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界是赶在他自尽之前将他带走的,因佛界不要他犯下杀己的罪孽,他这名佛界的圣徒,必须永远的洁净无瑕一如美璧。後来佛界将他的记忆收藏在西天的尽处底下,让它再也照不了日光,让他再也不能忆起她。
他被迫将她忘记那么多年……
晚照泪流满面地抬首,自那双和她一样伤痛的眼申明白,这阵子来他为何要闭关,为何要刻意疏远她,还有他为何总在他不注意时流露出歉疚的目光,因他在心中筑了个忏悔的牢,在那里,他仰首所窥看的天际,是一片无尽的黑漆。
“为什么你要想起来?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假若可以的话,她情愿没有再走进他的生命里一回,让他永远都不要忆起这段过往,就让他继续当个无知的晴空。
“我无法不去想起。”
从一开始,他就无法抗拒那份想知的欲望,当命运之轮再次在他俩身上转动之後,他不得不去寻找那个被藏起的答案,因为在这背後,有著他们在梧桐树上所刻下的誓言。在那段古老的誓言里,承诺著一个永恒,而在消失的岁月里,则有著他们的真心。
他蹲在她的身畔抬手拭去她的泪,“给我机会,让我还你。”
“傻瓜,爱是不能用还的……”晚照紧握著双拳,不断朝他摇首。
停留在她颊上的指尖,似遭烫伤了般,在下一刻想撤开,但她却捉住他的手。
“不要再把自己当成罪人……是我该感谢你救了我,并给我一段最幸福的日子。”他的心中有罪人,她的心中又何尝没有?是她令晴空失去了一世的光阴,令佛界的名声蒙尘,他俩的痛苦虽皆是来自於遗忘,但他在这一世却先她一步忆起,那想说不能说的心情,那想赎罪却无力挽回过往,他受的远比她来得多。
“那么……”晴空哽著声,迟疑地问:“能不能让我再爱你一次?”
宿鸟与来鸿的身影瞬间轻掠过她的脑海,晚照怔看著他,缓缓放开了他的手,起身住後退了一步。
“难道这回佛界就会允许?”如今一如当年,当年佛界欲保他圣徒身,今生佛界就会袖手旁观?
他早下了决心,“我顾不了那么多。”
“灯呢?”她汲著泪摇首,“七盏灯只剩一盏了,若是它因此而灭了最後一盏怎么办?我回来人世,不是来毁灭你的……”
“现在才阻止我,太迟了。”他低声轻叹,眼中闪烁著不能回头的光芒,“那盏灯必定会灭,或许是下个月、明天,也可能就在下一刻,但我不在乎後果,也不认为无酒真能置我於死地,我愿意赌。”
这是要她也陪他一块赌吗?
晚照紧咬著唇,没想到无所不能的他,竟在这上头如此无助,仅能与她一样,随命运飘流。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他恳切地问,声音中藏著不确定与没把握。
“这次,你会把我的手握紧吗?”一滴眼泪滑下她的面颊,她心痛地问。
“只要你愿意。”
时间顿时像是一潭不再流动的水,晴空紧张地屏住气息,像是过了千年般的漫长等待後,晚照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里,看他深深喘了口气後将她握紧,她无言地转动著掌心,与他十指密密交握,往前跨了一步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如果,日後世上不再有他,这还会是她愿回来的人间吗?还有谁会像他一样住在她的心上?她还有什么可损失的?她本就是只鬼,就算只能为他再多活一天,那就一天吧。
若能有来世,她愿代佛界为他掬起一手月光,为他铺上一池莲香,因此现在就请允许让他们再自私一回,就算这仍然是场错,就算它将如一夜昙花般的短暂,她还是愿再次牵紧他的手,再随他哭笑一场。
他们就像飞蛾一样,孤寂地在野地里徘徊了许久,遭黑夜里的火源吸引,迫不及待地朝烈焰中飞去,在身上燃烧的火花烧亮了焰火之时,他们自彼此身上看见了吸引彼此的耀眼光芒,但在踪身跳入烈焰中後他们才发觉,这座短暂的天堂,与堕落深渊的尽处,仅有一线之隔。
话说,在狐王与碧落联手将无相给困住了一段时日後,法力强大的无相终究还是破镜而出,并记仇地找上了某对师兄弟,而为了将无相给引至灵山让藏冬去对付,一路刻意被无相追著跑的两人,在好不容易抵达灵山时,却赫然发现……某神不在家。
“你就不会叫他事先在这等咱们吗?”小命被打得只剩半条的轩辕岳,边对付无相边开骂。
“我哪知道他会临时不在家?”燕吹笛边搬出从自家亲爹那边偷来的魔法攻向无相,边回头与亲师弟口头交战。
两眉隐隐抽搐的无相,再也受不了地朝他们大吼。
“统统都给我住口!”一路吵一路跑的这两只吵死人啦!
