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问人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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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问人头吧-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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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玩过机智问答吗?哪种神情是自己绝对无法瞧见的?」

    「睡觉时的吗……」

    年轻女郎迅速回答,看来她的头脑颇为灵活。纶太郎微微一笑。

    「真可惜,你答错了。睡觉时的神情只要请人代为拍摄就能够看得见了,正
确答案是映在镜中的闭眼神情。当然,这样的神情也能够透过相机拍摄,但是和
本人直视所见的角度是不同的。因此这副神情虽然确实存在,本人却无法亲眼瞧
见。将这样的神情展示出来,可能就是本次展览的概念吧。」

    「所以才采用反转冲洗底片的手法啊!困扰我许久的疑问总算解开了,原来
同尺寸放大冲洗,从正面角度拍摄,这些都有其意义所在。」

    年轻女郎说着,露出贝齿的爽朗笑脸降低了初次见面的陌生感,最初的成熟
印象也和缓了,纶太郎如此想着。她突然挺直身体,手掩住嘴。

    「真是抱歉,没头没脑地突然开口搭讪,一点礼貌也没有。可是我总觉得哪
儿不对劲,而且,我看您和田代先生很熟,所以就忍不住……」

    她深深一鞠躬。看来从纶太郎进入会场后,她就已经盯上他了。

    「田代是我的高中学弟。其实,我完全无法看出一张照片的好坏。」

    「论好坏,他的才能实在令人惊叹不已。不仅是广告商业照片,即使在专业
领域,他也应该受到瞩目。」

    「噢,原来你是田代的忠实拥护者。」

    「当然,他是我憧憬的对象。我拥有他每一本摄影作品集,至于杂志广告方
面,只要能力所及一定会收集。」

    听到她热情忘我的回答,纶太郎不禁有点羡慕田代。她似乎错认了纶太郎的
嫉妒表情,连忙摇摇手。

    「但是我并非疯狂追星族喔。您知道嘛,有那样的人。我对摄影十分有兴趣,
自己开始摄影后才知道田代这位摄影师,所以对他纯粹是基于专业上的崇拜。」

    「是吗?不过,我倒认为你应该扮演被拍摄者的角色。」

    纶太郎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年轻女郎只是笑笑。

    「我接触过一些类似模特儿的工作。家父有些门路,也曾有不少星探询问过
我,不过我好像不太适合。」

    「不太适合?」

    年轻女郎点点头,她的反应与年龄不相仿,一脸疲乏无奈的神情。

    「如果是绘画或雕刻的模特儿,我还能胜任。但是只要面对镜头,我总觉得
失去了自我,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不自然。或许是自我意识太强了……总之,
我无法在镜头前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

    说着说着,她的眼神转向容子的照片。

    「她看起来是位非常棒的女性,莫非您认识她?」

    「嗯,是的。或许你也听说过她这号人物。」

    她不解地偏着头,纶太郎背对着照片,顺势拉回话题:〃 所以你开始从事摄
影活动,只是因为不愿意站在镜头面前吗?」

    「也可以这么说,我觉得与其当个被摄者,似乎还不如主动拍摄来得有趣。
起初,我只是向朋友借立可拍相机,抱着纯粹玩玩的形态按下快门。」

    「就像摄影家HORIMIX (注八)那样的自拍照吗?」

    …

    注八:HORIMIX ,原名利川裕美(Toshigawa Yumi 1976…),一九九五年以
傻瓜相机拍摄生活照,参加Canon 主办的写真新世纪摄影比赛,夺得大奖,从此
逐步成为知名摄影师。

    「起初我完全模仿那种作法,我想很多人也曾经试过。后来我得到一台二手
的单眼相机,开始学着自己冲洗底片,本来只是纯粹玩玩的心态,竟然一发不可
收拾,欲罢不能,越来越沉迷,自己家里如果有暗房,当然是再理想不过了,不
过学校里的学生试验室能够随意使用,所以现在暂时将就。」

