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还真是奇效。”她苦笑一下。除了手腿,身上也有灼热感,粘着肌肤,仿佛还在缓慢燃烧扩展。她想,怕要不了多久,她可能就成灰了。
“自找的!”上善狠狠哼了声,略带几分无可奈何。
“如果你见到我师父——”
“去见你师父?我还不想那么早死。”他边说边用肩头碰了碰石壁。
那石壁“轰隆!”一声打开,居然是一道石门。寒气迎面扑来,透心清凉,落烟顿感身上灼热退去一半。
上善抱她进去。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起。里面居然是个冰洞,六面皆冰砖累砌而成。角落设有雕刻别致的冰桌冰椅,还有一个冰橱柜,里面还藏有酒。
“若冰,带个朋友来看你。”上善突然冒出此话。
“还有朋——”她下半截话硬给吞回去,吓得僵在他手里。眼里只有一红衣女子的身影,平躺在一巨大冰块之上,毫无半点生息。能躺这种地方者,绝对不是一般的——妖,落烟定下心神,暗想。
044 上善若冰()
“你可还能行走?”上善问。
落烟点头。他随即把她轻放到冰上。落烟脚底虽受伤,但用点灵力也可不沾地飘着。
上善缓步到女子身侧,席冰而坐,轻握女子的手。落烟好奇跟着过去。只见那女子身着一件红绸丝缎,却是件精制而成的绝美华丽喜服,身边静放一把紫色佩剑。
难道她死在新婚之夜?
“她叫若冰,是个杀手,死在大约一千多年前。”上善声平色静。
一千年,该痛的都痛过了,此刻他的平静自是情理之中。
“可知如何救她?”落烟心想,既保持千年,定怀着救的希望。
上善并未回答,只继续道:“无名不愿你承受回忆之苦,禁令妖魔谷提及轻羽。不过这千年来,我一直寻机会找你寻个答案。”
他犹豫片刻,接着轻语:“我本打算待你回忆起无名之城后,再带你来见她。不过今夜你既已跟来,也算是缘。”
“如若我知,定会相告。”她咬牙应着。
自从来这妖魔谷,她强烈感知自己潜意识里拒绝所有关于轻羽的事,可又逃不过一些记忆碎片。它们总在不经意间纠缠着,带着无尽苦楚,使她惧怕想逃。可上善千年之等,她又如何拒绝?
“若冰临死前,曾经让轻羽给她造了个梦。我想知道在那个梦里,她最后想要什么?”
落烟凝视着那张冷若冰霜,不沾风尘的容颜,努力回想着——
一个关于若冰的梦?在一千年前?
落烟轻握她的手,心念着,如若我能入你梦……
梦是记忆碎片重组,却又基于记忆之上,隐射的往往是最原始的心愿。
若冰,在你记忆深处,最难忘的是何时何事?
冰天雪地,深幽之湖薄如冰履。
恍惚中,落烟看到一大约五六岁的清秀小女孩,在茫茫无际的冰湖边上奔跑,银铃般笑声飘荡在整个湖面。她一身薄紫纱裙,如只紫蝴蝶般飘飞在雪花里。那是怎样一幅绝美画面?却不料她突然纵身跳入冰湖,薄冰顿时碎裂,紫色身影渐沉湖底。
落烟下意识飞奔过去,想抓却抓不住那个身影。于她而言,那女孩只是个影,或者在女孩梦里,她自己才是个影?