藏冬感慨的低叹,缓缓自一旁传来。
“连你也受不了他们啊?”由此可证,这不单单是他这位神的问题。
“你跑哪去了?”某对师兄弟炮口一致地齐轰。
“我这不是来救火了吗?”藏冬扬起一掌,轻而易举地接下无相没有断过的攻势,以眼神示意燕吹笛他们退下。
喘得半死的两人,瘫坐在地上看著难得大发神威的藏冬,一开始还漫不经心地与无相拆招,但在无相使出两柄大镰刀伺候时,藏冬顿时换上了一副猎人的眼神,以非要致无相於死地之势改守为攻。
燕吹笛在休息完毕後,很快地加入战局不让藏冬专美於前,而不肯让藏冬捡便宜的轩辕岳,也一块下水再战,紧接著……
惨剧就这么发生了。
愈打愈过瘾,不知不觉间,藏冬完全忘了要控制力道和手下留情,在避过无相的双镰贴身与他近搏时,藏冬一手握住无相手中的大镰刀,一拳将无相的胸口给打穿。
“坏了……”大错铸成後,轩辕岳终於发现他们在联手打死无相前忘了一事。
燕吹笛情急地蹲在躺平的无相身边,提起他的衣领直摇晃。
“喂,要死也先把话说完再死啊!”解咒的法子咧?这家伙要死干嘛不通知一下好让他联络遗言先?
“不会吧,真死了?”没想到无相这么不耐他打,藏冬紧张地收起拳头凑上前。
“死透了。”抬脚踹了踹无相後,轩辕岳的脸色远比无相还来得青惨。
诡异的沉默顿时徘徊在一神二人加上一具死尸间,此时黄昏树梢上的两只乌鸦,仿佛嘲笑他们般地振翅嘎嘎飞过。
藏冬压下满腹的心虚先发制人,一手指著燕吹笛的鼻尖。
“刚才出手最狠的人就是你!”又没跟无相结了啥深仇大恨,他干嘛打得那么认真?
燕吹笛再把罪过推给另一名凶嫌,“我可没用七星大法打他!”比狠劲,谁能比他家师弟更狠啊?
轩辕岳咬著牙,改瞪向动起手来就不懂得克制的不良神。
“用神法一拳撂倒他的又不是我。”光凭他们两只法力差一截的小猫怎有法子打死无相?还不都是这个当过战神的家伙干的?
藏冬含泪地认罪,“好吧,咱们全都有份……”
搞了半天,到头来居然白忙一场。轩辕岳疲惫地抚著额,实在想不出在唯一的救星死了後,他们要怎么去救晴空。
“现在怎么办?”
“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燕吹笛才懒得管那尊天敌的死活。
“慢著。”冷静过後,藏冬在这时提出解救的方案,“燕家小子,你不是会让死人复生吗?”朋友就是交来这时利用的。
燕吹笛一骨碌地眺起,“我哪有那种能耐?”大帽子不要随便乱戴行吗?
