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诗选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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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诗选注-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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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问言何处芙蓉多,撑舟昆明渡云锦。”可见到中唐时,昆明池的菰米莲花还是很多,足证此二 

句乃是追思繁盛,而不是感慨苍凉,仇说未确。 

      '三一'这首诗的结构和 “蓬莱宫阙”一首最相似,因为都是前六句说长安说过去:末二句才回 

到夔州回到现在的,都应在第六句分截。前人狃于律诗以四句为一解的说法,便多误解。关塞,即第 

一首的塞上。极天,言其高。杜《天池》诗:“天池马不到,岚壁鸟才通。”即所谓鸟道。极言其险。 

夔州四面皆山,故曰惟鸟道。一“惟”字,便将上文所说的旌旗、织女、石鲸、菰米、莲房等等一扫 

而空,见得那些东西只存在于个人想象之中,而眼前所见,则只有“峻极于天”的鸟道高山,岂不大 

可悲痛!但如果没有前六句的煊赫,也就难以衬出末二句的凄凉。《庄子》曾说过:“水之积也不厚, 

则其负大舟也无力。”我以为此诗前六句便是水,后两句便是舟。浦注:“江湖满地,犹云漂流处处 

也。”渔翁,杜甫自谓。沈德潜云:“身阻鸟道,迹比渔翁,见还京无期也。”浦注:“夜月秋风, 

波漂露冷,就所值之时,染所思之色,盖此章秋意,即借彼处映出,故结到夔府,不复带秋也。” 

昆吾御宿自透迤,紫阁峰阴入渼陂'三二'。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 

'三三'                                           '三四' 
      。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  。——彩笔昔曾干气象,白头 
吟望苦低垂'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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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二'这首写渼陂旧游之乐,是为所思之四。前三首所思蓬莱、曲江、昆明,皆属朝廷之事, 

此则个人游赏,故放庄最后作收场。《汉书:扬雄传》:“武帝广开上林,东南至宜春鼎湖,昆吾御 

宿。”晋灼曰:“昆吾,地名也,有享。”颜师古曰:“御宿,在樊川西。”《三秦记》:“樊川一 

名御宿川。”自长安往游渼陂,必经昆吾御宿二地,一路行来,故曰透迤。《通志》:“紫阁峰在圭 

峰东,旭日射之,烂然而紫,其形上耸,若楼阁然。”《长安志》:“渼陂在鄂县西。”《十道志》: 

 “陂鱼甚美,因名之。”按杜甫《渼陂行》云:“半陂以南纯浸山,动影袅窕冲融间。”即此所谓“峰 

阴人陂”。 

      '三三'香稻,一作红豆。顾宸云:“旧注以香稻一联,为倒装法,今观诗意,本谓香稻乃鹦鹉 

啄馀之粒,碧悟则凤凰栖老之枝,盖举鹦鹉凤凰以形容二物之美,非实事也。重在稻与梧,不重在鹦 

鹉凤凰。若云鹦鹉啄徐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则实有鹦鹉凤凰矣。少陵倒装句,固不少,惟此一 

联,不宜牵合。首联记山川之胜,此联记物产之美,下联则写士女游观之盛。”黄生云:“三四旧谓 

之倒装法,余易名倒剔。盖倒装则韵脚俱动,倒剔不动韵脚也。设云鹦鹉啄馀红豆粒,凤凰栖老碧梧 

枝,亦自稳顺,第本赋红豆碧梧,换转,即似赋凤凰鹦鹉矣。杜之精意,固不苟也。”浦注:“鹦鹉 

粒,即是红豆:凤凰枝,即是碧梧。犹饲鹤则云鹤料,巢燕则云燕泥耳。二句铺排精丽。” 

