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温暖的阳光从蓝澄澄的天空中斜照下来,投在宽敞的、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投在行人的头上、肩上。
街道两旁是些密密麻麻的店铺,房檐不高,门面挺宽,写着“绸绒老店”、“网巾发客”、“川广杂货”、“西北皮货发售”、“西洋鲜贝货”、“宝昌号通商银铺”等类字样的招牌,琳琅满目。
街道上,乘轿子的、跨驴勺、步行的人,熙来攘往;来自四面八方的客商,聚集在官廊内,高旨叫卖,讨价还价。
门前挂着灯笼、供着时鲜花朵的茶社里,座无虚席,生意兴隆;酒楼上人声鼎沸,笙歌盈耳,随风飘散着哧哧的艳笑和酒肴诱人的浓香……
虽然北有“建虏”,南有“流寇”,国家的局面一天乱似一天;江南各府又连年遭灾,“哀鸿遍野”、“饿殍载道”一类的消息不断风闻;而且南京城里的米价,也涨到了三两六钱银子一石,为大明开国以来所仅见。
但是,这一切似乎都未曾给这个南方最大的都会,投下一丝一毫的阴影。它依旧是那般容光焕发,巧笑迎人,金迷纸醉……
其实,令人不安的影子也不是没有——街上的流民乞丐明显增多了,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米铺里,因为无人食用,过去很少出售的大麦、荞麦,现在忽然成了热门货,五千钱一石,仍然供不应求;
酒筵歌席之上,那些哗笑哄饮的豪客,会因突如其来的一声悲叹,而举座为之失欢……不过,这些看来都无伤大体。
“建虏”也好,“流寇”也好,哪怕仅仅是他们的影子,都从未在南京城下出现过。这说明南京暂时是可靠的、安全的,纵然真有危险,也还远得很……
朱由桦和贴身内侍田成走在街道上,欣赏着南京城内街市的繁华,在两人周围有一些年轻强壮汉子,或明或暗的护卫者他们。
走着走着,忽然遇到一个乞丐逃跑的骚乱,一个瘦弱的小乞丐朝着朱由桦的方向跑过来时,朱由桦突然感到前面有一个人要倒下来,他后退一步,前面那人脚没站稳,身向后一仰倒下来,朱由桦下意识地上前扶了一下,那人正歪在朱由桦的怀里,朱由桦不由一惊,定神一看,更是吃惊。
原来倒在怀里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长得很漂亮,瓜子脸,香腮雪里泛红,眉毛不画而浓,眉毛下面长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秋波闪闪,含情脉脉。
此时那女孩已羞得满面通红,站起身,见前面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衣着打扮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羞得更是厉害,忙微微施礼道:“小女方才被人所挤,冒犯了公子,小女这厢赔礼了。”
朱由桦也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笑道:“没什么,人多么。”
一个丫鬟打扮的丫头忙上前扶着那女孩道:“小姐,碰着了没有?”回头又看看朱由桦微微一笑,然后缓缓走开了。
朱由桦只看见了一个婀娜的背影,突然,那女孩一回头,娇羞地向他一笑,朱由桦心中猛地一动,这一回眸真是媚态百生,娇艳无比。
回到皇宫之后,朱由桦还有些神情恍惚,脑中不时的想起那倒在怀里的美人,特别是那个回眸,让其一直回味。
第58章 第058 和稀泥()
贴身太监田成心细如发,看出了朱由桦的心思,心道自家的主儿年及弱冠总算有些“开窍”了,不由得捂着嘴轻笑道:“方才那个姑娘可真美啊!要不要奴婢差人给皇爷打听打听?”
朱由桦闻言,老脸一红,摆了摆手,道:“算了,过客而已,不必强求。”
“也罢。”田成点了点头:“司礼韩太监月前已经在给皇爷筹备选秀的事儿了,那美人儿年龄正当,指不定就在诸秀之中呢!”
