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晨,是你吗?
小仓化成人形在我面前,“小白,你吃些东西吧,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我抬起眼看着他,“我不饿。”
这是我那天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小仓哭了,流着泪摇着我的肩膀,“小白,你醒醒,墨晨已经不在了,他用性命换来了你的性命,你要为他好好活着!不然,你怎么对得起为你死去的他!”
墨晨不在了……
我好想骗自己墨晨还在这个世上,始终骗不了。我对墨晨施了觅魂术,若是他魂飞魄散,我对他下的觅魂术也会解除,觅魂术解除那时候我还在一片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中,当时并没感觉,直到前几天,我在地上画出了觅魂术的阵法图,觅魂针消失了。说明我要找的魂魄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小仓还在摇着我的肩膀,“小白,我求你,你吃点东西吧,不然这样下去你会饿坏的!要是墨晨知道你这般待自己,也会伤心的!”
我愣愣地看着小仓,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句:“好。”
我坐在膳房的饭桌上,上面摆了美味佳肴,我只看着。
旁边的人曲着食指在我的鼻尖上一点,笑容可掬,眉目如画,柔声道:“怎么不吃饭,看着我作甚?”
我看着他,唇角微微携笑,只一会,他便消失了。
小仓在我的对面看着我,“小白,你快吃啊。”
我低头,看着装满了菜的碗,持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些。不是这些菜肴失了美味,而是没了那个人,我失了味觉。
苍弦来了。他一身紫衣,头发用玉冠束起,是他前世的装扮。
“听师父说是你救了我,今日特意过来道谢。”苍弦看着我说,而后微微蹙起了眉,放柔了声音,“秦逸,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了?”
我看着苍弦不知说甚,不是我救了你,是墨晨,是墨晨救了你,他不仅救了你也救了我。
“你肩上的伤可好些?”苍弦面带愧疚之色,“上次在弥虞山,我……实在是对不起。”
过了这么久,那点伤早就好了。现在受的伤在心里,心受伤了,这一辈子也好不了。
苍弦看着我,眉间依然锁着,“你到底怎么了?”
我缓缓开口,“没什么,我很好。”
“只是,你的脸色看起来……”苍弦有些心疼的看着我,“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
苍弦与我相对站着,他没了话语,我也没说话了。他上前一步过来拥住我,“秦逸,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亦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是,给我一个机会补救可好。”
我双手撑着苍弦的胸膛拉开与他距离,“苍弦,一直都是我欠你,你对我没有甚可补救的。”
“那你可愿意与我回紫阴山?”
我抬眼,对上他那一双眸子,他的眸子与墨晨的一样好看,如一汪千年深潭。看着看着,我的视线一片黑暗,最后只听得苍弦唤我的名字。
我醒来的时候,苍弦守在身旁,小仓也在,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小仓说我昏迷了三天,这三天我一直在叫墨晨的名字。
苍弦为我掖了掖被角,看着我,声音低沉,“我都知道了。”
我沉默不语。
苍弦说:“他即是为了你而失了性命的,你就该将他的那一份也活下去,不然,又怎对得起他?”
原来,他说的知道是指这件事。
后来,我答了苍弦在我昏迷之前问的问题,我不随你回紫阴山,我该回的应该是紫阳山,那才是我活了五百年的地方。紫阴山与紫阳山是两座相邻的山,但是,苍弦,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从我遇见墨晨开始就注定回不去了。
离开别苑之前,我将金玉良缘放进了一方锦盒里,在墨晨最后站的那株桃树下挖了一个很深的坑,从此,就用金玉良缘来陪着墨晨罢。
我与小仓一同回紫阳山的,苍弦没有与我们一起。最近,小仓经常化成人形,大抵是怕我太孤独,便化作人形来陪我。
在回紫阳山的路上,听到了关于蕲国皇宫的事。年逾半百的皇帝因为痛失爱子,旧病复发便缠绵病榻,这几日连早朝也没上。听说前不久便急急召回了前些年被派去边境做藩王的二王爷,如此紧急,只怕那皇帝也知晓自己命不久矣。
我跟小仓说在原地等我,我去去就来。这里离蕲国的京城不远,我捏了妖印,快速挪移到皇宫里头。
我在病榻上的皇帝见了我也不惊讶,只是淡淡道:“你是来带朕走的罢。”
我答:“不是。”
他咳了几声,脸上一片泰然,看着床梁,他微微开口道:“朕好像,好像看到朕的的晨儿了……”
我看着他,“你说的是墨晨?”
“唔。”他继续撕心裂肺地一阵咳,病得不轻。一阵巨咳之后,他仍缓缓道:“他是,他是朕最喜欢的一个儿子,从小,朕就待他严苛,每日查看他习武念书,从来不曾夸过他亦不曾对他笑过,现在他不在了,朕想对他笑一次再夸他一次……咳咳咳……”
我看着喘着息难受的样子,一双下陷的眼睛积满了泪水,几分苍老的容颜上尽是悲凉。
我看着他,心里愧疚,他最引以为豪的那个儿子是为我而死的,我欠了他的。他依旧在咳着,我掐指算了一下他的阳寿,还有些日子,但是这些日子他注定是要在病榻上痛苦地挨着。
我知道若是我用妖力强行延长他的阳寿会让他无法在入土后转世投胎,所以,我便用妖法为他疗了伤,让他这些日莫要活的这般痛苦。
情至深时许生死
帮他疗了伤后;我便离开了皇宫。回到小仓等我的地方;小仓看到我便过来扶着我;“怎么受伤了?”
