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铁汉没理他妈.还是往前走口
铁汉妈一见儿一子后边跟着邓三奶奶和万淑华,立刻就闹明白,地里发生的事情儿子已经知道了。她赶紧追了几步,迎头拦住了 斤
儿子,压着声说:“你快给我回家,有大伙儿哪,用不着你管,出不了大事,”
邓三奶奶说:“我不想让他知道,谁想朱荣家的这么嘴快呀。听你妈的话,别去了。”
这时候,站在南墙根的冯少怀见这边又推又拉的光景,把事情想拧了。刚才他到小学校报告数字的时候.遇上村长张金发,要他拐个弯捎个信,让朱铁汉快点到小学校研究上报材料;他以为朱铁汉听别人说了,为这个要到学校去。于是他插一杠子,喊着:“铁汉,铁汉,我正要找你!”
朱铁汉被他妈扯着不能动,正在着急,听见喊,扭头看看冯少怀,两只眼里的火苗子冒得更冲了.
冯少怀还在那儿摇头晃脑地喊:“张村长让你快去,区里等着要咱们村子的春耕春种的具体数目字.李同志说咱们村子春耕春播第一名,王书记捎信给村长,说咱们村子对上级的指示贯彻得最好,搞得最棒,要报到县上,要受到县领导的表扬。真的,这都是张村长亲自跟我说的。”
朱铁汉冲着他这边,两只冒火的眼睛瞪个溜圆。“
冯少怀更卖劲地喊_: “咱芳草地的人这下子可要在全县出名了,这都是张村长,还有你们几位领导,真心实意地推行“发家竞赛’“的好结果,是你们的大功大劳.我们永远拥护你们,拥护你们这些好党员! ” ”
朱铁汉看着他那窝瓜脸,听着他敲破锣似地喊叫少,心里边好像六月的天气突变,狂风卷黑云。就是这个冯少怀,在旧社会,用长工,雇短工,打官司告状,称霸芳草地;就是这个冯少怀,在土地改革的大搏斗中,对着人阳脸,背过身去阴脸,请客送礼收买人心,造谣撒谎欺骗领导,从水沟眼里钻出去,戴上一顶中农帽子;就是这个冯少怀,借“发家竞赛’这个还了魂,一买骡子示威,大闹会场,到处煽风点火,把芳草地搞得鸟烟瘴气飞… …
朱铁汉想:土地改革本来是救穷人出苦海,登着云梯上天堂;可是让他们这样一伙人搅得翻身农民又在浑水里蹬了一春天,看不着边儿,摸不着底儿,随时都有可能没了脖子,再喝几口苦汤汤。他想:今天你冯少怀要干什么呢?你为啥这么得意呢?“发家竞赛’让你尝一到甜头了,你咬着不想撒嘴了,你那吃人的嘴张得更大了.想用这个政策当你的刀子,想让张金发这号党员当你的牙,想把穷人都当你碗里的肉,你想把芳草地的房屋土地一口吞下去?你好恶毒哇,“· 你丁
朱铁汉看着冯少怀那窝瓜脸,听着冯少怀敲破锣似地喊叫,胸膛里的熊熊烈火猛劲儿烧。土改后这一冬一春二百天,在他看来,等于二十年。病了三天三夜,他在心里把一切一切都翻腾了一遍一;咬着,嚼着,品着滋味,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他越发看得清楚了。一一他咬牙切齿地想:冯少怀,冯少怀,你别耍手腕了,你假惺惺唱着拥护党员的歌子,清清楚楚,你拥护的就是帮着你吃穷人肉、喝穷人血的那号假党员I
冯少怀见朱铁汉冲着他发楞,还当是受了他那番话的“感动”,又连声喊:“铁汉,铁汉,这回咱们芳草地可抖神了。张村长叫你,映去领奖状吧!”
朱铁汉突然吼一声:“呸,我去领奖状?我去领你们的脑袋通”接着,把拉扯他的人猛地甩开,回手夺过吕春河拿着的铁锨,两手端起,朝冯少怀那边扑过去。
见此光景,一所有的人都吓慌了.