忽见一道白光及时托住沉入湖底之躯,带回岸边,随之一白衣身影飘落。
“若只是为了见我,不需拼了性命。若为了报恩,更要留住这性命。”声音来自天际,溢满神韵。
……
落烟身体猛烈颤抖,身上灵力太弱,入梦之深她无法控制。看着那女孩返回岸边,感觉自己却沉入冰湖底,冻结得无法呼吸。
“无需勉强!”上善打散她们紧握的手,一把扶住落烟倒下的身躯。
“她可是为救我而死?”落烟茫然相望。
“不全是。你在这里等着,我找无名来带你回去。”
“何需麻烦你们的皇?”她淡然一笑道,“我们可自己回去。”
无名是她最不想见的。他那双时冷时热的眼,让她恐惧。
“这魔之烈焰只有他可控制,我不能拿你去冒险。觉得冷的话,可喝点酒御寒。”说完,上善自行离去。
此时无名不在谷内,上善寻他也得一段时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她不想就这样消失,心里还有那么多不舍。落烟独坐若冰一旁,寒意剧增。她依上善之言以酒御寒。这冰洞里的藏酒,果然奇效。几口下肚,她已浑身发热,昏昏欲睡……
潮湿,昏暗,狭小的空间只容一张石床,四壁巨石冰冷,唯有石门上那个小小的窗口透着一丝光。不知何时她蜷缩在这样石室的角落里,捧着一把匕首,暗自流泪。记忆中那是一个地牢,而她身心疲惫伤痕累累。
“上善大人!”突然空中传来一侍卫声音,接着石牢之门给重重推开,一高大身影立在石门正中。
“果然是棵好棋。”声音冰冷,随即转身离去。
烛光摇曳,红帐刺眼……她一身喜服,绫罗绸缎娇艳无比。
“今日是上善大人大张旗鼓娶——妾!”一女子站她身前,约摸十六七岁,面容清秀却冷若寒霜。她身着一淡紫连衣裙,极其素净,不像妃嫔也不像婢女。
“若冰!”落烟唤出她的名字。
迷糊中的她开始意识到,这些是她的记忆,如影一般,不断呈现在眼前——
若冰取下腰间一块金牌扔到她手上,上面清晰刻着“上善”二字,接着又在她手腕系上一根极细银丝,接着脱下紫裙,冷静道:“你穿上这紫裙离开这里,这婚宴不属于你。银丝会带你去见无名,这金牌可让你在府里行动畅通无阻。”
“不想嫁上善,就把新衣给我!” 她命令道。
她们刚刚换好衣服,一黑身影突然冲进来,面目狰狞,空洞眼眶无珠,只透着淡淡绿气。
“这天下没有我要不到的女人。她藏得越好,我就越想要。哈哈!”那声声淫笑仿佛穿透时空,熟悉的恐惧瞬间吞噬落烟的身体。她拼命想清醒,却入梦之深无法回神。
“她是上善今日要娶的,你不能碰她!”若冰紫剑脱壳,挡在她身前。
“笑话!你觉得上善会要无名的女人?他只是顺我意把她弄出来而已。要不是那妖后,我早就……”
……
落烟在无边恐惧伴着剧烈头痛和肌肤焚烧之苦中惊醒。她终于明白,轻羽的记忆是如此痛苦,苦到她往死里逃。可否不要再有梦境,再有幻觉?
“师父,你在哪?”她抽泣着喃喃自语,用仅剩之力拿起酒猛喝。此时她多么希望师父能在身边,给她织个美梦,只有天界之乐,师父的疼爱和神君的忍让。
而梦外挥之不去的,是若冰最后的身影。喜服下那弱小的身姿,召唤自己的紫剑,直刺心脏,没有一丁点犹豫……
“推我出新房,你以微薄之力挡住魔头,最后宁愿自刎也不愿输于他手下,何其刚烈?最后我为你织的梦,可有了你心愿?”
痛不过千年,醉不过今夜。
落烟见到无名时,已忘记是多少次痛醒之后,似乎感觉麻木,脑袋反而清晰了。无名一把抢过她手中酒瓶,冷俊脸上只剩难看。
“我,我没事。”落烟佩服自己居然还可挤出个笑容。她偷偷紧握拳头,把手藏于烧得破烂不堪的袖子里。她怕见到他忧伤的眼神,只因不知如何安慰。
无名不多言语,抱起她跃下绝壁往宫殿飞驰而去。当他跃过那片干裂土地,不曾有半点火光。如此深的愤怒之焰,在他意念下居然可消无声息地沉寂着。
落烟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只好闭眼小憩,再睁开时已到一厢房。无名直接把她放入一大木盆,里面是刺骨冰水。她即刻不停哆嗦起来。
“呵呵,这里真是冷啊——”她牙齿冻得咯咯直响,却打趣道,“不过,不过——很——舒服!”她欲强颜送个笑脸,想想还是放弃,那笑挤出来也是很难看的。
“张开手!”无名抓过她的手,命令道。
“都说没事了。”她拳头紧握,辩解道,“神是不知痛的,你不知道吗?”
