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月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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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月之子-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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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我原本就不指望能活到长大成人,父母亲始终让我在嬉戏。 
  享乐、感官尽情发挥、和无忧无虑的环境下成长,让我学习活在当下不计未来:简而言之,他们教我相信上帝,相信上帝对自己和每个人这一生的安排;为自己的缺陷、才华和恩赐心怀感恩,因为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当然,他们也体认到训练我自我约束的重要性,并教导我要尊重他人。但是,事实上,当你真心相信生命具有属灵的层次,相信自己是整个神秘的宇宙拼盘中精心设计的一部分时,你自然而然会这么做。虽然我比父母长命的机率很低,爸妈仍然在我首次诊断出XP症时为将来的后事预做准备,他们买了一笔为数可观的人寿保险,如今这笔钱为我提供了我相当充裕的生活费,就算我从今以后不靠写书和发表文章赚取一毛钱都无所谓。生来就与嬉戏、享乐、和美好的事物为伍,注定一辈子无法工作,注定无须像一般人那样承担沉重的责任,我大可以放弃写作,尽情做个成天只知道冲浪的小混混,相较之下,巴比。海港威简直就是个要命的工作狂,跟一颗包心大白菜一样不懂得什么叫享乐。再者,我可以尽情拥抱精懒的生活,无须感到任何罪恶感或惭愧,也不用经历良心的自责和怀疑,因为我自小就养成人类未被逐出伊甸园之前的原始人性。如同有人生而为男,有人生而为女,我的生命同样受到命运的操纵,由于我的XP症,我对命中注定的感触比任何人都还要深刻,这样的体认带来莫大的心灵解放。 
  就是这样,我牵着脚踏车沿着半岛往东走,继续换而不舍地试图从日落后所见所闻的每一件事理出头绪。 
  在欧森与我遭受猴群攻击之前,我一直试着找出这些猴子与众不同的地方;现在让我再度回到原先的谜题。这些猴子大胆、处心积虑和一般害羞、头脑简单的恒河猴大不相同。最明显的差异是,它们的脾气火爆并且生性凶猛。但是暴力倾向并非区分这两种猴子的主要特质;那只是结果,不是原因。我看出两者最重大的差异,但是我无法解释也不愿意多往那个角度去想。 
  浓浓的白雾依然凝结在四周,但是已有渐渐泛光的趋势。混沌之中,模模糊糊的灯光隐约乍现,是海边的建筑物和街灯的亮光。 
  看到文明的灯火,欧森喜出望外地发出一声低吟——也可能是松了一口气的缘故,虽然置身市区并不意味着比较安全。 
  当我们完全脱离南湾角,来到埃姆巴卡德罗大道时,我停下脚步,将塞在夹克口袋的帽子取出,我戴上帽子,扯一扯帽檐,又到了象人整理仪容的时间。 
  欧森偷偷抬头看着我,歪着头露出很关切的表情,然后嗔了一声,像是表达他的许可似的。毕竟,它是象人的狗,它自我形象的一部份有赖于我举止和仪容的端庄。 
  街灯的照明使得能见度骤然提高到一百英尺左右,浓雾就像古老死海的幽灵海浪般汹涌澎湃地涌入大街小巷;泛着金黄色的灯光从一颗小水滴传递到下一颗小水滴。 
  就算猴群想继续跟踪我们,它们也无法正大光明地出没,而且必须保持较远的距离,才不会被轻易发现。就像爱伦坡(Poe )的《太平间谋杀案》(“The Murders in the Rue Morgue ”)里的角色一样,它们只能蹑手蹑脚地潜伏在公园、没有灯光的小巷、阳台、围墙和屋顶。 