“你会还魂术。”紧紧拉住一线希望的藏冬不肯放弃。
轩辕岳皱著眉,“师父有教过这个?”怎么他从来没听说过?
“当然没有。”他是自己偷师的。
“师兄,你曾让几只鬼还魂过?”考虑过後,也认为还魂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轩辕岳当下又重燃希望。
他撇撇嘴,“两只。”一只干过啥将军的,一只还当过皇后。
“那就让他还魂吧。”轩辕岳一手指向地上刚死不久的无相。
燕吹笛怪声怪气地呱呱乱叫。
“你开什么玩笑?这家伙救不活的!”他们也瞧瞧这家伙胸坎上那个被轰出来的大洞好不好?不想让他死得那么彻底,刚才就不要打得那么过瘾啊!
轩辕岳开始讨价还价,“最起码可以回光返照一下吧?”
“还魂必须具备三要素,他少了一样,所以不成。”燕家老兄亮出三根手指头,毫不客气地再打回票。
“好不容易才把他给打死,咱们也没要他再活一次呀!”拜托,在藏冬赶到前,他们俩差点就被无相给打死了,谁吃饱那么闲想让他活过来找他们报仇?
“对对对……”藏冬涎著讨好的笑脸,与轩辕岳联成一气,“咱们只是要他短暂的再活一下下,好让他把解咒的法子说出来而已。”
“不干。”燕吹笛不赏睑的扭过头去,一点也没兴趣制造出一具僵尸。
轩辕岳不死心地走至他的面前,以充满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猛然接触到他的目光後,燕吹笛倒吸口凉气,力持镇定地再将脸撇过一边。
“师兄。”温柔到不行的音调在他背後响起,马上令燕吹笛重重抖了抖身子。
藏冬用力推了轩辕岳一把,暗示他得再卖力一点。
明白他意思的轩辕岳,随即走至燕吹笛的身旁拉著他的衣袖,用更热切的目光注视著他。
“大师兄……”
“噗——”心脏刺激过度,某人的鼻血差点喷出来,他赶紧一手掩著脸以免破功。
“拜托你了,好不好?”轩辕岳恳求地对他眨著眼睛。
“我做,我做就是了,求求你别再这样看著我……”大大吃不消的燕吹笛,赶在血流成河前捂著鼻子向他投降。
轩辕岳在他拚命擦鼻血时,纳闷地问著藏冬。
“他怎么了?”刚刚发生什么事?
藏冬笑咪咪的,“没事。”就知道这师弟管用。
花了好阵子才把鼻血止住,并把两个鼻孔用碎布塞住,被迫上场的燕吹笛,在地上画了个阵式,将无相摆进阵里後即坐至阵外,两手撩起衣袖,开始合眼念咒。
“还魂大法——”就在他念得藏冬快打瞌睡时,燕吹笛突然朝地大声一喝。
静躺在地上的无相,在燕吹笛的法术完成後眼珠子随即动了动,轩辕岳在他一睁开眼时即上前一把揪住他。
“喂,破解无酒法术的法子是什么?”
