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官服的鳌拜坐在八抬大轿里,他倒要去会会这个心腹大人,让他认识认识谁才是真正的大人,知道知道什么叫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道理。
已经缓过劲的刘泰亦步亦趋跟在轿子旁边,刚才那一茶杯虽将他打得几个跟头,却因为有帽子挡着没有破皮,只是头皮上隆起个桔子大小的脓包,不过有帽子遮掩倒也看不出来。
鳌拜挑开轿帘瞥一眼刘泰。“没有流血吧?”
“我知道大人您心疼我,下手留着分寸,只用两分力,才没让奴才受伤,都怪奴才不会说话,您只是打了我一茶杯已是天大的恩赐,要说您这手劲可真大,如果再加一分力,只怕碎的就不是茶杯,是奴才的脑袋了,真是威风不减当年,不愧为满洲第一巴图鲁……”
鳌拜仰天哈哈大笑,耸立的毛须跟着一起颤抖。“狗奴才,还是你会说话,今天爷高兴,一会儿抓了那个小毛孩子,任由你来发落,也好让你在你家主子面前卖个好。”
“多谢大人成全,奴才能在身边伺候您是奴才的荣幸!”刘泰感激涕零的一边跟着轿子小跑着一边点头哈腰,这姿势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还真做不出来。
“那就伺候着!”鳌拜放下轿帘。
轿队浩浩荡荡前进着,队伍头里四名士兵骑着高头大马负责驱赶人群,马后面一队明枪亮甲的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而轿子后面则跟着一队弓箭手,每名箭手身后背的箭筒里都插满羽箭,在队伍的最后又是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轻骑兵。
礼部早有规定,三品以上京官,出京才准坐八抬大轿,不出京只能坐四抬轿,且随行护卫士兵不得超过十六人,更不能带骑兵和弓箭
兵。但鳌拜现在身为辅政大臣之一,每日替皇上批阅折子,就算有御史言官想要弹劾他,折子最终也是落在他的手上,光这半月来,被他以各种无名罪状罢免的官员已经有十余人,谁还敢去触霉头。
按说辅政大臣是四个人,鳌拜又排在最后一位,虽有生杀大权也只占四分之一,但四人都是刚刚掌权,全忙着将自己身边的人扶上位,瓜分抢占重要的官位,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所以谁也不干涉谁,今天你罢免个侍郎,明天我问罪一个知府,后天他又替换个督察,从表面看朝堂上一团和气,风平浪静,其实已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当所有布局结束时,就是刀枪染血见真章的时候。
轿队行至前门外大街忽然停了下来,负责开路的一名骑兵策马跑回来,停在轿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大人,前方道路被挡,我们是不是绕条路走?”
鳌府管家去了顺天府送信,刘泰连忙上前掀起轿帘,鳌拜四平八稳坐在轿中,把玩着右手上的翠玉板指不耐烦道:“绕什么路,谁敢挡爷的道?驱散不走直接踩死就是,回头定他们一个意图刺杀朝廷大臣之罪就是了!”
士兵并没有领命,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人……”
“嗯……”鳌拜头未抬起,眼睛一翻瞥向士兵,本已不大的黑眼珠变得只剩一半。
士兵咬咬牙一狠心说道:“大人,拦路的是两名身穿黄衣的侍卫!”
士兵不确定那两名侍卫身上穿得是不是黄马褂,毕竟这种高级货平时是见不到的,只说是黄衣。
刘泰没听说过黄马褂,更没见过,对黄衣两个字直接忽略过去,只记得是侍卫。在他想来,这士兵如此办事不力,碰到两个侍卫都要啰嗦半天,鳌大人定会发怒,自己拍马屁的时候到了,不等鳌拜说话抢先冷笑一声。“笑话,区区几个侍卫就让你如此胆怯,你是怎么给大人当差办事的,这种小事还要请示,直接将他们抓……”
刘泰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腰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疼,紧接着就看到自己竟然飞起来,直奔街边店铺的青石砖墙而去,随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鳌拜收回右腿若有所思的看看依然跪在轿前的士兵。“你说的黄衣可是黄马褂?”
