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疯狂者》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玫瑰疯狂者- 第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去令她赏心悦目,她有些放心了,穿这身衣服的人是不会带她去一些充满幻想的地方,
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的。
    蓝色牛仔裤,没有翻边的裤脚。
    那么这个小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蟋蟀不是藏在比尔的裤脚里,它一定是藏在别的什么人的
裤脚里,上楼以后跳了出来——多谢免费带我一程,伙计。然后再跳进她的房间。这使
她联想到令人不快的不速之客。
    好像要表示同意似的,蟋蟀突然跳出了调制杯,向夜空纵身一跳。
    “祝你旅途愉快,真诚地欢迎你回来做客。”罗西说。
    当她把杯子拿回来时,一阵风吹了进来,手里的广告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地上。当她
弯下腰准备拣起广告时,她伸出的那只手在离它还有一英寸远的地方僵住了。她看到了
另外两只蟋蟀。两只都是死的。它们躺在水槽附近,一只面朝下趴着,另一只仰面朝天,
腿伸得长长的。
    一只蟋蟀她可以理解和接受,但为什么是三只,而且是在二楼的房间里?准确地说,
该如何解释这件事?
    这时罗西看到在离死蟋蟀不远处,两个洗涤槽之间的缝隙中有东西。她跪下来,用
手从缝隙中掏出后举到眼前。
    是三叶草的花朵。一朵小小的粉红色三叶草花。她看了看那个夹缝,又看了看两只
死蟋蟀,然后让自己的目光慢慢转移到奶油色的墙壁上……接着转移到挂在窗口旁的那
幅油画上面。最后她的目光投向站在小山顶上的罗丝·麦德(即玫瑰红,一个很不错的
名字),和在她身后啮咬青草的小马驹身上。
    罗西感到她的心脏像一面被蒙住的鼓,发出了沉闷而强烈的跳动声。她在油画旁弯
下腰,在层层叠印的阴影中仔细地观察着,油画的表面隐约可见那只小马驹的鼻子。接
着她又对笔划进行了更加细致的观察,小马驹的鼻子下面是一片夹杂着草绿色和橄榄绿
色的青草,看起来层次分明,显然是画家自上而下一气呵成的,绿色草地的表面影影绰
绰闪烁着粉红色的斑点。那是三叶草花。
    罗西看了看手掌心里那朵粉红色的小花,把手伸向油画做了一番比较。颜色完全一
致。她突然将手举到嘴边,毫不犹豫地对着油画吹了一口气。她多么希望看到这只粉红
色的花朵能够穿透油画表面,进入那位无名画家在六十或者七十年以前,甚至一百年以
前创作的那个世界之中。
    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生。粉红色的小花碰在油画表面的玻璃上(拉比在遇到她的那
天曾经说过,通常很少有人用玻璃镜框覆盖油画),它弹了一下,像一只薄纸捏成的纸
球般轻轻飘落在地上。也许那幅画是有魔力的,但是覆盖着油画的那层玻璃肯定不具有
魔力。
    那么蟋蟀是怎样跳出油画的呢?你真的以为一切就这样发生了吗?蟋蟀和三叶草花
从油画里面捧出来了吗?
    上帝,帮帮我,她想到。她有个想法,如果有人和她一起走出这所房间,这个想象
就会变得十分可笑,或者完全暗淡下去,但是现在一切正如她所想象的那样:蟋蟀真的
从身穿玫瑰红短裙的金发女郎脚下的草丛中跳了出来,它们从罗丝·麦德的世界来到了
罗西·麦克兰登的世界。
    它们是怎么出来的呢?难道是从玻璃镜框上渗透出来的吗?