“谁告诉你神是不知痛的?”他瞪着她。
一婢女匆匆入室,怯声回报:“文长老已到。”
无名急忙离去。落烟轻呼口气,重新把手藏于冰水,提起精神打量这间厢房。该是个女子住处,以蓝调为主。水蓝帐帘,娟秀兰花屏风,青蓝瓷器……晴空万里的碧蓝,看着心旷神怡。
三个小婢女安静立于不远处,姿色不凡,正低头候命。无名之前那紧张样怕是吓坏她们。毕竟是凡人,最弱一族,恐惧害怕是常事。她凡人时,是不是也曾经像她们?曾经惧怕过无名?接着她给自己一巴掌,让脑袋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
无名很快回到她身边。
“嘿嘿,那么快就说完了?”她尽量不让牙齿打颤。
“这冰水,可暂时保你烧伤处不扩散。你,能撑几天?”他犹豫地看着她。
“你要几天?”她知他想救她。
“一定要等我回来。”他在她额间深情一吻,即刻消失。
看样子她伤得很重,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泡在冰水里可真不是件好玩的事。而他的冰似乎是特制的,不融化,不升温,总是保持刺骨的冷。她那点微薄的灵气根本无法御寒。这冷可沁透皮肤直穿骨髓。她只能留一点余力护着心脏。婢女们小心褪去她衣物,让肌肤更好浸泡在冰水里。
这时她才注意到,身上大面积烧坏。泛红肌肤上还留着发亮火焰,不灭不息。她把脚趾轻轻移出水面,闪亮火焰立刻自行燃烧起来,烧得心都跟着抽痛。
“妈妈啊!”她即刻把脚趾放回冰水里,额间冷汗连连。这次真是闯下大祸,难怪无名不气煞脸。
这等待漫长而寒冷。她开始想起师父。百年记忆最清楚的不过是师父无微不至的照顾,总是快乐相伴,即使有时只能在梦里。想到这里,她朝婢女轻唤:“妹妹可会书写?”
045 魔之烈焰()
一婢女急忙应道:“回姐姐,我自幼读过私塾,会些字画。”
落烟喜透于色,即刻道:“可否给我代书一封,留与我师父。”
婢女应声,急忙准备好笔墨。落烟思量半天,却提不出几个字。最后,她叹口气道:“自寻羽化,于他人无关。望师父莫动怒气,亦勿挂念!”
落烟又道:“羽落天湖彩云舞,不祈君恋伴独思。”神君情牵仙羽,她又奢望什么?只望神君自觉孤独时可思她念她几分已是满足。
她开始觉得巨冷,护心那点灵气也散尽无遗。她勉强睁眼细语:“最后几句留与你们魔皇吧。千年已逝何处追?无情无伤万念灰。百年之争归尘宇,几世纠缠断于今。”
她想她不是轻羽,即便是,大概也期望与无名有个了断。那些回忆她只捡个片段已伤痛不已。如是轻羽,怕也是选择逃避的。
她又想,不能如此无聊的死去,于是意念一动,藏于空间无影无形的小匕首“呼!”地出现在空中,接着神君送的水晶球也冒出来。她玩性大起,眼睛左一斜,右一瞟,小匕首就朝水晶球冲去,水晶球也“砰砰!”地还击。它们在空中相互追逐打闹,看得小婢女们眼睛不眨。
她“嘿嘿!”最后笑了两声,看着匕首和水晶球双双落入冰水,无力闭上双眼。心里清楚那是最后一缕灵力——而无名还没有回来。
……
死灵是没有梦的。
如果在死亡之前,困入梦境,又会怎样?