“属下不知,但那两名侍卫身上的黄衣确是明黄色,所以属下才没敢冲撞!”
“嗯,知道了,你处理的不错,赏十两银子!”鳌拜说完直接走出轿厢,看也不看昏死在路边的刘泰,朝轿队前方走去,八名持盾步兵出列护在身后。
队伍前方街口处果然站着两名带刀侍卫,身上穿着明黄的衣服不是黄马褂是什么。鳌拜走上前朝两名大内侍卫抱拳打个千低声问道:“下官鳌拜,两位大人在此,可是随皇上出来办事?”
鳌拜此时已是一品大员,自称下官是看在皇家的面子上,这两名大内侍卫充其量是三品四品官阶,但身穿黄马褂就代表的皇家脸面。
“原来是鳌中堂,我们是受皇命保护陈大人的。”两名大内侍卫显然知道鳌拜的名字,但也只是不卑不亢的朝鳌拜拱手回个礼。
“陈大人?”鳌拜将能排得上号的官员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没有找到有姓陈的大人。“是哪位陈大人?”
“陈恂陈大人!”侍卫并不多言,大内侍卫只能忠于皇上,绝不能和官员有交集,不然被发现就是大罪!
鳌拜瞳孔一缩,黑眼珠立时变成鱼目大小,两名侍卫吓了一跳,这位鳌大人该不会是鱼精吧,难道要变身现形不成?
鳌拜可不知道两人的想法,一心只琢磨着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心不在焉的朝两名侍卫抱抱拳转身走回轿前,正绞尽脑汁努力回忆着,目光不经意扫到还歪在墙边不知死活的刘泰,灵光一现。“来啊,把那个狗奴才救醒!”
说是救醒,跟着鳌拜出来的都是当兵的,哪懂得如何去救,从街边店铺里拎来两桶井水,直接泼了上去。
刘泰猛然打个机灵从昏迷中醒来,比起头顶的剧痛,腰间的疼痛已不算什么,忍不住抬手摸去,得,在原本隆起的脓包旁边又起了一个,一边一个,好不对称!
两名士兵不等刘泰自己爬起来,一左一右将他架在鳌拜面前。
刘泰回想起自己刚才的遭遇,猜到应该是和鳌拜有关,但又不明白为什么挨打,想问又不敢问,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大人……”
鳌拜自是不会跟一个奴才解释我为什么要踹你,踢你就踢你了,没死算你小子命大,踢死也是活该。扫了一眼刘泰沉声问道:“卓布康得罪的那个小孩可是叫陈恂?”
第十六章 一人得道(三)()
刘泰眼睛一亮,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回大人,正是这个小兔崽子。”
鳌拜不动声色的朝站在街头的两名大内侍卫看看。“好,他就在前面不远,你随我一起去会会他,等下看我眼色行事,真有什么事,大人我会替你作主。”
“是,是!”刘泰不敢再多说话,对于这位鳌大人翻脸的本事他已有所领教,还是自家主子好,不会喜怒无常,自己赶紧办完事快些离开的好。
两名大内侍卫只是阻拦马匹和轿子不让通过,并不阻挡行人,所以鳌拜领着刘泰大摇大摆的朝街中走去。
老远就看到一群百姓围在一家店铺门前,刘泰以前随卓布康来过陈记钱庄,看到这一幕有些奇怪的轻咦一声。“大人,前面是陈家的陈记钱庄,只是不知为什么会围着这么多人,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鳌拜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暗自思量,看来这个陈恂还真是小皇上身前的红人,自己只想着对方不过一个孩子,却忽略了当今皇上也才八岁,看来此子不能得罪,不但不能得罪,还要卖好给他,四大辅臣之间早晚有一场权势之战,小皇上虽说年幼没有亲政,但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想到此,鳌拜计已出炉,恶毒的瞥了眼紧紧跟在他身边的刘泰。
刘泰只觉得突然全身一阵冰凉,忍不住连打两个冷战,心下奇怪偷眼朝身边的鳌大人看去,鳌拜却早已换上一副道貌岸然的脸孔。
跟在鳌拜身后的几名士兵上前分开人群,百姓见有大官到来,纷纷主动避让,腾出老大一块空地。
陈记钱庄门前,几名伙计正爬在梯子上,小心的从门眉上卸下烫金牌匾,一名四十来岁的清瘦男子正恭敬的将一幅金色卷轴双手捧过头顶面对着大门,自是没注意到鳌拜的到来。
陈恂此时正坐在屋中偷懒,从皇宫出来先奔的豫亲王府,帮弟兄多隆翻身后又来到陈记钱庄,因当初进宫时坐得是普通小轿,如今端着圣旨可不敢再坐这种轿子,又没提前准备官轿,一路上只走得口干舌燥,现在逮着空连灌了三杯热茶,正捧着奶饽饽啃呢。守护在街两边的大内侍卫也一早就打发家人好茶好点心送了过去。
对于鳌拜的到来陈恂自是早已看见,并且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和记忆中的相貌虽有差距,但不论是气势还是身材却相差无几,尤其是站在那里时的那份霸气和身上的一品官服,除了满洲第一巴图鲁,还能是谁?
