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散去,李秋岩上床正要再睡,只听窗外又有人小声道:“刚才是我哥哥性急,抢着要先和先生角力比试,如今他已经知难而退了。现在可真的是陪您解闷来的啦。”随之便觉一缕香风拂面,床前已经多了一个窈窕的人影。李秋岩伸手一摸,只觉对方肌肤柔腻异常,似乎不着寸缕,虽然明知不是什么好来头,不过这样柔媚的妖物就此放过岂不可惜?
“管它呢,小心些便是。”打定了主意,李秋岩一把将她拉进了被窝。
一场翻云覆雨,两个人正在缱绻畅欢的时候,忽然那女子对着李秋岩嘴中猛力一吸,李秋岩顿觉百脉沸涌,人事不省。昏迷中只听那女子格格的笑声渐渐远去。
第二天被救醒后,李秋岩浑身无力,竟然成了痨病鬼一般,抬回家中养了半年多才算恢复,不过从此以后再也不象从前那样意兴轩昂了。
——能打败强暴的鬼物,却几乎在妖治的妖怪手中送了命,有时候光有一身蛮力好象还真是不行呢!
疗妒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清朗稚嫩的读书声从村东头的私塾里传来,何初九站在自家的院门前,侧耳倾听着,一脸的羡慕之色。
也难怪,他已经是年近五旬的人了,却膝下犹虚。妻子洪氏什么都好,只是不能生育,而且也不准何初九纳小娶妾,连家中使唤的仆妇一律都是上了岁数的人,生怕何初九和哪个婢女有了好事。
“反正你弟弟也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了,何家又不会绝后,你有没有儿子打什么紧?将来向他过继一个就是了。”洪氏对此还振振有词,何初九平素本是怕惯了她的,除了唉声叹气之外也别无它法。
“大伯……”正靠在门边想得出神,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长衫下摆,何初九低头一看,原来是弟弟何初元的第三个儿子家生,正含着一只手指看着他,说不出的娇憨可爱。何初九抱起家生,猛亲了几口,往内宅而去。
洪氏见丈夫抱来了小侄子,也喜孜孜地迎了上来,也许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育的缘故吧,她对这几个小侄子她都十分疼爱,尤其是家生,更爱得如同亲生一般。此刻亲亲热热地把家生搂在怀里,一边喂着他糕饼点心,一边逗他:“家生,过来大伯家做我们的儿子好不好?做了我家的儿子,有吃不完的好东西呢。”
要依着往常,家生总是会一边点着头,一边连声说“好”,有时候还会勾着洪氏的脖子响亮地亲上几下,逗得洪氏喜笑颜开。谁知今天家生却一反常态,皱起了两道小小的黑眉,煞有介事地想了半天,才摇头道:“我不。”
“为什么呀?”洪氏奇怪地问。
“我爹说了,你们没有儿子,等你们死了,这些好东西早晚都是我的。”
童言无忌,一番话听得洪氏险些背过气去。打发走了家生,洪氏兀自在那里咬牙切齿:“看你的这个好兄弟,原来一直在算计我们的家产!”
“好啦好啦,小孩子说话你也当真!”何初九和弟弟手足之情弥笃,自然竭力替为他辩解。
“家生那么小,没人教会说得出这种话吗?”洪氏跺着脚:“打量我年纪大了生不出来,呸,我早晚叫他们死了这条心!”
“嘿……”何初九见妻子怒气冲天,不由摇了摇头,自己和洪氏都已年过四旬,养儿育女已成绝望,即使弟弟有意觊觎自家的产业,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没想到这次洪氏倒真的发了狠心,吃过饭,就找来了这一带有名的张媒婆,托她为何初九买一个小妾。
“啊呀,夫人你可真是好运气,我手头正有一个,是大户人家败落了才卖出来的丫鬟,人长得端正不说,性子又温顺,而且要我看啊,真正的是宜男之相,你买了她,保证替何老爷生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出来。”张媒婆直说得天花乱坠。
“不知她要多少身价银子?”