    不,当然不是。这样想太愚蠢了,可是——
    她用颤抖的手将油画从墙钩上取下来,将它底朝上放在厨房的柜台上面。油画背面
硬纸板上的几个碳笔字比原来更加模糊了;如果她最初没有看见罗丝·麦德几个字,现
在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她带着犹豫和恐慌的心情’(她可能一直处于恐慌的心情之下,只是在这之前她没
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摸了摸纸板,里面随即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那声音实在太响
亮了。她又用手在靠近镜框边缘处摸了摸,她摸到了一样——其实是一些东西……
    她咽了一口唾沫,觉得嗓子干疼,好像喉咙里面燃起了大火。她拉开柜台抽屉,用
这只不像是她自己的手从里面取出了一把水果刀,将刀刃小心地对准棕色的纸板。
    别这样做!理智尖叫了起来。罗西,你不知道那里面会有些什么东西!
    她举起刀尖,水平地对准了纸板,想了想,又把它放下了。她举起油画,看了看靠
近镜框边缘的地方,她感到自己的手抖得很厉害。她看到沿着镜框的边缘之处有一个四
分之一英寸宽的裂缝,这并没有使她惊讶。她把油画又放回到柜台上,右手抓住油画,
又一次用左手——她那只聪明的手——拿起了水果刀,将刀刃对准了纸板。
    别这样,罗西。理智这次没有尖叫,它在呻吟着。请不要这样做,让它好好地待在
那儿吧。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建议。假如她听从了它的第一个建议,她现在还在跟诺曼
共同生活,或者毋宁说,共同走向死亡。
    她用刀尖划了下去,一直划到明显有些鼓起来的地方。六七只蟋蟀跌跌撞撞地滚落
在柜台上面,四只是死的,一只在无奈地挣扎着,第六只欢蹦乱跳,一下就跳到了柜台
上,又一下跳进了水池中。紧接着又掉出来几朵粉红色的三叶草花,和一些碎草屑……
还有半片枯褐色的树叶。罗西拣起了最后一样东西,好奇地看着它。这是一片橡树叶。
她几乎可以肯定。
    罗西毫不理会理智的声音,小心翼翼地继续割着那张硬纸板。当她拉开纸板时,更
多携带着乡土气息的物质掉了出来:一些蚂蚁(大多数已经死了,还有三四只仍然在蠕
动),一只饱满的蜜蜂尸体,几朵雏菊花瓣,是那种一边唱着他爱我吗,他不爱我吗,
一边从花丛的最中间采摘下来的那种花朵……还有几根透明的白色毛发。她把它们举到
阳光下,右手仍然紧紧地抓住油画。她感到背后传过来一阵颤栗,好像有一只巨大的兽
蹄顺着她的脊梁骨爬了上来。如果放在兽医的显微镜下面观察一下,她知道会看到些什
么:这些毛发是马背上的。或者更准确点说,这是一只毛发蓬松的小马驹身上掉下来的。
一只刚才还在另一个世界中啮咬着青草的小马驹。
    我一定是疯了,她冷静地想。这并不是理智发出的声音,而是她自己的声音,它代
表了她最核心的思想和她自己的看法。它并没有歇斯底里,也并非愚昧无知,它的话既
合理又冷静,还包含着些许好奇心。
    她并不相信自己真的疯了,她割开了做底衬用的硬纸板,结果从油画和硬纸板之间
掉出来一大堆青草、毛发和活生生的昆虫。这难道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几年前她在报
纸上看过一篇故事,一位妇女在一幅家族肖像的背面发现了股票证;和她相比,发现几
只昆虫就显得太一般了。
    但是它们仍然活着,三叶草仍旧那样芬芳,青草也还是那样翠绿,罗西,这些事又
该怎么解释?虽然树叶已经枯萎,但你是知道的——
    她想那是被风吹落以后变枯萎的。画面上是盛夏,但是你甚至能在那片草丛中发现
有五月的树叶。
    所以我再重复一遍:我一定是疯了。那些材料就在这里,青草。昆虫,还有毛发,
它们掉落在厨房的柜台表面,撒得到处都是。
    这是一堆材料。
    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材料。
