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了?”陈近南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陈恂,你怎么就能答应了?我想了一晚上的说辞全然没有用上,你就不能让我有点成就感?
“是,答应了!既然我早晚都要答应,还不如痛快一些,也省得让您多费口舌!”陈恂耸耸肩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答应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呃……你可是诚心答应?你要知道,我天地会虽然昨日才创立,但已在天下布满耳目,如果你有异心,绝逃不过我们的耳目,到那时你就是背叛教会,要受那斩手斩脚之刑,你可要想清楚!”陈近南紧紧盯着陈恂的眼睛,他自忖识人无数,只要陈恂有别的心思,定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陈恂无奈的挠挠头。“陈总舵主,是不是我非得要先死活不答应,在你的一番说教下,然后又威逼利诱后再极为勉强的答应你才能放心?”
陈近南没有从陈恂的眼中找到他想要的东西,神情有些失落。“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您准备了很多劝说我的话,现在都派不上用场。比如你会和我说:‘陈恂,你是聪明人,所以我会用聪明的方法和你说话。’
然后你又会说:‘读书明礼的人已经去当官了,所以我们只能用些蠢人,对付蠢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宗教,用宗教来催眠他们,反清复明只是一句口号,和阿弥陀佛一样。’
再然后你还会说:‘满清人抢走我们的银两和女人,如果我们能成功的话,就有无数银两跟女人!’对不对?”
陈近南再也坐不住,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退后两步来到门边,惊恐的看着安然坐在椅子上的陈恂,摆出一副如果陈恂稍有异动,他就会立刻夺门而逃的样子。“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不然怎敢白天出来?但我也不想做鬼,所以才同意加入你们天地会。如果你还是让我去做鬼,那我是绝对不肯的,反正左右也是个死,我为何要在死前再听别人的摆布?”
陈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故意说出这些在记忆中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就为了让陈近南不要把他当成一个小卒,弃卒保车里的那个小卒。他不担心陈近南会杀他,因为对方需要他,他担心的是自己在天地会中的价值,价值越高他就越安全,陈近南就越舍不得让他轻易犯险,派他去执行那些刺杀皇上十死无生的任务。
“你……”陈近南心有余悸的望望陈恂被阳光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不是他胆小,实在是眼前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自己心里想好的说辞从来没和第二个人讲起,这个陈恂竟然能全部猜中,这不是见鬼了吗?
“你放心,我也没有想过当皇帝,当皇帝太累,又要忧心国家,还要提防不要被人推翻,我只想安安稳稳舒舒服服过完这一生,至于谁去做皇帝不关我事,天下还是这个天下,而我还是我!”陈恂知道这时要给对方一个定心丸吃,虽然他为了不让自己脑中的记忆作废,不会让大清王朝被推翻,但说几句漂亮话又不用钱。
这番话倒很合陈近南的口味,他自己也确实没想去做皇帝,眼下总舵主这个职位已经让他有些疲于应付,他也曾想过,如果有一天真的能推翻满清,延平王做了皇上,他就做个护**师,平日里习武饮茶,下棋泡妞,时不时谋出几个点子卖弄一番,这一生足矣。
想着这些陈近南走回到桌边重新坐下来,正准备要说些一见如故志同道合的话却为难起来,原本他们把陈恂劫来的目的很简单,利用他的身份刺杀康熙,如果方便的话再顺便把孝庄也解决,可是刚才陈恂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我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这种十死无生的任务肯定不会去做。而对方又如此聪……妖智,再用什么民族大义去劝也是白费唾沫,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陈恂早就猜到陈近南将他掳来的目的,见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心中好笑却不去理会,打算看看他到底如何安排自己,端起已经喝空的茶杯在桌上顿了顿。“想不到总舵主如此小气,连茶都不管够吗?”
第二十九章 武侠乱入(五)()
双儿将续好的茶水放在桌上,一股淡淡的清香随着她的走来飘入陈恂鼻中,陈恂抬头看着落落大方的双儿不由心中一动,她的模样虽和苏麻不相上下,各有千秋,但就这份江湖儿女豪爽的作派却是让陈恂倍感亲切,而这种亲切的感觉是来自脑海中那多出的记忆,好像世间的女子本就该如此,而那些一见男人就脸红,手都不肯碰一下的女人稍显做作。“多谢双儿姑娘。”
双儿抬眼看看有些接近于嬉皮笑脸的陈恂,又瞧瞧坐在旁边愁眉不展的陈近南,心中暗暗奇怪。平日里见到军师时,他总是天下之事尽在股掌之中,一副定海神针的模样,今天这是怎么了?此时看来,这陈恂反倒成了那谈笑间指点江山之人,想到这里不免多看了陈恂几眼才退出屋子。
咦,双儿小妞向我暗送秋波,该不会在暗示什么,她到底暗示我什么呢?看了我三眼暗示今晚三更,可是在哪相见她却没有提示啊,不对,她肯定提示了,我得好好回想一下细节……
一大一小两个愁眉不展的男人对坐着,都在算计着另一个人,只不过一个算计的是个男人,一个算计的是个女人。
苦想良久无果的陈近南偶然抬头,却看见坐在对面的陈恂又是咬牙又是皱眉的冥思状,不由得好奇起来,能让对方这样多智如妖的人思考成这个样子,一定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难事,究竟是什么事能排在天下第一呢?
