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宪点了点头,“爷,都一个多星期了。吊的也都差不多了,现在林场里谁能跟咱们绑在一堆,谁是墙头草,基本也都拎的清。再吊下去,那就是跟咱自己人过不去了。”
李道云往天上扎的长寿眉一抖,拽过了炕头的烟叶匣子。把匣子里大片的烟叶用手指碾碎了,填进了烟袋锅之中。
李宪忙拿了火柴,双手递过去给老太爷点了烟锅,“您说呢?”
呼。
随着一道辣鼻子的烟气,李道云点了点头,“嗯,也是。火候也该到了。”
捉摸了片刻,老太爷一挥手,“不过这钱可不能悄着么着的发,得整出点儿动静来!”
听见老太爷的最高指示,李宪嘿嘿一笑,“巧了爷,咱俩……想一块堆去啦!”
一旁,李友打了个哈欠,“你咋?还蹦着高高发呀?”
李道云和李宪直接无视这个还没开窍的,一老一小相视一笑,眉眼里的几分狡诈,如出一辙。
……
林场这几天多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零活,把厂子里的大部分劳力都给套住了。虽然天天都没什么事儿,去混混日子,可是林场那几个管事儿的没到点儿也不让人走。
这还没开始伐木呢,卡点反倒卡的比伐木期还严格。
直到了下午五点,人们才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家。
五点半,就在人们洗洗涮涮准备做晚上饭的时候,林场里的大喇叭广播,响了;
“注意了啊,注意了啊!现在说两个通知嗷。”
已经快要落到了地平线之下的夕阳余晖之中,李友端着嗓子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穿过袅袅炊烟,钻进家家户户。
“咱们林业局浆果研究所的山特产口服液,销路已经打开啦!现在研究所的药厂全面开工,之前收购的五味子和刺五加,明天就开始往外运输。之前在粗加工场登记在册的,明天去碎木厂,也就是咱们的山特产初加工厂帮忙装车!这是第一个事儿。”
一些听到广播的人,纷纷批了衣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啥?那厂子还真整成了?”
“八成是,没听说么,销路都打开了吗?这眼看着就是要见着钱了吧?”
“扯卵蛋,这才多长时间?能这么快?怕不是李友他们家搁这找面子呢吧?前天都听老马家说了,收了那么多的五味子和刺五加,可都是一分钱还没给呢。要是真进钱了,能不给他们多多少少先发点儿钱?”
正当人们这么议论着,那边儿的大喇叭又响了。
“第二个事儿,之前收的山货钱一直没结。现在现在趁着功夫,给在初加工厂里边登了记的采山员对个账。你们记下数,回头和手里的条子对一下数目,要是没有问题的,明天早上八点到林场来领钱。咳咳,我念一下,大家伙记好了啊。马大闺,共交付五味子650斤,刺五加440斤。刺五加五毛一斤,五味子三毛一斤,合计415。佟香兰,五味子550斤,刺五加410斤,合计370。刘春真,刺五加610斤,五味子……”
广播足足进行了二十多分钟,听到那一条条数目,场子里的所有人,都惊呆啦!
在林场干活,那是按天结工资,这几天的这些小零活,算是临工,一天就三块钱。虽然不累,可是那也耗一天的时间。这十几天下来,给场子里干活儿拿了几十块钱。可跟人家这上山采山抢收山货的一比,连零头都不足啊!
之前李道云曾经当众说过工资不先结,外加上林场里管事儿的三番五次说老李家那厂子办不起来,说不成哪天就黄了摊子。所以大部分人都觉得抢收山货的事情不靠谱,可是现在听见放了钱,人们的眼睛可都红了。
这才十几天的功夫,每个人都有三四百块钱分。这顶上林场半年的工资了啊可是。
一样是干活,上山抢收山货的这钱来的也太翘了。早知道上山抢收山货能赚的这么多,别说给林场打零工了,请自己过来去林业局里当局长也不去啊!