但陈恂并没有迎出去,他可不想和对方有任何交集,况且人家这次来估计是替旧部卓布康出头的,自己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一步登天,出去不管说什么都会给人小人得志的感觉,与其这样,还不如装作没看见,对方见到这阵势自己退去最合适,大家谁也没折谁面子。
门外伙计此时已经卸下旧匾,抬起一块被红布蒙住的金匾挂了上去,挂好后并没有揭开红布。
鳌拜两道竖眉一挑,对方这样的举动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有御赐金匾,这是要净位七天,以敬天子,七日后将金匾摘下才能换上御赐金匾。
刘泰并不懂这些东西,但他却认出门口站着的中年男子,凑到鳌拜身边低声提醒道:“大人,那个人就是陈昌言,陈恂的父亲!”
鳌拜并不在意陈昌言是谁,他只在意对方手中捧着的卷轴,小皇上不过才八岁,虽说跟着帝师已经学过两三年,但时日尚短,只怕写出的字也谈不上什么龙飞凤舞,皇家为顾及皇上的脸面,断不会让这样的字流传出去,那眼前这幅字又会是谁写的呢?难道是熊赐履代笔?(康熙的老师)
换匾的伙计已经下来,陈昌言这时转过身招呼一名帐房先生帮忙,两人一人一边朝着周围人群拉开卷轴。陈昌言也看到了鳌拜,对于这个一品大员他虽没亲眼见过但也听人聊起过相貌,有心上前参见,手中却拿着御赐之物,实在不便,只得想着先展示完后再行补上。
卷轴被缓缓打开,陈记钱庄四个大字显现出来,周围百姓认不出这是谁写得字,只听说是皇上御赐,那必是皇上亲手所写,就算写得如狗扒一般,也绝不敢说出丁点不好,况且这四个字写得虽不是矫若惊龙,但也是铁划银钩,苍劲有力,忙不住口的夸赞。
鳌拜站在那里眼睛微微眯起,孝庄的字他岂有不认识之理,只是心中实在不解,这陈恂到底是何许人也?按刘泰所说,陈家只不过一介商人,能得皇上赏识已是不可思议,但也还说得过去,毕竟皇上年幼,碰上投缘玩得来的小伙伴喜欢属于正常,可如今孝庄都亲自给他家题匾,这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孝庄不比皇上,说句大不敬的话,鳌拜现在并不怕小皇上,唯一怕的只有孝庄,如果陈恂真是孝庄的人,那自己就不能只是一味的卖好给他,他的好卖得再多还能抵得上皇家吗?看来要耍些手段才行,好在对方不过是个孩子,应该不难对付!
不知想到什么计谋的鳌拜微眯的眼睛里凶光一闪,无法掩饰的杀意透体而出,站在他身后的刘泰不由自主又连打三个冷战,只道自己这是偶染风寒了?
