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强雷窝在沙发里,魁梧人身躯佝偻着,双手捂住脸,一点晶亮的光在他的指掌间莹莹闪烁。
“小强……”刘洁想安慰他几句,可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哪知道从何说起?
“我没事!”强雷猛地扬起头,狠狠地擦掉脸上的泪水,“你们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刘洁觉得他的状态不对,一把拉住他:“你要干什么去?”
“别问了……”强雷挣脱刘洁,手一撑人就飞出窗外。
“等等我!”刘洁大喊一声,飞快地对沈飞说,“快跟上,要出事!”
说完不等沈飞答应,紧跟着从窗户跳了下去。
沈飞挤挤眼睛满头大汗,这楼是随便什么人都敢跳的吗?
他赶紧解下求生手镯抖开,一头系在窗子里,这才拉着伞绳一点点滑下去。等他落到地面,强雷和刘洁已经不见了,顿时一股说不清楚的酸涩涌上心头,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呢?
不大的院子一目了然,看不到两个人的身影,沈飞现在的位置在小楼的侧面,那么只要没离开营区,他们肯定在小楼的正面!
沈飞立即向转角跑过去,果然不出所料,小楼的正门开着,刘洁站在门外愣愣地往里瞅。
沈飞焦距不安的心突然间安定下来,赶紧跑过去:“怎么了?”
刘洁浑身一震:“他,他拿着斧子进去了!”
“怎么?”沈飞的脑子没转过这个弯来,“进去干什么……”刚说到这儿,楼道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喊杀声和吼叫声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谁是谁。
沈飞蓦然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快去看看!”
“不要!”刘洁伸胳膊挡住沈飞,沉重地说,“让他自己解决吧,你没听见他打电话时说什么吗?这是军令。”
“狗屁,这叫什么命令!”沈飞怒火中烧,“那不全是他的战友他的兄弟吗?”
刘洁咬了咬嘴唇,莫名其妙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沈飞一下子想起了强雷的泪水,他知道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儿,后面半句是只缘未到伤心处。
“他,他怎么下得了手?”沈飞惊骇地望向楼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他虽然没从过军,可他知道无论古到今,同生共死的军中同袍感情都是最深的,就算有命令,强雷他怎么就狠得下心?
走廊里的呼喝声越来越小,很快就安静了,沈飞咽了一口唾沫:“这么快就没动静了?不会是小强被感染者……”
话刚说到这儿,强雷拖着粗重的消防斧从里面走出来,他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软趴趴的人。
沈飞惊疑不定,不知道是退开好还是上前问问更好。
强雷从阴暗的走廊里走出来,阳光下,他半边脸上血淋淋的四道伤口还渗着血,他随手把斧头一扔:“来帮帮我。”说着把肩上的人放下,三两下解开那人的鞋带,把他的手脚绑了个结实。
他脸上的伤明显是指甲挠的,渗出的血已经染红了衣领,身上的衣服也扯破了几个洞,看上去落魄了许多。
沈飞这才看出他扛出来的这个人只是昏死过去,他赶紧蹿过去:“里面……怎么样了?”
强雷摇摇头没说话,丢下一句:“看好他。”就又钻进楼里。
一个又一个昏迷的感染者扛了出来,一共十四个,其中六个只是昏迷,看不出明显的伤痕,可剩下的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有四个人的胳膊或者腿扭曲成极怪异的角度,显然是骨折了,最后四个人里,有三个伤在头上,强雷扛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气。
沈飞胸口像堵了块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洁帮着强雷包扎伤员,把骨折的骨头固定住,等忙完了一切,强雷才冲两个人点点头,真诚地说:“谢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飞好奇心发作,死活要问个清楚。
强雷仰天长叹,悲愤填膺:“我们这儿是个通讯节点,本来只管半个省的军事通讯,但是另外两个通讯站失效了,现在这里管着一个半省的通讯。如果我们这儿再出问题,至少几万人的部队就会和上级失去联系。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按规定,连这些也不应该告诉你们。”
“所以,你必须控制住局势,是吗?”刘洁说。
强雷神情黯然,默默地点了点头。
“难道,非得这样才行吗?就不能一个一个引出来……”沈飞不甘心地说。
“你当我不想吗?你当我愿意这样吗?他们是我的战友,和我朝夕相处的兄弟,你又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才是最难受的人好不好!”强雷压抑的情感一下子爆发了,他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膛,泪流满面。
沈飞愣住了,好一会才手足无措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不起。”
强雷狠狠地摇摇头:“没事,是我失态了。要是我把门锁得好好的,他们也不可能跑出来,更不会搞成现在这样,我发病的时候,是他们救了我,可现在呢?我他妈的竟然亲手打死了我自己的兄弟……”
他颓丧地蹲在地上号啕大哭,哭得像个失去了至亲的孩子。
刘洁心中不忍,劝道:“小强,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这样不是吗?你是军人,他们也是,军令如山,没有人会怪你。”
强雷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摆摆手说:“不用劝我了,我是个军人,我坚定如山,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崩溃,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会放弃,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他嘶声力竭地喊,像告诉刘洁,可更像是给自己打气。
刘洁放心了一些,拍拍他的肩膀:“你明白就好,他们的伤必须尽快处理,骨折要接好,还得防止伤口感染,越快越好。”她不再纠缠于这个令人难过的问题,提醒强雷救治伤员。
强雷叹道:“我尽力。”
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明白,在这种时候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医疗条件,强雷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给他们吃些消炎药,伤势轻的还能挺过来,断了骨头的,十有八九会残疾。
沈飞想了想建议道:“不能把他们就这么放着,疫区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天灾更是人祸,感染率有百分之五十就顶天了,远没想像中那么多,镇里的卫生院怎么也能有几个医生护士没感染吧!”