我摇了摇头,“不打紧。”
用妖法疗伤,除了会折损修为,也会伤及自身,这点我清楚。
我看着小仓道:“小仓;你可想快些提升修为?”
小仓怔怔看着我,“小白;你想做什么?”
我想将自己的元丹给他;免去了他几百年的苦苦修行。
“若是得了我的元丹;你便可……”
“然后你就灰飞烟灭是不是?”小仓打断了我的话;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若是你真的这么做了,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墨晨,他是为了你才死的,难道你就不能珍惜他给你的这条命?!”
我苦笑,墨晨不在了,我活在这个世上便是行尸走肉,与灰飞烟灭有什么区别?
小仓扶着我往马车上走,“你的元丹和你的性命给墨晨好好留着,别再想一些荒唐的事了。”
我看着他,语气中多了几分平缓,“那你告诉我,我活在这个世上还能做什么?”
小仓看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的稚嫩语气,“你以前没遇见墨晨是怎么过来的,五百年你不是照样活过来了吗?”
是呢,在遇见墨晨之前的五百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遇上墨晨之后,没了他就觉着自己会过不下去了。
墨晨离开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紫阳山。那座废弃的宅子修不好了,小仓连着苍弦一起为我修了一间木屋,就在以前那宅子的旁边。
苍弦还是住在玄清宫,如今的玄清庙,玄清庙里的主持曾是玄清宫的一名弟子,如今苍弦回来他自然是要收留的。
我和小仓住在一起,他忙于修行,而我却每日在房中对着窗外的一簇青竹坐一天。竹叶萧萧,一有风便会发出沙沙的响声。若是有雨那一蓬老绿的青竹便立即换成了新绿,一株破土不久的竹还是笋的外形,夹在那一蓬竹之间,甚是抢眼。我静静地坐在窗前的藤椅上,每日看着,从朝阳看到落日。
苍弦隔三差五过来看我,他泡了茶,他说是取晨间的露珠泡出来的。我看着手中的茶盏,水面上倒影着我的容颜,几分憔悴几分哀怨。
苍弦说:“莫要把自己熬出病来了。”
“我是妖,不会生病。”若是可以我倒是想生一场大病,然后离开这万丈俗世,名正言顺地了结心中所有的牵挂。
夜晚,微凉,有风,无月。
我进了小仓的房里,对他睡梦中的他施了昏睡的妖法。坐在床沿,持起他的手,将修为了渡给了他一些,反正,这些东西我也不会再用到了。
蕲国的旭城发生了一次空前的瘟疫,城中老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的旭城,已是一座人人敬而远之的煞城。
我去到那座城的时候,城中早已没了活人的影子,地上横尸遍野,腐臭连天。我过来,不过是为了找一个人,城中如今必然很多孤魂,他上次为了救我而大伤元气,这次定是会在这附近吸食散落的魂魄来疗伤。
我见到邢鬼时,他羽翼的光芒还是那般黯淡,上次受的伤确实不轻。
他妖红的唇角微微勾起,妖媚的声音响起,“你是想来找我报仇的?”
我膝盖一曲,跪倒在地上,“我求你,求你将我的魂魄取走,让我和墨晨的魂魄放在一起。”
即使在现实中不能在一起,若是魂魄在很近的地方是不是也算是长相厮守了呢。
“你这是何必?”
“没了他,我活在这世上便只是个空壳,倒不如,早些与他团聚。”我眼神空洞地看着前面一团红色的光,视线中他黑色的身子很模糊,“请你成全。”
他看着我,“你可知道,墨晨在被我摄了魂魄之前饮下了我给他的黑药,饮下黑药不但会死还会形神聚散。”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邢鬼不能吸食活着的人的魂魄,必须是散了的魂魄才可以。刑鬼身上的羽翼可以制出两种毒药,一种红色,人饮用后在熟睡中安然死去,魂魄也会消散,一种是黑药,饮用后便会立即形神聚散!
我直直地看着他,“你给我黑药,我饮下它,之后,你将我的魂魄取走。条件便是,要将我的魂魄和墨晨的放在一起。”
邢鬼看着我,“就算我取了你的魂魄,将你和他放在一起,而你也不会知道,魂魄散了之后便再无知觉。”
“我知道。”
“就算如此,你还是想要寻得一死?”
“是。”我决绝道。
“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后悔。”刑鬼红色羽翼一拍,几片黑羽飞了过来,在我面前悬浮,我接过,那黑羽便在我手心化作了一瓶黑药。
我看着手心那一瓶黑得妖异的药,毫不犹豫仰头,将那一小瓶黑药一饮而尽。
而我却没有形神聚散,甚至连中毒的迹象都没有,只是昏睡了过去。刑鬼进了我的意识,红色的光芒没了以前刺眼的光芒。
我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黑药?
