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侣不紧不慢喝过茶,才缓慢道来:“这皇家公主十岁那年遭遇风寒。据说被弃于乱葬岗时还残有余气。幸得当时的太子威逼亲母姜皇后,公主才得以回宫,赐天下名医相救。”
果真太子和这位公主情深意重。既要代表神族会见皇族之首,能多了解一些皇室轶事,怕更容易沟通,想到这,她接着问:“这柴郡公主——”
“师父!他们来了!来了!”小僧侣清儿突然冲入大堂,迫不及待关门扣窗。
老僧侣故作镇定道:“清儿,今夜有神者在,他们奈何不了咱们,赶紧趁机放松放松。”
接着寺庙外急风环绕,撞得门窗“碰碰!”直响,原来是几只顽魂。他们不敢或者说攻击能力较弱,闹不出事端,只能门外鬼哭狼嚎。夜殇轻笑两声,跃出窗外大吼几声,整个寺庙顿时清静。这对老小僧侣立刻铺席和衣而睡,这难得的清静他们一刻也不愿放过。
落烟忍不住笑着摇头,替他们熄灭灯火,悄声走出寺庙外。不知不觉又过一日,她暗暗数着天数。
“多谢夜将军,总算逮到这几个顽魂!”
忽然传来一细微男声,听着有些陌生。她顺声望去,朦胧月光下,一黑衣男子正客气地朝夜殇拘礼道谢。
“御魂使,你这是客气了。”夜殇拍拍他肩,笑言。
“可惜那只狐魂冥顽不灵,这次又给她逃了。”说着,御魂使朝落烟望了一眼,她的出现早在他们意料之中。
夜殇回头看着她,介绍着:“这位是落烟神尊。”
她笑着缓步到他们面前,问道:“御魂使指的是红莜那只小狐妖?”
“正是!不打扰两位上神,我得继续开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牛头面具,正要套上。
“御魂使这是?”夜殇不解,落烟也迷惑望着他。话说这御魂使长得也不错,不至于要戴面具出门?
“这半夜叫魂的事,能讨人喜欢吗?”他摇着头自语,“还不能夜夜戴牛头面具,过些时日还得换成马面。要不给认出来,以后还咋混!”
想起昨夜客栈老板娘的凶残样,落烟忍不住笑出声。
“后会有期!”御魂使嘟哝声从牛头面具下传来,接着消失在夜色间。
次日,落烟和夜殇与老小僧侣告别后,急忙赶回皇城。一来,他们要完成师父的任务;二来,她自己十分想知那位年幼公主现安何处?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年幼公主的影,特别是那双眼睛,明明稚气未泯却溢满幽怨。
他们赶回皇城,却是跃墙而入,偷偷潜至皇上寝宫。奢华不容多说,雕龙刻凤满地金银。此时的学皇正躺于龙床,金黄色厚重垂帐帘子金勾悬挂,只留一帘薄纱轻掩。夜殇一个暗地使个昏睡术,周边留守的宫女太监纷纷倒地睡去。
101 游园一梦()
落烟溜到床边,探查学皇伤情。看来艾氏皇亲也真有些医术,刺穿心口重伤,此时已药物止血化於,只待伤口自行愈合,早无性命之忧。
她向夜殇使个眼色,小声道:“我要入他梦境。”
夜殇怀疑地看她一眼。
“具体如何我不大记得,不过可一试。”她轻握学皇的手。
无彦唯一的传人,轻羽,可入生灵之梦……梦是过去碎片的重组,或真实或潜意识里串改……
学皇,你的梦境又是如何?
她双目微闭,静心感受他的气息,一起一伏,随他一起呼吸,一起沉睡……
皇族大院,宫墙蜿蜒无尽,锁着一个又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故事。
“哥哥,你看!”
她眼前忽然出现一约摸六,七岁的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跑到宫墙前,挽起荆棘野草。
“小心割手!”
身后一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急忙跑过去,拉开她。荆棘野草虽不是利刃,割到肌肤也是疼痛难忍,更何况她小女初成,肌肤如婴儿般细腻嫩滑。
“你快看!”
