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死了倒也干净,可是而还没弄明白呢,大少心中疑惑,伸左手去探这东西的鼻息,刚把手分开,就觉得手里的黄皮子突然重了不知多少倍,就好像力逾千钧一样,压得整个手臂都抬不起来,虎口都几乎被被撑开,眼看就松了手。二柱大吃一惊,这才明白是这东西装死,要趁机逃脱,急忙低头一看,原本不过家猫大小的黄鼠狼竟然不知何时粗了好几圈儿,全身肿胀,就像充足了气一般。大少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把左手撤回,两只手死死掐住黄皮子的脖子,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勉强才算把它拿住。大少一阵忙乱,脸上热汗直流,刚要松一口气,手上突然有了变化,只见黄鼠狼把眼一睁,嘴里吐了一口气,随着这口气,黄皮子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急剧缩小,转眼居然只有擀面杖那般粗细,事出突然,牛二柱就是反应再快也来不及了,只觉得虎口一松,那东西出溜一下从手里掉落下去,摔在地面上立刻恢复了原状。黄鼠狼挣脱了牛二柱的束缚,哪里还敢耽搁,把头一扭,转身就跑。
二柱心说坏了,它这一跑,自己后半辈子就不用干别的了,光跟它折腾就能把自己累吐了血。眼见大祸当前,大少不敢怠慢,站起来就追,一人一兽都玩儿了命的跑,二柱虽说脚底下有点儿功夫,到底比不上黄皮子灵便,刚追出房门,那东西左一拐右一拧,转眼跳入浓浓夜色之中,在也找不见踪影。
大少心里奇怪,就算黄皮子再有本事,自己前后脚儿追着,按理说就算追不上,也不能把它给追丢了,怎么一出门儿就不见了影子,莫非这东西还躲在附近?牛二柱心有不甘,房前屋后,屋里屋外足足找了俩钟头,就差把地面儿翻了过来,还是没有找到。眼见得东方发白,金鸡报晓,不一会儿就要天亮,大少折腾了半宿,早已筋疲力尽,也没了继续搜寻的性质,心说该死**朝上,二爷也经历过风浪,难道还真怕了这小小的黄皮子不成,爱咋咋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多加注意也就是了。
牛二柱转身回屋,一看从房梁上掉下来的两件东西,一个是一枚康熙年间的铜钱,一个却是一封牛皮纸包裹的信封。铜钱是自己上房梁时故意留下的,这也是就天津的风俗,要说起盖房,那说法儿可就多了,古人最注重这个,就连什么时候儿动土都要找人严格掐算,有的地方还要在宅基上宰白绵羊一只,作为敬奉白马神。在地基设大门处放一扇磨盘(手磨子亦可),意在镇魔鬼或避邪。宅基地的选择更是讲究,有的地方根本不适合盖房,有的地方选对了,方位和时辰弄不好也不行,至于盖房的木料以松木为佳,而且还要用上至少一根椿木作为镇宅物,如此种种,花样繁多,数不胜数。大少虽然祖上豪富,毕竟已经破落了,也没那么多忌讳,只是在房梁上放了这么一枚铜钱,方才黄皮子畏首畏尾,不敢从梁上下来,大概就是这枚铜钱起了作用,最后逼得它使出放屁的招数,想污了铜钱,好逃之夭夭。
牛二柱把铜钱扔在一边,这钱被鞋底子污了,以后也就不能用了,反手把那封信捡起来一看,普普通通的牛皮纸信封,封头已经剪开,旁边还有一把剪刀。二柱不暇细看,伸手拽出信纸,只看了几句,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苦不堪言!