      '三四'相问,彼此互相问遗,即互赠礼物。曹值《洛神赋》:“或采明珠,或拾翠羽。”《后 

汉书:郭太 (泰)传》:“太与李膺同舟而济,众宾望之,以为神仙焉。”杜甫曾与岑参兄弟同游渼 

陂,所作《渼陂行》有:“船舷瞑戛云际寺,水面月出蓝田关。”即所谓“仙侣同舟晚更移”。晚更 

移,是说移棹夜游,乐而忘返。 

      '三五'上六皆言长安,末二句收归自身作结,并总结八首。望字遥应第二首的望京华。昔曾, 

一作昔游;吟望,一作今望,都不对。干,冲犯。钱笺:“公诗(《留赠集贤院崔于二学士》)云: 

 “气冲屋象表,词感帝王尊。”(按指献赋事)所谓彩笔昔游干气象也。”朱鹤龄云:“气象句,当 

与题郑监湖上亭 ‘赋诗分气象’参看,钱解作赋诗王主,非也。”浦注:“公诗云:词感帝王尊,又 

云:赋诗分气象,兼此两方。”按此二句与《莫相疑行》之“往时文彩动人主,今日饥寒趋路旁”同 

意,钱解最得要领。《秋兴八首》的写作核心,本在君国身世,不在景物气象,放必如钱解,方通结 

得八首,如指山水之气象’则只结得这一首,至多也只结得后四首,卸结不得八首。再说,“昔曾” 

二字也欠交代,难道昔日文章能干山水之气象,而今日文章反不能了吗?我们不能这样看,杜甫自己 

也不会这样想。杜甫是有政治抱负的诗人,所以他有时也颇以文章自负,但并不是或者说主要不是为 

了能摹山范水干大自然之气象,而是为了能够同时也曾经打动过人主干天子之气象。这也就是杜甫 

为什么老是念念不忘献赋那件事的原因。当此日暮穷途,遥望京国,又复想起这件得意的事,更是十 

分自然的。韩愈《雪后寄崖二十六丞么》诗:“几欲犯严出荐口,气象硉兀未可攀。”也是以气象来 

形容天子的尊严的。此句承上,再极力一扬,有“鸢飞戾天”之势,转落下句,方更有力。这也就足 

所谓“顿挫”。“吟望”是仰首。“低垂”是俯首,“苦低垂”是苦苦的只管低垂着,一味的低垂着, 

与“苦辞酒味薄”、“苦道来不易”、“苦忆荆州辞司马”诸苦字同意。在这里,我们清楚的看到诗 

人杜甫给他自己塑造的形象。每当读到这一句,我便有一种宛如对面的亲切的感觉,他白发萧疏,低 

头无语。有什么可奇怪的,诗人杜甫的负担,实在太沉重了,他“一身不自保”,却要“一洗苍生忧”!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给予我们的印象,不是软弱,而是顽强;不是可怜,而是可敬,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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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咏怀古迹五首 (录三) 

                                          '一' 
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 。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 
'二'                                            '三' 
    。揭胡事主终无赖,词客哀则且未还 。庾信乎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 
      '四' 
江关 。 

      * 借古迹以咏己怀,故题曰《咏怀古迹》,不是为咏古迹而咏古迹。第一首怀庾信,第二首 

怀宋玉,第三首怀王昭君,第四首怀刘备,第五首怀诸葛亮。我们这里选录前三首,一则因为五首并 

无一定的内在联系,再则后二首思想并不高,不如前三首还有着较多的作者自己的身世感情。 

      '一'这一首自伤漂泊。首两句是杜甫自安史之乱以来全部生活的概括。支离,犹流离。安史 

乱后,杜甫由长安逃难至鄜州,欲往灵武,又被俘至长安,复由长安窜归凤翔,至鄜州探视家小,长 

安克复后,贬宫华州,旋弃宫,客秦州,经同谷入蜀,故曰“支离东北风尘际”。当时战争激烈,故 

曰风尘际。入蜀后,先后居留成都约五年,流寓梓州阆州一年,严武死后,由成都至云安,今又由云 

安来夔州,故曰“漂泊西南天地间”。只叙事实,感慨自深。 

      '二'二句即承上漂泊西南,点阴所在之地。楼台,或以为指社甫所居的“西阁”,或以为指白 

帝城之属,按杜诗:“殊俗状巢居,层台俯风渚。”(《雨三首》)又:“峡人鸟兽居,其室附层巅。” 