陈近南还真蒙对了,这天下一等一的难事莫过于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男女之情。
陈近南看着正为男女之情绞尽脑汁的陈恂眼睛一亮,对了,他如此多智,必定早已给自己想好出路,我又何必替古人担忧,把难题推给他就是了,看他如何为自己安排。“咳,小兄弟,入我天地会的兄弟必须要立下投名状,为本会做下一件反清复明的事情,以示破釜沉舟忠心不二,小兄弟固然有天纵之才,却也不能破例。”
被打断思路的陈恂不满的瞥了眼陈近南,你倒会踢皮球,也罢,我赶紧打发了你,好和我的双儿姑娘去约会。“看刚才总舵主发愁的样子,定是在让我去刺杀康熙的事情上犯难,其实你们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现在康熙年幼尚未亲政,朝堂之事由四位辅政大臣决断,就算你们此时杀了康熙,朝中也不会大乱,最多就是再立个新皇帝出来,康熙的兄弟可是有十几人之多,你们能杀得完吗?”
陈近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他们这次要刺杀康熙能让朝廷因此内乱固然更好,但主要的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为了打出名声,天地会成立之初,各方各地急缺人手,如果刺杀成功的话,再对外宣称天地会对此事负责,那岂不是名扬天下,就再也不用发愁缺人手之事。
看来这个陈恂也并不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也可能是因为他年纪还小的缘故,对细节推敲的不够。陈近南想到此,对陈恂的忌惮之心减了几分。
陈恂偷眼瞧着陈近南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心中冷笑,小爷我故意卖个破绽你就上当,我要表现的太完美,你又岂能容我,就算今天没反应过来,日后也会想明白,到时还是要杀我。哼哼,传闻陈近南乃今之卧龙看来也不过如此,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陈恂心中千般诡计,脸上却装作不知,傻面贼心的继续说道:“我觉得天地会首要对付的大敌应该是鳌拜,此人在未来的两年中必然会如日中天,控制住整个朝堂,凌驾于康熙之上,到那时我们就算宰了康熙,也不过是给他人作嫁衣,鳌拜就会借机立个傀儡皇帝或自己登基,虽说换了国姓,但天下还在满人的手中,况且鳌拜在圈地和文字狱之事上已经暴露出视汉人如草芥的态度,他对汉人极为仇视,曾建议顺治杀光汉人,如果真让他一朝掌权,只怕天下再无汉人立足之地,到那时再要去刺杀他势必难如登天。另外我听说鳌拜本人身怀绝世武功,十三太保横练已有四五十年的功力,相比较只会粗浅骑射功夫的康熙,他才是天地会未来最大的敌人。”
陈恂说完这个建议端起茶杯望着屋顶慢慢啜着,他可不担心陈近南不同意他的观点,如果要说收买人心,杀鳌拜比杀康熙来得值,相信这点陈近南一定能看清,他之所以开始没想到杀鳌拜,只是情报不足罢了。
自己杀鳌拜是早晚的事情,一家货卖两家,有赚无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等杀了鳌拜之后,自己再把吴三桂推出来,杀了吴三桂之后,陈近南的师兄冯锡范差不多该出场了,那时再借着帮陈近南铲除冯锡范时顺便把台湾势力消灭,收复台湾,再然后……
陈近南自是想不到此时陈恂心中的小九九已经打到二三十年后了,他还在想着眼前陈恂说的这番话,如果鳌拜真像陈恂所说的那样,目前的确杀鳌拜比杀康熙好。“小兄弟这个建议提得固然不错,但这件事我们还要再商议一下,这样,我即刻召集堂主香主回来,等下午咱们再一起讨论。”
虚伪!陈恂心中鄙视,这陈近南分明是不信我说的话,要去搜集情报,直说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不能理解,还编个谎话骗我,我这样的小人物说说个把谎话无关紧要,你这样的大人物也说谎话,以后又何以服众,我又如何敢信你,唉,还是双儿姑娘好,不会骗我,顶多就是不说话……
陈近南吩咐双儿照顾陈恂,匆匆离去。此时刚好又到了中午吃饭的时辰,双儿亲自跑去厨房做饭,把本以为能两人单独约会的陈恂丢在屋中,陈恂有心去厨房找她,却被两个跟屁虫一样负责“保护”他的人扰了兴趣。
也不知过了多久,独自在屋里已经昏昏欲睡的陈恂被双儿推醒,喊他吃饭。看着桌上的色香双绝的四菜一汤,陈恂不怀好意的打量起正在帮他盛饭双儿。
人长得漂亮,又单纯,会做饭,还毫无怨言,这样的女子去哪里找啊,如果能娶回家当媳妇就好了,就算她不愿嫁给自己,带到身边做个贴身丫环也好啊,白天照顾他,晚上给暖那个啥,再不行当个女保镖,白天保护他,晚上也贴身保护嘿嘿嘿……
陈恂吃一口饭,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双儿,又吃一个饭,又看一眼双儿,就着双儿赏心悦目的容貌,连那口中极为普通的饭菜都变成山珍海味一般。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把她要过来。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陈恂正沉浸在风流少爷俏丫环,帅气公子的贴身女保镖幻想中时,陈近南已不知采用什么办法,只用两个时辰就把情报收集完,派人来唤陈恂到厅堂议事,可怜的陈总舵主,被陈恂诅咒了一路。
