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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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蔽-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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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方进入李长冉的死亡现场时,几乎当时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急于证明与死者没
有任何的关系,这种害怕受牵连的担忧想来也是人之常情。但个人的明哲保身,却
给案件的调查工作带来了困难,至使警方从一开始就行进在一条相当狭窄,迷雾重
重的小道上。进展缓慢的直接结果就是时机渐失。为了弄出个水落石出,文静加快
了查证的节奏,她先是传讯了风机厂的徐厂长,尔后是孟雨霁,这一次他们不能也
无法再隐瞒了。文静最为关心的问题,就是他们是在什么情形下去的逍遥宫夜总会,
当然不会是巧合,也不会是偶遇。徐厂长说那天下午有一个女子给他打电话,开口
就问李长冉是不是欠他厂里的钱,然后说,李长冉转让了化妆品的配方,转让费是
10万元,约定今晚在逍遥宫夜总会一手交配方,一手交钱。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而
孟雨雯也是如此,只不过那女子还告诉说,给他下的套子,是李长冉一手策划的。
徐厂长是带着他的侄子去的,而孟雨雯则是带着一帮子人去的,不用猜,徐是准备
文讨,孟雨雯是准备武讨,但不管是文也好武也好,他们等着的成交没有等到,却
亲眼看见李长冉的暴死。

    文静真正地为难了。从动机上看,好象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投毒,又好象所有的
人都不可能投毒。又从时间上推断,所有的人都有机会,但绝对不可能都去往李长
冉的开水杯里投了毒。假如排除共同合谋犯罪的话,那凶手必在这些人当中。是谁,
是哪一个呢?

    仔细地想一想,一步步地推一推。

    所有的人都恨李长冉,包括李长冉的追随者郭秀兰。而细想起来,同是恨,但
恨的程度,恨是内涵是不一样的。先从外围看,徐厂长的恨里面掺杂着不少的侥幸,
从他的话语之中可以听出来,直至今天他仍然蒙在鼓里,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受骗
的,他盼望着李长冉有钱,有钱就能了清欠下的债务,由此他也当然盼望着李长冉
好好地活着,最好是连个喷嚏也别打,否则欠下的钱就没戏了。假如他能够做到,
他宁愿象供菩萨一样把李长冉供起来,不管是自己怎么恨他。孟雨雯也是相类似。
尽管他已经知道李长冉亲手设下的套儿,但他带着一帮子人去,本身就说明他也不
想李长冉死,因为没有人会莽撞地带着一大帮子人去投毒的。投毒是经过精心谋划
的,而谋划的第一步就是确定李长冉一定会去逍遥宫夜总会,无论是徐厂长还是孟
雨雯,都做不到这个至关重要的确定。当然也许是在确定之后他俩人中之一谋划了
投毒,但这个也许极为不现实。要想置李长冉于死地,会有多得多的方式,有多得
多比投毒更好的方式。因为实施犯罪之后尽可能使自己脱出身来,这是人的本能。
凶手应该从李长冉的雇员中间寻找。

    最恨的人,最有可能是凶手。

    谁最恨呢?