八、叮咛()
牛二柱一看手上这封信,当时就有点儿傻眼,只见信上字迹娟秀,而且笔体十分熟悉,正是自己祖母牛太夫人的真迹。自从上次一别,大少不见奶奶已有半月有余,这位老祖母虽然行事诡异,谁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哪路神圣,但自小和大少相依为命,咋一分别,二柱每天都是牵肠挂肚,今天一见奶奶的笔迹,不由得心里一酸,几乎当场落下泪来。二柱稳了稳心神,也顾不上别的,将油灯拿来,凑在灯下细看。
信中话也不多,只是简单述说了分别后的境况,牛太夫人自从被破了法术,元气受损,不得不躲在人迹罕之处调养,这些日子伤势已有恢复,倒也不必担心,只是心中挂念孙子,知道他命运多舛,又被那些孤魂野鬼窥伺,时不时都要愁闷一回。前几天心血来潮,心里忽然极为焦躁,连功课都做不下去,知道又要有事发生,暗中窥算天机,发觉大少近日又有大难,叫他多加谨慎。此难比上一次对阵山东帮更加险恶,绝不能等闲视之,故而命“人”下山送信,信中还说送信之“人”本身就另有深意,叫他仔细参悟,以后所遇到的劫难多半也和送信的东西有关,信中千言万语,不可尽述,只是结尾处再三叮咛,劫难就是因马四爷的赏赐而起,叫他千万想尽办法推辞,千万不能因为贪图蝇头之利,误了大事。
信写到此处便戛然而止,牛二柱将信将疑,一时也摸不清头脑,虽然知道祖母必然不能暗害自己,这封信也是用心良苦,处处都有玄机,但信中又是天机,又是劫难,说的玄而又玄,叫人一时难以尽信。大少琢磨了半天祖母说劫难因为马四的赏赐而起,如今帮中已有指令,叫自己管理帮库,莫非此事与这项任命有关?在这信中所说的送信之“人”虽未点明,但以刚才的情形来看,十有**就是那只黄皮子,那东西虽然诡异奸猾,毕竟没有伤害自己,或许就是受了祖母的机宜,祖母说劫难还与它有所关联,难道今后自己还要遇到黄鼠狼捣乱?
牛二柱想了半天,还是有点儿云山雾罩,不过他却明白了一件事,方才那个噩梦,果然就和黄皮子送信有关,牛皮纸信封本事草绿色,形状长而方,正和梦中那女人的脸型相同,那女人用剪刀剖开肚子,大概就是剪开了封头,信纸雪白,纸上墨迹斑斑,不正和梦中那乖孩子惨白的肤色,一身漆黑斑点暗合吗?
大少惨透了其中关联,更对心中的内容坚信了几分,只是不知道着黄皮子如何进的门,为何又用噩梦惊吓自己,最后又何以困在房梁上下不来,不过管中窥豹,以方才的境况来看,民间关于野仙的传说只怕不是虚言,刚才那黄皮子必然有些道行,而且生性顽劣,由此可见一斑。
书中代言,那黄鼠狼果然就是牛太夫人派来的信使,大少虽然将门窗紧闭,却难不住这些已经有了灵性的家仙儿,原本送一封信也惹不出这么多事儿来,可怪就怪这黄皮子道行太浅,得道不久,兽心未退,又生性极喜欢胡闹,这才用幻术吓唬大少,好博自己一乐,它本身也没有坏心,只想吓吓二柱便罢,谁知毕竟还是畜类,太过胆儿小,牛二柱被噩梦惊醒,大喝一声坐了起来,人家还没怎么样,倒把它吓得不轻,扭身跳上房梁,打算躲避一阵就走,可它就忘了,旧时修建房屋,最为重视的就是中间这根大梁,再穷的人家也要在上面放一个铜钱之类的辟邪。也是巧了,二柱家放的是康熙年间的同胞,铜钱这东西久在市面流通,被不知多少人摸来摸去,本身阳气就重,康熙年间又是清朝鼎盛时期,铜钱中暗含有泱泱大国的王霸之气,更何况上面还有康熙大帝玄烨的年号,几方面相合,便是得道多年的魔头也禁受不住,何况它一个小小的黄皮子?
