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呵呵笑道:“中途一个轿夫拐了脚,停了下来,我瞧见旁边有卖凉果的,就去买了两包,都几十年没吃过了。反正路也不远,我就索性自个儿走过来了。”他丢给淑宁一个小包道:“淑姑娘,给你一包吧,很好吃的。”
淑宁接住那包,发现是几片绿色大叶子包住的,里面是腌过的榄果,便抬头对陈老太医说:“多谢陈爷爷了。方才我额娘坐轿子觉得晕呢,犯了恶心,请陈爷爷去看看吧。”
陈老太医“哦?”了一声,便跟着淑宁进了后院,到了佟氏休息的房间去为她把脉,然后道:“不妨事,回头我写几味药材,叫人去买了来煮水,喝一碗下去就没事了。坐了那么久的船,这几日恐怕都会觉得脚下晃,过些时日就好了。”
素云应了,淑宁却有些为难地望着陈老太医:“陈爷爷,你懂得这里的人说的话么?”
陈老太医听完淑宁说完刚才的情形,忍不住大笑起来:“那是本地方言,难怪你们听不懂,走,带我去找那仆妇,我帮你们传译吧。”旁边那个蓝衣女仆却上前道:“那个是我嫂子,不会说官话,请不要见怪,有事就叫我做吧。”
佟氏已好了许多,见这女仆约摸十五六岁,长得虽然平常,衣饰倒还干净,说话也算清楚,便问她道:“你是原本在这府里的人吗?叫什么名字?”
那女仆回答道:“我叫阿娣,我嫂子叫阿花,我哥哥是同知衙门里的差役,我们是来帮手的。”
原来不是奴婢,佟氏便也客气了些:“既如此,还要劳驾你带我的管家和丫环们到处走走,告诉他们这府里哪里是做什么的。”
阿娣笑着说“不敢”,真个带了周四林家的和王二家的去了。
佟氏休息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事了,便重新起身回到外头大厅,指挥起家里的仆人。因王瑞宝夫妻的表现令人失望,她大大的斥责了一番后,剥夺了他们的管事地位,然后宣布以后外头的事务由长福总管,内院事务则交给周四林家的,一应仆役都安排妥当,各司其职,这才叫他们做自己的事去。
王瑞宝夫妻虽然有些不满,无奈自己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做好职守,只好认了,只盼着日后有机会夺回管事的位子。
佟氏又交待收拾出房间来招待陈老太医和刘氏姐妹,又差人去问八旗驻防地所在,这才算是闲了下来。
这时天空轰隆一声,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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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句粤白的国语版翻译如下:
“你是说烧水吗?已经烧了,在厨房,你要泡什么茶?”
“我们有乌龙茶,不过现在是秋老虎,你们走那么远路来到这里,不如喝菊花茶更好,不过太太正怀着孕,可能要喝白开水了。”
会不会觉得情节有些平淡?没办法啊,广东没有婉宁大姐在嘛。
先去休息一下,回头继续写下一章。
六十六、新居
雨不大,只能算是雨丝。几个仆役都埋怨老天这时候下雨,害得他们没法把被褥拿出来晒过再用。可阿娣和阿花却明显喜出望外,她们手忙脚乱地收着晾在院子里的东西,脸上却带笑。
淑宁于是问阿娣:“你们为什么这么开心?”
阿娣说道:“旱了很多天了,下雨当然开心啦。大人太太真是贵人,贵人出门招风雨,你们一来,就下雨了,真是好。”
淑宁顶着黑线陪着笑笑,看到她们收回来的东西,便问道:“这个是腊肉么?那个是什么?”
“是菜干啊,小姐没吃过吗?秋天吃这个最好了,这几天太阳那么大,我就晒了点腊肉和菜干。”
咦咦咦?这个就是煲汤用的菜干吗?不过看来还没有完全晒好,还带有一点青色,恐怕还要再晒几天吧?