 (《赠李十五丈别》)又《夔州歌》云:“闾阎缭绕接山巅,复道重楼锦绣悬。”则此处楼台当泛指 

当地居民,不能作为一般的楼台来理解。淹日月,见漂泊之久。五溪,在湖南贵州交界处。《后汉书: 

南蛮传》:“武陵五溪蛮,好五彩衣服。”共云山,是说共居处。此句见漂流之远。 

      '三'这两句追究支离漂泊的起因。揭胡,指安禄山,禄山曾封东平郡王,玄宗待之,“恩如 

父子”(《通鉴》卷二百一十九张兴语),故骂曰“终无赖!”词客,杜甫自谓。这两句是双管齐下, 

因为在咏怀之中兼含咏史之意,它既是自己咏怀,又是代古人——庾信——咏怀。本来,禄山之叛唐, 

即有似于侯景之叛梁,杜甫遭禄山之乱,而庾信亦值侯景之乱;杜甫支离漂泊,感时念乱,而庾信亦 

被留北朝,作 《哀江南赋》,因身世颇相类,故不无“同病相怜”之感。正由于是双管齐下,所以这 

两句不只是承上文,同时也起下文。 

      '四'上二句明自咏,暗咏庾信;末二句明咏庾信,暗自咏。庾信字子山,初仕梁,侯景作乱, 

信奔江陵,梁元帝即位江陵,遣信聘于西魏,适值西魏攻梁,陷江陵,信遂长留北朝,达二十七年之 

久,所以说他“平生最萧瑟”。信在梁时与徐陵齐名,“文并绮艳,世号徐庾体”,风格是不高的, 

及入北朝,风格始大变,因“常有乡关之思,乃作《哀江南赋》以致其意”。《周书》本传并全载其 

文。所以说他“暮年诗赋动江关”。杜甫晚年在蜀,情况也差不多,他曾对一位幕名来访的客人说: 

 “岂有文章惊海内,漫劳车马驻江干。”动江关,犹惊海内。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生活环境对作家的 

巨大影响。 

                                          '五' 
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 。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六'                                            '七' 
    。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 ?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 
      '八' 
今疑 。 

      '五'此首因宋玉故宅的古迹而怀宋玉,想念其文采风流。宋玉 《九辩》:“悲哉,秋之为气 

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风流,言其标格;儒雅,言其文学。亦吾师,亦字,虽无不满之意, 

却极有分寸。 

      '六'二句流水对,应一直读。因思其人,又身世萧条相同,故以生不同时为恨,以至怅望洒泪。 

异代,即不同时。 

      '七'二句正写风流儒雅。归州、荆州都有宋玉宅,此指归州宅。归州在三峡内,故曰江山故 

宅。其宅虽存,其人已殁,惟留文藻,故曰空文藻。宋王《高唐赋》:“昔者先王(怀王)尝游高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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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岨,旦为朝云,暮为 

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旦朝视之,如言。故为立庙,号曰朝云。”岂梦思,是说难道真是说梦 

吗?顾宸云:“岂字妙,何曾实有是梦,文人之寓言耳。”沈德潜云:“谓高唐之赋,乃假托之词, 

以讽淫惑,非真有梦也。” 

      '八'最是二字,以楚宫为比,极力赞扬来玉。仇注: “俱泯灭,与故宅俱亡矣。”按仇说非 

是。俱泯灭,专对楚宫言,犹云全都毁灭,故当地舟人,指指点点,不知究在何处:反形宋玉故宅, 

乃如“灵光”之岿然独存。抑楚宫,即所以扬故宅,扬故宅,亦即所以扬宋玉。与李自“屈平词赋悬 

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同意。 

                                         '九'                                            '一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月夜魂'一一'?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 
曲中论'一二'。 