局长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
广播的余音仍然伴随着麻雀的名叫不断回荡。
可是林场之中的人们,炸了锅。
次日,早。
李宪和李道云选的这个发钱的时辰和地点,可是憋着坏的。林场出去干活儿一般都是先到场部,然后统一坐四轮车去伐木场那头。
所以当李友和李宪拿着钱,在厂部门前支了一张桌子,拿着表格准备发钱的时候,正赶上人们在场部门前集合。
看着几十个人手里攥着批条,在李友和李宪那里各自拿了三四张大百元,兴冲冲的站着唾沫在朝阳和露水之下喜滋滋的数着那几张一眼就能明白的票子,林场里的老老少少,齐齐的吞了口唾沫。
就算是昨天广播里说了今天给采山的发钱,可是还是有一些人不信。
现在,看到花花绿绿的票子都到了那些“幸运儿”的手上,众人终于忍耐不住了。
人群之中,随着一阵哄哄,一小波人凑到了场部大门的门口。
看着桌子上那三摞票子,直着眼睛,脸上堆起了讪笑。
“李场长、”说话的是吴二狗,刘会计家邻居。人岁数不大,可是显老,三十多岁,站在李友面前倒像是同辈人似的。
李宪跟这人不熟,只是听李道云说过这人的父亲给这人定的是娃娃亲,十二三就破了元阳,十五结了婚,当年就有了娃。元阳破的太早,老得快。
老爷子早前的时候还拿这人当典型,告诉李宪以后有了对象要节制来着……
听见有人叫自己,李友抬了抬眼皮:“呦,这不是二狗嘛?咋了,有事儿?”
“那啥,我就想问问,现在咱们还收不收五味子和刺五加了?”
李友挑了挑眉梢,“收啊。”
“那可太好了!”二狗等人脸上一喜,“那我们今儿就上山!趁着没下雪呢,也给咱们初加工场送点儿山货!”
“等会儿、”这时,李宪伸出了手,“二哥啊,之前初加工场招工招采山员的时候,你登记了吗?”
二狗一愣,“没有啊。”
李宪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那不成,我们现在场子都走向正轨了,之前没登记造册的,我们不收。”
“那!那那那那,那咋整啊?”吴二狗让李宪呛了一下,想到当初初加工场刚成立那时候,自己确实是不信人家能整起来,就没来。此时不禁,脸色通红。
可是看着面前那花花绿绿的票子,心还不甘。
看着他抓耳挠腮,又臊又贪的模样,李宪哼哼一笑。
“那,那就不好意思了呗。”
见马婶儿等人的钱已经发完了,李宪将桌子上剩下的钱往自己的风衣兜里一揣,对马婶儿等人使了个眼色,便直接将端足了架子,正襟危坐一语不发的李友扶了起来。
回了家。
此时,这些日子组织众人劳动的副场长从贵叼着烟,背着手走了过来。
“走了走了,伐木场那边的道冬天走拖拉机不平,今天咱们去垫一下。一会儿分成两拨,一拨去北山装沙子,一边儿跟我去……”
看着自己说话没人听,一个个都伸个脖子,看着远去的李友父子,从贵不满,将叼着的烟往地上一摔,“都伸个脖子瞅啥呢?寻思自己是大鹅呐?别看了,那鸡霸厂子能风光到啥时候?赶紧踏踏实实干你们的事儿去吧。”
“从大眼珠子,老子他娘的不干了!”那头,吴二狗将手里的铁锹往地上一扔,“他妈的,之前你们就吵吵人家老李家那初加工场干不起来,横八竖档着不让我们去收山,给林场干这些个烂眼子的跑腿儿活儿,现在你看看,人家跟着干的都发了财了!他妈的,老子要是再听你们的,那就是虎逼!”
“艹,就是!要不是你们横八竖挡着,老子采山现在咋哈不整个二三百的?过年钱都出来了!”