小女孩并不介意那几道荆棘,只是兴奋地指着墙角。男孩顺着她细指望去,草丛里隐现一个小洞。
“哥哥总说,想看看墙外有什么?”小女孩得意地笑道。
“你挖的?”男孩有点惊讶。这宫墙厚重如磐石,要挖出这样一个小洞,她不知挨多少苦?
小女孩点头,而后不好意思道:“哥哥好像又长大了点,这墙洞怎么也赶不上哥哥的速度?”
“傻瓜!”男孩轻敲她脑门,笑道,“这苦力之事,当然由我们男人来做。”
……
梦境迂回,落烟眼前石墙如遇洪流般纷纷倒塌,接着呈满天风筝,蓝天下拖着纸翼悠然飞翔,孩童欢闹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这些公主王子身份高贵,却不知宫墙后的命运,几经坎坷?忽见那女孩独坐石栏,带着淡淡笑容,望着皇兄皇姐们追逐的身影,以及身后紧跟不舍的宫女们。
“柴郡!你看!”
太子学皇跑进她的视线,从怀里掏出一小糖人,做工略微粗糙,却也有模有样。柴郡公主拿在手里,好奇打量。这民间之物,总是挂着不干净名头,后宫不曾流传。从未出过深宫的她,一时不知是何物?
“可以吃的。尝尝!”太子学皇推着她小手,把糖人送到她嘴边。那味道清甜凉爽,如那时的他们,单纯青涩和着薄荷的清香。
此时的落烟眼里尽收美好。这些记忆怕是极其难得,所以藏得很深。似乎只有在他重伤无知觉时,才如甘泉般涌出,梦里滋润着他。
“去放风筝?”他拉着她。
“好!”她爽快应答。梦境如真,她晃眼看向落烟时,眼里却带着犹豫和忧伤。
落烟心一惊,自己是入梦偷窥者,这女孩不该看到她。可那眼神分明写满熟识,仿佛自己才是被窥视者。这是学皇的梦境,他们该只是个影,来自过去无法成形于未来?而这公主,似乎可穿透梦魇,触及到她身心?
她禁不住追寻那瘦小身影,手持细线,在风筝下飞奔……
“柴郡!”
随着太子学皇一声大吼,只见她弱小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冉冉倒下。宫女太监慌了手脚,不是因突然倒下的公主,而是抱着她大叫“太医”的太子。只因有他,她才得到皇族般高贵的待遇。几个太医忙里忙外,他的宫女侍从自然也不敢怠慢。而她身上那些从未被外人看到的伤痕,此时毫无遮拦展示在他们眼前。
“这些伤痕从何而来?”他质问。
“不小心摔倒的。”她稚气地回答。
再愚笨他也知深宫有些话不能说。他不再质问她,而是决定自己去寻个答案。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不知何利器所伤的疤痕,怎可能是摔倒?
“公主天生体弱,这些外伤又似新至,加之奔跑过度,才导致气血不足晕眩不醒。”这是太医之后悄悄转告的话语。当时他只是静心聆听,不作任何回应,背于身后的双手却紧握成拳。想起之前她那句“好”答得爽快,只为搏他一笑,她超负荷运转那具弱小之躯,不曾埋怨半句。
凤寝殿若仪宫,那是姜皇后的地盘。他不曾记得自己曾经来过,却知眼前这位和善高贵不失气质的女人是他生母。他怒气而来,她不曾正眼回望,只专注着掌心谷粒,一寸长的假指甲来回拨弄,似精挑细选又似无聊玩弄。他不敢正视,只能低头一侧,之前怒气不知何时殆尽。毕竟是个孩子,无权无势。
“你看这皇宫后院,麻雀多了去。只有打不死的那几只,才有机会飞上枝头。”她突然挥手,手中谷粒抛晒入空,招来些许小鸟。他们欢快地抢食,叽叽喳喳点缀着那个平和的午后。
“柴郡——”
他本想向她讨个公道,可忽然死静的空气吓得他脸色铁黑,后半句话再没敢出口。仿佛只在顷刻间,之前叽叽喳喳的欢叫声消失,眼前只剩百只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抽畜的鸟儿。突然“哗啦”几声,远处几只一直观望的,随即展翅而去。
“那公主够聪明,就该知道距离。”她依然未曾正视他一眼,简单数语便转身离去。
偌大的院子,只剩他和两名留下清捡鸟儿尸体的宫女。不是他那个年龄可理解的世界,此时却逼着他去适应去迎合。他渐渐明白,所有靠他太近的活物,终将被当作危险品隔离。她要他孤傲地活着,不能有被利用的弱点。可惜当时他并不能真正理解。
从此宫中不再安宁!