朱由桦摇了摇头,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
五月到七月这几个月里。
江北的形势用一个字概括就是,乱;两个字就是,很乱;三个字就是,非常乱。
五月初的时候,黄得功、刘泽清、高杰等人受封回到镇地之后,都争着想要驻军繁华的扬州。
高杰率兵先到扬州边界,一路大肆**掳掠,所经之地尸横遍野。城中开始惧怕,登上女墙守备,高杰攻打了月余竟没攻下。刘泽清部也在淮上大肆掠夺。临淮不接纳刘良佐的军队,也遭到攻击。
史可法督师江北,前往劝解,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都听从命令,于是,到高杰那里去。高杰一向惧怕史可法,听说史可法要来,他连夜掘出近百个土坑埋葬地面上的尸骸。第二天早上来到军营中拜见史可法,脸色和言辞都变了,汗流浃背。
史可法却坦诚地接待他,跟他的偏将讲话也用温和的语气,高杰喜出望外,同时也觉得史可法软弱可欺,于是开始用武力强行软禁了史可法,文檄也一定自己过目后才肯传递,致使史可法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削弱,督师威权不振。
最后在高杰的夫人邢氏的强硬干预下,高杰才道歉放人。
史可法一朝被释,也非常惊讶,后来听说是高杰夫人邢氏的功劳,心中也极为感谢。
随即在邢氏与史可法的努力下,扬州方面与高杰军再次回到了谈判桌上并达成了谅解。
不久史可法上疏朝廷,将这情况半真半假的上报给了朱由桦,朱由桦斟酌再三,把高杰部安排在了相对富饶的瓜洲驻守,高杰对此也十分满意。等他离去后,扬州得以安定下来,史可法于是在扬州开设府署。
六月,顺军被清军击败,李自成放弃北京率兵逃回陕西老家,山东青州等各郡县开始争先恐后地杀死顺朝设立的官员,占据城堡自卫。
北京原来投降大顺的朝臣们此时也纷纷南下回朝,史可法上书建议说:“诸臣原籍北土者,宜令赴吏、兵二部录用,否则恐绝其南归之心。”
又说:“北都之变,凡属臣子皆有罪。在北者应从死,岂在南者非人臣?即臣可法谬典南枢,臣士英叨任凤督,未能悉东南甲疾趋北援,镇臣泽清、杰以兵力不支,折而南走。是首应重论者,臣等罪也。
乃因圣明继统,斧钺未加,恩荣叠被。而独于在北诸臣毛举而概绳之,岂散秩闲曹,责反重于南枢、凤督哉。宜摘罪状显著者,重惩示儆。若伪命未污,身被刑辱,可置勿问。其逃避北方、俳徊而后至者,许戴罪讨贼,赴臣军前酌用。”
同时史可法又请求朱由桦颁布诏书,安抚山东、河北的军民士绅。并开设礼贤馆,招收各地有才智的人,让监纪推官应廷吉主管此事。同时,向朝廷请求粮饷,作为进取北方的费用。
这些建议都有利于团结人心,朱由桦虚怀若谷的全部予以采纳了。
七月,史可法感慨曾经被高杰软禁控制的日子,担心其蛮横不可制,以督师令特遣黄得功在仪真驻军防备他。
高杰与黄得功本有私怨,且素来忌惮黄得功,得到黄部欲驻扎仪真的消息后,下了狠心,亲帅主力亲兵,于半路设伏,伏击了黄得功。
只是他没想到黄得功那么猛,一个人连杀了他数十个亲兵,有备算无备之下,居然躲过了他必杀的一击。不过黄部依旧损失严重,随行的三百亲骑战死大半,黄得功本人也险些丧命。
等黄得功好不容易逃回了自己的驻地后,开始整备军队,欲与高杰决一死战。同时上了一份奏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地明明白白呈交给了朝廷,以辨冤屈。
高杰一击没干掉黄得功后,就有些后悔了,黄得功部的战力他是很清楚的,和流贼正面血战过几次,还胜多败少,江北四镇里可谓数一数二的,他没有信心战而胜之,不然也不会使用偷袭的卑鄙手段。