    郭秀兰恨,文静从那句“命中注定”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郭秀兰是一种怨
恨,一种被冷落,被闲置的怨恨,这是一种暗恨,一种无法表白,无法宣泻的恨,
但几乎所有的怨之中都共存着希冀,共存着有朝一日的企盼,是遏制恨到极限的平
衡剂。郭秀兰要是凶手,必定对李长冉是怨极之恨,怨到极端,就没有了怨,只剩
下了恨,没有平衡剂的恨,一种极端纯粹的恨。但通过同郭秀兰的接触,文静肯定
郭秀兰的恨还没有到这一地步。看来不是。而齐玲根本就不象。齐玲是一种受人欺
凌的恨,由于她的个性,社会地位以及她的经济状况的特殊的制约,她不会产生出
来极端的恨,因为她的恨的发展有一个特定的阻碍,那就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使
她的恐惧远远地多于恨,这样的恐惧就使得她尽管恨李长冉,但更怕李长冉。怕遮
盖住了恨,压抑住恨,所以与日俱增的是越来越怕,而不是越来越恨。如果齐玲这
样的人走到投毒这一步,那一定是恨遮盖,压抑住了怕,怎么才能如此呢?其实就
是她怕出现的事情出现了,李长冉告诉了她的丈夫,或者别的什么,使得齐玲再没
有怕,再没有恐惧,换句话说,应该是李长冉先这么做,齐玲才有可能走极端。从
另外一个角度上看,齐玲不具备谋划的能力,她的性格也使得她很难迈出如此血淋
淋的一步。闵婷怎么样?闵婷的恨早已转化成了报复心态,转化成尽可能做不赔本
的交易的心态。她会由这种变异的恨纠缠着李长冉,死死地缠着,就象一条蛇一般
地一匝加一匝地缠绕在李长冉的身上,她非要缠得他挣脱不开,喘不上气,但不管
缠绕着有多么紧,她绝不会缠得李长冉去死,化成一堆枯骨,真要是这样了,那缠
绕之蛇也离死不远了。不象郭秀兰,不象齐玲,也不象闵婷,那象是谁呢?难道真
是李长冉自杀不成。

    对了,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也恨李长冉,她的恨比起前几位要复杂得多。她几乎集前几位的恨于一
身,她既怨,也怕,更有比闵婷还要深的报复,但同时,她还有前几位所没有的恨。
郭秀兰被冷落,但还在李长冉的身边,齐玲怕,但李长冉还没有干那件损招,闵婷
报复,但期望值却很低,唯独那个人——高小惠,被李长冉一脚踢出了门,不是冷
落而是彻底的遗弃;被李长冉利用她的丈夫让她有苦难言,吃了哑巴亏;她极想报
复,却没有任何办法可用。她的期望值太高了,她不想逼李长冉拿出点儿小恩小惠,
她是想在李长冉的锅里分得一杯羹,甚至想控制李长冉。人就是这样,期望值越高,
失望的痛苦就越难消减,失望的痛苦叠加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在潜意识当中滋生出
毁灭一切的疯狂幻象,幻象逐渐逼真,就会发展成犯罪意识。当高小惠幻象充满犯
罪意识的时候,她就会等待合适的时机,寻求稳妥的方式把犯罪幻象演绎成为真实。
当她得知李长冉要到逍遥宫夜总会的时候,她认为机会来了,公共场所投毒是最容
易使自己遁于无形的。为了更加稳妥,她电话通知了徐厂长和孟雨霁,以便让警方
主要视线盯住那些明显有犯罪动机的人身上。当警方找到她时,她所以尽量不让她
那复杂而深层的恨表现出来,她力图使警方认定她是过去,过去的职员,过去的恨
和过去的女人。过去似乎就意味着与现在没有一丝一毫的牵连。

    一定是她。

    有一个问题,她是怎么知道李长冉的当晚行踪的,又是如何确定李长冉一定会
去逍遥宫夜总会,而不会临时变更地点的呢?她又是采用什么方式投毒呢,因为她
并不在现场。也许是有合谋人。

    文静想到这,心思一动,找到逍遥宫夜总会的电话号码,不停手地拨通了电话,
她记起李长冉死的那天晚上,收银小姐打110 时问110 电话号码是多少的细节。

    文静从逍遥宫回来后,径直走进了局长办公室。一个小时后,文静拿到了拘捕
高小惠的拘留证,马不停蹄地研究如何抓捕,如何突审,待到一切就绪,人马就要
出动时,文静猛然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为了使证据更加确凿,她找到了技术处的化
验员小李,那只杯子就是小李化验的。文静问:杯子上肯定有收银小姐的指纹?小
李肯定地说,是,一点没错。但是……文静急忙问,但是什么?小李似是没有把握
地说,好象杯子里的毒液有点儿不正常。不正常?难道不是氰化钾?是倒是,但毒
液好象过浓了点?过浓了点儿是什么意思?你看,凶手是把毒液投进开水杯里的,
肯定投的时候杯子里有大半杯开水,怎么着也会稀释毒液呀,怎么人死后,残留在
杯子里的毒液还是很浓,浓得可以杀死一百头牛。文静心想一百头夸张了,不对,
文静差一点昏獗过去,残留的毒液过浓,说明了什么,说明文静彻彻底底地搞错了,
全都错了,错得让人沮丧,错得让人想跳楼。

