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开门见山地说:“参议员,我在克兰德尔部长的记事簿上发现了您的名字——他原定在去世的那天与您见面。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见您。”
克里夫顿手里举着杯子,观察着艾略特。“事到如今才问这个未免有些太晚了吧,对不对?我是说,案子的庭审已经过了一半了。”
“我知道。可我是今天才了解到这个情况的。”
“明白了。”克里夫顿揉了揉耳朵。“不过,我无法帮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见我。”
“他预约时没有告诉您吗?”
“没有。”
“这不是——有点反常吗?我的意思是,您通常会在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和人见面吗?”
“我这不是在见你嘛。”
“说得对,”艾略特咯咯笑了。“不过对此我深感遗憾,参议员。我原以为您一定能帮助我。”
克里夫顿啜了一口佩里耶酒。“我需要了解事情的详情。”
艾略特心里一惊,嘴里答道:“好的。”他说罢停了一下,考虑着该讲些什么。在华盛顿,克里夫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地方派:为了弗吉尼亚州的利益,他可以不择手段地干任何事情。他曾经为弗吉尼亚州争得了高达数百万美元的军方定货合同。但是,据艾略特的父亲所说,克里夫顿倒也是一个直爽人,一旦认了账是不会反悔的。
艾略特决定冒险一试。他给克里夫顿讲了有关里德博士和克罗姆公司的情况,讲了杰基的猝死,讲了去见琳达的情形。“这就是我在克兰德尔的文件中发现的东西。”他说罢从运动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从中抽出一张纸条,然后交给了参议员。
克里夫顿大声念道:“克罗姆——CBW——哈克——抽出档案——里德博士。给巴亚尔打电话。约见克里夫顿。”他点了点头。“嗯,有意思。当然,我了解我们的CBW计划,而且也认识詹姆士·巴亚尔——他是一名优秀的记者。这么说,你认为克兰德尔那天实际上去了克罗姆公司,并且和这位里德博士谈过?”
“正是如此。可能正是他的克罗姆之行促使他想与您见面。另外一个名字——哈克呢?”
克里夫顿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名字听起来的确耳熟,可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时书房门开了,一名年约50、艳丽迷人的女人探头进来。“没忘记吧,亲爱的,半个小时之内你得做好准备。”
“好的。”克里夫顿说,那女人向艾略特点了一下头,然后关上了房门。
“抱歉,”克里夫顿说,“我们要去肯尼迪中心听国家交响乐团的演奏。嗯,你刚才说克兰德尔可能找我谈有关克罗姆公司的事情?是因为这张纸条提到了这点?”
“对。”
“不过,纸条上的最后一项——约见我——可能和上面写的其他事情毫不相干。”他说着把纸条还给了艾略特。
“嗯,有道理。但是相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嗯。哦——你和别的人谈过这事吗?”
“只有兰迪·伊斯特——他是陆军助理部长。您认识他吗?”
“可能在五角大楼见过。他应该有办法帮你。”
“怎么说呢,他也在努力。不过,克兰德尔想要见的是您,我觉得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也是这么想的。当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此这样感兴趣。你发现的东西是不会影响你办案的。”
艾略特耸了耸肩膀。“您说的可能是对的。但我可以肯定,国防部掌握着某些我不知道的东西,这使我感到非常不安。”
克里夫顿盯着他沉思起来。后来,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您能帮帮我吗?”
“看来行吧。我的委员会里有几个人负责调查国防部固定班子人员。我设法了解一下,好吗?”
“谢谢。”尽管克里夫顿的话听起来并不令人乐观,艾略特还是起身致谢。
“不要期望过高,”克里夫顿说着慢慢地站了起来,“除了种种偶然巧合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记事簿,写了几个字,撕下纸条以后递给艾略特。“这是我的私人专线。拨它可以直接和我通话。如果你发现新的情况,请一定向我通报。”
