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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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24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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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也不免扪心自问,假使没有诗歌,我又会过怎样的一种生活呢?说实话,我想象不出!然而有了诗歌相伴呢?不妨打一个简单的比喻,它就像我的眼镜,帮助近视的我清晰地看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
  不夸张地说,是诗歌延伸了我生命的意义,使我借助这些词语用心灵与万物对话、交流,传递情感;是诗歌让我通过这些分行的文字表达对人世的热爱和感激;是诗歌让我的生命丰满起来,让我的生活丰富起来。尽管有时一首诗记录下的是我的痛苦,但写作的过程,却让我体味到了快乐。诗歌表明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是一个具有独特个性的思考着的个体。写诗的过程便是不断完善自我的过程,诗人的生命因写作而增值。
  诗人、诗歌评论家陈超先生在《本学期述职书》一诗中这样写道:(文学)是表达人性心灵的难能的语言技艺,要深入词/词也是源泉与骨肉,母语的脾性你得知道/写作,是我与另一个“我”在争辩、摔跤/“我是谁?我是否一定倾心这样活?/你要从内心把答案挖到……”/
  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一直在心里问自己:明天我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词?我想我已经从内心找到了答案。那就是不论它是给我带来欢乐,还是沮丧,我都等候着它的到来。我是个词的信徒,我坚信着它的来临。


无边的厚土(组诗)
■ 曹国英
  几乎是风
  
  我已经来到这里
  乡村深处的烟霭淹没了旷野、天荒
  
  在那些满月的夏夜、天垂得很低
  潮水涌得老高,我一直跑上
  山顶,全身都是花、叶和种子
  
  全身都是我摆开的麦子
  我摔碎的金罐
  啊,给您和您的骆驼饮水
  葫芦水瓢内开着我的白莲
  
  全身几乎都是风
  鸟巢在高低起伏的树杈上
  浮动着干草和羽毛
  荷叶的波浪
  正朝着那个颤栗的小蜻蜓打来
  
  被雨淋透的人
  
  大雨打在地瓜地,打在花生地
  打在玉米叶和黄烟叶上,刷刷直响
  一个人头顶苇笠,扛着锨
  在地里转,他已转了许久了
  如一个酋长扛着旧旗子
  他在雨中对积水的疏导是微不足道的
  关键他已来到这里
  
  一阵风把苇笠刮飞
  他索性与身边的庄稼共同接受南来北往的风雨
  有时被雨淋得回不过神来
  就好像从天上掉到地上
  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要来干些什么
  他只感觉到脚在往地里徐徐扎根
  
  雨越下越大,刷刷刷……
  他一个人在这声音里深得空
  他挟着铁锨四处张望
  雨雾迷茫,村庄苍远
  是什么使他突然害怕起来
  
  沂蒙农家
  
  这里的路,桥,房舍,腌菜坛……
  一切都是最初意味的
  木门敞开
  一位男子,手提吊桶
  当啷当啷穿过小巷
  怀抱婴孩的妇女坐在门旁的石墩上
  微笑。天空低矮
  过墙不过路的竹子连着人家
  庭院里树阴下的饭桌
  已摆好煮花生,熟玉米和煎饼
  女主人盛上稀饭等待丈夫
  她谦卑地等待,掠过一丝满足
  
  割麦小景
  
  南湖里一片金黄
  收割机突突地叫着
  一下子吞掉一大幅
  那个机手光着膀子,肩上搭一条毛巾
  他稍一动手脚,收割机就停住了
  地边上的几个人凑上前来
  把机器后仓里的麦子装进
  编织袋被拖拉机运走
  
  父亲只吸了一颗烟,满湖的
  麦子都跟着机器跑了
  南湖的天空高了许多
  奶奶不走,她要到这
  收割后的麦田里看一看
  她转了半晌拾到一把麦穗
  就是这把麦穗
  才是她今天最大的收成
  