    文静结结实实地在家睡了三天,她认为她最为失败的场面是对着行动小组说,
任务取消了。她注意到,也想象到警员们看着她的眼神,惊愕,不明所以和一种恼
怒,当然恼怒是出自文静突如其来的变更。睡到第四天的时候,她出门了,没有告
诉任何人到哪儿和为什么去。直到变更抓捕高小惠的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文静
通知所有的人齐聚逍遥宫夜总会,她想借鉴克里斯蒂笔下人物的惯用作法,她要在
李长冉死亡的现场给所有的人一个明白无误的交待。

    她也想利用特有的情势了结善后。

    等大家都各就各位之后,文静开始了。

    她先是走到高小惠面前说:“凶手应该是最恨李长冉的人,而你的确是李长冉
雇员中最恨他的人,所以一个星期前我确实认定你就是凶手。你从郭秀兰那里知道
李长冉转让了配方,你早在配方刚刚做出来时就曾提出来转让配方,但当时李长冉
坚定不移地认定他依靠这个配方,能在一年之内积聚上千万资产,而没有采纳你的
意见。你在当时也一样坚定不移地认定自己是正确的。可惜的是,直到现在方才验
证。我们可以想象出你的心情。如若李长冉当时听你一劝,也许会使公司走出困境,
更也许你也就不会离开李长冉的公司。你不在公司了,李长冉才按照你的意见转让
了配方,你所失去了不仅仅是眼晴看得到的利润,还有隐藏在你内心深处协助李长
冉步入辉煌的如意算盘。所以你恨他,所以你谋划了投毒的步骤,方式。你先是确
定李长冉肯定会在华山玉酒楼吃火锅,你按照先前的经验,猜想李长冉几杯酒下肚
后,习惯到仅一墙之隔的逍遥宫夜总会去跳舞,唱歌。你估计到晚上10点钟以后李
长冉要服药,这也是他的习惯。于是你设计好了,当他要服药时的白开水时,趁机
掺进毒液,然后……”“文同志,我当时并不在夜总会里。”高小惠不慌不忙地说。

    “当然你不会在夜总会里。你是坐在对面的湘江茶楼里悠闲地品茶。”“那我
怎么投毒呢?”“有人帮着你投。”“谁?”“你的表妹,夜总会的收银小姐。”
文静此话使在场的人一片惊呼,唯独收银小姐默认般地一声不吭。

    文静见高小惠也是一声不吭,接着说:“是你打电话告诉了风机厂的徐厂长和
孟雨霁,为了使他们一定会来,你把郭秀兰告诉你的三万转让费夸大成了十万,你
是希望有人遮住你,也就是李长冉所谓的屏蔽吧。”“我没有杀他。”高小惠十分
镇定地说。

    “对,确实不是你杀的,但你通知他们俩到夜总会,正好与凶手的谋划不谋而
合,你实际上帮助凶手搅乱了警方的视线,为查证工作增加了难度。”“我只是想
让他们俩替我出口气。”“那文同志认为谁是凶手呢?”郭秀兰问。