黄皮子被困房梁,急的无计可施,牛二柱又醒了,更加不敢造次,只好暗藏在房梁上等待时机,好借机逃脱。这东西虽然没有狐狸狡猾,多疑的性情却大大甚之,总想看看大少是何许人也,又怕被他发现,只好在梁上探头探脑,一旦二柱低下头去,它就伸出脑袋来乱看,二柱一抬头,他又忙不迭缩回去,这才有大少灯下看见黑影,抬头又踪影皆无的怪事。亏得后来被大少发现行踪,一鞋底子将它打了下来,虽然摔得不轻,但也就此摆脱了牢笼,趁机逃之夭夭。
再说牛二柱读罢信件,心里就犯开寻思了,他也知道祖母的话十有**都能应验,自己此去接手帮库必然凶多吉少,还是趁早打发了为妙,但这事儿说起来容易,要真想办好却不简单,一来堂把子的命令不可违抗,你要不去,总得编个像样的理由,这要搁以前还行,可现在自己立了大功,这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因为以后说话办事儿都得注意着点儿了,否则就会被人误会成居功自傲,心存不良,再者大少自小过的就是苦日子,虽然有祖母帮衬着,有时也穷的揭不开锅,饿上一两天也是常事儿,如今可有了发财的机会,要说不动心那纯粹就是胡说,人这东西平常说嘴怎么着都行,俞伯牙、陶渊明、郑板桥,说得不亦乐乎,似乎自己比这些先贤还要高尚,看见钱就恶心!可真要到正经事儿上,那指定比谁都操蛋。牛二柱本来就是一个平头小老百姓,如今遇到这种两难的境地,怎能不冥思苦想,左右为难?
大少整整烙了两个小时煎饼,天光大亮,这才有了困意,眼睛一眯,迷迷糊糊就要睡着,忽听房门拍得啪啪山响,又有人登门了。二柱叫声倒霉,皱着眉头把房门打开,只见眼前站着一人,瘦小枯干,正是昨天刚走的三耗子,三耗子身后跟着几个混混儿,一个个胁肩谄笑,脸上乐的跟朵花儿似的,正是青帮里平时有些来往的兄弟!
“怎么着,二哥,昨天睡的咋样?咋这么愁眉苦脸的,我跟你说,哥儿几个我都给你请来了,你也别发愁,不用咱俩花钱,他们几个情愿孝敬一份儿人情,今儿个咱们东来顺儿,涮羊肉二锅头,敞开了吃!”
牛二柱一咧嘴,心说我的傻兄弟,这去不去还不一定呢,先吃的什么饭?这帮人你还不知道,平时贼精溜滑,见了面儿脖子一耿耿,就跟你是他孙子似的,如今笑的比狗都贱还不是看你我有了好差事,以后想要分肥么,今天你吃他一顿酒,明天他就能到库里去,管你借大洋,你借还是不借,不借是个事儿,借了更他娘麻烦,你能保证马四不查帐?到时候少了多少钱,还不得算在咱们兄弟头上?
大少把三耗子拉到一边,把昨天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也把自己要打退堂鼓的想法直言相告,满打算这家伙能出点儿注意,谁知道三耗子一听这话当时就不乐意了,把脑袋一布愣,大嘴一撇道:“呦,二哥,这可不成!”
九、三耗子其人()
三耗子一听牛二柱要打退堂鼓,一个劲儿的布愣脑袋,你别他平时胆儿小,那得看什么事儿,只要跟钱沾边儿,这小子比谁胆儿都大,这也难怪,三耗子本身就是一个掏兜儿的佛爷,没这个胆量他也做不了这一行。
说了半天三耗子,对他的来历却只字未提,这人也是本书中的主要人物,这里不得不详细补述一下。三耗子原籍山西,爷爷那辈儿逃荒到了天津,三耗子既不是他的乳名,更不是他的大号,而是江湖中的绰号,这人学名叫发财,你还别嫌这名字土,旧社会有文化的人极少,每日里关心的就是如何填饱肚子,穿暖衣服,最好还能发笔财。三耗子父母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粗,也没啥避讳,就直接给儿子起名发财。这名字虽然不怎么样,听着倒也吉利,只可惜自家姓氏不好,姓卜,连到一块儿叫卜发财,你说这能好得了吗?