之前众人没感觉咋样,可是现在被发钱刺激了一下,一肚子的不满,再也憋不住了。
几百号人,叮当叮当的将手里的工具都扔在了地上,围着从贵和赶过来的孙福来等人,就吵吵了起来!
第292章:原来场长就是这感觉()
林场场部大门口,看着一群人围着从贵愤慨的嚷嚷和埋怨,马婶儿等人笑开了花。
李友和这些管事儿的恩怨,他们心里边儿清楚着呢。现在看着从贵在人们的声讨和骂声之中落荒而逃,马婶儿笑得可开心了。
没了出气的,众人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手里攥着钱的马婶儿等人身上。
人群之中,吴二狗眼珠子一转,走上了前来。
“婶子,大家伙儿都是一个场子的,我们之前站错了队,得罪了李友,现在人家生咱们的气了,可是你可是跟咱实打实的老关系啊!可不能赚了钱就看笑话,得帮咱说说话啊!”
“是啊,老徐家的、今年的年景你也知道,家家户户手里都没有了进项。现在场子里有了这个收外捞的地方,你看看能不能跟李友、啊不是,跟李场长说说,给咱们也放放名额,收收山货赚点儿用度啊!”
听着身边众人的央求,马婶儿撂下了脸,“哎呦,这可不行。我们这也是靠着厂子吃饭,干活挣钱就了不得了,哪能替人家做主?”
“马大姐,可不能这么说啊!你们家和李友那关系可不一样,那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说话肯定好使啊!我们家二小子本打算今天冬天结婚呢,现在庄稼都绝了产,再没点儿进项,那媳妇可怕是要黄啊!”
“是啊老徐家的,你就行行好,给我们找条生路吧!”
场子里啥情况马婶儿自然是知道的,别看平时嘴不好,但也是个热心肠。看着一群人哭求,心里倒也不落忍。想到之前李宪的安排,便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唉、都是一个场子的,你说你们当初,宁可信那些不着调的,也不信人家老李家,现在这样,整的是啥事儿?”
众人哪里听不出马婶儿话里的意思?
纷纷拍胸脯子跺脚表示以后肯定拥护。
“拥护也没辙啦!”马婶儿挥了挥手,“人家宪子不都说了吗,现在厂子都已经迈入正轨了,人事上不好改动。你们要是想收山啊,也就只能……”
“只能咋样?”一看有门儿,立刻就有人问到。
“就只能从我们嘴里抢饭吃啦。”马婶儿回身跟一帮子老邻居挑了挑眉毛,在回过身,道:“不如这样吧,钱也不是一个人赚的。人家初加工场山货的收购价给我们是五味子三毛,刺五加五毛一斤。大家伙要是真想赚点儿用度,那就现在趁着没下雪去抢山。收回来的东西直接送我们家,五味子一毛五,刺五加两毛五。”
一听马婶儿给出的条件,人群之中陷入了沉默。不大会儿,有人吭吭吃吃的提出了质疑:“马大姐,你这不厚道啊!”
“对啊!老徐家的,这是啥意思?比人家初加工场的价格低了一半儿呢!”
听到这些抱怨,马婶儿一瞪眼睛:“话可给你们说到了啊,我们家也得吃饭,就是看着你们没出路,乡里乡亲的才勉强分你们点儿,要不你们自个寻思寻思,我和我们家当家的,一天去山上收,那也是二百来斤的山货,何苦分给你们?”
“再说了。”看着一群人脸上的不满,马婶儿颠了颠手里的四百多块钱:“嫌价钱低啊?嫌低你们倒是早跟着加工厂干呐?要是那个时候跟着干,现在何苦求到我头上?”