这下人没干掉,还惹了一个强敌,一下子弄得自己很是骑虎难下,又惊慌又悔恨。
朱由桦原本就担心诸镇之间会因为利益彼此起龌鹾,登基之后,有意地和稀泥,把诸镇调开驻守。
总兵官刘泽清辖淮、海,驻淮北,经理山东一路;
总兵官高杰辖徐、泗,驻泗水,经理开、归一路;
总兵官刘良佐辖凤、寿,驻临淮,经理陈、杞一路;
靖南侯黄得功辖滁、和,驻庐州,经理光、固一路;
四镇分镇江北淮河上下游,拱卫金陵。
没想到史可法私自改变他的决策,临时调遣黄得功部南下,一下子就捅出了个大娄子。
朱由桦暗骂史可法无能之余,不得不想办法来调节两镇的仇怨,尽力补救。
当务之急并非是把高杰拎出来,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抵罪,因为无论再如何制裁谴责高杰,此时也是无济于事,反而会逼得高杰铤而走险,投鞑叛变,然后四镇火并,使江北更乱。
所以唯有先稳住黄得功,防止事态的进一步扩大,才是关键。
要稳住黄得功,朱由桦就必须要做一件事,找到黄得功的弱点。
黄得功,十六岁从军,勇猛善战,智勇兼备,要找出这个人的弱点实属不易。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查遍了他的资料履历后,朱由桦终于找到了黄得功的弱点——他还在人世的老娘。
知道黄得功是个很孝顺的儿子后,朱由桦总算松了口气,大事可成矣!
几天之后,将要过寿的黄得功的母亲,突然收到了一份未曾预料到的丰厚礼品,送礼的人称是奉高杰将军的命令带来的,特为老夫人贺寿,同时还提出了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老夫人能劝黄将军以国事为重,暂息怒火,慎动刀兵。
在道理与贺礼的双重攻势下,黄老夫人欣然同意了这个请求。
不久朝廷也表了态,皇帝对此事十分震怒,严厉谴责了高杰一番。对黄得功,皇帝则言辞切切的安慰了一番,同时令江北监军兼管粮草的太仆少卿万元吉给黄得功死去的几百亲兵一笔丰厚的抚恤金,所部粮饷加增两成,但没同意出兵报仇;
终于在朱由桦的极力斡旋和史可法的极力补救下,黄得功最终表示放弃报复高杰部,老老实实回到了镇守之地。
这一把稀泥合得不容易啊!
朱由桦感慨之余,越发明白,江北四镇都是靠不住的,史可法也是靠不住的,藩镇问题需要尽早解决了,不然鞑子一南下,必定是摧古拉朽之势!
七月十六日。
兵部侍郎,巡阅江防阮大铖向皇帝提出了募练水师的倡议。阮大铖认为:君父之仇不可不报,中原之地不可不复,而要光复故土,首先应确保江淮稳固,作为中兴之根本。
东南一隅想要固若金汤,水师无疑是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
他在奏疏中言道:松江知府陈亨已经开始在筹办船只和水手。山阴知县钱世贵等人已购买三十五艘沙船,还招募了一千多水手。如果朝廷出面招募,必然能够得到各方的响应,迅速成军。
阮大铖最后向皇帝建议,朝廷应迅速任命专人、拨出专款募练水师,以备不时之需。
朱由桦看到奏疏后非常高兴,暗道这阮大铖到底还是有些战略眼光和进取之心的,不完全只是个搞阴谋诡计的毒士小人。
大明在造船方面相比满清还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一旦水师建成,对清军的威慑必然是非同寻常的。
清军长期在关外作战,以骑射和陆战见长,却不习水战,更谈不上有什么水师。与此相反,南方特别是东南一带,却是以水战见长。
如果朝廷能够组建出一支战力不俗的水师部队,既可以协助四镇防守淮河、长江一线,又能从海上突袭敌人后方,令清军始终担心后院起火,难以放开手脚、大举南下。