“不告诉……你们。”无相冷冷一笑,随後便断了气。
“……”失算。
忙得满头大汗的燕吹笛,使劲地瞪向身旁早告诉过他们後果的一人一神。
“咳咳。”藏冬清了清嗓子,“这回,咱们先对他施法,只许他回答咱们问的问题。”还真的只让无相短暂的再活一下。
“还魂大法——”燕吹笛使出浑身解数再试一回。
“说,怎么破无酒的法术!”等不及的轩辕岳与藏冬,一左一右地撑开无相的眼皮。
“破解法术的办……办法……是……”白眼一翻,又断气了。
一人一神无言地看著燕吹笛。
“再……再一次而已喔。”已经耗去不少法力的燕吹笛,边喘边警告他们。
他俩保证地点点头。
“还魂大法——”
“快快快,方法是什么?”无相才张开眼,就有三张面孔争取时间地挤在他的面前问。
“方法是……是……”断气。
“我不玩了!”燕吹笛气炸地大叫。
一人一神忙把翻脸走人的燕某人给拖回来。
“这是最後一次!”他气呼呼地指著地上已被他折腾好几遍的仁兄。
他俩严肃地再朝他点点头。
於是……
在死了十八遍,也复活了十七遍之後,藏冬等人终於如愿以偿的把破解法术的方法问到手了,而无相,总算能够彻底安息不必再死一次。
听藏冬说晴空所剩时间不多,一将解咒的法子问到手後,轩辕岳二话不说地扔下自家师兄赶著去救晴空,而藏冬在准备跟上轩辕岳时,不经意低首瞧了地上的燕吹笛一眼,半晌,他感慨地蹲下身子,以指戳戳耗尽法力呈现半死状态的燕吹笛。
“真可怕的师弟……”
第八章
晚照紧张地凝视著地上那盏奄然欲熄的灯,晴空说,它名唤为爱,是七情灯中的最後一盏,这些日子来它之所以不灭,是因晴空拚上了所有的佛法来力保它,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愈来愈没有把握,而灯焰也愈来愈微弱,仿佛随时都将熄灭。
她别过睑,埋首在晴空的胸膛里,不愿再去揣想它将会在何时熄灭,她伸长了两臂再将晴空拥紧一点,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什么似的,原本还在施法的晴空停止了诵念,低首瞧了她写满恐惧即将失去的小脸一眼,不舍地将两手环在她的身後,与她紧密相偎。
这些日子来,他们哪都不愿去,执意守著彼此,一直待在彼此可以触碰对方的怀中,可他知道他再也无法不让那盏灯熄灭,因他就算再怎么施法,或是克制自己压制住那份深藏在心中的情意,他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心诚实,他无法继续在晚照的面前欺骗自己。
温暖的小手抚上他的面颊,他凝视著她祈求的眸光,俯身与她四唇相接,想藉此吻去她眼底的不安,想再将彼此拉近一点别再分开,唇舌交缠间,他尝到了甜蜜与苦涩,一种他想渴求的永远。
一道尖锐的声音贯穿他的耳际,晴空的身躯蓦地大大震了震,位在他们前方的那盏爱灯,倏然熄灭,顿失所有力气的他也同时朝後头倒下。
“晴空?”晚照紧张地将他搀坐起,“你怎么了?”
法术完成了……
当晴空察觉到这一点时,四肢已麻痹僵硬,也无法移动自己分毫,而他的声音也遭法术封住无法施法解咒,他强迫自己定下心,试著想理清这究竟是何法术,但一阵冷意突然自他的背後升起,刹那间,仿佛有人自他身後狠狠抽出了他的筋骨般,将他身上的法力全数抽离他的体内,他颤抖著身子,怎么也留不住数干年来苦修的道行。
“终於等到了。”无酒在他拚命喘息时优雅地在他面前现身,“我说过我会来为你收尸的。”
跪在晴空的身旁,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的晚照,将浑身冒汗的晴空靠坐在壁上後,心忧如焚地问向始作俑者。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施了个咒。”无酒不顾她的反对,一把将她拉离晴空的身畔,心情甚好地向她解释,“这咒,叫我咒。”
总算知道无酒所施究竟是何咒的晴空,当下张大了眼,难以相信此刻自己会佛法尽失,竟是由他自己亲手所造成的。
无酒得意地向他解释,“我不过是在你身上种下个诱因,对你施行法术的人可是你自己,是你在暗示下让法术完成攻击你自己的。”有谁能够敌得过这佛界的圣徒?当然只有佛界的圣徒本人。
赫然明白自己是以己攻己,才会落得丧失数千年道行,晴空简直难以置信,他竟然败在一个微不足道的法术之下。
“怎么样,失了法力变成凡人後,有什么感觉?”软玉温香在怀的无酒,刻意搂著晚照向他炫耀。
晴空忿忿地眯细了双眼。
“无酒,解开他身上的咒,不要——”
“你还是暂时让开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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