  种花生
  
  潮湿松软的沟垄划出
  土地在一开一合生长
  黄牛平稳,父亲平稳
  一垄到头,父亲只说“呵回”
  牛便顺从地转过身,另一垄
  又沙沙地划开。我在后面下种
  有时跟不上趟
  每墩两个种变为三个
  甚至父亲看不着就胡乱撒上
  以脚当度的株距不再均匀
  
  二叔用上了花生联合播种机
  扶垄,下种,耙匀,覆膜
  拖拉机在地里转几圈
  就一次完成了
  父亲看了摇头。自言自语
  没有功夫种地就别当农民
  
  他一鞭子摔了出去——
  “啊哈啦啦……”喊起了使牛号子
  天地翻腾
  牛不语,我不语
  我们在自己的承包田里来来回回
  一直移动到这块地的最边缘
  黄牛消失在暮色中
  我看到二叔的花生先一步长出来
  
  炒花生
  
  她从河边选来最干净的沙
  先把沙放在铁锅里炒热
  再放上花生果
  不停地提醒烧火的孩子
  “细柴,细火,一根根的烧”
  好火候,勤翻动
  花生香脆可口,才能卖个好价钱
  
  她不停地翻着沙子和花生
  她手心手背地翻
  切切嘈嘈的声音
  像风掀起叶子吹遍整个树林
  她身里身外地翻
  多余的水分已蒸干
  将自己的一只胳膊都烤热
  
  而烤熟自已是一辈子的事
  她只能每天把花生炒熟
  熟花生的增值正好补缴孩子上涨的学费
  土里的花生能做到的就是这些
  土里的人能做到的也是这些了
  
  甜藕的空气
  
  鹅的脚印,打开一片溪水
  甜藕的空气弥漫小巷
  
  树阴下,老奶奶剥豆
  小孙子端碗站在一旁
  这可爱的孩子
  正细听豆子在碗中的声响
  
  汪塘边的儿童
  与蜻蜓一般大的三个儿童
  他们头顶荷叶,光溜溜蹲在大地上
  用稚嫩的皮肤抗衡着炎热的太阳
  
  一条不宽也不窄的田问路
  傻长的青草
  空出拖拉机轮胎的辙印
  它通向的远方,令人向往
  
  地平线边的洗衣娘
  还把洗衣棒搁到天上
  
  一天的劳动结束了
  
  他伸直腰,收起锄头
  一天的劳动结束了
  身后的庄稼往后退了几步
  
  他用一块石头刮锄刃上的土
  把地头上的鞋放进柳条筐里
  回头走进玉米地
  抱出一捆青草
  该回家了,可他
  站在地头一动不动,像篱笆
  他忘了什么?
  
  他带的农具就这么几件
  这一亩玉米都数过几遍了
  还是不肯跨上离地边半米的路
  
  天空罩上一层云
  他拍拍手又坐在地埂上
  慢慢掏出纸,卷上烟
  整个田野就这点火星
  这八亿农民的田野一层层的黑
  他手中的烟火越来越亮
  
  月亮
  
  有时可看见
  它挎着银色包裹越墙而过
  
  一整夜的白纱压在我头顶上
  重量只等于一句肺腑之言
  
  只剩下一种方向
  
  岩石上筐篮歪倒
  几粒樱桃滚落
  采摘人哪里去了
  
  农妇牵着一头牛来饮水
  男孩坐在水边,洗他鞋上的泥
  此外山上山下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一会儿,女人牵着牛,男孩拿着鞋子
  都走了。只剩下一种方向
  