“太子?!太子又消失了!”
“见鬼了!找!赶紧给我找出来!”
……
“落烟!落烟!”
入梦的她突然被夜殇叫醒,意识复苏后发现自己已在寝宫殿宇顶端,此时天已透亮。
“叫半天不醒,只好连拖带扛把你弄出来。还真够重!”夜殇笑着抱怨。
“又是一日。”她望着初升的朝阳,心有所思。
“学皇梦里,可有些故事可寻?”夜殇忙问。
她知夜殇如此急速转开话题,只是不想看她思神君恒天过度。也罢,她挤出一抹微笑,道:“藏得很深的记忆,却是那般美好。”
“随我去一个地方。”说着夜殇拉起她跃下楼阁,朝北偏院急驰。
最后他们来到皇城宫墙一角落,只见几间旧厢房相连,窗棂残破,苔迹斑驳。
“这里就是柴郡公主和她亲母李氏妃生前居所。宫名原是应李氏所好,定名凌海宫。据说李氏未入深宫前,简居南海一带,极其喜欢观海景。”夜殇望着破旧厢房,此时只剩无奈和惋惜。
落烟推门而入,家具摆设依旧存在,唯有那厚重灰尘无声诉说着流逝的岁月。
“那场后宫动乱,柴郡公主未能幸免。据说那以后,李氏一直处于疯癫状态,后得学皇赐死,才草草结束这非人生活。”夜殇一指划过身侧藤椅,尘土顿时化为乌有,显出原有光泽。
“李氏该无显赫家族背景,何以入宫?”落烟缓步四周,疑问重重。
“一场偶遇吧。”夜殇懒懒应着,径自坐上藤椅,无心打量周围一切。于他而言,不过又是一场深宫怨事,而这些事代代皆有。
落烟环视四周,视线所过之处,仿佛吸去尘埃,一切忽然变得明亮……
“啪!”地一声,她同时感到背后一阵剧痛,似有鞭软之物横抽。她想转身探个究竟,突然发现自己双手紧套在床栏。手指粗的绳索,扎得紧固,无法挣脱。
“你若不懂收敛,如何活着出去!”耳边传来一女子厉声喊叫。
“若知今日,何必当初!”她倔强地顶撞,而后意识到,这不该是她的对白。此刻仿佛有个影子付在她身上,让她带着自己的意识回到那魂魄的过去。接着又是狠狠一鞭落到背脊,她突然明白,这是柴郡公主的过去。
“你要和娘亲一起死于这宫中?!”那女子又厉声大吼。
突然绳索松解,她感觉自己是落入一女子怀里,有股淡淡薄荷清香。睁眼细看,却是夜殇。
“你是不是感觉到异样?”夜殇惊讶地看着她。
她点头,刚刚鞭打的剧痛似乎还留在背脊。
“很灵异,无法感知!但绝不是凡生的魂魄。”夜殇低头望着她,突然道,“你伤得不浅,可要先回神君殿?”
伤?!她惊惧地回视夜殇,难道刚才不是幻境?脊背又是一阵剧痛,似破裂的伤口给浇洒辣椒水般难受。夜殇立刻抱起她,离开皇城。她不想惊扰到师父无彦,于是他们在附近随意找间客栈,暂时歇息一番。
能在不知不觉中伤神如此,该不是一般魂魄。疼痛减缓后的她继续沉思,背后突然传来夜殇的声音:“柴郡公主该是凡人?!”