搞政治的人一旦对人诚恳,便具有常人难以抵挡的影响力。艾略特觉得克里夫顿并不是在简单地打发他了事。这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还是克里夫顿真的愿意帮他?“好的,参议员,我会的。”艾略特说着和克里夫顿握手。“谢谢您。希望您喜欢今天的音乐会。”
克里夫顿做了一个鬼脸。“实际上,我讨厌古典音乐。但是,我已经学会了睁着眼睛睡大觉。”他冲着艾略特使了一个眼色——那是一个意味深长、充满热情而且具有政客色彩的眼色。
26
“你不应该整个周末都闷在家里。”梅格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
梅格刚才敲门时卡伦正往微波炉里放一份速冻火鸡肉正餐。现在梅格坐在厨房的凳子上,苦口婆心地劝卡伦和她一起出去度周末。
“我没那情绪。”
“那当然啦。”梅格从厨房的长台子上的一个碗里拈起一截芹菜,咔嚓地咬了一口。“你心情不好嘛。”她一边嚼一边说。
“对。”
“好,这就是为什么你应该出去走一走,喝上几杯,找个男人调调情,然后跳几圈舞,彻底放松放松。朱利安走后你从来都没有那样玩过。”
“我不和男人调情,自从上初中以后就压根儿没那样的事。”
“可能你应该试一试。”
卡伦本想一口拒绝,可话到嘴边却被咽了下去。她心里想,对呀,干吗不呢?她后来低声说道:“好吧。”
梅格见卡伦如此爽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心里不禁一惊,放下了手里的半截芹菜。
“我去把衣服穿上。”卡伦说罢朝浴室走去。
“要性感一点的。”梅格冲着她的背影说道。
她们两人步行来到乔治敦,在一家收费昂贵的海鲜面食店就座,一边吃一边聊着熟人的情况和梅格的爱情生活。她们回到M街时,人渐渐地多了起来。
星期六晚上,乔治敦总是十分热闹:M街和威斯康星街两侧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酒吧和餐馆,人行道上游人如织,很多人走到了街沿下面,使路上的车辆挤成一团。这里的游人大多是二十来岁的未婚者,当然,在闲逛的人群里也有一些年龄较大的已婚夫妻。
她们两人横穿街道,走进内森酒吧。这里灯光幽暗、人声嘈杂,光顾的客人全是些雅皮士。她们在吧台边找到座位,然后要了两杯酒。卡伦端着朗姆酒猛地喝了一大口——她是在参加医生协会组织的度假旅游时学会喝这种酒的——顿时觉得浑身暖烘烘的。酒吧的音响里播放着一首比尔·乔尔当年创作的曲子。一名模样英俊的男子坐在吧台一端,正用目光打量着卡伦。
卡伦这时才意识到,她们离开公寓之后她已经把官司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你刚才说得对,”她对梅格冒了一句,接着又唱了一口酒,然后说,“这正是我需要的。”
她俩在噪声中大声交谈着。过了片刻,坐在吧台另一端的男子付钱以后离开,卡伦目送着他远去。梅格说:“别急,我们还有一整夜的时间。”
卡伦忿忿地低声说道:“我并没有要他来找我。”
“当然没有,”梅格说,“而且,你喜欢单身生活,对吧?”
“对!”卡伦说罢不禁笑了起来。当然,梅格可以轻松地谈论这样的话题——她拥有一个稳定的男朋友。他是医生,和人合伙开业,这几天到外地开会去了。事实上,卡伦对异性的冷漠态度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从婚姻生活结束以后就开始了。
然而,她内心暗暗承认自己对刚才坐在吧台另外一端的那名男子感兴趣。
她俩喝完第二杯酒以后离开了内森酒吧,然后在M街上一家一家地逛酒吧。卡伦大肆放纵自己,这与她几周以来所过的艰难日子形成了鲜明对照。
11点半,她俩来到一家拥有宽大舞池的夜总会。一名令人觉得有些讨厌的音响师正在播放60年代的老歌。有人邀请卡伦和梅格跳舞,她们先后跳了扭摆舞、希米舞和曳步舞。卡伦觉得异常兴奋,甚至对几个男人的轻浮举动也没有表示反对。
凌晨1点左右,她俩又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吧台前喝起酒来。卡伦已经酩酊大醉。自从大学三年级时在一次联谊会上喝醉以后,她今天是头一回醉得这样厉害。
“喂,又见面了。还记得吗?我是杰克。”一个刚才和她跳过舞的男子招呼她。他看样子二十来岁,一头黑发整齐地向后梳着,针织上衣紧紧地绷在身上,露出了二头肌的轮廓。“你改变主意没有?我想要你的电话号码。”
“抱歉,”卡伦答道,尽量使自己吐字清楚,“没兴趣。唉哟,”她话没落音就觉得梅格在用胳膊顶自己。
“干吗不呢?”梅格对她耳语道。
“抱歉。”卡伦重复说。
杰克耸了耸肩膀,然后走开了。
“你有什么毛病?”梅格问道,“他长得挺帅,看来不错,你还等什么?”