  秋天的田野
  
  青石岭,野菊花
  刚切开的地瓜干和阳光
  秋天摊开
  一个母亲,一片赤裸的大地
  黑衣裹紧的头颅
  牵一截奔走的篱笆
  
  打扫天堂的人
  曹国英
  
  有些事物似乎一开始就在生活中消失无踪,让我们无从追寻,却又念念不忘。同时赋予废墟与纪念碑的想象。
  在初冬的一个下午,我下班回家经过县政府招待所大门口,突然被一排人吸引,他们统穿蓝色的服装,面朝落日,每人肩上举一把扫帚,排列整齐,脸色苍茫,好像有个带班组长正讲着什么。这是生活中极普通的一个侧面,就是这个侧面触动了我的灵魂。我立即想起:他们就是打扫天堂的人。可惜当时没有带相机,未能把这一瞬的景象留下。从此以后,我整日里捎着相机,想再能见到这些打扫天堂的人,每走到此处就扭头望一望,可是最终也没有遇上那个场面。直到招待所改制,原来的门面被重新设计。我非常遗憾。多少次梦到那一排人把手伸进漆桶,手印打在墙上,一掌一个大字,都曾把日月遮蔽;多少次梦到他们扛着巨大的铁锹艰难地向天边走。这是为什么?我不停地下沉。
  第二年秋天,我陪国际象棋冠军谢军到莒南天佛景区游览,傍晚时分经过寺院,看到一位垂暮老人正用细枝捆成的扫帚,物我皆空地扫着门前一堆晒干的青草。他扫的好像不单是一堆青草。我忽然觉得生活中曾经消失的东西又重新出现,于是拿起相机连拍了数张,稍微找回了一点感觉。但在我的人生历程上,那排长长的打扫天堂的人永远消失了。
  我想起这样一个故事:有三个工人在工地上垒砖,一位牧师分别问三人:你们在干什么?第一个人回答,我在垒砖;第二个人说,我在挣钱;第三个人说,我在建筑世界上最伟大的教堂。若干年后,回答垒砖的人还在垒砖,回答挣钱的人仍在挣钱,而第三个人成为世界上伟大的建筑师之一。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拍摄,回答是:只想寻找那些“打扫天堂的人”。


一滴水也会疼痛(组诗)
■ 邓诗鸿
  “世界上若有一个人受苦,全人类就要一起哀痛。”
  ——题记
  
  2005.3.31.晴:夜行的长途客车
  
  夜行的长途客车
  庞大而密集的黑暗里,像随手遗落的一摊残墨
  那么迟缓、倦怠,而慌乱
  穿过梦中的田园、流水、山川
  却驱赶不走心中经年不散的黑暗
  开往子夜的长途客车
  不知道它来自哪里?又归向何方?
  但我肯定记住了车窗内一闪而过的表情
  那些闪过的、忧郁的、惊慌后退的……
  
  目光中越去越小的长途客车
  它的疲惫,弱小和无奈
  让我看清了另一个侧面的人生
  
  2005。4。16。阴雨:一滴水也会疼痛
  
  在未愈的伤口上
  谁能窥视到一滴水蜿蜒着的命运
  一滴水也会疼痛
  一滴泪,就足以将整个天空打湿
  按捺不住的乡思和离愁,在滚动,在聚集
  我看见他们小小的睫毛,一次不经意的闪动
  整座城市顿时感觉到了轻轻的摇晃
  
  “这些神色和脸色各异的人
  劳动不再是他们的光荣
  回报更不是他们汗水的全部……”
  这些卑微的灵魂
  我爱你们中的每一个,我爱你们的爱
  也爱你们的恨,你们的每一滴泪水里
  同样有我孱弱的灵魂……
  
  2004.12.22.雪:坝上村丧父的少年
  
  天黑了,窗外的寒冷又加深了一层
  摇曳的灯光下,他用苍白的容颜
  抵御着夜的黑。四年前,一杯小酒和一次交通
  事故
  催着他飞速地长大
  变粗、变重、变沉默……
  暴戾的狂风与摇曳的灯光之间
  屋是小屋,脸是小脸,命是小命
  小如蚂蚁,因为害怕和寒冷
  他藏进了生活的洞穴
  而黑暗还在扩大、蔓延……
  
  风穿过墙壁的缝隙,一阵惊魂的风
  轻轻抚摸着把持不住的灯盏
  
  柴门轻轻“吱呀”一声
  他惊慌地抬起头
  ——却不是迟迟未归的母亲
  
  2004。9。20。晴:路过十年前的车祸现场
  
  孤寂的高云山下,时光轻轻摇曳
  野花开得一知半解,蟋蟀们的鼾声此起彼伏
  蝴蝶和蜜蜂仍不知疲倦地吆喝
  三十六个陌生的名字,早已被灌木丛深深覆盖
  拂去墓碑上的苔藓,其中一个名字
  习惯性地翻了个身,然后消失在野草丛中
  
  (微暮的黄昏,我只是无意间经过这里
  为什么要特意停下来,惊动这些不眠的灵魂?)
  