  夜已深,此刻的街道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行驶的车辆。整座城市看起来形同废墟。 
  我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不安的预感里,眼前空荡荡的街道,犹如预示一场恐怖的浩劫即将在不久的未来降临月光湾。我们的小城市严 
  然正为扮演幽灵城做彩排。 
  我骑上单车,沿着埃姆巴卡德罗大道北驶。那位到广播电台透过萨莎与我联系的人,此刻正在他停泊在玛莉娜码头的游艇里等候我的到来。 
  当我踩着脚踏车驶过荒凉的街道时,我的思维不由自主地再度回到新世纪怪猴的主题上。我确定我已经找出恒河猴和这些夜里出没的怪猴间的差异,但是我极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似乎没有别的解释,这些猴子的智商远远超过普通的猴子。 
  比普通的猴子聪明很多,简直聪明绝顶。 
  它们明白巴比拿照相机的动机,所以把照相机偷走,连他的新相机它们也不放过。 
  它们能从安演拉工作室的三十个洋娃娃中认出我的脸,然后用那个洋娃娃来吓唬我。事后,它们甚至懂得放火掩饰谋杀案。 
  卫文堡的大人物们想必在从事某种细菌战的研究,但是这依然无法解释他们实验室里的猴子为什么比一般的猴子聪明。 
  到底要多聪明才算“绝顶聪明”?它们或许还没有聪明到可以赢得机智猜谜游戏!或许没有聪明到可以教授大专程度的诗学课程。 
  成为成功的广播电台经理人、侦测世界各地的冲浪情报或撰写纽约时报的畅销书,但是它们的聪明或许足以令它们成为人类有史以来最危险、最难以控制的有害动物。想想看,以老鼠快速繁殖的能力,假如它们有人类一半聪明,又知道如何避开捕鼠器和老鼠药的话,会对人类造成多大的灾害。 
  这些怪猴真的是实验室的逃兵吗?是因为它们太聪明抓不到才任它们四处游荡吗?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它们当初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聪明呢?它们到底想要什么?它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为什么不发动大举的捕捉行动追踪包围它们,然后把它们统统关回较坚固的笼子里,让它们没有机会再逃脱呢? 
  难道它们只是卫文堡某些阴谋人土操纵的工具?就像警察单位训练的警犬。或像海军用来侦测敌人潜水艇的海豚,据谣传,它们甚至被用来携带附磁铁的炸药到敌舰的船身上安置。 
  成千上百的疑问在我的脑海里翻云覆雨。每一个都同样疯狂。 
  端看答案为何,让这些怪猴智商提升的过程可能极为惊世骇俗。 
  想到它们的残暴以及与生俱来的敌意,不禁令人对人类文明可能会遭遇的浩劫忧心如焚。 
  安演技预测的世界末日或许并非无稽之谈,假如我知道真相的话,假如有那么一天,我的评估或许比她更悲观。只可惜,末日先找上了安琪拉。 
  我的直觉是怪猴只是整个故事的一部份。它们只是史诗的一个章节,不是史诗的全部。还有更多骇人听闻的事正待发掘。 
  跟卫文堡的机密计划相比,从潘朵拉的盒子里倾巢而出的所有侵蚀人性的罪恶——战争、虫灾、疾病、饥荒、洪水——或许都只是小巫见大巫。 
  火速赶往玛莉娜码头的路上,我不小心骑得太快,害得欧森无法跟上我的速度。我看见它使尽全力向前奔跑,耳朵上下拍打,气喘如牛,但还是节节落后。 
  坦白说,我猛踩脚踏车的真正原因,并不是为了尽快赶往玛莉娜码头,而是潜意识地想奋力跑在这波恐怖的浪潮前面。然而,不论我再怎么奋力踩踏板,我永远逃不过,除了我的狗之外,我什么也跑不赢。 
  想起父亲临死前的叮咛,我不再踩踏板,任由脚踏车向前滑行,好让欧森能轻松地追上我。 