“这个嘛……本来是要三百金的……”大概是看出了洪氏面有难色,张媒婆话锋一转:“不过你洪夫人要买,就算二百金好了!”
“二百金……嗯,价钱倒是不算贵……只是现在我手头一时不趁这么多现银……”
“不妨事不妨事,夫人有多少就先付多少好了,剩下的等方便的时候慢慢再给不急。”一向锱铢必较的张媒婆这次异常爽气,立刻应承了下来,喜得洪氏不住口地道谢。
第二天张媒婆把人领了来,果然长得清秀端庄,当晚洪氏就让何初九和她圆了房,不久那小妾便有了身孕,十个月后生下了一双孪生儿女。
摆百日酒那天,洪氏抱出了那对玉雪可爱的儿女,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对何初元夫妇大声道:“现在我家相公也有后了,这一点点的薄产就不劳你这做兄弟的惦记了。”
“啊呀呀……怎么这样说话?……总是一家人……”何初九见妻子当众发难,小声埋怨道。
“什么一家人?一家人会教孩子那样说话吗?”洪氏大声反驳。座上宾客中有知道其中原委的,都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何夫人,你可冤枉你家小叔子啦!”
出来说话的是张媒婆,这次作为有功之臣也被请了来上座。见洪氏一脸疑惑,张媒婆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当日那名小妾身价银子确确实实是三百金,老婆子又不是大财主,如何又是跌价又是垫付的?其实那都是你家小叔子事先关照了,无论短缺多少全部由他来代付,老婆子才敢作这个主的。”
“这……”洪氏听了张媒婆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再也想不到竟然此事内里竟有这样的曲折,何初元见洪氏羞得脸红耳赤,忙上前道:“我实在是见哥哥思子心切,嫂嫂又不肯松口,才先教家生说那一番话激得嫂嫂动心,再买通了张媒婆,嫂嫂不会怪罪我先斩后奏吧?”
“好了好了,自家兄弟,不用说这些!”何初九出来打了圆场,一场风波就此消散,本来几乎反目成仇的两家人重归于好,多年后,子孙绕膝的洪氏还时不时地提起当年——如非是小叔子何初元的巧计,哪有今日的满堂之欢呢?
难产
几只大腹便便的红头苍蝇在半空中嗡嗡嘤嘤地飞了几圈,最后落在一扇猪肉上。不过,还不等它们开始享受美食,一只蝇拍已经带着怒气横扫了过来,把它们重新赶回到半空中。
“妈的!”吐了一口浓痰,屠夫柴大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怎么老是叮我家的肉,真讨厌!”
“废话,谁家的肉也没我家的臭,苍蝇能不叮吗?”回答他的是妻子钱氏:“早叫你不要进这么多的生猪,你偏不听,现在好了,这些臭肉能卖给谁去?”
“你懂什么?”见老婆唠叨个没完,柴大的喉咙响了起来,伴以飞舞的拳头,有效地制止住了钱氏的进一步指摘。
说起来也真不能怪他,一来当时那猪伙的价钱开得便宜,二来柴大早就打听好镇西蒋员外家媳妇怀胎十月已经发动。本镇习俗,孩子一落地就要开汤饼会,以蒋家的财势,还能少得了用肉吗?所以才贪心多进了两口生猪。
——又有谁会料到蒋家媳妇难产,已经足足三天还没把孩子生下来呢?眼看着炎炎烈日下,剩余的猪肉气味越来越难闻,如果再不出手,恐怕这一笔买卖是赔定了。
“阿弥佗佛!”正在烦恼,忽然肉案前有人宣起了佛号,柴大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年迈的和尚。
“去去去,我还没开张呢,没钱施舍!”本来就一肚子火气的柴大不耐烦地说。
“呵呵,施主有所不知,老衲正是来买肉的。”那老僧并不着恼,微微一笑道:“老衲久已不知肉味,今早忽然动念,想尝一尝猪肉的滋味,所以才来找施主的。”说着,老僧从褡裢中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啊?……”这可真是新鲜事,柴大卖了几十年肉,还真没见过出家人来买肉的。不但是他,就连市场里其它的闲杂人等此刻也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
“那……你要买多少呢?”