这群嘲下去,在场所有人的脸都涨红了。
马婶儿也不再墨迹,李宪交代的说完了,带着身后的一群姐妹就闪了人。
马婶儿等人走了之后,一群人又在林场场部门口哄哄了一会儿。林场这边儿现在看来肯定是不划算了,收山的话,五味子和刺五加的价格经马婶儿一手价钱折了半。可是如果细算算……
五味子一毛五一斤,刺五加籽两毛五一斤,一个人要是勤着点儿,一天倒是也能弄个百十来斤。
算明白这个账,众人各自散去。趁着上午还没过去,纷纷回家拿了背篓,一面骂着林场里管事儿的瞎鸡霸整,一边上山趁着雪还没下来,开始抢收。
……
快到十一月份,山上已经冷的很了。
众人顶着秋风开始穿山跃林,可是到了山上,却傻眼了——十几天下来,近处山上的五味子和刺五加已经被马婶儿那伙儿人收的差不多了。零零星星的虽然还有,可是顶不住僧多粥少,一天功夫下来,林场周遭的刺五加和五味子就彻底秃了枝、
想要收成,就只能往远了跑。
可刚刚在距离林场十来里地的二段山上采了一天,憋了整整半个多月的初雪,便洋洋洒洒的飘了下来。
雪不大,也没在地上站住。
可是二段山那边儿地势高,而且道路不好。初雪在地上化开,眼看着上山可就危险了。
无奈之下,众人又只好开了家里的四轮车,到周围的林场去收。冒着十月的秋风,冻得鼻涕趟三尺长,一天也挣不来几个钱。
西方有句谚语,说上帝给了人两个口袋,一个装着自己的优点,一个装着自己的缺点。可是这装着优点的袋子在前,装着缺点的袋子在后。
所以大多数的人,在遇到自认为不公平的事儿时,都只能看见别人的不是,找不到自己的原因。
看着马婶儿天天坐在家里,和他家老爷们儿徐振业拿着大称,地主似的收着自己辛辛苦苦从周边林场收来的山货,然后一转手送到初加工场那面就躺着赚钱。众人对林场里几个之前阻拦着不让收山的管事儿,不满积攒到了极致——特别是副厂长从贵,妇女主任孙福来。
正是这俩人,当初吐沫星子喷三尺,将众人拉向了给林场里打零工的不归路。
于是从贵和孙福来,悲剧了。
之前乡亲们的笑脸不见了不说,现在在场子里走道都得绕开了人多的地方,不然必定是几句“他妈的瞎指挥”骂娘声和一口吐沫横空飞过来。
二人在上火的同时,心里也是相当的不忿——招都他娘的是刘元给支的,可是这老小子干啥事儿大不出头,就再背后支嘴,到头来,挨骂的倒是自己,这上哪儿说理去?
有苦说不出,二人只能按理憋屈。
可是和这俩人的境遇不一样,李友这两天可牛逼坏了。
马婶儿等第一批聚拢到李友身边儿的人现在都捞了天大的好处,有这个榜样在前,众人可是不得不正视起了这个新场长。
走在大道上,人见了就往前凑,一边儿递烟,一边一口一个李场长的叫。叫的李友浑身都轻飘飘,跟吃了八斤蜜丸儿似的。
每到饭点更是别提,那根本就不能在道上走。让人看见,直接就往屋里拽,说不在人家那儿吃,人家都红着脸自己打自己嘴巴子急眼,说李友不给面子。
这待遇,老李别说前半生没经历过,就是在梦里都没敢想!
“哎呀!李场长!这嘎哈去啊?吃了没呢?”
初雪过后的第二天。
李友像往常一样,从场部里出来。吹着口哨,走在路上。看着之前一向看自己代搭不起理的白老四老远就跑过来打招呼,李友心里乐开了花。
原来,当场长就他娘的是这个感觉啊!
老二那句话咋说的来着?
哦对了。
真他娘的香!
。。。。。。。
就在李友陶醉在场长的梦幻感觉之中时,蹲在家门口门槛子上,看着苏娅低着头收拾灶台的李宪,动起了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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