“照理说,一个凡人魂魄,即使未散,断然不可能在如此短几十年,修炼成异物?”她百思不解。
“当时我丝毫未觉周边异样,直到你突然倒地,我才发现你早已受伤。”夜殇略带歉意。
“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她笑着应道。
“我担心学皇,毕竟是人族。可要上报无神尊?”
“待我们查出些头绪,再上报师父也不迟。若有心加害学皇,怕早就动手,何须等到现在?”师父现在要全观整个神族,能为他分担一事是一事,夜殇当然能理解她此番想法,也就不再多说。
102 第一府邸()
次日清晨,他们决定先去拜访艾氏皇亲。据说这艾氏家族建府城西,府邸占地不大,守卫极其森严,几里之外已不容外人靠近。府邸建筑隐匿于绿林中,普通凡人根本无法目视一棱半角。
他们一路打听,到达艾氏皇亲府邸附近时,果真眼里只剩郁郁葱葱的竹林。林高数丈,步行丛林中根本无法看到苍天。
“可有感应到生息?”夜殇忽然问。
落烟摇摇头。这竹林除了不停飘落的竹叶,居然毫无其他活动之物,连只蚂蚁都未能感应得到。
“哈哈!我自由了!”
突闻一声兴奋叫嚷,只见一少年身影在不远处欢快狂奔。她和夜殇对望一眼,心有灵犀一同跃上竹林,尾随其身。那影飘忽神速,似有似无。她诧异无比,凭神感应之力,居然无法感应得到那男子是个活物。夜殇也满脸疑惑,不忘加大力度紧紧跟随。
影如幻,散无痕。
待他们追到一高墙府邸时,那影再无踪迹可寻。他们同时抬头,只见一高牌匾赫然写着:这天下第一府。显然,这该是传说中的艾氏皇亲府邸。
既来之则安之。夜殇大方上前敲打厚重石门。落烟站于他身后,只顾低头沉思:竹林里那男子身影如此熟悉,她似乎哪里见过?
接着石门重重给推开,出来一家丁,礼貌相迎:“艾皇亲请两位贵客长亭小聚。”
他们也不客气,跟着家丁步入府邸。这天下第一府果真奇异,整个府邸建筑不是普通民间木楼阁,却是巨石成柱撑起房梁,与神族宫殿有几分相似。院落装饰不是普通花木,却是精美珊瑚礁石。而整个院落似搭建在碧蓝海水之上,曲桥小路如网密布,却不设围栏,一副海底重现大陆之光景。不说夜殇禁不住四处打量,连长居天倾殿的落烟都惊讶不已。
“两位贵客小心。”家丁提醒道。
这铺在碧海之上的小石路未有围栏,若不留心,确实有掉入碧池的危险。夜殇暗地提起灵力,缓步跟随。这府邸太过诡异,他们不得不防。流传中艾氏府邸不大,须不知这小石路似乎隐藏在暗流之间,走不到尽头。最后他们终于看到石路尽头连着一座小岛屿。远望如一磐石坐落粉色花间,漂于碧波之上。近了才看清大小桥梁楼阁,精致典雅设于磐石之上。
家丁引路来至一竹楼亭间,只有艾正皇亲一人饮茶观海,细品点心。学皇出事那日,落烟与艾正皇亲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夜殇并不在场,之后虽听落烟提过几句,对这皇亲家族也是一知半解。
“我朋友夜殇!”
几句寒暄之后,落烟立刻介绍身边的夜殇。心想:当日艾正对她说的话,一语三关,不知此刻对夜殇又会如何?意料之外,艾正皇亲并未多说,只是点头微笑,示意他们一起入座。
“想不到这天下第一府,建于内陆,却通入东海,真是奇迹。”夜殇由衷赞赏道。
“夜公子见笑了,不过是祖辈得神眷恋,使个障眼法罢了。”艾正皇亲边说边亲自给他们倒茶。之前引路的家丁早已退去。
“这障眼法使得秒,连我们都以为是到了东海之最。”若不是亲眼见过东神殿被毁的遗址,落烟还真不会相信是神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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