显示完御赐之物的陈昌言将卷轴合起交给帐房先生收起,自己走到鳌拜面前跪下行个大礼。“草民陈昌言拜见鳌大人,刚才手持圣物多有不便,如有失仪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鳌拜没有搭话,而是转过头看向刘泰。
刘泰见鳌拜朝自己看来,想着这算是给自己使眼色吧,当即挺起胸膛迈前一步厉声喝道:“好你个大胆陈昌言,你竟敢勾结盗匪,抢劫镖车,杀死会友镖局镖师一十三人,又欺上瞒下,巧簧如舌,反诬陷卓大人,今日鳌大人亲自过问此案,还不如实招来!”
刘泰这番话只说得是义正词严,大义凛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已经相信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而自己也成为当代刘青天,如果再把最后一句换成“狗头铡何在!”就更理想了。
陈昌言跪在地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先不说自己是被诬陷,不是说官官相卫吗?我家儿子已经是皇上伴读,这个鳌大人怎么还这般不讲情面?
坐在屋里一直冷眼旁观的陈恂可是气坏了,好你个鳌拜,本想留几分面子让你知难而退,想不到你竟然蹬鼻子上脸,看来不让你见识见识本大人黄马褂的威风,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当下将手中剩下的半个奶饽饽往嘴里一塞,气势汹汹朝屋外走来。
鳌拜一直没有出声就为等陈恂出现,此时见一身穿黄马褂少年从屋里走出,断定此子必是陈恂,突然冷哼一声。“来人啊,把这个不知死活的狗奴才给我拿下。”
刘泰哪想到鳌拜是要拿自己,只当是要将陈昌言和陈恂父子拿下,心中想着这位鳌大人虽说翻脸无情,但还算有情有义之人,果然肯给自家主子出头,也并非一无是处。
直到两只胳膊被反扭到身后,双膝窝一阵疼痛传来后跪在地上,刘泰才猛然醒悟,原来狗奴才说的是自己。“大人,您这是抓错了吧?”
鳌拜一指刘泰。“大胆奴才,你在本中堂面前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诬陷朝廷命官,本中堂念你忠心护主,又救主心切,姑且给你个机会,带你来给陈大人一家认错,听候发落,想不到你还不思悔改,大庭广众之下造谣生事,诋毁朝廷命官,真是胆大妄为狗胆包天,来啊,将他押送顺天府。”
两名亲兵推着刘泰就往人群外走,刘泰脸色瞬间惨白,不住口的大声喊叫着,在经过鳌拜身边时更是挣扎着停下来。“大人,您不是说为我做主……”
鳌拜脸色一沉,朝押着刘泰的两名亲兵看了一眼,两名亲兵多年跟在鳌拜身边,对鳌大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已是心有灵犀,借着刘泰挣扎之势,假意被对方挣脱双手,踉跄着退后两步。
刘泰哪知有诈,双手得已解放,立刻扑向鳌拜,想着是跪下后抱住大腿苦苦求饶,鳌拜岂能让他跪下,故作意外的大喝一声:“你要干什么?”同时双手迅捷无比的伸出,抓住刘泰的两只手,看似是在阻止,实际上拽向自己的咽喉。“你竟敢意图刺杀本中堂,找死!”
刘泰吓得拼命往回拉自己的手,他哪里敢行刺鳌拜。“大人,不……”
鳌拜右手如闪电般扣在刘泰的脖子上,如铁箍一样的五指猛然收缩,刘泰下面的话直接被掐了回去,只剩下往外倒气的声音。
看着刘泰望着自己怨恨的双眼,鳌拜冷笑一声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已经为你做主了,要不是我你全家都要被抄斩,如今只死你一人,你就安心去吧。”
“你……”刘泰终于吐出一个字,可惜这个字是随着他咽喉里最后一口气吐出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脑袋一歪垂了下来。
鳌拜松开右手,刘泰好像一摊烂泥瘫倒在地上,咽喉处几块碎骨渣将皮肤密密麻麻顶起,好像鸡皮一般,分明是喉骨尽碎。
“陈大人,实在对不住,本想过来给你捧场贺喜,想不到出了这样的事情……”鳌拜一扫先前凶煞的表情,满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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