“你若真的想寻死,城外有一处万丈深崖,若是不用妖法,跳下去便会粉身碎骨,即便是带法之身也不例外,我就在那悬崖之下等你。”邢鬼的身影慢慢淡去,消失在我的意识里。
我睁开眼睛后,邢鬼早已没了踪影,他说,在城外的悬崖之下等我。
我苦笑,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这座城到处弥漫着戾气,我旋身出了城,在城门外撞见几个病入膏肓的百姓,看情形正是一家子。七八岁的女儿伏在那一双奄奄一息的父母身上泣不成声,旁边一辆板车,上面放了都是些锅碗瓢盆和一些柴米油盐,看样子本是想逃开这座城,只是突然病发,走不动了。
我拍了拍那个伏在父母身上的女童的肩,那女童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一双本来水灵的眼睛哭肿了。
“你先在旁边站站,我来救他们。”
女童睁大一双眼睛看着我,一张哭花的脸有几分呆滞。她诺诺地退开,我上前一步,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夫妇。心下一怔,他们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大抵是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便携手共赴黄泉,也是一对苦命鸳鸯罢。
我掐指一算,两人寿命一个还有九年,一个还有十五年。只是此次瘟疫的原因,城中很多的百姓未到阳寿便去了阴曹地府,此时地府那阎罗王想必也是苦恼的很。
我捏了妖印,用了疗伤的妖法将他们两个救下了。一边施法一边看着他们紧握的手,心里莫名感动。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墨晨,我虽不能陪你同一日死,但是,现在也不迟……
口中一股腥咸的东西往上涌,而后我便吐出了一口红色的液体,救人伤己。
女童泪眼看着我,“神仙姐姐你怎么了?”
我擦去了嘴角的血渍,抚着她的头说:“你的爹娘很快便会好,好了之后就快些离开这里,知道不?”
“嗯,知道了!”女童过来抱住我,“谢谢神仙姐姐。”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昏睡过去的夫妻,便转身离开了。去了邢鬼说的悬崖,站在悬崖之上,看到的是悬崖之下一片云海的景象,邢鬼说在下面等我。
我闭了眼睛,身子前倾,如此身子便直直往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慢慢地,我连那呼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耳边回响着墨晨的声音。
墨晨说:“跟着我,寸步不离。”
“哪有人用这种方式帮人暖手的?”
“这么大个人怎么连擦个头发都不会?”
“若是你不能挖了我这颗心脏,那日后就莫要说自己是杀人剥皮,食人心脏的妖,因为,你,秦逸,根本就不是!”
“凭我喜欢你。”
“那五百年后你记着来寻我,我与你一同看。”
“你要是能打赢我,我便让你与我一起上战场。”
“可有受伤了?”
“倘若我不惯着你还能惯着谁?”
……
墨晨……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不喜欢有音乐可以关闭电脑的音响。
仙灵珠·成仙
身上一片凉意;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束红色耀眼的光;还有那副妖异却俊美的容颜。邢鬼。
他双手接住了我将我抱在怀里;身子不再往下坠,而是往上飞。
“为什么要救我?”
“他还没死,你若是死了亦不能与他团聚。”
我蓦地睁大了眼睛,他说,他还没死?谁?“墨晨;墨晨还活着?”
“嗯。”邢鬼一直看着上方,未曾看过我一眼;即使我就在他的怀里。
“那;他在哪里?”我问。
“天上;他是天神。”
我微微震惊;若是他没有夺取了墨晨的魂魄;为何要答应墨晨的条件救我?这到底如何解释?呆呆地看着邢鬼雪白俊朗的下巴,我问:“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去了天上看看便知道。”
邢鬼放开了手,我被一团红色的光护住上升,他红翼黑身的身影在我视线里慢慢淡去。
墨晨,墨晨还没死……
找听闻天上的神仙有下凡历劫之事,若是正如邢鬼所说,那墨晨便是下凡历劫的神仙了。只是,若是他还活着,为何这么久他都没有来寻我?
我在悬崖上抬头看着那一方碧蓝的天空,空中浮了几朵棉花似的白云,墨晨就在那云端之上仙宫之中。
身后是小仓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叫喊,“小白,不要跳!”
我转身,看到了小仓,还有他身旁一袭紫衣的苍弦。我向着他们走去,掩不住的欣喜之色,“原来,原来,墨晨还没死!”
我跟他们说,我要去找墨晨。
只是,地上的妖怪又怎能上得了天?即便上了,也入不了那天门。毕竟,妖精比最低等的神仙低了好几个等级。
近日,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每日都在门前抬头看那一方湛蓝的天空,墨晨就在上面。早听说过妖精勤苦修行也可升为神仙,那若是我努力修行,是不是还能见到墨晨?
我对小仓说:“从今日起,我与你一起修行!”
小仓颇为感动,“你能振作真的,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