    还有别的,一件她不愿正视的事情。这幅油画对她说过话。虽然不是大声说,但是
自从买了它以后,它就一直在对她说话。油画的背面写着她的姓名,只是改头换面,拼
写不同罢了,昨天,她花了远远超过自己支付能力的一大笔钱做了一个发型,使她看上
去就像油画上的那个女人。
    突然她果断地把刀刃插进镜框后面的纸板,沿着镜框的边沿由下而上地划动起来。
如果她感觉到有阻力,她一定会停下来——因为她只有这一把水果刀,她不希望折断刀
刃——但是紧紧捏着镜框的那只手已经支撑不住了。她拉开上面的纸板,用空着的那只
手扶住玻璃,使它不至于掉下来,然后取下玻璃放在一边。又有一只蟋蟀啪嗒一声掉在
了柜台上。她取出油画,把它拿在手里,去掉镜框和纸板以后,油画大约长三十英寸,
高十八英寸。罗西用手指在早已凝固的颜料上面轻轻地触摸着,她能感觉到细微的层次
差别,还能看到艺术家用画笔精心创作的痕迹。那是一种有趣而不安的、但是并非超自
然的感觉;她的手指并没有穿透画布的表面,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中。
    这时电话铃响了。她昨天已经买来了电话机,接好了插头,并把它调整到了最大音
量。它突然爆发出的那种尖锐刺耳的颤音吓得罗西大叫了一声,她跳了起来,僵硬的手
指差点戳破了画布。
    她把画布放在厨房柜台上,冲出去接电话,希望能听到比尔的声音。果真如此的话,
她会邀请他来这里看看她的油画,以及油画里捧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小东西。那些材料。
    “你好。”
    “你好,是罗西吗?”不是比尔,是位女士的声音。“我是安娜·史蒂文森。”
    “哦,是安娜!你好,你怎么样?”
    水池中不断地发出唧——唧的声音。
    “我近来不太好,”安娜说,“实际上是非常不好。发生了一件极其不愉快的事情。
这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也许它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诚心诚意地希望如此,但是仍
然存在着这种可能性。”
    罗西坐了下来,这时她所感觉到的那种害怕一点也不同于在油画背面的硬纸板里发
现了蟋蟀的感觉。“怎么啦,安娜?发生什么事了?”
    在安娜对她讲述的过程中,罗西心中的恐惧在逐步升级。安娜说完后,问罗西是否
需要暂时回到姐妹之家,来这里过夜。
    “我不知道,”罗西麻木地说,“我需要想一想。我……安娜,现在我必须打一个
电话。我会给你回电话的。”
    她没有等安娜回答就挂上了电话,拨通411,问了电话号码后,又拨。
    “自由之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你好,请找史丹纳先生。”
    “我就是史丹纳。”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道,听上去很滑稽。罗西有些迷惑,她忽
然想起他和父亲共同经营这家商店。
    “比尔,”她说。她的嗓子又干又疼,就像里面着起了大火。“我找的是比尔……
他在这里吗?”
    “小姐,请稍等。”当电话放下时传来一阵沉闷的金属滑动声,从远处传来:“比
利!有位女士找你!”
    罗西闭上了眼睛。她听见水池中传来似乎非常遥远的蟋蟀声:唧——唧。
    漫长而无法忍受的等待。一滴眼泪从她左边的眼睫毛上滴落下来,滚到了脸颊上,
接着右边也滚落了一滴。一支古老的乡村歌曲飘进她了的心中:“比赛开始了,我们仍
旧为你骄傲……痛苦留在了心中……”她擦掉了眼泪。她这一生里擦掉过许许多多的眼
泪。假如印度人关于肉体能够再生的说法是正确的话,她再也不愿意回忆起这一生是怎
样度过的。
    终于有人拿起了电话。“喂,你好?”她似乎是在梦中听到了这个声音。
    “你好,比尔。”这绝对不是一种正常的声音,也不仅仅是一般的耳语,它更像是
一种略带沙哑的耳语。
    “我听不见。”比尔说,“夫人,请你大声一点好吗?”