毛文龙皮岛抗清和郑成功凭借自己的水师船队与清廷抗衡数十年,充分证明了朝廷编练水师的重要性。
第59章 第059 索饷(一)()
阮大铖扬长避短的战略方针,得到了朱由桦的充分肯定。朱由桦考虑再三,批准了阮大铖的奏疏,决心组建一支长江水师拱卫南京。只是负责募练水师的人选需要慎重决定。
整个南明擅长水战的将领并不多。
郑成功一个,施琅一个,张名振勉强也算一个。
眼下的郑成功还是个生员,正在南京国子监读书,是现任礼部侍郎钱谦益的得意门生,和东林党走得很近,钱谦益是前东林党魁,在朱由桦登基前是个铁杆的“反福派”,虽然近期比较低调,且随着东林党被连续打压分化,政治态度正在逐步转变,但是在没有成功将其拉拢过来前,郑成功暂时还不能用。
施琅现任郑芝龙镇标营左先锋职,而且他为人奸猾,惯于见风使舵,危难关头,指不定倒戈相击,也不可用。
思来想去,也只有张名振或可一用了。
张名振,字候服,明朝南直隶应天府江宁县人。
少时刚直豪爽,颇有谋略,心怀壮志。游历京师,东厂太监曹化淳引为上宾。崇祯末,任台州石浦游击。鲁王监国绍兴后,封为富平将军。清顺治三年(1646)鲁王败退入海,张名振扈从。
不久,鲁王去厦门,张名振留舟山待机。
顺治五年,又迎鲁王还浙东。次年,联合阮进,讨伐奉隆武年号之舟山总兵黄斌卿,黄被阮进沉海灭之,张迎鲁王正式驻跸舟山。此后和张煌言等领兵三入长江,希图收复明朝失地,但因兵力单弱,无功而返。顺治十一年第三次攻克舟山后,终因国恨家仇,郁积于心,于十一月二十八日卒于舟山军中。
从其履历上看,是个忠贞有原则的水师大将,人品还是靠得住的,至于水战能力如何还需要进一步实战检验,好在建奴不通水战,甚至连个像样的水师都没有,张名振哪怕能力平庸,也能在水战上完虐建奴。
好不容易确定好了水师统领的人选后,朱由桦又为钱的问题发愁了,当筹款募勇的圣旨送到户部后,高宏图两手一摊,没钱?
为了怕皇帝说他欺君,他还特意给朱由桦算了一笔总账:武昌左良玉部额兵五万,年计粮饷一百万两;
江北四镇额兵各三万,总计十二万,年计粮饷二百四十万两,追加的另算。
京营额兵六万,年计粮饷一百二十万两;
其余方国安、黄斌卿、黄蜚、卜从善等八镇共计十二万兵额,岁计粮饷二百四十万两。
不算御营亲军,不算地方镇戍及卫所兵将,诸镇额兵总计三十五万,岁计军饷七百万两。
百官及皇室宗亲的俸禄、后宫及朝政开支岁计二百余万两。
江南税赋一年合计本色,折色约七百万两。还是在没有旱、涝、虫等灾害的情况下,满打满算的。
高宏图给朱由桦提供了税表,显示了朝廷财政的拮据,赤字已达二百余万两!
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朱由桦也一阵头大,还有些苦恼,就在这时,卢九德在朱由桦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不过是账面上的一些虚数,皇爷不必忧虑,这光景,夏税才刚入库呢!”
经卢九德一提醒,朱由桦才知道差点被高宏图那老棒槌忽悠了,那些军饷开支固然没错,朝廷财政也确实拮据,但那是按年算的!
眼下距离他登基才三四个月,军饷也好,俸禄也好,都不是一次性发到诸镇手中的,如今夏税刚收,江北江南收缴的漕粮,白银正成堆的往南京户部库房押送,估户部各大仓库的粮食和白银估计早已堆得跟小山一样高了,可以说,现在是朝廷最为财大气粗的时候!
也许几个月,甚至半年后,这些银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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