刘洁“啪”地打了个指响:“很有可能,如果能找个医生过来,就算医术再差,也比咱们几个强得多,说不定能把他们的骨头接好!”
强雷眼前一亮:“事不宜迟,咱们马上……”他话说了一半儿,突然瞅瞅满地的战友,又看看沈刘二人,为难地说:“我离不开,必须先把他们安置好。”
“行了,你留下,我们俩去镇子里找人,你给我们说说镇子里的情况!”沈飞拍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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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不好,脑子木木的……
15 清河镇
“清河镇,原名小清河镇,因小清河从镇中流过故尔得名,镇中住有千多户人家,人口上万,小镇依河而建,东西狭长南北略窄,距离古县县城只有十七公里。卫生院位于镇西,从通讯站出发,必须穿过整个镇子才能抵达卫生院。”强雷简单介绍小镇的情况,目光中满是感激和认同。
坚强勇敢是军人应有的品质,但却不止是军人才拥有它们,沈飞无疑赢得了强雷的好感……刘洁做的比沈飞还多,可是却被强雷选择性地忽视了。
军队是个强者至上的地方,女人对这个到处充满阳刚之气的地方来说只是闲聊时的调剂,想令强雷这样整日里摸爬滚打以体魄健壮为荣的男人认同,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飞想了想说:“这就简单了,我把车开得快些,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
“要是路上有感染者呢?”刘洁提出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就算是昨天,他们俩甚至全国上下都不知道非脑究竟能不能治得好,可现在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至少也等于说感染者还有恢复的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杀死感染者岂不等于故意杀人?
沈飞愣了愣,果断地下定决心:“人有亲疏远近,谁也不是圣人,但求无愧于心吧。”路上到底有没有感染者挡道他已经顾不上了,即使知道他们有治愈的可能又怎么样?感染者还不是一样看见普通人就一拥而上?
因噎废食的事沈飞是绝对不肯做的。
刘洁赞同地点点头,这事儿不先说清楚,一旦事到临头畏首畏尾就糟了。
“强雷,我们尽快赶回来!”沈飞说。
“等等!”强雷叫住转身欲走的沈飞,飞快地跑回楼里,很快又跑了回来,回来的时候他的肩膀上挂着一只对讲机,手里拿着另外两个。
他把手里两只对讲机递过来,“拿着,方便联系,频率我都调好了,说话的时候按住侧面的按键,记得话说完了加句完毕。”
说着他按下自己肩膀上的那个,对讲机发出一串嘟嘟声:“听到这个声音就是有人要说话。”
沈飞也没客气,接过来递给刘洁一只,学着强雷的样子别在肩上。
亏得他这身衣服是仿照军装设计,两边的肩膀上也有肩绊。(PS:肩绊,军装肩膀上挂军衔的那块长条形布片。)
这次不用再跳铁栅栏了,强雷打开大门目送二人离开,这才一个又一个地把昏迷的战友搬回去。
离开了军营,刘洁表情很不好,回身瞅瞅强雷说:“他下手怎么这么狠,咱们在外面呆了半天,就没有一个清醒过来的。”
“谁知道呢。”沈飞说,“咱们还是别管那么多了,如果他有恶意,咱们俩绑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你不记得他一出现就拎着把菜刀吗?肯定是防备咱们呢。”
刘洁嗤笑一声:“要是换成我我也得小心防备,我是说他对自己人怎么能下得去手!”
沈飞一阵苦笑:“谁知道呢,他有他的想法,反正感染者到底有多危险你比我更清楚,他也是没办法,一挑十四,收不住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处处手下留情,现在倒在地上的尸体没准就是他自己!”他打开车门坐进去,打开导航仪开始研究清河镇的地图。
女人的心思真让人猜不透,老是纠结这种问题有什么用?
刘洁站在车外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沈飞叫她,她才坐进车里。
“准备好了吗?”
“好了!”
