找到他。我看着那红色液体勾唇一笑,将他扔在一边,“只可惜,你找错人了,我不会杀他。”
“哦?”他好似觉得我不像说真的,玩味地掩了掩唇,“那我便让你看看,真实的你是怎么想的。”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便被迎面扑来红色的羽翼遮住,片刻后,眼前的光线越来越亮,我回过神时,身边的场景换成了一处悬崖,那是我与苍弦经常去的悬崖。
这是邢鬼给我制造的幻境,里面皆是虚物,可是我多想这是真的。
悬崖前面是男子颀长的身姿,一袭紫衣在风中翩飞,悠扬婉转的笛声自他的笛中传出。这样的笛声我听了很多次,不疾不徐,悠扬婉转,沁人心脾,这世上也只有苍弦能奏得出这般美妙的笛声。
我看着前面的人,嘴唇颤抖,眼眶一阵酸痛,良久才唤了他的名,“苍弦……”
笛声霍然停止在风中,他回过身,还是那张熟悉的眉眼,恍若画中仙。他浅浅携笑,“你来了。”
我点头,想向前移步,想靠近他,只是,移不动,脚下有如千金重。他主动过来,为我拂了拂被风吹到脸颊的鬓发,“你好几个月没来,可知我每日都来这里等你。”
我抿了抿唇,眼眶中的泪花在打转,你说他每日都在这里等我,“你还记得我?”
“怎会不记得,不过是分离了三个月罢了。”
眼眶中的泪花在瞬间留下,我垂了头,刚要用手去拂脸,他便用袖子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接着便是他温柔的声音,“为何哭了?”
我胡乱的用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没事,是我太开心,喜极而泣了。”
他笑,“哦?不知是遇上了哪般好事令你喜极而泣。”
“我……”我抬眼看他,始终说不出口:是因为与你重逢了,在我的记忆力你不过与我分离的三个月,这三个月,没有一刻是不想着你的。三个月内,心里一直害怕,害怕再也不能与你相遇,害怕你忘了我,害怕你心中早已有了别人……
他上前一小步,双手环上我的肩将我带入他的怀里,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在他的胸膛,以前从未有过。我抬手环上他的背,往他的胸膛蹭了蹭。
苍弦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日后出远门要告诉我,不然你突然不见我很是担心。”
我抿唇点头,应了声“嗯。”
他轻抚着我的头,柔声道:“你给我说说,这三个月你都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我闭着眼睛,微微携了笑,告诉他我这三个月的所见所闻,“我去了一趟皇宫,结识了一只小灰鼠,他叫小仓,笨笨的很是讨人喜欢,在宫中那段时间,我吃过了天下间的美味佳肴……”
我倚在他的怀里,一件一件地告诉他,他一边认真地听我说一边回应我。当我说到遇到墨晨的时候,他身上的温度便渐渐变冷了。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拥着他。
苍弦的怀抱很是舒服,舒服到我不想离开。但是一开始便知道,这是邢鬼给我制造的幻境。哪怕知道这是假的,我还是情愿留在这幻境之中,因为这里有我朝思墓想的苍弦。
我紧了紧环住苍弦的手,只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幻境终究不是现实,苍弦的身子在慢慢消失,而我最后拥抱的不过是无形的空气。悬崖在我的眼前慢慢消失,眼前被红光渲染,我依旧闭上眼睛,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便又回到了那片林子。
“你终是没把自己骗过去。”空气中回荡的是邢鬼的声音。
我闭了闭眼眸,感觉到有湿热的液体流过我的脸颊,那是我的眼泪,我的眼泪太廉价,竟流得这般毫无价值,不过是一个幻境罢了,也让我流下了五百年来积累的眼泪。
邢鬼再次扇了扇羽翼,几片红羽再次向我飞来,我没有伸手去接,几片红羽便悬浮在我的面前。
“杀一个只与你相识才一个多月的墨晨,便可以换来与苍弦永生永世的相守,如此算来,你并没有亏损什么。”
我握紧了双拳,指甲嵌入手掌也毫无痛感,“你根本就不知何为情义。”
“情义?”他不屑,“你本是妖,又何来情义?”
顿了顿,他继续肆无忌惮地说:“千般万般讨好人的狐狸精最后想要的不过是一颗人心,受恩于他人的蛇妖堪堪只会恩将仇报,披上羊皮的狼精亦不过是为了那羊圈里的美味,而你比之于他们一众,又有何分别?”
我出手拍掉在眼前晃来晃去着实碍眼的红羽,那几片红羽便掉落在地化作一缕红烟,“莫要自以为是,若道世间所有的妖都如你所想的那般,那你就错了。”最起码,我不是。
“墨晨我不会杀,就算我与他从未相识,亦不会。苍弦我会自己找,十年也好,百年也罢,终会有找到的一天,用不着你用卑鄙的手段帮我。”
“说这话,你是要后悔的。”
我转身,提步要走,最后停下来,回了他一句,“世间没有可后悔的事,倘若一开始便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又何来后悔之说。”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原路折返,走得十分潇洒,就如我所说,我不会后悔。
借着今夜的月华,我踩着枯枝落叶,拨开缠绕的枝桠,这路实在不好走,走到一半,突然觉得怪怪的。停下了脚步,我四顾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很好,我迷路了,这个地方明明刚才就走过。我心里暗骂,该不是那只邢鬼逼迫我未遂,设了迷阵来报复我!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已是月上中天,时辰也该是不早了。我才想起自己奔波劳累了一天,本该是很累的了。这不想还好,一想就困得紧,边走边打呵欠。脚下一个落空,脚腕处一阵酸痛蔓延至全身,我咬紧牙关蹲下身子,将脚从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里抽出来。
看这洞的大小该是某个同僚的窝,我骂也不是打也不知该找谁,只好在心里默默承认今日的运气实在是差了点。
我背靠在一根粗大的树杆坐了下来,脱下了鞋子碰了碰脚腕,还真不是一般的痛。看这伤势,怕是没办法再继续往前走了。
我准备接受命运安排,闭上眼在这林子里靠着我身后的大树干睡上一晚。待明日再看看能不能找到路出去。
有东西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背着月光的模糊身影。我惊起,牵扯到了脚腕的伤,连忙抱着脚又是一阵哀嚎。
“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那个黑影蹲了下来,作势要看我的脚腕。
听声音确认是墨晨后,我顿时觉得温暖,同时也心虚,刚才脑海里还想了一下怎么把那红色的液体在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滴入他的茶水,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长眠。当然,只是想想。
“怎么这般不小心,脚腕肿成这样。”他一边揉着我的脚腕一边说。
我大叫,“啊……你,你轻点,……痛!”
“你现在知道痛,怎么在跑出来之前没想过会受伤?”他将我的脚放下,顺势为我将鞋子穿好。
我撅嘴,小声呢喃:“我怎么知道会这么倒霉。”
他蹲下背对着我,“上来。”
“做什么?”
他回头打量着我,“你这个样子难不成还想自己走回去?”
当然不是,我毫不客气地爬上他的背,双手交握在他的脖颈前,他起身,我的身子便到了空中。
缠梦
他走的是另一条路,我暗骂自己眼瞎,怎么刚才就没看到还有路,偏要傻乎乎地去往丛林里闯。月光之下,小路的两旁树影阴森,不知名的虫鸣声很是聒噪,无意间看到路边的花草,印着我与墨晨重叠在一块的影子。我把头贴在墨晨的肩上,“我困了,借你的肩膀睡睡。”
他微微偏头,“若是你不怕我把你扔在这里喂猫的话,那便只管睡。”
“你……”听到猫这个词脑海里就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