卜发财的爷爷原本是想到天津寻口饭吃,他们在这儿有个亲戚,是卜老爷子的本家侄子,十年前从老家到了天津,隔三差五就回去一会,每回回老家都是耀武扬威,脑袋上顶着礼帽儿看,身上半新的茧绸长衫,手里还提着一根花里胡哨的文明棍儿,挎着一个骚里臊气的娘们儿,走道儿一步三摇,好像整条路都盛不下他似的。乡下人眼皮子浅,没见过大世面,一见他如此显摆,都认为他发了大财,争先恐后的恭维奉承,这小子也不客气,撇着大嘴,不服不忿,就跟所有人都欠他两吊钱似的。
卜家原本就和这小子沾亲带故,现在看他得了志,自然也要巴结,每次回来都要请他喝酒,把家里过年的年货拿出来招待他。这小子最爱灌马尿,酒量却不大,三杯酒下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说自己现在是曹老板手下的红人儿,曹老板手眼通天,和直隶督军曹锟是亲兄弟,在天津卫跺一脚海河水倒流,那势力打得没边儿,就连山西督军阎锡山都要给几分薄面,自己这次回来就是阎老西儿派了一辆人力车把自己拉过来的。诸位,您说他说话有谱儿么,别的不说,他真要能和阎锡山说的上话,老西儿能派一辆破人力车送他么,那不是打他封疆大吏的老脸?由此可见,这小子根本就是胡吣,可卜老爷子一个乡下老头儿,又生性质朴,哪里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当时就都当真了。也是合该着倒霉,这一年山西大旱,家里穷得实在揭不开锅了,眼看一家就要饿死,老头儿也是憋得实在没辙,忽然想起他这个有出息的侄子,登时就有了主心骨儿,和家里一商量,把破东烂西收拾收拾,一路拉麻袋要饭,终于到了天津。
老卜头到了天津,四处打听这个飞黄腾达的侄子,你还别说,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少,三打听两打听,真就找找正主儿了。可人也找着了,卜老爷子也就傻了眼了,一看这侄子那是什么达官贵人,分明就是个卖苦力的,比自己也强不了多少,他的老板倒是姓曹,却和人家曹大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不过家里开了个车行,钱倒是有几个,却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三耗子他爷爷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家里等死呢,还省了受这一道儿的罪。
那小子一见老家来人求帮,当时也有点儿傻眼,他自己穷的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哪有闲钱给被别人?不过人家跋山涉水前来投靠,又不能不管,不说别的,回老家一揭自己的老底,那可就再也没脸回去了。这人知道怠慢不得,只好甜言蜜语哄了老头一回,好歹将他们安置下来,有事儿以后再说。
老卜家在没人住的破房里安了身,凑活过了几天,总算打听明白了这小子的底细,原来这本家侄子是个拉胶皮的,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斤棒子面儿钱,他回家的那一身行头不是借来的,就是一天两个大子儿租来的,就连那女人也是个暗娼,回家一趟给人家一块大洋。老爷子连杀了他的心都有,可事到如今,又没有别的办法,要想再回山西,半道儿上就得饿死,天津又没有别的熟人,只好还得低三下四,再去求他这个装模作样的侄子。这孙子虽然惯会耍嘴皮子,办事也算麻利,没过两天就给三耗子他爹找了个事由儿,和他一样,到曹老板那里拉胶皮。
所谓拉胶皮,也就是拉人力车,这东西北京叫人力车,上海叫黄包车,说白了也就是“王八”车,天津叫胶皮,三教九流中也有这么一号,不过却是下九流,一天到累个贼死也挣不了几个大子儿,不过这里头也有区别,会做买卖的,一般都和帮派勾着,天天到火车站、码头等着,别的人不拉,专拉外地人,他可没安着什么好心眼儿,这路人专走冤枉道儿,好多蒙外乡人的钱,一天拉那么三四趟,全家人的嚼裹儿也就有了,这种人其实就是指着拉车骗人。不会做买卖的,拉着车满大街转悠,人也拉,货物也拉,一天到晚直眉瞪眼,也不会说话,有时候不但赚不着钱,弄不好还得挨打。
三耗子他爹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儿,隔三差五就得挨一顿打,钱也少得可怜,可为了一家人能吃口稀粥,也只得忍气吞声。
卜家到天津第二年,三耗子出生了,这家伙天生瘦弱,又自幼营养不良,比同龄人矮小得多,这才有了三耗子这个绰号儿。卜家添丁进口,有了后代传人,自然是一件喜事,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