    〃 自己冲洗底片啊,看来你非常专业。〃 纶太郎非常佩服地说道,自己连反
转片与负片都分不清楚,话才说完,年轻女郎急忙摇头说:「其实我的技巧根本
还搬不上台面,才只是刚刚入门的初学者,既无专业知识,更无技巧可言……」

    说到此处,她停了下来。才第一次见面,短短的对话当中,她的表情瞬息万
变。或许她真的是自我意识太过强烈,但是这个年纪的女孩不都是如此嘛?强烈
的自我意识丝毫未能削弱她与生俱来的魅力。她认为自己不适合站在镜头前,恐
怕只是碰到不搭调的摄影师。如果是田代周平,一定能够发掘出她的另一面。

    「对了,难得有缘相遇,我介绍田代给你认识如何?」

    纶太郎随口提起,年轻女郎立刻眉开眼笑。

    「真的吗?介绍田代先生吗?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竟然能够认识本人。可是,
不会造成您的麻烦吗?我们才第一次相见,您竟然愿意帮忙。」

    「别客气,他是你的偶像嘛。」

    纶太郎觉得自己像个不怀好意的推销员,但是,想想自己并无任何邪念,对
方似乎也相当乐意。不过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局促不安,眼珠子不停地转呀
转的。

    「虽然是这样,但是,会不会太厚脸皮了?」

    「厚脸皮的应该是刚才那些欧巴桑吧。别担心,他的个性直爽,我保证不会
有事的。如果你的时间允许,我和他约好六点在外面大厅碰头。」

    「是吗?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啊,糟糕,可是我已经有约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有事,面有难色地一脸懊恼,使得纶太郎难以开口问她的姓
名,但是对方似乎无暇想到这一层问题。

    「六点吗?现在距离六点还有一点时间,怎么办呢?」

    「你和你朋友有约吗?」

    她微微摇摇头,看了看手表。

    「我和对方约好在这儿见面,他应该快到了。」

    纶太郎想着,如果不是友人,难道是男朋友吗?她焦急地巡视会场,找寻某
人的身影。纶太郎也不由得跟着寻找,但是他并未发现任何可能会是她男友的人
物。

    「或许他不知道正确地点,我上楼到外面找找。」

    她正打算走向会场入口时,一位身穿立领衫,罩着皱巴巴薄外套的中年男子
走进会场。稍嫌瘦弱的削肩身材,苍白且微血管清晰可见的脸上,戴着一副不搭
调的墨镜。

    「终于来了。」年轻女性猛然回头,放心地说着。

    那名男子进入会场后,东张西望,发现年轻女郎后便露出为自己迟到致歉的
表情。一头卷发中掺杂着不少白发。年龄看起来似是她的父亲。

    纶太郎正揣测着对方的身分,男子望向纶太郎,一脸困惑,然后大步朝纶太
郎走来。男子摘下墨镜,讶异地问着:「……法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纶太郎望着对方摘下墨镜的脸孔,一脸愕然。原来年轻女郎所等待的人,竟
然是自己的旧识——翻译家川岛敦志。

    2

    纶太郎一时答不上话,望著两人的脸孔。向来桀骛不驯的川岛竟然在银座画
廊,与美貌更胜模特儿的妙龄女郎幽会,真是令人跌破眼镜。看起来,两人应该
没有任何工作上的关系。川岛一直单身未婚,更未听过他有个已成年的女儿。

    既然不是私生女,两人自然不是父女,那么,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呢?纶太
郎脑中浮现千万种臆测,但是年轻女郎的反应却出奇地简单自然。

    「咦?所以您和叔叔是旧识了?」

    「叔叔?」

    纶太郎瞪著年轻女郎,她也惊讶地点了点头。川岛看著两人仿佛多年好友般
一问一答,反而倍感错愕地问道:「再怎么看,我看起来都像是她的叔叔吧?你
们两人以前就认识了吗?」

