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父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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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父亲爹-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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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我说,爸,人生还漫长,哭,还是有机会的。
  张宝林讪笑道,五原,你是不是盼着我哭?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说,如果今天我在你面前没有哭成,小子,你记住,到我死了,我也不会再哭的!
  我的电话响了,是李小雨。她说李八一又不行了。我说我这就过去。张宝林问什么事。我告诉了他。他也要去,但苏铃在医院,我想了想同意了。在车上我给苏铃发了个短信告诉她这个情况,同时通知单芹我去医院了。
  张宝林开着宝马车在空寂无人的道路上行驶,在车里可以听见车的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我说,爹这回可能不行了。
  张宝林说,他行。他活得过我。他说过他要主持我的追悼会的,他还说给我的挽联他都写好了……李八一,这个狗日的……
  张宝林曾经让李八一给他写个传记。那是李八一给张品一写了一篇回忆录发表在《传记文学》上后有了这个想法。从张品一家出来,张宝林请李八一到东顺峰吃夜宵,席间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李八一,不料换来李八一一阵疯笑,笑得直咳嗽。
  我没说清吗?张宝林递给李八一一杯茶。
  李八一喝了口茶镇住了咳嗽说,我当然清楚了,你是不是要我给你写部传记?
  对呀,八一,你看看有没有可行性?
  你要写传记!李八一皮笑肉不笑地说,兄弟,你才多大,是不是早了点,你爸也就是让我写写回忆录呀。
  我和他不一样,张品一同志不就是个东进红军,参加革命一共放过三枪,剩下就是当官了。这样的人共产党里一大堆呢。我就不一样了,学上到初中,实际上只是小学六年级,可是,就凭着六年级的水平我不是也干到了今天的规模,眼见就在香港上市了……不值得树碑立传吗?
  李八一正颜正色道,兄弟,我劝你算了吧,你比你家老爷子可差得太远,我这回帮他老人家写回忆录才明白。
  你写不写吧。张宝林有点不高兴。
  你什么意思?写怎么样?不写怎么样?李八一也沉下脸。
  我给你钱……
  你除了钱还有没有别的。要是你真有钱没地方花,我劝你捐给希望工程,也算是个善举。李八一一本正经地说,宝林,你才多大,才四十七,写传的事再过些年,起码你也算个大陆的李嘉诚的时候再说,你听我的没错。
  要是你先死了怎么办?张宝林说。
  写东西的人多了去了。再说,我不会比你先死,将来你的传记最后就是我给你写的一幅挽联,上联是:半世肝胆昭昭儿女情长发财致富。下联是:一生有所作为积德行善为家为国。怎么样?
  那横批呢?
  等等,让我想想,好,有了。横批是:笑入天堂。不错吧。
  张宝林想了想说,不错是不错。可是,八一,我觉得我这传记还是早准备,就这样,从今天开始,我拨一笔钱给你,五万块。你就开始收集资料行不行,等我的公司在香港一上市就动笔,兄弟,钱不少你的,一共五十万行不?
  李八一这回呆了,半天才说,你还要写呀。
  对。张宝林说,我主意已定。你好好想想,这钱你挣不挣,三天内给我回话。你不是说了嘛,写东西的人多了去了,八一,这不比你写的那些玩意儿来钱?
  李八一站起来就走,张宝林拉住他说,说急就急,咱们可是生死过来的兄弟,不写就不写吧。我知道你这是猪八戒摆手——不侍猴(候)呀。
  李八一也就坡下驴笑道:你骂我……
  李八一到了没有写张宝林的传记。不过,他的的确确给张宝林写了一幅挽联。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张宝林一直到死都不知道。
  张宝林说得不错,我们赶到医院后,李八一又缓了过来,原来是他自己不小心把输液的针头给弄掉了,结果是一场虚惊。
  宝林,我当时快死时想,我死也得死在张宝林后面,我还得给他写传记写挽联呀。李八一说到这里呵呵地笑了,像得到老师表扬的孩子般笑了。
  张宝林说,你们这些文人,死到临头还笑,笑你个头。你放心,传记的事我请人写了,都是些大腕。
  李八一不笑了,他突然变得面无表情,他说,五原,我要撒尿。我答应着连忙去卫生间拿尿盆,进了卫生间吓了一跳,苏铃坐在马桶上正看书呢,不过她没有脱裤子。苏铃说,走了吗?我摆摆手拎着尿盆出去。这时,张宝林说,五原,把尿盆给我。
  他要尿盆干什么?
  张宝林拿着尿盆来到李八一面前,为李八一解开裤子说,尿吧。李八一脸涨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宝林,这怎么行……
  张宝林说,这怎么不行,三十年前你和苏明远救过我张宝林一命,我一辈子都会记着。来,尿吧。
  李八一眼圈红了……张宝林替李八一擦好端起尿盆要去卫生间倒尿。我连忙接过尿盆说,爸,我来吧。
  我倒了尿出来听见张宝林说,兄弟,我也该走了,咱们是见一面少一面,好自为之吧。转身对李小雨说,小雨,医药费都交了吗?小雨点点头。张宝林又说,再交让五原交。五原,你听见了吗?