雨一会儿就停了,太阳重新露出脸来。与其他人高高兴兴地拿出被褥来晒不一样,阿花露出一脸失望的神色,阿娣则嘟囔着:“怎么才下这一点?”
王瑞宝家的抬着自家被褥正好经过她身边,听到这话,狠狠白了她一眼。
前头传来一阵喧哗,然后是长贵的声音:“老爷回来了。”淑宁连忙跑了出去。
张保的衣裳湿了一半,有点狼狈的样子。佟氏一面叫人给他拿干面巾,一面问道:“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避,等雨过了再回来?”
张保擦着脸说道:“才从衙门出来不久就遇上了,一路上没遮没掩的,又没带伞,我想着雨又不大,干脆直接回来,瞧,这不就停了?”
佟氏道:“我听说已经二十多天没下雨了,谁知今天我们一来,就下了一场。”
张保笑了:“这才好呢。方才在衙门里听知府梁大人说起,这边前几天已经收完粮食了,田里正在种些蔬菜红薯之类的东西,有了雨,长得就更好了。”
佟氏有些惊异地说道:“我还以为秋收过后就是农闲,这边竟然还有东西可种?”
张保笑得更欢了:“可不是?看来在这边是不愁没粮的,我别的本事没有,在农耕上却还有些心得,毕竟当年我也办过回屯的事不是?”
淑宁笑着插嘴道:“阿玛,话不可说得太早,奉天种的东西跟这里种的可不一样啊。”
张保作出赶人的样子:“去去,你阿玛我好容易有点雄心,你怎么就来泼我冷水?”还没说完,已是笑了。
淑宁笑嘻嘻地躲在佟氏身后,朝张保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过头对佟氏道:“额娘,今晚上吃什么?这一个多月都没怎么吃好,额娘要好好补一补。”
佟氏点点她的脑门:“我已经叫人去买新鲜肉菜了,你这丫头,分明是你嘴馋吧?”
淑宁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额娘怎么这么说我?”
佟氏又转过头对张保说:“本地人多讲方言,我们都听不懂,有一个来帮忙的女孩子,说是你衙门里差役的妹子,叫阿娣的,懂得说官话,我们暂时只能靠她去买东西。只是这不是长久之计,老爷有什么好法子?”
张保摸摸自己的头:“暂时只能这样了,本地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咱们先让本地人帮着做事,等家里的仆役学会了听说,就方便多了。我看那些同僚多是外省人,想必也有这个烦恼,不如叫人去问问,说不定会有说官话的肉菜贩子,我们直接找他们买就是了。”
佟氏恢复精神后很快就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一家总算是安顿下来了。
傍晚时分,王二回报说打听到了刘氏姐妹的叔父住在仙羊街南,离这里并不算太远,坐车也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佟氏便命他上门报信。吃过晚饭后,刘家叔父就驾着辆大车过来了,谢过张保夫妻后,把两个侄女接回了家。那刘氏姐妹与佟氏依依惜别一番,都约定了日后再来往。
陈老太医则是作为贵客留在了张保家中,只派了几个老家人回乡报信,并收拾当年住过的房屋。
========我是最近非常勤快的分割线========
第二天一早,淑宁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她起身洗漱梳头,又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间典型的南方地区小姐绣房,是在二楼,房间不大,有一个漂亮的雕花窗子,向着楼下的青云巷,再过去就是围墙,然后是几棵极高的树,挡住了远处的景色。
她昨晚睡的是非常精致的描金雕花大床,还是两进的那种。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真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啊。
这种在后世绝对会被当成博物馆收藏的艺术品,她居然能在上面睡觉,而且还能睡上几年…
打住,别这样眼皮子浅,现在是在古代!她是官家小姐,睡这种床是很平常的事,不要大惊小怪地,让别人笑话,你没看到春杏昨晚上看到这床时的傻样,当时就被巧云笑话了吗?