    “其实就是你。”文静又转到郭秀兰的面前。

    “文同志刚才跟小高开了个玩笑,现在又跟我开玩笑了。”“这次不是开玩笑。”
郭秀兰不屑地撇撇嘴。文静没有理她,端起一只玻璃杯说。

    “我们先前推测,是收银小姐将毒液掺进杯子里的开水中,当然是按高小惠的
授意,然后端到李长冉的面前。但我们的化验员发现了一个不正常的情况,李长冉
饮毒身亡后,残留在杯中的毒液竟然很浓,这说明了什么呢?本应稀释的毒液没有
稀释,说明毒液是李长冉喝过之后才掺进去的。这也不能说是凶手谋划有误,一般
而言,人喝开水服药不会把水喝得底朝天的,总要在杯中留些水的。杯中的水只要
没有喝干,那么掺进去的毒液必定会不同程度地稀释。但凶手没有想到,收银小姐
准备的开水太烫了,烫得李长冉没法立刻端起来喝,刚好这时柔情10分钟开始了,
李长冉放下了杯子,兴冲冲地跳舞去了。跳完后,想到吃药时,肯定是极为口干,
所以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水,也喝干了用以稀释毒液的水。既然毒液是李长冉喝完
完之后才掺进去的,那么李长冉就不是死于杯中的毒液,而是饮了另外的毒液。这
样一来,问题就清楚了。只要你想为什么李长冉死后还有人往杯中掺毒液,一切都
迎刃而解了。往杯中掺毒液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证明毒液是在场的人投放的,那么
凶手自然也就在当时的在场人员当中。很有意思的是,如果照此反向而推,那就会
得出另一个结论,凶手没有在在场的人员当中。”“那杯中的毒液是谁投放的呢?”
有人问。

    “是郭秀兰。”“那可真是冤枉了。”“根本没有冤枉你。投放毒液的人并不
是凶手,而是凶手的帮凶,是凶手的合谋人。起先我们按照最恨李长冉的人就是凶
手的思路,推测是高小惠,但高小惠并没有在现场,也就不可能投放毒液。还有一
个不可能我后面会提到的。所以这时我们必须换一个思路,在场的人哪一个最可能
与凶手合谋呢?合谋人必须具备的条件是对李长冉的习性了解得最多,了解最多的
人当然是你郭秀兰。”“下一步就是李长冉中毒的毒药放在哪里呢?氰化钾是巨毒,
发作过程极短。毒药不可能是在吃火锅时服下的,也不可能掺在夜总会的啤酒里的,
必定是在李长冉服药的同一瞬间吞下了毒药。同一瞬间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毒液掺
在李长冉的药里。所以我们说高小惠不可能。这时我们才意识到,有比你们更恨李
长冉的人,而且是能够接触到李长冉长期服用药的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这
个人才是谋划一切的人。”“不是我?”郭秀兰脸色煞白地喊出声来了。

    “当然不是你,因为李长冉妻子,夏科长,比你更恨李长冉。”“那你的意思
是说我就是凶手啦?”夏科长淡淡地问。”我那么恨李长冉吗?老百姓说,一日夫
妻百日恩,你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那是指正常的夫妻。”“你又有什么根据说
我们的夫妻不正常?”“你和李长冉婚姻没有感情基础,没有夫妻之间的恩爱,也
没有和谐的夫妻生活,这种夫妻算是正常的吗?”“你这是猜的吧。你现在所说的
每一句话并不代表你个人,而是代表着政法机关,所以请你讲话慎重一些,无根无
据的话还是不要讲。”“没有证据我是不会请你来的。”文静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
71 年你18岁时进的化肥厂, 如果不是你父亲尚未解放的原因,你最差也会到化验
室做化验员的。你被分到车间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73年厂里分到一个上大学
的指标,你一定是拚着性命都想得到这个指标,你的这个急切的心思,让当时还在
担任厂革委会成员的李长冉知道了,他也意识到这是天赐良机,因为他早就盯上你
了,从你进厂第一天他就开始打你的主意。他主动地找你,答应帮你实现你梦寐以
求的愿望。他里外活动,四处奔波,最后终于拿到了那个指标,也是到这个时候,
他也拿到了一张迫你就范的王牌。他可能是拿着指标表格对你提了一个条件,一个
你根本不应该也不可能答应的条件,那就是要你嫁给他,一个比你大十岁,面相丑
陋,个子矮小,志趣相异的鳏夫。你与他成婚的事,也算是整个化肥厂一件特大新
闻了,所有的人惊异,所有的人怀疑,甚至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根本不现实的事情。
而当你离开了化肥厂进了重庆师范学院以后,所有的人才明白过来你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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