      '九'这首因昭君村的古迹而怀王昭君。写昭君之怨恨,亦即自写其怨恨。昭君名嫱,西晋时避 

司马昭讳,改称明君,石崇有《王明君词》。明妃即明君。昭君村在荆门山附近,按崔塗《过昭君故 

宅》诗:“不堪逢旧宅,寥落对江濆。”则唐时村中尚有昭君故居。赴字极生动,写三峡连山,势若 

奔赴。美其人,故奇其地。吴瞻泰云:“发端突兀,是七律中第一等起句。谓山水逶迤,钟灵敏秀, 

始产一明妃,说得窈窕红颜,惊天动地。” 

      '一○'二句概述昭君一身,不发议论,而感慨无穷。紫台,即紫宫或紫禁,天子所居。一去紫 

台,犹言一去汉宫。朔漠,北方沙漠之地,指匈奴。《汉书:匈奴传》:“竟宁(元帝年号)元年(公 

元前三三年),单于(呼韩邪单于)来朝,自言愿婿汉。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后汉书: 

南匈奴传》云昭君字嫱),赐单于。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请罢边备,以休天子之民。昭君号宁 

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呼韩邪立二十八年,建始 (成帝年号)二年(公元前三一 

年)死。子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累若鞮单于,复妻王昭君 (按《后汉书》云昭君上书求归,成帝令从 

胡俗),生二女,长女云为须卜居次(居次犹公主),小女为当于居次。”这就是上句所咏的史实。 

青冢,即王昭君墓,在令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城南二十里。 《太平寰宇记》:“其上草色常青, 

故曰青冢。”请宋荦《蹈廊偶笔》:“墓无草木,远而望之,冥蒙作滕(同黛)色,故云青冢。”朱 

瀚云:“连字写出塞之景,向字写思汉之心,笔下有神。” 

      '一一'二句刺元帝之昏庸。上句承第三句,追叙所以远嫁异国之故。下句承第四句,言昭君 

死犹不忘故国。《西京杂记》:“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按图召幸。宫人皆赂画 

工,昭君自恃容貌,独不肯与,工人乃丑图之,遂不得见。后匈奴入朝,求美人,上案图以昭君行。 

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帝悔之,而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毛延寿弃市。” 

省字,或解作约略,或以为是“岂省”的省文,按省识,犹觉识或解识,与“黑鹰不省人间有”、“秋 

来未省见白日”等省字意相近。是说假使当初元帝能发现画图之非真,解识春风真面,又何至有青冢 

独留、环珮空归之恨呢?春风面,言其美。环珮,妇女所珮的饰物。《史记》:“南子环珮玉声璆然。” 

      '一二'未二句是说其人虽已亡,其恨犹传于千载之后。琵琶,本胡乐,推手向前日琵,却手 

向后日琶。作胡语,实即作胡音。《琴操》:“昭君在匈奴,恨帝始不见遇,乃作怨恩之歌。”按《乐 

府诗集》卷五十九 《琴曲歌辞》有四言《昭君怨》一首,题作“汉王嫱”,不可信,当是后人同情昭 

君之作。又卷二十九 《相和歌辞》《吟叹曲》有《王明君》、《王昭君》、《明君词》、《昭君叹》 

等,足见后人对昭君的普遍同情。——《贞一斋诗说》云:“音节一道,难以言传,有略可浅为指示 

者,亦得因类悟人。如杜律: ‘群山万壑赴荆门。’使用千山万壑,便不入调,此轻重清浊法也。又 

如龙标 (王昌龄)绝句:‘不斩楼兰更不还。’俗本作终不还,便属钝句,此乎仄一定法也。又杜五 

言: ‘曲留明怨惜,梦尽失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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