卡伦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杰克的模样和弗拉纳根的合伙人比尔·伊顿非常相像。想起伊顿就使她想起庭审,而想起庭审她顿时万念俱灰。
“我星期二就授权律师协商解决。”她突然冒了一句。
“什么——哦,糟糕。”梅格握住卡伦的手。“算了吧,现在别去想那事情。”
可是已经太晚了。卡伦继续说道:“其实我忍不下的只有一点,罗思那个混蛋一定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我能想象出那家伙张开嘴巴哈哈大笑的熊样——”
“卡伦。”梅格无可奈何地说。
卡伦喝了一大口酒。酒劲第二次袭来,她觉得浑身颤抖,兴奋异常。“哼,他可能会急不可待地把消息告诉那帮记者们。当然,他不会说他请的专家证人是一个大骗子,不会说陪审团对我抱有成见,不会说对方律师是一个傻瓜蛋。可能他心里也不会承认这一点,反而觉得自己打了一场漂亮官司。没有人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太晚了,卡伦,我们回家吧。”
“好吧。”卡伦说着,突然觉得想睡觉了,于是一口灌下自己杯里的酒。她俩付了账,出了酒吧,来到亮着弧光灯的街上,一起朝卡伦的公寓走去。卡伦步履踉跄地走着,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一个绝妙的主意。
“等一等。”卡伦走到街角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抓起系在链子上的号码簿。“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不是列在这上面。”卡伦嘟哝道。
她翻阅白色的纸页,罗思这个姓占了一页半的篇幅。还好,艾略特·罗思在上面,办公室电话和家庭电话都有。她心里微微一惊,醉意朦胧的大脑以最简单的方式进行着思维。她立在那里想了一阵,不知道为什么罗思的家庭电话号码也列在这本子上。她知道,私人开业的医生很少这样做——他们不愿意病人往自己家里打电话,更不愿意病人找上门来。她猜想律师的做法可能不一样。先别管那么多吧,罗思的家庭住址在格洛夫花园,离这里并不远。她扯下了号码簿的那一页,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梅格两手搭在臀部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她。“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但是,卡伦没有时间向她解释——一辆出租车正朝这边驶来。她走下街沿,挥了挥手,出租车停了下来。卡伦打开了后门,接着转身对梅格说:“我去当面告诉他,这个杂种。”她骄傲地宣布道,然后上了车。梅格朝她大声嚷着,可是卡伦没有理睬。卡伦给司机讲了地址,出租车立刻启动。
司机把卡伦送到罗思所住的公寓楼前,表示不愿意等候。他用据卡伦所知的阿拉伯语、斯瓦西里语或是蒙古语嘟哝了几句,然后开车急驰而去。这时,卡伦又重新考虑了一下。
她鼓起勇气,尽量笔直地往前走,踏上了公寓门前的水泥台阶。她看见安装在墙壁上的对讲机键钮时又一次停了下来。她本以为可以直接敲响罗思的房门,而不是通过对讲机解释自己的来意。
恰巧这时门开了,一位老人走了出来。她赶在房门关闭之前手忙脚乱地抓住了它。老人没有回头看。
卡伦进了门厅以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罗思的房号,只得掏出放在口袋里的那页电话号码查看。糟糕,地址上没有房号。这里可能有邮政信箱吧——
对啦。每个信箱下方工工整整地写着该户主人的姓名和房号。罗思住在303室。
她上了一架老式奥蒂斯牌电梯到了三楼,沿着走廊大步朝前走。她觉得这地方的气味有些奇怪。
卡伦突然觉得十分难受,顺势把身体靠在墙壁上。她感到眼前的走廊开始旋转,于是闭上眼睛。过了一阵,她感觉好了一些,于是挪动脚步向罗思的房门走去,赶在自己改变主意之前伸手咚咚地猛敲房门。
门上没有门镜。门开了,身穿绿色汗衫和短裤的罗思出现在她的面前。
罗思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访客是谁,顿时大惊失色。卡伦突然想到,他可能认为我是来杀他的。哼。她一把推开他,径直闯了进去,四下查看一番。室内的陈设并不漂亮,全是些东拼西凑的二手家具,墙上贴着没有镜框的画片。她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面对着他。
罗思这时终于开了口。“你——”他用阴郁的声音问道,“来这里干什么?我不能——”
“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卡伦说,“当面跟你讲。”她停顿下来,过了片刻继续说道:“我准备在星期二协商解决案子,你就要拿到钱了,拿到你的臭钱了。你想要的就是钱,对不对?”
“你喝多了,”罗思对她说,“你走吧,我和你没有什么可谈的——”他指了指房门,朝前挪了一步,又停了下来,似乎想把她推出去但却又怕动手碰她。
卡伦犹豫了一下,然后告诉罗思:“我想让你知道这一点,你请的专家证人——”她鄙夷地说,“是一个撒谎的骗子。而你利用他,也是一个撒谎的骗子。你是病态系统里的一个病态分子,总有一天会自食其果的。你——”突然间,她觉得周围的一切又开始旋转起来。她伸出手来想稳住身体,可是什么东西也抓不到,于是决定坐下来。她的身边没有椅子,可那没什么,地板看上去蛮不错的。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噢,噢,”她呻吟着,手袋随声落在地上,“我得上洗手间。”
“噢,糟糕!”罗思说着弯下腰把她扶起来,连拖带抱地将她弄进了卫生间。
卡伦瘫倒在马桶前面,两手搂着马桶,那样子俨然像拥抱着自己的恋人。她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心里又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一时无法控制,连忙俯身对着马桶呕吐起来。晚餐吃下去的面食好像和晚上喝下去的酒混在一起,全部涌了出来。她呕吐一阵以后,胃停止了痉挛,觉得好受多了。她抬起头来,看见罗思正站在自己身后关切地注视着,他的胡子不停地颤动。她脑海闪过了一个念头,意识到自己很快将会感到狼狈不堪。
罗思抽水冲洗了马桶,然后说:“等一下。”接着离开了房问。卡伦只想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双手扶着冰凉的陶瓷马桶。
过了一阵,罗思回到浴室,拿来了毛巾和玻璃杯。他打开水龙头,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