“就这一扇猪肉吧,我全要了!”老僧所指,正是已经悬挂了三天,柴大为之千愁万恼的剩猪肉。
“好!好!”柴大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忙摘下那一扇已经极不新鲜的猪肉来,操刀剁成了小块,包扎好了,递给对方:“诺,银货两讫!”
接过了肉,老僧却并不便去,而是转身对着四周看热闹的人一躬身:“出家人茹素多年,食肉实在是大忌,罪过罪过!”
“喂喂喂——”见老僧似乎有反悔之意,柴大不由急了起来:“是你自己要买的啊,货物出门,银钱概不退返。”
“施主莫急,老衲并无此意!”老僧安抚了柴大,重又转身对众人道:“我想请大家相帮一起吃了这些肉,也免得浪费。”
见有免费的肉食可以享用,那可真是人人争先,个个奋勇。也没谁去追究这老和尚倒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的毛病还是有钱没处花,一群人喧喧攘攘地搬来了灶头铁锅,就地生起火来。这个递几根葱蒜,那个拿两瓣生姜,很快一锅肉就烧开了。
虽然肉不是太新鲜,不过因为不要钱的缘故,所以大家都争先恐后吃得非常起劲,没多久一锅肉就见了底,连汤汁也不剩一滴。
“善哉善哉!”见大家已经将肉吃尽,老僧又出了新花样:“现在请大家跟随我到蒋员外家去吃汤饼会吧!”
“蒋员外?……喔,听说他家媳妇难产了三天还生不下来呢,眼看就要一尸两命了……现在去讨汤饼吃不是找骂吗?”有知情人小声嘀咕。
“不管啦,跟去看看好了。反正刚才已经白吃了一顿肉,也许运气好能再白吃一顿汤饼会,那也不错……嘻嘻……”
一群人簇拥着老僧直往蒋家而去,刚走到蒋家门口,就见院子里仆妇佣人们来回奔忙,一问,原来是蒋家小少爷已经平安落生了。
——落地的时辰,恰恰是刚才最后一口肉被食尽的时候。
“难道……”有心思快捷的人马上就想到了两者之间的关联,再回头找那个老僧,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悄悄离去了。过了好久,才有人反应过来:“哟……那和尚……好象是灵隐寺的方丈,出名的活菩萨释空吗?……”
交易
“我叫雅奴,父母早已过世,兄嫂又势利,眼下丈夫一死,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真不知道怎么活……呜呜……”
“好啦好啦,不用再说了,你的来历我一早就猜到啦,不然我跟在你后面老半天是为了什么呢?”见对方作张作致地哭个没完,李贤裕不耐烦起来——他是久试不第的秀才,流落在这河间府一带以替人教书为生。今天正逢春社,他随几个同伴到城外郊游,偶然看到这名怀抱婴儿的青年女子,虽然装束颇为富贵华丽,却并无仆妇跟随,而且眉目间隐含荡意,走在人群中又不住地流目顾盼,行迹十分诡异。
“莫非是狐狸精?”这个念头一经兴起,李贤裕越想越真,便甩下了同伴远远尾随在这妇人的身后。那妇人似乎也有所察觉,却并不回头,只是有意无意地捡人少的地方行走,渐渐走到背荫的树林边,才歇下脚来。等李贤裕走上前,刚搭讪了几句,便哭哭啼啼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被李贤裕拆穿之后,雅奴倒也不恼,眨眼间抹干了眼泪,换上一副媚态,笑嘻嘻地道:“那先生有什么打算呢?”