    川岛以墨镜指着纶太郎,一脸不悦地问着。大概是他的动作令人发噱,年轻
女郎不禁笑了出来。这么一来,川岛更加狐疑地瞅着两人,纶太郎赶紧摇摇头说
:「只、只是偶然。我们才刚认识,我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纶太郎简单说明事情的经过,川岛才将手上晃动的墨镜折起,摆进上衣口袋,
但是依旧一脸疑惑。

    「莫非你担心可爱的侄女遭到无聊男子骚扰吗?」

    「也不是这样啦。你想想,你刚才看到我的时候,肯定也会胡乱臆测,猜测
我是否将魔掌伸向翻译学校的学生吧。」

    「原来如此,我倒是没想到这点。」

    这么一说,这一类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川岛在代代木的大众传播专科学校中
担任讲师,教授翻译课程,在将越战后的现代冷硬派文学介绍到日本来一事上声
誉卓著,也是受人敬重的评论家。不过担任讲师才是他目前的本业。四年前他的
左眼因视网膜剥离接受手术,为了不增加双眼的负担,他几乎推掉所有的翻译工
作,倾注全力培养后进。动过手术以后,川岛外出时一定戴墨镜。

    年轻女郎对于他们的对话完全无法理解,不耐烦地拉了拉川岛的袖子。

    「真是的,叔叔你不先介绍一下,我怎么打招呼啊?真是一点都不细心。」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

    川岛搔了搔头。虽然他是冷酷文学界公认的权威,恐怕也拿侄女没辙吧。

    纶太郎学生时期读遍川岛的文章,受到他不少的影响。纶太郎一直是川岛的
书迷,但直到四年前才与本人熟识起来。川岛在手术前完成译著《费尔摩摇摆》,
纶太郎恰巧为此书撰写解说,才有如此知遇。

    这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电影科系出身的新人S。B。马克摩斯(注一)的处女
作,其扉页有来自丹尼斯。霍伯(注二),克林。伊斯威特(注三)与劳勃。阿
特曼(注四)等人的献词。内容像是混合了《最后一场电影》,《荒野大镖客》
与《漫长的告別》,是一部深具野心的私家侦探小说戏作。作者的姓名简写就像
著名的咖哩粉品牌,文风也符合咖哩粉的特色,辛辣刺激。这个破天荒的故事以
后现代手法,大量引用小说与电影,最后以一句意义深长的文句拉下终幕——

    「为冷硬派文学的时代,献上告别之吻。」

    纶太郎正好认识负责此书的编辑,所以临时接下撰写解说的工作,代替住院
的译者上阵,并非是川岛钦点纶太郎撰写。但是,能够获得川岛青睐的著作,肯
定是一本好书。纶太郎读完校搞后,既羡慕又感动,为了传达自己真诚的内心感
受,他撰写了一篇相当长的解说。

    除了部分重度书迷的回响之外,《费尔摩摇摆》并未造成任何话题,但是一
段时间之后,纶太郎收到川岛郑重的感谢信,陈述自己对纶太郎那一篇解说的感
想。经过几次信件与电话的往来后,在某次的宴会上经过编辑的介绍,两人才初
次见面。后来两人又在某个场合巧遇,不再感觉陌生与紧张,相谈甚欢。

    「……这件事虽然言之过早,出版社也还没有做出决定,但我打算开始著手
翻译雷蒙。钱德勒(注五)的长篇作品,这是我长年以来的梦想。最近这股打压
钱德勒的风潮,实在令我难以忍受。今年我正好四十五岁,而钱德勒遭到石油公
司解雇,为廉价杂志撰写侦探小说时正是我这个年纪。说是生涯大作或许有些自
不量力,不过我想那时我接受眼部手术一事或许正是某种机缘。」

    从那次以后,两人交情越见深厚,纶太郎几次接受川岛的邀请,前往川岛位
于东中野工作室兼住家的公寓。川岛虽然不善饮酒,但是只要他兴致一来,总是
不吝与纶太郎分享工作上、甚至过去发生的各种奇闻轶事及个人见解。或许在他
遵从医师建议放下手边的许多工作后,更需要一位聊天的对象。但是,纶太郎从
未从川岛口中听过任何关于家族的话题。