冯少怀和秦文吉吓得丢魂落魄,抱住脑袋,妈呀乱叫,缩成一团。
活电报万淑华和几个孩子吓得四处乱跑.
铁汉妈和邓三奶奶吓得大声喊叫。
吕家兄弟吓得追上前去要拦挡。
在这一眨眼的工夫,朱铁汉己经扑到南墙下。他举起那锋利 朋
的铁锨,咬牙瞪很,用尽平生的力气,“嚓!嚓川嚓!) ! ” 南墙上边的那条白色大标语:乡发家竞赛’上的“竞赛”两个字,被他铲掉了;第四锨,“发家”两个字铲没了一半儿。吕家兄弟已经抱住了朱铁汉的腰,抓住了他的胳膊,
朱铁汉跳着脚,“吼吼,,地喊着:“这不是咱们穷人的路,根本走不通,咱们不要它!”他又转过身,面对着吓得脸无血色的冯少怀和秦文吉,用更高昂的声音说:“告诉你们,只要我朱铁汉活着,还有一口气,你们谁也不用想在芳草地平平安安地走这一条道J 匕,死T 心吧! ”
从慌乱中醒悟过来的人们听到这句话,好像是从他们自己心里发出来的声音,立刻叫好,鼓巴掌。
冯少怀惊魂未定,:顾不上想想这句话,也顾不上强打精神抖抖威风,赶紧走开.
秦文吉见势不妙,也追在冯少怀的屁股后边跑了。人们拥着朱铁汉,一齐朝村外走。他们要去看看,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吕春河匆匆忙忙地把家具收拾到院子里去,想追上众人,一出门口,看见周忠老头和秦恺正从这儿路过.
周忠乐呵呵地伸着大拇指说:“秦恺,你这回可真是雪里送炭哪?” ” ” 。
秦恺那还挂着汗珠子的脸上羞得发红,摆着手说:“您可别夸了;我比你幻落后了十万八千里.”
“追嘛里”
。 “我是追着你们走。昨个听说久宽地还没耕没种,我心里嘀咕
了一夜,家牵牛,分子吧.“哈
觉着这回再袖手旁观他们还想再拉半天磨
,那就不叫人了。
起大早我去亲戚
我说;你们支援支援我这个落后
哈!哈广
汹
吕春河这才发现,秦恺手里摸着皮缓绳,背后跟着一头缎子似的大黄牛。年轻人心里一阵发热,赶忙过来拉僵绳,说:“秦恺二叔,让我牵着。”
周忠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昌春河,含笑问:“怎么样,秦恺这个行动不赖吧?”
吕春河脸红了口他知道老人家并不是故意揭他的短处,而是借机会教育他,让他把互助组成立第一天在刘祥家门口说的话,吃在心里,记在脑子上。
周忠说:“中农是能团结的。要不能团结,党干嘛让咱信团结他们呢?”
吕春河点着头说:“对,秦恺二叔是变了。”
周忠说:“你也变了。一叫二叔,就证明变了。哈哈!” 秦恺诚恳地说:“我过去自私落后.让人家瞧不起,罪有应得,不能怨这些进步的小青年。往后,你们大伙儿得多多帮助我。”这条街上的谈笑,跟中间那条街上万淑华的喊叫混在一块儿了。因为她跑得快,离开得早,没等着看见这边的变化,正传着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旧消息.
她一边跑,一边可着嗓子喊:“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出人命啦”
很多人被他从家里喊出来:
“出了什么事儿?”
“快说,怎么啦?”