  永远别抛下你的朋友。朋友是唯一能帮助我们走完这一生的伴侣——他们是此生中我们唯一希望能在下辈子见到的东西。 
  再者,对抗大风浪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零点骑上它,大胆地踏浪出去,沿着水面滑入没花的殿堂里,享受被绿色海浪完全包围的刺激,从头到尾踩着冲浪板乘风破浪,大呼过痛,完全没有任何畏惧。这么做不仅仅酷,简直是现代经典。 
  平缓的浪潮穿过支撑码头的柱子,轻轻拍打海堤,发出如同蜜月床上肌肤与肌肤接触般清柔的响声。潮湿的空气散发出淡淡芳香,混合着海水咸味、新鲜海藻、木锱油、铁锈和某些无法辨别的气味。 
  玛莉娜就窝在月光湾东北角内侧的港湾里,为少于三百艘的船只提供停泊场所,当中只有不到六艘的船被当作长期居所。 
  我牵着脚踏车沿着与海岸平行的码头主干往西走。轮胎轻微颠簸地驶过被露水浸湿又凹凸不平的木板路,发出林林的声音。在这个时刻,整个玛莉娜只有一艘船窗口的灯还亮着。码头上的路灯虽然很微弱,但足以作为浓雾中的指引。 
  由于所有的渔船都停靠在北湾角外海,避风环境较佳的玛莉娜就成了休闲船只专用的停泊码头。不管是单桅帆船、双桅帆船。还是纵帆式杂用船,从普普通通到奢侈华丽的应有尽有(以普普通通的居多),大多数都是大小和价位中庸的游艇,还有几艘波士顿捕鲸船,和两栋船屋。当中最大的一艘帆船,也是最大的一艘船只,名叫回落舞者,是一艘六十英尺长的大型温士普帆船。在电动游艇当中,最大的要属诺斯楚莫号,那是一艘五十六英尺长的蓝水近海游轮,同时也是我此刻的目的地。 
  我在码头的西端做了一个九十度转弯,进入两侧都停泊着船只的码头分枝。诺斯楚莫号就停靠在码头的右侧。 
  我是黑夜的常客。萨莎用这句话暗号,向我提示到电台找她的那个人的身份,他不愿意自己的名字在电话中曝光,也不愿意到巴比的住处找我。这是劳勃。佛斯特(Robert Frost)的诗行,即使是最高明的窃听者也不可能猜出他的身份,我推测她指的是罗斯福。佛斯特,也就是诺斯楚莫号的主人。 
  我将脚踏车斜靠在罗斯福船边的码头栏杆上,波浪的起伏使得船只也跟着在停泊点荡漾。它们互相碰撞发出摩擦声,听起来就像是罹患关节炎的老人睡梦中的喃喃抱怨声。 
  我的脚踏车即使没有人看管也从来不上锁,因为在世界各地犯罪案件泛滥的同时,月光湾始终是个治安良好的避风港。虽然这个周末过后,这个风景如画的小城镇恐怕即将沦为将整个国家导向谋杀、肢体残害和殴打传教士的罪恶渊薮,但是我们大可不必担心脚踏车的偷车率在这段时间急遽上升。 
  因为退潮的缘故,使得通往舷门的走道变得很陡,而且由于潮湿变得很滑。欧森跟我一样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当我们走到三分之二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听起来比耳语还微弱的低沉嗓音,奇怪的是,我觉得声音的来源好像就在我头顶上白雾里,他用质问的语气说:“是谁在那里?” 
  我吓一大跳,差点跌落水里,还好我紧抓着正在滴水的走道扶手,保持身体的平稳。 
  蓝水563 系列是艘表面光滑、平实的白色双层游艇,船舶上层的驾驶舱由硬壳和帆布围墙组成。船上唯一的灯光从船舱下层几扇隔着窗帘的窗户透出,分别来自船尾的尾舱和船腹的主舱。整个开放的上层甲板和驾驶舱一片漆黑而且被浓雾笼罩,我根本看不见门话的人是谁。 
  “是谁在那里?”那个人又低声问了一次,音量和前一次差不多,但是音色变得较为严厉。 
  我认出那是罗斯福。佛斯特的声音。我依照他的询问低声地回答:“是我。克里斯。雪诺。” 
  “孩子,把眼睛遮着。” 
  我眯着眼拿手当帽檐遮住眼睛,然后一道手电筒的光线直直照向我所站的位置。手电筒随即被关掉,接着罗斯福仍然低声说话:“跟你一块来的是你的狗吗?” 
  “是的,先生。” 
  “还有没有别人?” 
  “对不起,你说什么?” 
  “有没有别人跟你一起来?没有别人吗?” 