房里家俱极简单,除了那张大床,就只有一张同样漂亮的梳妆台,一个雕花衣柜,一张小案,一把椅子,一个脸盆架,如此而已。所有家俱都很精致,虽然全是半新不旧的。
待梳洗好了,问过春杏,得知父亲一早就去了衙门,而母亲还未起身,她便自行下了楼,在饭厅略吃了些早点,然后便遇上了来收碗筷的阿花。
说起来阿花阿娣姑嫂两个,其实并不是单纯来“帮手”的。同知衙门里有两个差役是专门做张保的个人听差,一个叫赵阿生,一个叫胡东,那赵阿生就是阿花的丈夫、阿娣的哥哥。她们来府里“帮手”,其实更像是来“帮佣”,提供家务服务,然后每月领取工钱。因做官的多数不是本地人,这样的本地“帮佣”,几乎家家都有。
看来在这种南方沿海地区,资本主义萌芽早就开始了嘛。
阿花问淑宁道:“小姐中午想食乜野?不如煲个汤哩?”(小姐中午想吃什么?不如煲汤吧?)
淑宁仔细听了,略猜到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就说:“菜干煲猪骨就很好,要多放些姜。”
阿花想了一下,便笑着表示听懂了。
咦?看起来方言障碍不是那么难攻克嘛。
送走阿花,淑宁觉得有些无聊,心想,不如好好逛一逛这所新居吧。
这座房子有很重的岭南味道,屋脊屋顶都有灰雕,显得很精致,但总体格局上却带有北方色彩。房屋都是水磨青砖筑成的,内部有许多木制结构。
大门口进来就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空荡荡的,边上一溜儿花盆,右手边是一座两层小楼,现在是苏先生主仆住着。
左手边是厨房,三间房屋排开,边角上种了两棵树,正好半掩住一处小门,可以看到里面是个小跨院。
正面的大厅里摆着典型的八仙桌、高背椅、仙鹤图和古董花瓶,花瓶里插着新鲜菊花,两边下手都是待客的茶桌和椅子。左边有一处小偏厅,门外是个小跨院,有一口水井,院中搭着两个竹架子,晾着几件下人的衣裳。角落上一个门通向厨房,另一个月洞门则通向一排七八间的仆役房。
正厅右边的花厅摆设装潢都更讲究些。酸枝做的圆桌圆凳,镶着淡青色的石板面。贴墙摆着几个古董架子,只寥寥摆了两个不值钱的花瓶。墙上挂着字画,俱是残旧的,回头佟氏应该会叫人把自家带来的换上去。
再过去则是一间书房,说是房间,其实却少了一面墙,在缺口处顺着台阶往下,种了几丛竹子,边上有一处小角门,后面是青云巷。
这个书房虽然在遮风挡雨方面差些,采光却是极好的。
花厅的过道通向后头,半路上有一个小小的茶房。斜对面却是个空房间,天花板极高,大概是连着二楼的,木板墙上有许多透气孔,光线倒不差。
过道尽头是一个楼梯间,三面都有门,右边的通往青云巷,左边的通往饭厅,正面的则是通往后院。
饭厅正中摆着酸枝桌椅,四周有些架子柜子,放着几个大花瓶,也插着新鲜菊花。左边有一个房间,现在是陈老太医住着,旁边的过道,就直接通往方才看过的左偏厅。
回到楼梯间,沿着木制的阶梯往上走,便是三面回廓,左边是她住的绣房,右边角落上的房间,如今是巧云和春杏住着,再有一个房间,因为有几扇漂亮的雕花窗,采光不错,她正打算用来做自己的书房。越过窗子往下看,正好是一楼的左偏厅。走廊尽头,上一小段楼梯,有一扇小门,通往三楼的平台。
站在平台上往四周看,可以看到附近有很多像这样的房子,大概都是城里官员的住处。
平台约有一丈见方,几乎是空的,只晒着两个簸箕,一个是鱼干,一个是冬菇。
不错嘛,都是好吃的。
回头下得楼来,往后院走,两边都是抄手游廊。正面的屋子是张保与佟氏住的正房。中间是平日里佟氏起居管理家事的地方,左边那个她原以为是耳房的,其实才是主人房。右边也有楼梯间,素云住在那里,楼上俱是空房间,现在放了他们家带来的行李,以后大概会拿来当库房吧。
右边游廊有一个开口,通向花园。
花园很小,只有不到两亩,倒有半亩池塘。池边有个小小的竹亭,还有几棵柳树,沿着围墙种了很多竹子,地上的草已经很高了,冒着几朵小花。花园的一角,有一扇角门,打开却是青云巷,走到尽头,是紧闭的后门,门外传来行人走动的声音。