厅堂里已坐着二十几名男子,有长袍白纸扇的书生,有大腹便便的商贾,有坦胸露怀的屠夫,有面沉如水的文士,还有大大咧咧的莽汉……总之是三教九流,参差不齐。能将这样一群人聚在一处,也真是不太容易。
陈恂的到来让本已龙蛇混杂的场景再添风采,又加一个吊尔郎当的少年。陈近南先将陈恂介绍给大家,又把在场之人一一介绍给陈恂,颇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大将风范。
屋里的人除了堂主就是香主,陈恂自是记不住所有人的名字职务,但对两个人特别留意了一下,一个就是洪顺堂香主铁丐吴六奇,另一个是青木堂堂主李力事。
陈近南在上面讲话,内容无非就是杀鳌拜比杀康熙好,对复明大业有利等等,一群堂主香主站在下面听,陈恂由于个子矮小,被淹没在人群中,他对陈近南讲的话并无兴趣,歪着头偷偷打量起站在不远处的吴六奇。
此时的吴六奇三十多岁的样子,还只是九门提督下面的一个把总,也就相当于一个捕快头,今日来参加议会,自是不会穿着满清走狗的官服,只穿了樵夫打扮的粗布衣裤,脸庞黑中透红,两只眼睛如虎目一般,顾盼之间颇具威严,下巴长着一串浓而密的连毛胡子,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手,不但比寻常人大上一圈,手指骨节处还长满一层厚茧,可想而知这样一双手如果握成拳头打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吴六奇感应到有人看自己,转头一眼就从人群的夹缝中找到陈恂的小脸,却只是善意的朝他笑笑,露出一口与他粗犷外表极不相符的白牙。
陈恂也朝吴六奇笑笑,不知是记忆作怪,还是天生对眼,他自打刚才第一眼看到吴六奇时,就觉得这个人可交。
“反清复明,誓杀鳌拜……”人群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所有人都举着右手拳头高声呐喊着,把陈恂吓了一跳。
待口号声渐渐弱下来时,陈近南一挥手大声说道:“今天我们要选出一位兄弟混入鳌拜府中,摸清他的底细,此人必须要有勇有谋,能言善道,八面玲珑,不畏强暴……”
陈恂嘴角一抽,这词虽和记忆中有些不同,但又是那么的相似。他悄悄挤出人群,找到一张椅子站在了旁边,站在人群中的吴六奇因为刚才的相视一笑对陈恂产生了兴趣,见他如此虽不明其意,但也朝人群外挪了挪。
陈近南说着说着忽然转过身子背对群雄,语气从刚才的慷慨激昂转变为伤痛欲绝。“……但我知道这个任务非常危险,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有谁不想去的就坐下!”
“哇……”
“别挤……”
“我是堂主……”
“堂你大爷,滚一边去……”
站在厅堂正中的群雄全部消失,转眼间已经道貌岸然的端坐在椅子上,只有一人没有坐下,他就是青木堂堂主李力事。
第三十章 武侠乱入(六)()
陈近南颇为意外的在厅堂里扫视一圈,目光最终停在陈恂身上,却见他四平八稳目不斜视坐在椅子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陈近南转头看着李力事心中暗恨,你好歹也是有功夫的人,居然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都抢不过,活该你去送死。不过他还真冤枉陈恂了,三年皇上伴读的手板打下来,陈恂的左手早已能缚鸡了。
陈近南对脸色惨白的李力事一番夸奖,又恩威并施的给他讲解任务细节。
陈恂朝坐着的人群中找了一圈,看到大马金刀坐在那里的吴六奇,吴六奇同时也在打量着陈恂,心中对这个好像能未卜先知的少年有了更大的兴趣。
青木堂堂主李力事领完令牌哭丧着脸走了,陈恂却知道他这次不是九死一生,而是真的十死无生。
会已开完,群雄散去,陈近南把陈恂单独留下来,拍着他的肩膀和颜悦色说道:“小兄弟,你是个人才,我相信如果你真心为天地会办事,反清复明的大业定会成功,但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
陈恂张嘴才要辩解,陈近南抬手没让他说话。“你放心,我不怪你,这是人之常情,谁不是为自己着想呢,就算我也是如此,要不是为了报恩,我又何尝愿意留在这天地会中,闲云野鹤仗剑天涯才是我毕生的心愿,只可惜身不由己。”
陈近南说到这里重重的叹口气,一抹人生不得志的孤寂跃然脸上。“按说像你这样的人,我本不该留你在这世上,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舍不得杀你,而且我能隐约感觉到将来你还会救我的命,这也是我的一点私心吧,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我希望你能把今天的事情忘记,我们以后再也不会找你麻烦。”
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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