落烟给自己织了个梦,梦里回到神族天池。她躺在冰床上,神君恒天执手相守。平和温暖之息来自他心,源源不断传透她身。她在他的温柔里入睡,感受着他十指暖意无限,和着药力,不温不热浸入她肌肤。
梦境突然转到北神川之巅那生死一跃,不是寿筵,而是千年前。
“没有这北川的灵气,你永远都修不到最高境界。”那是神君恒天之言。
突然北极兽汹涌而至,他抱着她护着她做生死一跃,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凡人。雪山底,他重伤不醒。
“就算我死了,他也不能死。”那是她的誓言。
……
神君殿,神和寝宫。
她身着开满羽玲花裙服,静坐红木蓝玉床边,红烛相伴暖心盼,最后却是相见无期。
“神君恒天,那是我们的婚礼。”
若不是那日妖魔入侵,如今的她和他,怕早已是百年好合,共享天伦之乐。
……
天池十年两相望;对月无声空情伤。
神川一跃生死忘;情意暗生百年殇。
这些不是梦,是她深处记忆,如此重要,她怎可全都忘了?她不该也不能忘!
……
麻木之躯仿佛在梦里复苏,心口剧痛。失控之力冲击脑壳,仿若下一刻就要裂开,似有另一股强力,在附和着,冲击着她这具躯体。
“落烟,别怕。”
那声音极其细微,仿若直接印在耳膜,但她听得真切。紧接着,一股深厚而有力的气息慢慢包围着她,从体外缩至心间,渐渐平息她体内那些拼命想往外溢的力量。她感知那外援之力乃神之力,无法抗拒。而后,一股沉稳而亲和的灵气从心舒展至全身每个细胞,她不再感到寒冷和害怕,在一阵熟悉的“呼啦”声醒来。
“恒天?”
第一眼她看到神君,轻呼他的名字,就如千年前那样,原来他们曾经那么熟悉。
“没事了。”他面露微笑。
“呼啦呼啦——”
“寒精灵!”
看着周围飞满带着水晶光球的寒精灵,她顿时明白是寒精灵救了她。它们极寒之躯可熄灭魔之烈焰,再加以神君输入的灵气调息,烧伤之处痊愈自然不是问题。
“你如何做出那么多水晶球?”她暗地数了数,至少有二十个精灵。
他笑道:“和你师父一起赶做。它们都要来,实在无法带如此多,只能用你之法,挑了这几个。”
“我怕藏不了那么多水晶球?”她脸上露出一抹甜笑。
“嗯,留这个就够了。”神君把一小水晶球放到她手心,低声道,“我进来时,看婢女们在冰水里找到此水晶。我施法帮你藏起来,现在算是物归原主。”
她突然好想扑到他怀里好好哭一场,可他们的那场风花之恋毕竟是过去,如今的他不属于她。她能给的,不过是个无所谓的微笑,挂在脸上,仿佛不曾有过心痛和眷恋。
“寒寒也来了!”他转移话题。
寒寒“呼啦呼啦”带着水晶球飞到她手心,变起九天流光。其他的也凑热闹,开心玩起变色。落烟突然想起九天流光下的那个吻。
“恒天,你可记得五百年前……”
“无论无名要你做什么,都要答应!”他突然打断她,暗传心语,神情严肃认真。
“任何要求吗?”她挤出一个微笑,却无法忽视心里那阵隐痛。
“嗯!我和——”
无名突然步入厢房,神君即刻打住。
“你该走了。”无名冷言下逐客令。
“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你最好别违背自己的话。”神君站起来,头也不回地飘出去,二十个寒精灵随之消失。
落烟又回到现实,如果这是她的现实:神君情系仙羽,为救仙羽,他们要她留这妖魔之地,应付这大妖魔?
而刚才她想告诉他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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