一路开车到镇外,只有两公里不到的距离,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可是等车开到镇外沈飞却傻了眼。
近几十年农村的基础建设发展极快,早些年那种睛天一街灰,雨天一身泥的情况早就绝一迹,清河镇自然也不例外,笔直的沥青马路从镇外一直通到镇里,马路两侧入眼一水的二层小楼,仅从面积上来说,比城里人住的舒坦多了。
从表面上看,清河镇一点也没有异常的地方,唯独进入镇子的地方,宽敞的马路被几台大型拖拉机堵得严严实实,别说车过不去,就算人都得从上面爬才能过去!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能把车开进去,即便街上有感染者,也能在感染者堵住马路之前直接撞过去。可现在车进不去了,上万人的镇子,往少了说也有五千感染者,加之镇上的医疗条件有限,这个数字只能更多不会更少,哪怕两人能接触上的只有一小部分,可是那也不会少于几百人!
刘洁仔细看看路两边的楼说:“咱们下车,爬到楼顶,这里的楼和楼之间距离很近,一路从楼上跑过去,应该能一直跑到卫生院!”
沈飞的额头一下子就见了汗:“大姐,你行我可不行,再说了,就算咱们俩能从上面跑到卫生院,难不成你还以为那些医生护士也能和你一样从楼顶上走?”
刘洁顿时语塞,但又不肯示弱:“那你说怎么办?”
沈飞想了想,按下对讲机的按键,嘟嘟嘟一阵响:“小强,能听见我说话吗?完毕!”
“能听见能听见,有话请讲,完毕!”强雷的声音有一点失真,但听明白说的是什么不成问题。
“通到镇里的马路被拖拉机堵死了,其它方向还有没有路?”沈飞敲了敲导航仪,上面只标出了这条横贯东西的大路,但是理论上说,应该还有别的路才对。
“没有没有,我就知道这一条路。”强雷很痛快地回答。为了保证不出事故,他现在根本不敢离开通讯站。不然他一来熟悉镇子里的地形,二来若有没感染的人也能认得他,他才是最适合找医生的人选。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吧。”沈飞放弃了从强雷那得到帮助的念头,瞅着冷冷清清的马路挠了挠腮帮子:“这么着,你留在车里,我下去看看能不能把拖拉机开走!”
刘洁指指肩上的对讲机:“有情况我叫你!”
沈飞点头同意,关上车门撒腿就往前跑,一路跑到拖拉机前,他这才看明白堵路的一共是五辆拖拉机,左右交错地堵住大街,想把它们开走就得从最外面一辆开始。
他两步蹬上驾驶楼,拽了拽门,锁紧的车门纹丝不动。
沈飞焦躁地挠挠后脑勺,拖拉机的结构和轿车不同,就算砸开了玻璃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开,再说里面根本没有钥匙,看来这些拖拉机是有意堵住大街,可到底是谁为了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才会这样做?
他丧气地退下来返回车里:“不行,开不走。”
“那怎么办?我出的主意你又不同意。”刘洁两手一摊,“你没看看街上有多少感染者?”
沈飞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怪了,街上一个感染者也没看着!”
“现在怎么办?进去,还是离开?”刘洁目光闪烁,“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进镇子有多危险,不是我这人不仗义,但是我不大明白,和强雷非亲非故,有能力的话咱们帮忙也就算了,现在的问题是咱们帮他的忙需要冒生命危险,你觉得……值得吗?”
对讲机嘟嘟响了几声,强雷说:“怎么样,有办法没有?”
沈飞眉头紧锁:“还在想!”
“不行就撤吧。”强雷说,“我们都是军人,没理由让你们为我们冒险。”
沈飞叹了口气没回话,看着刘洁轻轻地摇了摇头,幽幽地说:“他们是军人,我们不是,我知道不值得,可是帮别人就等于帮自己,不试试就放弃总觉得不甘心。”
“如果真进不去呢?”刘洁追问。
沈飞突然觉得心底异常烦躁,刘洁这么现实的样子让他心里很难受,狠狠地吐了口气才说:“真进不去也没办法,我没有把命扔在这儿的想法。”他知道这样想很残酷,可现实就是现实,他家里也有父母亲人,让他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还是在这种不为人知的情况下,他自问做不到那么伟大无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好!”刘洁大声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来,跟我走!”
沈飞不明所以,诧异地问:“怎么走?上房我可不行。”
刘洁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目视前方:“不用,就走大街,不行就退回来,先说好,不能冒险!”
沈飞重重地点头,把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全扔在车里,只拎着手斧轻装上阵,紧紧跟在刘洁身后。
刘洁早就仔细观察过了四周的情况,她轻声说:“你看,拖拉机尾巴紧靠着楼,不像开过去,倒像是用人搬过去的,应该是疫情刚出现的时候,镇里的人一起做的路障!”
沈飞一愣:“这么说,路障后面应该有村民守着!”
“要是早个七八天肯定有,现在谁知道呢。”刘洁爬上拖拉机朝里面望望,镇里面冷冷清清,街上杂乱地扔着些垃圾纸片,微风吹过,纸片随风飘飞,看起来不像遭了大疫,倒像镇子里所有的人都逃走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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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围堵
安静的街道令刘洁的心头升起丝丝不安,俗话说得好,江湖险恶不行就撤,可还没发现明显的危险就撤是不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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