    她不想大声说话。现在她只想突然挂掉电话,但是她不能这样做。因为假如安娜的
分析是对的,就意味着罗西正在被一个家伙一步步紧逼着,那个家伙迟早会发现比尔,
那时他将遇到麻烦,而且是非常严重的麻烦。她清理了一下嗓子,又试了一遍:“比尔
吗?我是罗西。”
    “罗西!”他高兴地喊了一声,“嗨,你好吗?”
    他的声音真挚自然,毫不装腔作势。这使事情更加糟糕。她感到好像有一把尖刀在
她的内脏中上下搅动。“星期六我不能和你一起出去了,”她很快地说着,眼泪不断地
从眼睫毛下面渗出来,吧嗒吧嗒掉落得越来越快了,‘我绝对不能跟你出去,那天我一
定是疯了,以为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你当然能!罗西,看在基督份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的声音听上去惊慌失措,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他一点儿都没有生气,但那声
音里透着真正的恐慌。惊慌失措会使事情更加糟糕。她无法容忍。
    “别给我打电话,也别来找我。”她告诉他。突然,她好像清楚地看见了诺曼,他
站在大雨瓢泼的大楼对面,大衣领子立了起来,路灯模模糊糊照亮了他的下半个脸,有
点儿像理查德·莱辛小说中那个凶狠野蛮的恶棍。
    “罗西,我不明白——”
    “我知道,实际上这样更好。”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断断续续地继续说着,“离我
远一些,比尔。”
    她迅速挂上了电话,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让自己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音。她
用手背把放在膝盖上的电话机推开,机座掉在了地上,话筒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听起来
很像星期一晚上催她进入梦乡的蟋蟀的合唱声。她突然无法忍受,感到那声音如果再持
续三十秒钟,自己的脑袋就会立即裂成两半。她走到墙根,蹲在地上,一把揪下了电话
插头。
    她想站起来,两条腿却直打哆嗦,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了。她干脆坐在地板上,手
捂着脸,让眼泪在脸上自由自在地流淌着。她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安娜一遍又一遍地说,她并不能最后确定,甚至请罗西也不要就此断定她的怀疑。
但是罗西却完全可以肯定,这件事正是诺曼干的。诺曼就在这里,他已经失去了健全的
心智。诺曼杀害了安娜的前夫,彼得·斯洛维克,而且正在四处寻找她。
     
7
    他透过餐馆的橱窗玻璃往里面看时,只需再过四秒钟就能遇上他妻子的目光,但是
被他错过了。在离开热茶餐馆五个街区远的地方,诺曼转身走进一家叫做“五元店”的
打折商店,商店的广告牌上写着:“本店所有商品一律不超过五元!”广告语印在一幅
做工拙劣的亚伯拉罕·林肯的肖像画下面,林肯长满大胡子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对于诺
曼来说,这幅肖像画酷似一个曾经被他逮捕的勒死妻子和四个孩子的家伙。准确地说,
这个商店离自由之城租赁抵押店只有几步之遥。他买了一副遮阳镜和一只棒球帽,打算
今天伪装一下自己的外表。
    作为一名有十年经验的老牌侦探,诺曼坚信伪装这种玩意儿只有在侦探电影、夏洛
克·福尔摩斯探案故事以及万圣节狂欢这三种情况下才派得上用场;在白天尤其不起作
用,化装就是化装,伪装就是伪装,一眼就能被人识破。他最新结识的朋友彼得·斯洛
维克最终向他承认说,他把他那位流浪街头的妻子罗西送进了新时代的妓院——一个叫
做姐妹之家的地方。这里的姑娘们对鬼鬼祟祟地围着这座城堡晃悠的捕食者特别敏感,
对于这些女孩儿来说,妄想狂不仅仅成为了一种生活方式,它已经完全变成了一门艺术。
    棒球帽和墨镜使他实现了这一目的——他为这个黄昏所计划的一切,用他当侦探后
第一个搭档戈登·萨特维特的话来说,就是“玩儿一个小游戏”。戈登也喜欢强制他的
年轻助手,每当需要伪装之前都告诉他们说,现在来做一种叫做“旧胶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