  我说,听见了。
  张宝林拉门要走,李八一在他身后喊:宝林,你要保重呀。张宝林没有回头,径直走了……李八一长叹一口气,人歪在床上,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我连忙过去用毛巾给他擦脸,爹,别太激动,这样对病不好……李八一摇头,五原,你不懂呀,你不懂呀……你爸他是交待后事呢……
  不会吧。我扶爹在床上躺好说。
  李八一说,怎么不会呢?张宝林他就是张宝林!五原,本来有些话是我要对你说的,现在,我就不说了,你爸他会对你讲的……说着,他咳嗽起来,我的手机响了,是张雅芝,我没接。
  李小雨送张宝林回来,抱着一个塑料袋。她说,五原哥,这是你爸给我的。我说是什么?
  钱。李小雨说,刚才我看了,是十万美元。我要不要?
  你先拿着。我说着走出病房。
  长长的走廊里灯光昏暗,走着走着我突然觉得心跳加快,快得像提速一百八十迈的宝马。我扶墙站住了,我的脑子里很乱,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爹说得对。张宝林要处理后事了。难道他察觉了什么……
  电话又响了。还是张雅芝的,这次我接了。
  张雅芝说,你们跑哪里去了,都不接电话,急死人了……
  都不接电话。张宝林也不接电话?他会不会……不容我多想,我冲出病房向大楼停车场跑去……
  张雅芝在电话里喊,五原哥,说话呀……宝马车还在,里面没有人,我心里发凉,彻骨地凉。我拨通索阳的电话,索阳在那边说,是五原吗?我正要回答,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肩膀说,五原,我们走吧。
  是张宝林。
  我松了口气,关了手机。我觉得浑身大汗淋漓,我用手擦汗说,爸,我还以为你走了……
  张宝林抽着烟,烟头的红光映着他笑眯眯的脸,我在等你呢。五原,是不是怕爸跑了?放心,爸不会跑,爸要跑早就跑了。爸有很多内线。
  爸,你在说些什么?我觉得浑身都湿透了……
  好,既然你不知道爸在说什么,爸就不说了。其实,在塞纳河里我就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抓我,五原,你就和我装糊涂。刚才我又问你,你还和我装糊涂。五原,这不是你的办案风格。
  爸,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抓你。我的手机响了,是索阳。他说,有事?我说,没事,是我爸想和你说话。
  我把手机递给张宝林。他接过电话说,你好呀……
  索阳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反正张宝林说完“你好呀”,就听索阳说了一分钟后就挂了电话。他把手机还给我说,咱们回塞纳河?我点点头……
  我们回到塞纳河,张雅芝在包间里等着我们,见到我就说,五原哥,你爹怎么样?我说,还好。
  张宝林显得很疲劳。他说,五原,雅芝,我有点累了,想做个按摩,你们在这里聊……说着他走出包房,和一个领班说了一句什么就与领班走了。我想跟过去,张雅芝却拉住我说,五原哥,你也想按摩呀?
  我说不行吗?
  当然行。张雅芝拉我进了包房说,我来给你按摩行吗?张雅芝今天格外温柔,这让我很意外。我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按摩了?她说,你试试就知道了。你趴下……我趴下又一跃而起……你干吗……我说,上厕所。说着跑出包房来到卫生间。我分别给马局、索阳、单芹打了电话,告诉了刚才的情况。马局指示按原方案办。索阳说他和张宝林约定明晚吃小肠陈。单芹告诉我,她那儿一切正常。
  打完电话回到包房,张雅芝居然睡了,还给我按摩呢。吹牛。桌子上放着一壶茶,还是那壶冻顶乌龙,我也觉得口渴了,就端起壶喝了起来,还真香。我走出包房,来到大厅躺下,我的位置可以看到一切从按摩房出来的人,但我的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昏沉沉的,我睡着了……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才勉强睁开眼睛,中我看了张雅芝……张雅芝精神焕发地看着我说,都几点了,你还睡?
  几点了?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看看墙上的钟,已经早上八点半了。再一看手机,也因为没电而关机了。我心里开始发凉,我已经预感到要出事。尽管我很紧张但我还是做出很自然的状态说,嗬,都八点半了,睡过头了。哎,雅芝,爸呢?他还睡着吧……
  张雅芝说,我也睡过头了,今天还有事要办呢,咱们快走吧。
  那你爸呢?
  他早就走了。不管他,我们走吧。
  我此时全身彻底发凉,我知道我犯了错误,妈的,我被爸张宝林耍了。这事说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的……我强打精神走进浴室,用冷水冲了一个澡。冷水使我清醒了,我用浴室里的电话向马局汇报了张宝林失踪的情况。马局沉吟了一会儿说,五原,你马上回局里来。
  我穿好衣服出了浴室来到大厅结账。服务员告诉我账已经被一位小姐结了,还留下了口信,说有紧急的事先走了。这时,我的大脑被一种想法占据:会不会是张宝林父女给我下的套。我连忙用电话问二楼包房服务员,六号包房是否打扫,服务员说正要打扫。我说我是公安局的,包房立刻封了。我又给马局打了个电话把我的想法告诉他。这回马局很干脆,让我在这里呆着,索阳马上带人过去。我放下电话跑上二楼冲进六号包房,还好那壶还在。我向服务员要了一个塑料袋把茶叶和水都倒了进去。当我重新回到一楼大厅时,索阳带人正好进门。
  索阳穿着一套崭新的警服,站在洒满阳光的大厅里,阳光使他苍白的面孔染上一层金色,人显得很精神,一点也不像个癌症患者。他向我走来,眯着眼睛看着我说,五原,走麦城了?