万淑华大口喘着气,上声不接下声地说:“朱铁汉,把冯少怀,用大铁锨,哎呀,吓死人了万”
好多人已经明白了底细,见她有声有色地传着假电报,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张金发洋洋得意地拿着记着他的功绩的表册,领着提着算盘的小学教师于宝宗从小学校出来.正巧走到这儿,听那群人一笑,又听万淑华一喊,吓得脸色焦黄。“出什么事儿了?出什么事儿了?” 高二林抱着一抱草,慌慌张张地追着,也在一连声地问着别人:“你们干啥去?你们干啥去?” ”
各种各祥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和疑问,集合到村外边的十字路口,紧张地观望着。
东方的天边上,堆积起来的浓厚的云彩,如同奇伟的山峰盗立着,如同汹涌的波涛滚动着。远处,隐隐的雷声,震撼着大地。大地,正在孕育着青苗和果穗的大地上,阳光画出了丛林的轮廓,也托出一家一户耕种人的身影,像是奋力前进,又像游动、徘徊。
四十四追求
春耕胜利完成了。县领导分南北两片召开总结汇报会
要根据全县的具体情况,制定一套战胜青黄不接的灾荒、
。他们夺取五
一年粮棉丰收的行动计划。
南片的会就近在县城里召开。县长谷新民分工负责抓南边几个尽的工作,这个会由他来主持。县长一向干练果断,最不喜欢拖拖拉拉。他把作息时间抓得很紧,汇报、讨论和总结,都要求简单明了,干干脆脆;原来拟定三天的日程,两天一晚上就基本完成了。
这会儿,各区的负责人,除了被点名留下要跟省报记者开座谈会的之外,都在招待所里匆匆忙忙地整理文件、拴绑行李,他们要赶回本区,迅速贯彻会议精神,要找各方面的人员商过具体措施,以便迫赶上那些被县领导表扬的先进区。他们一迈沱着一边反复地商量着种种口头协定。
“喂,老张,你们卖给我们的苇子,那数目字可不能再往下压了。”
“没间题。我已经给供销社打过电话,让他们立刻收购集中,保证不让你落空就是了。”
“我就怕你们那个老本位主义的区长。他要是知道了这个会的精神,知道要大抓副业,.苇席的价钱要优待,会不会打自己的小算盘呀?”
。
“到时候你朝我说吧。”
“当然。完不成任务的话,下次给谷县长汇报,咱俩还坐在一
块儿。可别怪我告你的状。哈哈哈,”
一个正收拾兜子的午部看见一辆自行车从门口过去,就追出
; .老李,你别急着跑哇。咱们联合修堤的工程,到底哪应当提早,不然临到汛期可要抓瞎.”
解}仙丸沃·
_ “我看今年比去年好办.己的利益,加上以工代娠,
今年农民都有了土地,修堤是保护自谁不抢着干?”
· ”难说呀。今年庄稼人的工夫也比去年索了。”、” “好吧,三夭之内,· 我保证给你回话、”
口’县妇联和县团委的两个干事,每人抱着,大捆纸包、结伴来到这儿· 他们又喊又叫,让这些区委会的负贵人把他{。 r 抱来的东西带给他们的下属部门。于是,这些经年在农村忙碌的区干部。狼二“高兴地接待他们,拿过写着自己区名的纸包,很有兴趣她翻开了那
些带着照片或彩图的杂志.有的人嚷嚷着想多努尽份;欢乐的气氛,.立刻代替了刚才的忙乱和那些很有压力的士作交涉二J ”
这时候,只有北排房屋的一个小单间里十分安静。里边没有人,没声。’忽地,一股干燥的春风把那扇掩着的禾板门砍开了、办公桌上的许多纸片子跟着飞起,先在屋顶上盘旋二阵、再四散着落下来,满屋地下翻跳。二吮.一夭门区的区委书记王友清赶忙蹲下身,拿着烟卷知章着铜笔的两只手一齐扑按着纸片子,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讨厌,讨厌.二,
看我忙成了啥样子,你们还来凑热闹“”
他把纸片子聚到“块儿,甩茶盘子庄在桌子上,把灯关紧,重新坐下,继续赶写提纲。地委宣传部打来电话,说一位记者要到他们这个县了解春耕生产情况厂要求选两个不向类型的区,向记
者作全面的汇报。
县委研究决定由燕山区的书记和天门区的书记