  “没有。” 
  “那么,上船来吧。” 
  我现在可以看见他了,因为他已经走近舵室靠近船尾甲板的栏杆。即使这么近的距离,我仍然无法看清他的长相,黑夜加上如浓场般浓得化不开的雾,和他本身黝黑的肤色为他提供了最佳的掩护。 
  我催促欧森向前走,然后运自从码头栏杆和船身间的缝隙跳上船,迅速爬楼梯来到上层甲板。抵达甲板顶上时,我赫然发现罗斯福手里握着一把猎枪。看来再过不久美国枪支协会就会把总部迁来月光湾了。他的枪口虽然不是指着我,但我敢说刚才他拿手电筒确定我的身份前,一定曾拿枪对准我。 
  即使没有那把手枪,他看起来也已经够吓人了。身高六尺四寸。 
  脖子跟码头的柱子一样粗,肩膀宽得就像支索帆的横杆,厚实的胸膛,两个手掌一张开比一般舵轮的直径还要宽。亚贺伯(Ahab)就该找这种人来对付大白鲸。他是六0 和七0 年代早期赫赫有名的美式足球明星。当时的体育记者给了他一个“大铁担”的封号。虽然他已经有六十三岁的高龄,而且是个成功的商人,拥有一家男性服饰店。 
  一座小型购物商场,以及月光湾饭店和乡村俱乐部的半数股份,但是以他目前的体能状况,当今球队里那些普遍靠基因突变、服用类固醇壮声势的足球队主力球员显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哈罗,小狗狗。”他喃喃自语道。 
  欧森嗔了一声。 
  “孩子,这个你先拿着。”佛斯特低声说着将猎枪交给我。 
  他的脖子上挂了一只外表怪异的高科技望远镜。他拿起望远镜,从甲板环视周围的船只,然后仔细观望我来到诺斯楚莫号经过的码头。 
  “你怎么可能看得见东西?” 
  “夜视望远镜。可以将有限的光线提升八万倍。” 
  “但是这么浓的雾……” 
  他按下望远镜上的一个按钮,望远镜的内部随即发出一些奇怪的机械声,他解释道:“红外线感测器,只显示发热的物体。” 
  “玛莉娜这一带发热的物体想必不少。” 
  “船只的马达关着的时候就不多了。而且,我只在乎移动当中的发热物体。” 
  “你指的是人。” 
  “有可能。” 
  “什么人呢?” 
  “跟踪你的任何人。孩子,现在别出声。” 
  我不敢出声。罗斯福不厌其烦地扫视整个玛莉娜地区,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当中,我不断在想,原来,眼前这名本地商人和昔日足球明星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其实,我并不为此感到惊讶。打从日落以来,我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我原先知道的样子。连巴比都有事情瞒着我:像是扫帚柜里的猎枪,和那群猴子。琵雅自认是卡哈胡娜化身的这件事,巴比也一直埋藏在心里,我现在才比较能够了解他为什么那么排斥任何沾上新世纪思想的事物,包括我有意无意对我这只奇特的狗所做的评论。至少欧森始终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依照目前情势的发展,就算欧森突然能用两脚站立大跳踢踏舞,我也不会感到吃惊。 
  “没有人在跟踪作。”罗斯福放下望远镜说道,随即取回他的猪枪。“孩子,跟我来。” 
  我跟着他穿过甲板来到位于右舷上的船舶进出口。罗斯福停下脚步回头观望,他的视线越过我头顶上,直盯着码头边的栏杆,欧森还在那里裹足不前。“过来这里。来啊,狗狗。” 
  这只狗之所以不踉上来,并不是因为它察觉到码头上有任何异动。它每一次都这样,一看到罗丝福就一反常态地变得又害羞、又别别扭扭地。 
  接待我们的主人平日以“动物沟通学”为嗜好——这个新世纪提倡的核心理念已经在各类电视访谈节目形成一股旋风,可是,罗斯福对自己的专长一向不张扬,只有应邻居或好友的要求才偶尔露两手。 
  光是提到“动物沟通学”这个名词,就足以让巴比口吐白沫,早在琵雅宣布自己是寻找卡胡纳的冲浪女神之前就是如此。罗斯福宣称,凡是被带上门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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