  十年了,一只长满青苔的皮鞋
  仍固执地抬起头,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2004.11.6.晴:废弃的旧轮胎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谁注意到一堆废弃的旧轮胎
  喧嚣散尽,浮华散尽;一只旧轮胎
  怯生生地探出头来,惊恐地打探着
  突然变得陌生的世界,匆匆而过的夜行者
  卿卿我我的情侣,草丛中窃窃私语的虫鸣
  有谁聆听到,它胸膛里滚滚涌动的红尘
  
  一堆废弃的旧轮胎,它们相拥着取暖
  小心翼翼地,翻晒着尘土飞扬的往事
  你看它苍老的脸颊,只是稍不经意的一瞥
  依稀看见一辆破旧的汽车,满怀内伤
  缓缓驶上了烟雨迷蒙的公路……
  
  2004.11.8.晴:我踏上了落叶缤纷的小路
  
  我踏上了这条落叶缤纷的小路
  在这个秋风萧瑟的下午
  落叶在死亡之前呈现出奇异的美
  有的仍在坚持,更多的已经变凉
  我惊诧于那些金黄的稻穗
  它们越是成熟,身子却弯得越低
  壮阔、纷乱的大地上
  车轮滚滚,尘嚣直上
  他们有的走出了落日,永远不再回来
  有的泥沼中不停地挣扎、打滑
  更多的正风尘仆仆地往前赶……
  而多年前那位神情忧郁的少年
  如今又飘落在何方?
  
  我踏上了这条落叶缤纷的小路
  在这个秋风萧瑟的下午
  我怀念每一片细小的落叶,这些式微的生命
  瘦削、倦怠,像一个永不愈合的痛……
  
  2003.3.11.雨:夜深人静的公路
  
  此刻,它疲惫地停在原处
  卸下了长久的沉默与孤独
  
  整整一晚,它默不作声
  身旁的情侣们遗弃的甜言蜜语
  远处是驿路的黄花,和生活的草屑
  一场从枕边奔袭而来的夜雨
  反刍着一生匆匆的脚步
  
  凌晨两点,我独自经过这里
  无意中目睹了它内心的疲惫与孤独
  和浑浊而又无暇医治的伤痛
  我和它只是踢踢脚
  甚至不说一句话
  然后相互默默地祈祷:一路好走……
  
  2004.6.16.雾:一滴红尘
  
  薄雾中,这些飘浮的、迷离的一滴滴浮尘
  这些睡意朦胧、脸色倦怠的人
  脚步慌张、神色匆匆的人
  以及那些前途未卜,却一心一意往前赶的车轮
  在喧嚣的十字街头,那样的亲切而具体
  也许我们今生都不会熟悉,也许我们
  从此再也无缘同时出现在这个晨雾中的十
  字街头
  尽管我们不过是附在地球表面的一滴红尘
  然而,我爱你们中的每一个
  我爱你们的幸福和忧伤,懦弱和坚强
  也爱你们的富裕和贫贱,高贵和卑微
  甚至,爱你们醉酒后闯红灯时
  那种做错事的样子
  我祝愿所有的道路都平坦:桥梁都坚固
  脚步都踏实,车轮都欢快……
  
  一滴水也会疼痛
  邓诗鸿
  
  多年以来,我试图沾着自己的鲜血和骨髓,通过诗歌介入与世界和心灵的本体对话。诗歌作为一种自在的沉默的运动,是心灵的呻吟与诉说,是苦难和碎片在灵魂中的瞬间闪光与呈现,是一种难以诉说而又使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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