“你是人是妖我无所谓,不过我是个穷书生,听说你们这一族类颇能敛财,如果你能让我致富,那我们倒是无妨做一对长久夫妻!”李贤裕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噢,那倒是不难!”雅奴上下打量了一番李贤裕,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说着一手抱着小婴儿,一手挎住了李贤裕的手臂。
“嘿!”既得美人,又有了生财之道,李贤裕心中窃喜不已,带着雅奴母子回了家。
应该说刚开始李贤裕的确是过了一段好日子,雅奴不但人长得美艳,又精于媚功,床第之间迷惑得李贤裕欲生欲死。更兼她出手大方,一力承担起了所有的开销,让李贤裕止不住直呼“幸运”!
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雅奴的父母、姑姨、姐妹……陆陆续续地都搬了进来,弄得李贤裕整天忙着招呼她们,渐渐地那些人简直把他当成僮婢一样,连洒扫涤厕之类的贱役都丢给了他。
李贤裕虽然不悦,但看在雅奴份上,也就忍了下来,谁知更让他难堪的事还在后头——雅奴开始彻夜不归了!
起初还借口说是亲戚留宿,后来那些所谓的亲戚索性自己找上门来,李贤裕一看,俱是清一色的壮年男子,雅奴只说都是自己的中表兄弟,整天和他们厮混在一起,嬉笑燕饮亵不可闻,气得李贤裕暴跳如雷。
偏偏雅奴还振振有辞:这一家几十口人,我不这样做,哪来的钱呢?总不能又要我养家糊口又要我立贞节牌坊吧?
李贤裕被雅奴噎得哑口无言,只好悻悻地摔门而出。因为实在忍不下这口恶气,李贤裕终于下狠心,决定第二天请法师来劾治这一窝妖精。
第二天一早,李贤裕带着法师回到家中,只见庭院中静悄悄的,不但人迹全无,连一切值钱的东西也已经被席卷一空,只剩下原有的两间旧屋而已。
索命
一弯冷月静静地照在沙漠上,将方圆十数里都照得一片银白。
前面便已经是根克忒的边境了,不过,要怎么才能穿越哨所,却着实难坏了刘刚。
他是因为盗窃而被流放乌鲁木齐的遣犯,因为实在受不了边疆酷热的天气,劳作又异常辛苦,所以才横下一条心伺隙潜逃。这几天白昼潜伏黑夜赶路,渴了就挖几团湿润的沙子含一含,饿了就掘些红柳根充饥,没日没夜地跑了好几天,现在总算看到了一线生机。
月光下,只见哨所里人影憧憧——早听说根克忒边境的防守特别严密,没想到这样的半夜三更兀自有人严防死守。刘刚伏在一个沙丘后,察看了半天,始终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通行。
正在暗暗发愁,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大概是逃犯吧?”一句话惊得刘刚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牧民。见刘刚满脸惊恐之色,那老牧民笑了笑:“莫怕,我不会去报官的,汉人的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刘刚仍然满面狐疑之色,那老牧民又道:“你是想穿过根克忒哨所吧?依我看,你不如到我家去躲一会,等天亮了,我们都要到边境上去放牧,那时候你混在人堆里一定可以走脱的。”
听了老人的这个提议,刘刚也觉得是唯一的办法,便点了点头,随老人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只不过是一个破旧的帐蓬,刘刚枯坐在里面,也无心睡觉,眼看着天色一点点变亮。忽然间刘刚只觉一阵心神恍惚,再定睛细看,哪里是什么帐蓬,自己分明是坐在一棵枯树桩上。刘刚心中错愕,忙转头找那个老牧民,只见那老人凑近前来,对着他嘿嘿而笑,面貌也开始渐渐模糊异变。
“你……你是……”认出了对方的脸,刘刚不由惊叫起来——那是他十七岁那年的事了,因为赌钱输急了眼,他便趁黑在官道上劫杀了一个过路行商之人。此事刘刚一直秘而不宣,从来无人知晓,谁知游魂为厉,事隔几十年,竟然还能追索到这万里之外的戈壁荒漠。
见刘刚已经认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