看起来这新居很不错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要再好好整理一番,就可以住得很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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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想这座房子时,我是以广州荔湾博物馆内的西关大屋遗址为原型的,不过做了很多修改,增加了不少东西,然后取消了彩色玻璃制成的精致的满洲窗,小姐绣房里的近代钢琴,以及带有英国色彩的煤油吊灯。毕竟,西关大屋是清朝中后期兴起的富商宅第,房子里的很多东西,都不是康熙朝所能有的。
有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虽然不太一样了,但那毕竟是原型。
六十七、千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看吧,我早就说过了。)
京中,现在已是深秋时节了,伯爵府中,大书房外的树飘下最后几片黄叶,打开的窗户中,露出了端宁的脸。
他正在认真读着书,读一两页,就在手边的白纸上写上些东西。
忽然,院中传来一阵叫声:“老四,你在不在?”原来是老三诚宁。
堂兄弟中,他们俩年龄最相近,经过一阵磨合后,相处得还算融洽。
端宁应了他一声,知道他一来,自己暂时是没法继续读书了,只好放下了毛笔。
诚宁进来后,往左右瞄了瞄,鬼头鬼脑的样子,端宁看了好笑,就说道:“玛法不在,你放心吧。”
诚宁松了一口气,换回本来笑嘻嘻的脸道:“你又在念书啊?难道就没别的事可做了?一天到晚不是读书就是练武,偶尔也跟咱兄弟们一块儿出去玩玩嘛。”
端宁淡淡地笑道:“你们玩的东西我都不喜欢,去了也是扫你们的兴。”
“怎么会呢?”诚宁道,“上回到城外打猎,你不是也玩得很开心吗?”
“只有一回而已,后来几次我都没去了,我不是很喜欢,打猎就打猎,为什么要到处捣乱?弄得附近的百姓鸡犬不宁。”
诚宁笑了:“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又没闯什么祸。”
端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问他:“今儿来找我做什么?先说好,我可不要再去打猎了。”
诚宁笑嘻嘻地道:“不是不是,天天打猎谁不腻啊?我就是觉得闷了,来找你聊聊。”
“聊聊?”端宁望望他,“你是想来找上回见过的“千里眼”的吧?”
诚宁被他点破心思,脸一红,硬着脖子道:“哪…哪能啊?那可不是玩的,你别乱讲!”
端宁淡淡一笑:“你知道就好。那个“千里眼”是内务府秘制的,只供高品级的武官使用,连咱们家,也只有大伯父有一个,宝贝着呢,连二妹妹是他亲生女儿,都不肯借她看一眼。他绝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收在外书房的。你若真想打它主意,兄弟劝你还是早点死心的好。”
诚宁嚅嚅地说不出话来,低头想了想,道:“那算了,我可不想挨打,要是被玛法知道,少说也要挨上十来鞭。”
他见端宁又拿起书本看,便说道:“你天天看书怎么就不会闷呢?跟我一块儿出去玩吧?我一个人,实在无聊得很。”
端宁却道:“你去找你的朋友就是,你上回还说跟他们一起出去很好玩。”
诚宁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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