    听到纶太郎的经历,年轻女郎的反应异常平淡。或许是因为纶太郎已经被她
归为田代周平的友人,即使纶太郎是马戏团驯兽师,她的反应恐怕也是大同小异
吧。不过纶太郎觉得,与其被投以好奇眼光,或是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或许如
此还比较不须费心解释。倒是对方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抱歉,我从来不读推
理小说。」

    「是吗?那么你叔叔的书呢?」

    「小江根本完全不碰我翻译的书,她认定我是一个专写黄色小说的作家。」

    翻译大师叹息著。川岛敦志年轻时曾以怪笔名翻译色情小说,这是十分有名
的轶事。川岛随后说明小江是Echika昵称。

    「Echika?怎么写呢?」

    「江户的江,知识的知,佳作的佳,我是川岛江知佳。」

    「很好听的名字。」

    Echika在拉丁语中是伦理学的意思。真是人如其名,清脆悦耳的发音,入耳
难忘。

    江知佳腼腆地说:「这是家父取的名字,我自己也很喜欢。」

    「两位的姓氏相同,所以你是川岛先生的……」

    「嗯,她是我大哥的独生女,即将满二十一岁了。现在就读驹志野美术大学
的立体造形科,但是最近对摄影非常感兴趣。」

    「原来如此,那么,江知佳小姐的父亲就是鼎鼎有名的雕刻家……」

    说到这儿,纶太郎没再往下说。由于停顿时间暧昧,或许江知佳以为他一时
记不起姓名,便先开口道:「川岛伊作。您知道家父吗?」

    「嗯,是的,应该算是知道吧……。我在美术方面是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
也未见过令尊的作品,不过倒是曾拜读过他写的几篇散文。」

    纶太郎急忙解释,一边瞄着川岛的神情,突然住嘴。纶太郎曾经听说,在川
岛敦志面前绝对不能够提起他大哥的名字。

    川岛伊作是战后日本前卫艺术雕刻领域的代表人物,一九六○年代末期发表
了从人体直接翻模制作的石膏像,受到高度瞩目,连纶太郎这种门外汉都知道他
有「日本的乔治。席格尔(注六)之称。川岛伊作的文采也受到肯定,八○年代
中期以后,他除了关在工作室里从事创作活动外,还为现代美术初学者撰写入门
导览,也发表杂记等散文,活跃于多种领域。川岛伊作的散文,文笔轻妙洒脱,
观察入微,广受好评,现在写作反而成为他的主要工作,雕刻创作则几乎呈现停
滞的状态。

    当时,纶太郎从《费尔摩摇摆》的责任编辑那儿,得知川岛伊作与弟弟敦志
已断绝兄弟关系。纶太郎对两人是亲生兄弟一事感到十分讶异,自己竟然从不知
道。

    那位编辑答道:「你会这么想一点也不奇怪。这件事是我偶然从在新桥经营
居酒屋的同学那儿听来的,其实两人身旁的工作伙伴大多不知道他们是亲生兄弟,
因为当事人绝口不提。」

    「……绝口不提?」

    「这样说有点夸张。总之,两人从未公开过这件事,私底下也从未提及对方。
我在杂志部门待过,曾经经手伊作先生的原稿,不是我爱八卦,但是我觉得他们
兄弟两人绝对是故意隐瞒。」

    「可是,他们的专业领域南辕北辙,毫不相干呀。」

    「或许吧。翻译是一种幕后工作,相较于赫赫有名的艺术家兄长,敦志先生
的知名度或许差了一截,但还是可以炒作一些话题吧?可是连恶意抨击的消息也
从来没听说过,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据我所知,两人不和已久,已经将近二
十年不曾来往了。」

    「难道是兄弟阋墙吗?说不定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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