  真对不起。我说。
  索阳在我耳边小声说,这可不是对得起对不起的事,五原,方案是你安排的。
  我也小声说,对,是我安排的,那又怎样!如果因为我的失误造成了不良后果,可以处分我处理我。但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
  索阳的脸绷了起来,我说得不对?
  你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我?索阳冷冷一笑道,五原,亏你想得出来,我幸灾乐祸?我要是现在幸灾乐祸,早前我就不会让你当这个大队长了。你呀,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我想解释,索阳一挥手,好啦,甭说了,我们上去看一下。我举起装着茶水的塑料袋告诉他该拿的我都拿了。索阳说,那好,我们回局里。
  我和索阳一起走出塞纳河的大门,强烈的阳光直射过来,有点晃眼,我用手挡住阳光,就在这瞬间我看见了停车场上停着张宝林的宝马车,宝马车停在昨夜里停的位置上。这时,索阳已经走下了台阶,他回头催我快点。
  宝马车。我说,张宝林的宝马车。
  索阳说,对,是张宝林的车。他没开车?走,看看去,说不定他还在塞纳河里睡着呢……
  我和索阳走到宝马车前,我趴在玻璃上看,天呀,张宝林躺在车里睡得正香。这回我心头一热,回头激动地对索阳说,他在里面。索阳过来看了一眼嘴里骂了一声,妈的。
  索阳用手使劲拍了拍车窗,宝马车的报警器响了,尖锐刺耳。索阳说,好了,宁大队长,我该走了。咱们还是按照既定的方案执行吧。说罢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上车,看着车走,看着车融入道路上的车流后,才慢慢收回目光……张宝林从车里出来,用手摩擦着脸说,五原,你睡好了?
  我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我睡得很好。爸,你怎么跑车里睡了?包间里不舒服吗?
  我喜欢在车里睡。
  我真不知道你有这种爱好。
  你找我来着?
  我找你干什么,你去哪儿关我什么事!
  儿子,甭跟爸硬撑着,关你什么事?我要不见了,你的乌纱帽就丢了,我说得对不对?张宝林拉开车门说,上车,五原,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说罢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瞧我这记性,这隔壁不就是南顺峰嘛,走,那儿的粥不错……
  服务员端来皮蛋瘦肉粥时,索阳给我发来短信让我抽空中午回局里一趟。我看了看短信,继续喝粥。张宝林说,谁给你发的短信?
  我回答,索阳。
  我能看看吗?他又说。我把手机递给他说,索阳让我抽空回局里一趟。张宝林听了没有去看短信,相反他把手机还给我。
  我问,怎么不看了。
  张宝林自嘲道,不用看了,你不是都说了嘛。
  我说,你不怕我骗你。
  五原,我知道你不会骗人,你若不想让我知道的事你是不会说的,但你不会说没有这件事。其实,我也不想和你兜圈子了。五原,你是不是一直负责监控我?
  我从粥碗上抬起了头说,爸,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当然理解。当年让你上公安大学不就是让你做一个真正的警察,忠诚于法津的警察。让你维护所有需要法律维护的人。
  爸,我一直在努力这样做。
  不,张宝林说,五原,你现在这样做是在维护那些需要法律维护的人吗?
  我平视着这个我叫了快三十年爸爸的人,我听他说这样的话,总是觉得有点可笑。我不明白,他明知自己是笼中鸟却还是这般镇定自若,换了别人早就想跑了……难道他真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天衣无缝吗?张宝林用筷子敲敲碗边,声音清脆悦耳,五原,你是不是没有听见我说的话。我说,我听见了,而且听得真真切切的。我现在就回答你,爸,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护需要法律维护的人。
  张宝林叹气道,难道我不是需要法律维护的人吗?
  我说,不是。
  张宝林嘿嘿地笑了起来,五原,你终于和爸说实话了。这些天,我一直在等这个时刻,现在,这个时刻终于来了。五原,爸真的很高兴。你还是爸的儿子。
  爸,我从来没有否认我是你的儿子,尽管这些年来有不少影影绰绰的暗示明喻说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但是,是你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养大,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视你为亲生父亲。这一点我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张宝林的眼眶里滚动着晶莹的泪水,他抓住我的手说,好儿子,爸谢谢你,谢谢你……你妈在九泉之下会安心的……
  妈——我在心里喊妈苗月歌,她好像听见我的声音,姗然来到我的面前……我定定神从爸张宝林的手中抽出手,我用湿毛巾仔细地擦了擦手说,爸,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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