完成这个工作。对王友清说来,这是平生第一次接触新闻记者;他谈的话很可能使这个县的名字第一次刊登在报纸上。县长指示说,这是一件十分重要、严肃的事情,不能像汇报会上那样,顺着听汇报的首长的思路、语气,临时翻着笔记本子或凭着记忆,杂乱无章地说一气;要求讲得生动、具体,还要真实、有意义。过后,谷县长还私下里向王友清透露说,记者要找两种不同的区采访,是为了选择,或是天门,或是燕山,二者选其一。谷县长希望记者选中天门区,他也准备从旁促进,因此,要求王友清在准备材料的时候下一番功夫。王友清对这项工作热情、认真,没顾吃饭和歇晌就动手编写。原来他打算全面地介绍天门区生产发家、劳动致富的情况,介绍这一号召在春耕运动中发挥的力量,取得的成果;可惜材料不足,数字不全,往区里打了几次电话,也没有凑起来。他写着写着,就发现了“虎头蛇尾”的毛病。因为去年冬天贯彻这个指示的时候,他精力集中,工作抓得也比较紧,可是春耕大忙一开始,他回了一趟家,被家庭纠纷缠住,至今还没有处理干净。因此,他对后一段工作有些放松,情况掌握得也不具体。他不能用含糊不清的东西搪塞记者,就决定采取少而精的办法,用典型实例说明全区的情况。这个典型,他选上了芳草地。他认为从整区的春耕全过程看,有的村不比芳草地差,可是从春耕春种的结果上看,别的村都比不上芳草地;不少的村至今还没有播种完,而且白茬播种的土地也不少,’质量太差。他这样比较起来,觉得芳草地是很能搏得记者兴趣的。
路子打开了,写着顺手了,” .刷刷刷”,工夫不大,已经拉出了大架子。接着,他看了一遍,随手加了几个例子,添了几种反映,标出几处重点算是完成了草稿。他这才又点了一支烟,靠在椅子背上舒了一口气。
春风又鼓动着木板门,“呱哒呱哒”地响。
王友清搬起一只椅子要顶门,门被推开一道缝,露出一张白
净净的妇女的脸孔。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干部,扶着门的把手,说:“雌,一王书记,你在这儿藏着哪?”
王友清赶紧放下椅孑,连忙招呼:“徐萌同志,屋坐。你不是跟着梁书记到北片开会吗?”
徐萌依旧站在门口,说:“梁书记让我回来给谷县长送一封信,顺便取文件。”她抬眼瞧见桌子上一摊纸,又笑笑,“嘿,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像谷县长那样挥笔做文章了.”
王友清说:“你别逗了,我还写文章?形势所迫,不追不行。今个晌午我是老太太吃柿子,曝了瘪子。你要是早回来两个小时,不就救了我吗?”
徐萌明白了:“噢,你是准备接待记者?真遗憾,没听到你的精彩汇报,也不能等着沾光听听你的谈话,一我还要给梁书记张罗刻印一份材料,他急等用哪.”
王友清说:“我的汇报、谈话没啥好听的;听了,也只能给你这个知识分子增加一点对我们这些大老粗的笑料。”
徐萌说:“你真谦虚。县政府的不少同志听了你的汇报,议论很热烈,说天门区今年春天打开了新局面.土改运动你们最稳,这回又是第一名。”
王友清说:“那是谷县长亲自抓的点嘛。’
徐萌说:“上级抓,主要得靠下边实践。谷县长常对我讲你的历史,表扬你进步快。我想,这当然是多种因素造成的,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投身在火热的斗争生活里边,你别笑我发牢骚.像我这样城市长大的,解放后一参加工作,就留在县政府秘书室,脱离实际,实在危险。”
王友清说:“多在谷县长这样的老干部身边工作几年也有好处。谷县长培养干部是有计刻的,你别急。得便我给你探探口气,如果可赞、欢迎你到我们区里去。”
)
徐萌高兴地说:“那我得先谢谢你。实践斗争里,努力锻炼自己,先说下,我呀! ”
理想实现以后.我一定在到那时候,你可得多帮助
王友清说:“应当反过来讲,你得多帮助我。”
徐萌说:“我还帮你?真开玩笑。像我这样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